如此简单地就瞒过了他和陈洪。

叹气思索间,他的眼睛扫过了白纸卷上“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那两句诗。

这是唐代李白的名篇《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诗句,写的是诗仙李白在梦中畅游仙山,偶遇仙人,惊叹向往间却不过是恍然一梦的情境。

而诗中的所谓瀛洲,虽然是中土自古以来神话传说中的海外仙山,其实也就是东海上如耽罗岛、冲绳岛、琉球岛,甚至九州岛这类的外夷海岛吧。

所谓“海客”,除了远来夷岛求亲的陈文昌,还能是谁呢?

倒是那女坊主的字迹,温润圆柔,半点也不像是她平常出人意表的为人行事。

只不过他认得这字迹,确实是和驻马寺里老宋僧书信中的笔迹极为相似,也许是她身为寺奴时,在驻马寺里抄佛经抄出来的圆柔罢…

“学生拜见大人。”

陈文昌走进了公舱间,恭敬施礼。

他年纪不过二十二三,身材高瘦处很像陈洪。面目斯文处与和这满嘴胡须的叔叔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神情谦谨,甚至透出一两分青年子侄的羞涩,但他眉目端正,一身崭新的泼墨纹的白绸圆领宽袍,配上一顶精致黑漆弯脚幞帽,仍然看得出他出身世家。见官时神情自然。落落大方。

楼云没有马上出声,只是淡眼重新打量着他。

按大宋例,只要参加了乡试和省试得到名次。都可以被称为举人,殿试及第后如他自己这般的探花就是进士出身。

陈文昌虽然只在泉州府下的乡试里考过,得了举人功名,但他既没有继续考试。也没有在家里帮着做生意,反倒去了城郊的泉南书院里做了个小小训导。每日在家中与书院间来回,以教书为乐。

现在看来,他也并不是个不出书斋的呆子。

“不知大人召学生来见,有何吩咐?”

他语气平常。对于自己这一回成为了陈家的牺牲品,被挑出来送到海外来配夷女,颇有些不痛不痒的感觉。更没有把他与季青辰的私约当回事。

楼云也知道,除了三天前的海上风险后他突然出手。退还了相亲画像,表达了身为君子不需要和王世强搏命抢老婆的愿望,其余时候他仍然是一副“我言尽于此,要怎么样你们看着办”的从容。

“学生前日冒昧来见大人,实在有些鲁莽了,还请大人匆要见怪才好。”

陈文昌显然把他的冷淡打量当成了他心中恼怒,诚恳拱手,

“方才在房中读书时,听得大人在学生门外驻足,想必是心中有难题难解,学生实在心中有愧,大人不远万里来此荒夷之地,身处险境,非为私利,乃是为万民谋福祉,学生素日熟读诗书,临事却胆怯不前,不仅有负大人厚望,也负了学生平日立身之理——”

“…文昌公子多礼了。”

楼云抬手拦了他的赔罪,心里却有些啼笑皆非。

他以往颇为欣赏陈文昌这份淡定从容,现在却觉得有些让人头痛。

他怎么就这样简单就听了她的要求,为她准备了东西,却根本不告诉他叔父?非要等到事到临头了,他楼云才发现,她在他的五条国使座船上早有安排?

岂能让他不恼?

“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

他微微一叹,念了这两句诗,抬手让陈洪、陈文昌两叔侄坐下,他看着陈文昌,笑语着,

“那唐坊季氏今日送信过来,让本官为她问一问,文昌公子当初答应过她的事情,可曾办好了?”

他不过只是试探,陈文昌却分外坦然,不等他多问,便拱手道:

“此事还没有禀告过大人,也没有向叔父提起,学生这回之所以以自作主张,是因为此事与季娘子的私事相关,不便说与大人与叔父所知——”

说话间,他歉然看了发怔的陈洪一眼,又转向了楼云,

“再者,如果说与母亲大人知晓,只会平白让她烦心劳累,反叫父亲大人和兄长、嫂嫂都不得安生,所以学生才自作主张——”

陈洪听得他居然还考虑了父亲、母亲、叔叔、大人,连家里的受气包嫂子也要关爱一番,但这侄儿就是不知道他这婚事事关陈家上下,就算是那季娘子一天吃几碗饭这样的私事都应该主动和叔叔说一声,免得家里常吃的米不合这夷女的脾胃,被她当成了不联姻的借口。

要论起厚脸皮没底线,他决计相信那夷女不在楼大人之下。

他恨不得抓着陈文昌的衣领,逼着他赶紧把话说完。

楼云早有准备,所以还是不慌不忙,撑着一脸微笑倾听着,果然那陈文昌停了停,说道

“季娘子问起过泉州港的水深浪大,担心她的嫁妆运到泉州港外二十三里的时候不方便停泊进港,所以想把她家的海船改造一二,所以央我带几个泉州港的老船匠到唐坊来…”

陈洪一瞬间简直是无语凝咽,几乎不敢去看楼云的脸色。

要知道他这堂兄家虽然也有管着八珍斋的生意,但毕竟已经是败落了,所以娶的媳妇也就是陈文昌的母亲,她并不是泉州城里的巨商小姐,而是陈家祖上一户老管事家的闺女。

他们家虽然早两辈就自己开了生意,不再做管事,但因为吃的也是海上的饭,做的是替陈家船厂在内河上运木料的生意,所以两家里一直都往来密切。

自从结了这一门亲事,也算是他们家得了和陈家联姻的名声,而他陈洪的堂兄则得了大笔嫁妆进府的实惠。

至于陈文昌这小儿子需要请几个老船匠随行,到唐坊来求亲,靠着他母家的人脉就能轻易请到,根本不需要让他这卖侄儿的叔叔插手过问的。

所以他半点风声都没听说。

事已至此,手里有船匠未必不能把握先机,楼云便也不恼,沉吟了半晌,才抬眼反问道:

“文昌公子的思虑是…”

“学生虽然没有出过海做过生意,却也明白事理,便以为季娘子这要求并非无理。”

陈文昌毫不隐瞒,坦然回答,

“一则,叔父曾经提起过,王纲首与季娘子有过口头婚姻之约,她当初既然准备嫁到江浙,坊里打造的海船应该就是江浙船型,我已经详细问过,江浙海船只适合明州港水浅沙多的海面,确实需要改造——”

在楼云的不动声色中,陈文昌拱手又道,

“二则,她身为女子,为了与学生成婚,远嫁到万里之外,心里难免担心夫婿是不是能诚心相待,以后终身能否有靠。易地相处,学生身为女子便也要出上几个难题试探一二,更何况她的要求于学生只是举手之劳?学生又岂有不应之理?”

陈洪这会子也听明白了。

这侄儿未必就不知道带船匠的事有可疑之处,但他是来求亲娶媳妇,便踏踏实实做一个求亲男子该做的事情,至于陈家和季家在东海上是为仇还是为友,那是他陈洪身为家主要决定的事情,和他陈文昌无关。

“将来这季氏嫁与学生,也只在家中相夫教子,打理学生名下三间铺子和她自己的嫁妆,其余她不方便的难事,自有学生出面为她奔走安排。”

说起提亲的事,陈文昌这未婚青年微微有些羞涩之意,却仍是条理清楚把他日后和夷女季氏的家庭生活规则讲说明白,

“即便大人与叔父将来在国事或是生意上别有打算,与她季家不能携手谈和,与她又有何干?她既然出嫁,就会把坊主之位让给两个弟弟,她愿意与我成婚,自然也会把心思放在了夫君和儿女身上,便是她有些地方思索过多,少了堂皇大气,本也是女子胆怯谨慎的心性,多想一些未必不是好事——无论将来如何,我也依旧是诚心待她,她也只需安心做陈家媳妇便好,学生以为,如此才是夫妻之理——”

陈洪已经是无话可说,楼云却是笑了起来,颔首道:

“文昌公子所言甚是,如此本官也就放心了,待得贵府的陈管事回来,本官也会尽力安排文昌公子与季氏的婚事,只不过本官还要问一句,那季氏在信中可还曾提起了什么?”

“并不曾再有别的要求了。学生也只请了与外祖家时常来往的六位熟练船匠在船上,他们的亲戚子女本也是陈家船上的船副、船头,这一回出海也是和往常一样顺便搭些货物,做些小生意,所以并没有惊动叔父。”

陈洪也早知道必定是如此,所以他才成个了冤大头。(未完待续)

066 家宅家事

陈洪听了侄儿一席话,心里忐忑不安,眼见得楼云却是一脸满意,起了身含笑送客,又亲切安抚陈文昌,告诉他陈季两家的婚事与王纲首再无瓜葛,他不需要多虑。

陈文昌更是诚恳赔罪,表示因为在书院中习惯清静度日,一遇上要费心劳力的麻烦事,就有退缩之意,实在是枉读了诗书。

眼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客气有礼,陈洪心中发愁,正准备送走了侄儿再回头和楼云商议这季氏建船的事情,没料他那文昌侄儿走到门前的脚步一顿,又回过头,微带犹豫地道:

“大人,倒是还有一事,学生也不知是否与大人的国事相关。”楼云虽然没有寄望这陈文昌能和陈洪一样诡计百出,敢做敢为,经过这两回的交往,倒也明白他是个自有主张的聪明人,便让他尽管直说,却听那陈文昌道:

“学生听佛光寺的寺主提起过,这位季娘子父母双亡,是由古寺里的老宋僧教养长大,有如父母,所以学生以为,在写过去的信里应该向这位高僧问候一二,才是应当的礼数,只是那季娘子的回信里,却悲叹这位老宋僧身体每况愈下,连她写给他的信都看不清了…”

“——多谢文昌公子。”

楼云心中一动,听懂了他这话里说这女坊主和空明和尚书信往来极多的暗示,不由得心叹这季氏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才撞上陈文昌如此人物。

在他心底,本来对于自己走到陈文昌房门前驻足,结果居然引得他愿意求亲的丝丝莫名悔意,一时也都消淡了开去。

比起王世强。陈文昌无论如何应该是名好夫婿的人选。

——他也算是有夺有还了。

他含笑送走了陈文昌,转眼瞟向一边从头听到尾却还摸不着头脑的楼大,叹气道:

“看看人家的行事,心里明白,外面只管装着糊涂——”这陈文昌虽然没有参加国宴,也一直在房中闭门读书,但他应该是听到了船上的火枪连放。明白他这国使大人对于这一趟出使的凶险早有准备。便也改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主意,打算和他同进同退了。

反正天塌下来,有他楼云顶着。

而且这人心思也足够体贴细腻。既不务功名,想来也会愿意花时间和心思关爱妻室,就算不至于让女子一见倾心,但他的妻室在成家后。只怕越是相处就会越觉得这门婚事是撞了大运,捡到了活宝。

陈洪踢走了他的侄儿。又陪笑回房,楼云回头看他,也不等他开口,只道:

“你也不需要担心你侄儿管不住那季氏。只要季氏答应与他成婚,他以礼相待,事事用心。她便是个石头人也要被他捂暖了,你只当她是你陈家的媳妇。有她帮着你,将来又何愁在东海上争不过王世强?”

陈洪何尝不是对这侄儿颇有几分看重,才会带着他来东海之上为陈家的将来搏上一搏,但他却不敢像楼云那样胸有成竹。

他可不是楼云、陈文昌那样没成亲、没娶过正妻、没生养过嫡子庶女的年轻后生,他可是万分清楚:

管你婚前如何的奸-情恋热,如何的有礼有节,到了婚后被一堆的家事、琐事和麻烦事缠上来的时候,看着家里的老婆那就是个扫把星,这当家的男人要是不娶上几个娇嫩小妾自我安慰安慰,日子简直就过不下去。

但娶了小妾这事儿也更不算完,老婆妾室,嫡子庶子从此就没个安宁日子,更不要提这一大家子一骨脑儿全指着你,叫你敢娶、敢生你就得全替他们安排得一是一,二是二,否则全都敢怨到你头上来。

他这文昌侄儿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要的就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真要和那季氏成婚生下儿女来,柴米油盐的到底怎么个过法,谁又能说得准?

这趟出海前一晚,他还被那最宠爱的三子气得要吐血,人家要死要活地嚷着要去佛光寺出家,一骂他不孝,他哭嚷起来的声音比他老子的声音还大。

只说他也不是自个儿愿意生下来的,全是老子娘们为了传宗接代,耐不住寂寞把他丢到这世上受活罪,他如今想明白了,要他一刀抹了脖子把命还给老子娘们,他也怕血淋淋的吓煞人,要在家里埋怨老子娘们,那也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他明天就要去寺院里剃度去…

比起这混帐儿子,陈文昌这样半路上把相亲画像还回来,但现在还是认清现实继续求亲的子侄,简直就是陈家晚一辈儿孙里最明白事理的孩子了。

他要能顺利娶到季氏,他自己且不提,八珍斋生意马上能重开,堂兄那一房以后就能复起,他们二房里那些啃老婆嫁妆,长子是个窝囊废,长媳是个生不出儿子的受气包之类的乱事,都能一骨脑地解决。

他也能带着季氏,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教书匠。

只盼着那季氏也明白几许妇德,嫁鸡从鸡,嫁狗从狗,别再和王世强一样折腾什么狗屁北伐,安心在泉州城里和他侄儿过上这份恬静的小日子…

“是,大人夸奖他了,只是他刚才提起那老和尚病重,这话里的意思…”

陈洪把家里的辛酸苦泪咽在肚子里,还要陪笑拱手探问,楼云也知道他家里的不易,听他问起,便看了楼大一眼,道:

“把驻马寺里的泉州僧人传回来的消息,向陈纲首说一说。”

楼大自然遵命,有详有略地说了佛光寺这一两年派出的游学僧们的所见所闻。

他们以寻找原本梵语佛经的名义,早的是两年前,晚的是半年前就陆续到了驻马寺,拜见过空明老和尚,花些时日就得知了那季氏和空明的来往关系。

这些年来,她下山后每个月都会回寺里探望,后来又因为不明原因,被老和尚疏远不见,她便改为每月写信到寺里来问候。

——想必陈文昌也是从她的回信里,猜到了她是经常要写信给老和尚的。

因为老和尚在驻马寺里有自己所收的亲传弟子,也是寺中的僧官,游学僧们从老和尚嘴里打听不出更多消息来,却从他亲传弟子和那季氏的交往中看出了端倪:

那老和尚是支持她召集坊民,合力建起唐坊的,也高兴她离开佛门后仍然有这份大愿力,却不喜欢她用歪点子赚钱,才给了她一个“慧空”的法号。

那季氏每月写信,除了抄几页佛经让亲传弟子们转交,表示她不敢忘记老和尚的恩义,其余信件都是叙述她山下的生活和生意。

泉州僧人曾经亲眼窥见,只看那每次厚厚的一打子信纸,锁在老和尚斋房里已经有了满满一箱子,就可知那女坊主是事无巨细,都对这老和尚一一交代了…

“那位空明大师既然对大宋不改忠爱之心,那么她和东海女真部落有书信往来的事,她必定也是要小心解释,仔细写在其中的。”楼云安座椅上,呷了一口冷茶,他当然不会对陈洪说起谋反之类的朝廷大事,他要守

密,陈洪也不爱听,但这女坊主让人怀疑的地方绝不止一桩,

“文昌公子相必也听说了,官家在临行前在宫中观潮楼召见本官的事情,刚才才会提醒本官。”

陈洪当然也知道,官家在楼云出使前,反复叮嘱若有必要可以召那唐坊耆老长者上船一述,问一问东海女真的事情。

东海女真,就是辽东一带东海沿岸的女真人部落,辽东本就是女真人的老家,他们和金国主政的完颜氏女真人虽然是同族,也向金国称臣,但仍然属于不同的部族。

“官家虽然是因为太后宫中寿礼一事,才知道唐坊,但以本官所见,这也是因为职方馆有密报回来,说是辽东极北之地,东海女真部落的港口一直和扶桑有些生意往来,本官以为和女真人做生意的恐怕不是扶桑,而是唐坊。”

说罢,他睇眼看了向楼大,楼大连忙补充道:

“去年王纲首有一批一百二十匹战马,被淹死在了扶桑下关口,听说那马匹并不全是高丽马,也有二十匹是女真港口里卖出的辽东马。”

陈洪一听到“马场”两字,就知道不是小事,要知道王世强三年前能在韩参政府中脱颖而出,靠的可不仅是楼家的人脉,而是马政。

他提出了在长江内河上设立水力吊装机,把四川盆地的马匹从水路运到江北边境。

此议一出,哄动朝野。

毕竟朝廷的北伐大计中,第一个要解决的事情就是战争中的马匹。

“马政之事,本来也和本官的市舶司无关,但既然官家垂问,我岂有不为圣人分忧的道理?本官倒想看看,在金国女真人的老家里是不是有更好的马种可卖——这女坊主和女真人又到底是什么有关系。”

陈洪听得最后一句,已经看出楼云的眼光中暗藏寒芒,他再是垂涎东海大利和唐坊十二条河道,此时何尝又敢再提把个金国奸细娶到家里的事情?

他此时也总算回过神来,那书呆侄儿陈文昌特意在此时提醒楼云,未必不是担忧这其中的隐情。

将来一个不好,这门亲事不但会让楼云的前程不保,还要连累陈家满门。(未完待续)

067 国使登岸

“陈纲首今日辛苦,且回去等消息罢。”

舱厅里,楼云轻描淡写,笑着送客,

“本官今晚也累了,其余的事情等明日你府上的陈管事回来再议——事关国本,本官也是慎重为上,难免有些小题大作了。”

陈洪满腹心事,抹着冷汗告辞,便也没注意到楼大在他离开后,接了楼云的眼色,命人严守在外,转身关上了公舱厅的舱门,他转身禀告着道:

“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楼春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登岸,随时准备接应大人进驻马寺。”

楼春,当然就是第二批潜伏在扶桑官船上登岸的二十名家将中的头目。

刚才楼云送两位扶桑使者离开时,他楼大就已经奉命安排好了一切。

说罢,他一脸猴子般的兴奋,打开了公舱厅的侧门,跟着楼云一直回到了他的舱房。

舱房里空无一人,他侍候着楼云去了官袍,摘了幞帽,换了一身楼府家将们外出时的短打武衣,正准备回房去自己也换身衣裳跟随他登岸,楼云却叫住了他,道:

“你不用去,今晚就在这里等着。”

楼大顿时苦了脸,转头哭丧着道:

“云哥,你和兄弟们都去岸上了,我留在这里干什么?”

“困了就在我房里睡,免得让外人知道我不在,若是不困,你也可以去吴管带房里和他

说说剿海贼的方略,这次出使回国,虽然少不了你的官位,但你日后的前程难道还要我时时替你操心?”

楼大如今也知道,他再说些吴管带是废物之类的话。在楼云面前是过不了关的。

没有吴管带,二层舱里还有泉州水师的冯管带、方管带、牛管带,都与大人有几分交情,他楼大借着去拜访吴管带,和这几位多多亲近,却是能学到一些真才实学的。

而他能与经验老到的水师管带接近,对他将来的前程当然有好处…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楼云携刀走到了舱窗前。推开窗户。回头笑看了他一眼后,就轻轻一跃。

水波无声,他跳出窗外。落到了早就等在窗下的板船里。

“大人。”

“走吧。”

海波荡开,船上一直等着的六名家将同时划桨,几声轻微的桨板水响,楼大站在窗前。看着楼云面向鸭筑山方向,盘坐在小船中。

在七月初一下半夜的弯钩月光中。他的背影渐渐向扶桑官船登岸的唐坊西水门驶去…

据传回来的消息,西二号水门是唐坊租给了太宰府的官船码头,专门有太宰府的兵丁守卫,然而。此时太宰府自顾不暇,楼春等人早已经潜入西二水门,准备好暗中接应。

凭着这些事前准备。还有楼云的本事,足以顺利在不惊动唐坊的情况下。暗中登岸…

至于第一批登岸袭击季家小院的楼已等人,他们只要没有被唐坊抓住,也应该是按原来的计划退避进了鸭筑山。

只要依据潜行的暗号,楼云就能和他们联络上。

总共四十六名家将,足以护送他进入驻马寺,见到那空明大师。

谁叫泉州僧人传回消息,就算拿了大人盖了官印的亲笔信,空明老和尚还是不肯给面子地把那女坊主的书信交给僧人们带回。

这老和尚在病床上还疑心他们的来历,担心他们对那女坊主不利,要让亲传弟子把他们赶出寺去,僧人们反复解释,他却只说眼见为实。

这句里的意思,是亲笔信也能伪造,非要宋国国使亲来,他才能考虑一二。

由此,大人更是疑心,如果那些信件里没有不可告人的内容,这空明岂会如此慎重?所以他细心安排,甚至利用季辰虎引发唐坊内乱,不过是为了得到机会,能暗中登岸罢了…

想到这里,被留下守家的楼大转过身,沮丧地倒头躺在了楼云的床上。

偏偏把他留下来了。

好不容易楼云不在,他何尝不想去私会林窃娘,却知道她正冷淡着他,他也不去讨这个没趣,只能心烦地抓了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