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办到这些,斯通奴要让多少战士脱产,让他们专门练习弩箭和刀术,她并不在意。

背通奴和这十个虾夷战士。就算是伤好之后。也显然不需要参加田里劳作的。他们只需要继续磨练他们在战场上的厮杀技能。

飞奔之中,她突然被背通奴拦腰抱起,直接丢过了一个十五步宽的山坑。

她护住头脸。就地一个打滚,在坑沿顺利地爬了起来,凌空跳来的背通奴就在同时落地。他一伸臂重新挟住她,继续带着她绕着月光树林飞奔。

身前身后。刀锋破空,前四后六的十名虾夷战士。沉默地挥刀射箭,保护着他们。

他们一行人沿着月光树林的外围,对抗着溪水沿岸没有断绝过的袭击。

他们暴发出全部的战斗力,掩护着背通奴。以保护她顺利绕过扶桑山民的秋日祭圣地,向驻马寺而去。

在回去要种地的威胁下,他们现在的表现与刚才的大意。截然不同。

而在月光树林中的另一头,为了摆脱生蕃们时断时续的追逐。楼云完全意外闯进了树林。他一脚踏进林外溪水时,已经知道风中飘来的是催情助兴的烟药。

他不禁有了些诧异之色,总算明白生蕃在西山道那一边为什么会扑空了。

他们没找到祭场。

“看来扶桑人也不笨,故意把祭神的地点改在唐坊附近的北山道——”

他察觉到了身后的追兵靠近,一个闪身躲在了树后,喃喃自语。

扶桑山民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唐坊每天的雷鸣震响不是神灵怒罚,而是一种厉害的武器。

这种武器,足以威慑没有开化的生蕃部落,让他们的头人下令不要靠近北山道。

而扶桑山民的计划是,暗中把祭祀地点迁回原地,就能保证他们今晚的祭祀按例顺利进行。只要有神灵保佑,他们新开的山田明年能得到丰收。

只不过…

躲在树后的楼云一边想着,一边疾扑而出。

他一个刀把砍晕了追兵,是一个追在他身后的落单生番战士,他顺手抢走了他腰上的水葫芦。

以他在西南夷山里的经验以及对草药的经验知识,他能分辨出风中烟药的大约种类。他手上虽然没有解药,但这一类的催-情烟,应该都能用水来缓解。

至于后面追来的生蕃,他们会不会因为追杀他而到达这片隐藏的树林,他们会不会突然发现扶桑山民的祭祀地点,那并不关他的事…

在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淡定中,他同样选择了绕林而行。

他一边沿着溪水右岸向前纵跳飞奔,一边观察着在树林边缘巡逻的扶桑背弓人,尽力不要让他们发现。

同时,他颇为欣慰地察觉,扶桑山民背着的弓箭完全对他构不成威胁。

而在他的身后,糊里糊涂追到了北山道也不自知的生番们,终于来到了月光树林附近。

他们也嗅到了那种催-情烟药。

怪叫声中,他们当然知道这烟药是干什么样用的,他们再次感受到了神灵保佑,顿时个个喜出望外。

他们觉得完全有必要提醒一下,还在西山道搜寻祭场的所有同族:

他们今天报复的主要目标,终于找到了。

夜空中的清脆鸟鸣声,从山北回荡到山西,激起了生番们一浪高一浪的战鼓轰轰。

头人和巫师们接到传信后,用蕃语大骂着扶桑人的狡猾,鄙视他们使出了这种故意转移他们视线的阴谋。

接着,头人们就开始商议要把西山道上的生番勇士们,调向山北的月光树林。

巫师们慎重承诺,他们会加大巫力。祈求部落神灵保佑,让各部勇士们不要畏惧唐坊神灵的雷击。

在他们眼里,有什么样的报复能比破坏扶桑人的祭神大会更具杀伤力?

只要惹怒他们的生-殖神明,就能让他们的男人从此无法播-种,女人无法怀-胎,只要血洗了他们的祭祀后,就不会再有神灵保佑他们了。

而他们各部族世代相传的狩猎山林和兽群。也就能保住了。

这就是生蕃的逻辑。

林海中调兵的战鼓号令。马上就传进了季青辰的耳朵里。

背通奴也马上察觉。

他这三个月来虽然天天在养伤,却也一直在准备着随时和生番们作战,随时保护唐坊

的田庄。他当然熟悉他们的号角声。

背通奴脚步一顿,放下季青辰。

他转头看去,果然看到追击他们的扶桑山民如潮水一般慌乱退走。

这样的情景,一看就知道。扶桑山民是去阻止生蕃们破坏祭祀,阻止他们冲进月光树林。

背通奴顿时骂了起来。

听着鼓声传来的距离。在他们绕过月光树林去向驻马寺前,生蕃们就会涌上来了。

他好不容易调整出来的安全近道又会被阻断。

季青辰也顾不上细听,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骂扶桑人狡猾,还是骂生番们太卑鄙。居然要破坏人家献神的祭礼之类。

她思索一瞬,道:

“分开走!”

她当机立断,“你们走那边。”

她一手指向了远处。那里继续绕过去可以找到一条到达驻马寺的小山路。

那条路虽然十分崎岖,不适合她去行走。却足以让他们安全离开。

没有她作累赘,十一个虾夷人可以在生番大批涌到时,成功到达驻山寺所在的主峰。

“我们走,你…?”

背通奴先是疑惑,她便看向了溪水对岸的那片月光树林。

他马上反应过来,她竟然是打算单独一个人,抢先横穿扶桑人的月光树林。

那里更近。

“不行!”

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林子,有,祭礼。”

他知道那烟药有什么作用,一想到万一她一个女人在月光树林里出了什么事,他就绝不会答应。

她如果出事,叔叔斯通奴早就计划好的各种大事都会打水漂,他自己也再没有机会洗刷被俘虏的耻辱,恢复他虾夷部勇士的名誉。

虾夷人要向唐坊人学打铁、学做弩箭、学做那种响死人的炸雷;

他们要帮助唐坊在秘港里继续建更多的大海船、然后借他们的船和海那边的女真人做交易买马匹;

他们要和北部女头人们再次结盟,告诉她们必须得团结起来;

他们还会从她们的北部领地里,挖出女坊主喜欢的矿石头,从唐坊手上换粮、买武器…

最后,打败侵占他们部族土地的扶桑人。

——各种计划的实现,都离不开这位女坊主。

“我来过这片树林,也逃出去过。”

她只是很简单地讲述,当年她还只有十岁的时候,误闯了这座月光树林。

当时虽然没有遭遇什么真正的伤害,但在林子看到的场景也已经让她终生难忘,

她并没有对王世强完全说实话,当时她并不是在树林边缘就逃走了。因为那时的鸭筑山生蕃们还没被彻底激怒,他们不会随时来攻击。

所以树林边没有扶桑守林人放风守卫。

十年前的那一天,她一个人糊里糊涂地摸进了林子深处,要不是机缘巧合运气太好,几乎都逃不出来…

“我一个人可以离开。”

吃惊过后,背通奴的神色古怪,重重摇头,表示身为勇士绝不能把她一个女人留下。

然而,他身后一个经验丰富的虾夷战士突然连退了三步,低嚷警告着,她听出了他的警告,是在嚷着:

“烟药飘出来了!不要呼吸!”

她马上意识到,设在树林里十二个方向的小祭坛,至少有一个被攻击了,所以烟药才会大量飘散出来。

“你们走!”

她心中警铃大作,再也不理会背通奴和十个虾夷男子,转身就要飞步离开他们。

背通奴哪里会让她一个人离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后背衣领。

他轻而易举就把她提了起来。

而她的弩弓也在一瞬间,抵在了他的咽喉。

在虾夷战士们的怒叫声中,她仔细看着他的眼神,确认他眼眸清澈沉静,便也松了口气。

他应该还没有被烟药控制住,但看他皱紧的眉头,应该已经嗅到了那种烟香。

“明白了?”

她盯着他的眼睛,“跟着你们,我更不安全。”

背通奴仍然抓着她的衣领不放,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似乎已经把刚刚嗅到的那一丝烟药消化了过去,开口道:

“走,跟我。”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夜色山风中,袅娜的烟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她眼角一闪,看到离树林最近的那一个虾夷战士,他的眼神已变。

他脸色赤红死死盯住了她,突然向她扑了过来。

她反手一箭,从他脸上擦过,吓得他大叫一声,阻止了他的失魂靠近。

背通奴一怔之后,随即松开了她的衣领,一拳过去砸晕了这名看起来最大不过十六七岁的虾夷勇士。

他看起来年纪最小,明显轻易被烟药影响了。

“路上小心。”

她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伸手从他的箭袋里取了三支箭,放在自己快空了的箭袋里,她

转身离开,又停步转头,友情提醒他,

“丢他到水里就行了。”

这些年来,有季妈妈五位巫祝在身边,她早就知道水能缓解那药烟的影响。

这一次,背通奴没有去追赶她。

他总算明白现在他们就是危险源,他虽然愿意带着她离开,但他也不敢保证半路上会

不会出什么差错。(未完待续)

ps:鞠躬感谢妙妙虎的粉红票。

077 阴差阳错(上)

她跳进溪水里,向着前面月光树林涉水飞跑。

她能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十一个虾夷人走向了与她相反的方向。他们带着晕倒的同伴飞快退却,向崎岖的小山路而去。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避免得被药烟的药力控制。

她迎着山风,从溪水里登岸,跑过短树林,又一次跳进溪水。

她继续向月光树林前进。

满头满脸的水,足以让她在奔跑中清醒。

更何况,生番们已经开始破坏祭坛了,他们当然是提前吃了解药,但也要用水浇灭烟药防止解药失效。

最重要,他们是要让扶桑的生-殖神明失去此类娱神的供奉。

她一路上听着兽鼓声传来的方向,默默算着距离和时间。

因为刚才这一番争吵拖延,背通奴他们也无法按她的设想,直接绕路去驻马寺,免不了会被生番遇上。

但愿,斯通奴不会失去他最得力的侄儿。

否则他免不了又会大哭一场。

正是因为得到消息,判断出他在培养这个侄儿做下一任的头人,她才会接受背通奴的护送。

在做好足够的准备后,她愿意在这一次进山冒险与虾夷人同行,因为以她的经验,没有什么比共患难更容易培养她和虾夷勇士之间的默契。

就如她和黄七郎。

因为她也不知道。他叔叔期通奴能活多久。

生番们就算在学习宋人的生活,他们各种容易生病的生活习惯也太不容易改变了,延长他们的寿命至少还需要好几代的时间。

更何况。他们马上就要面对扶桑人的内乱,他们当然还需要保护唐坊。

不到万不得已,三万坊民不可能就如此放弃唐坊,迁回大宋。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于十年之功毁于一旦。

所以,就连她都做好了准备。

这一世重生之后,她回想起完全没有预兆的死亡和人生。又面临着异国他乡完全没有保障的生活,所以她在十岁时候就有了和斯通奴一样的念头:

突然结束这一世的生活。是随时可能会发生的事。

她甚至在前世时,心底就有了一个念头:

她面对的一切觉得它想改变一下时,并不见得会提前和她打个招呼。它只会像小蕊娘的恶作剧,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从屋子里跳出来。把它的脸暴露在她面前。

所以,她看中的续任者至少有五个,包括她的两个弟弟在内。

有备无患。

她终于踏步冲进了月光树林。果然,没有人来阻止她。

边缘地带也没有不穿衣服的扶桑男女。

她弯着腰,在浅金色的茅草中行走着。

正是因为这半人高的柔软茅草,十年前她才能轻易入林,也能幸运地四处乱逃而没有被马上抓住。

只不过,连她和斯通奴都没料到,扶桑山民会把祭祀地点放回到北山道旧祭场来。而生番们居然也如此快地发现了真相。

因为火器震响。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本来是决不敢靠近北山道的。

现在的情况,实在是给她找麻烦…

和她一样烦恼的楼云。站在烟药迷漫的月光树林边缘,喝了一口抢来水葫芦里的清水。

听着四面兽鼓惊起的虎吼狼嗥声,他叹了口气。

马上就会有野兽受惊而乱蹿了。

它们当然会被集结的各种生番部民轻易杀死,然后躲得远远的不敢进林。但在此之前,它们少不了要给独行的他找些麻烦。

虽然觉得水葫芦里的水量不多,也许不足以让他一直保持清醒。不足以让他顺利走出这片林子。

但他仰头看着驻马寺方向的夜风筝火光。

他知道那位女坊主必定又做出了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许她根本没有退进内库工坊,而是按他所推测的。直接退进了最能庇护她的驻马寺。

他需要快一些了。

楼云提着水葫芦,迎着迷目的烟雾,一步一步走进了月光树林。

她也行走在月光树林的边缘阴影里,继续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