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辰也没打算隐瞒。

所以,王清河只看季青辰的的神色就猜出了她的打算。只是她万万没料到,季青辰会把主意打到楼大夫人的娘家身上去。

那可是楼鸾佩的嫂子。

“这怎么能行?楼大人虽然排挤咱们的手段太狠了些。但你也不能乱了阵脚。怎么倒找到他们家里人的头上去了。”

季青辰悠然笑语着,道:“不是他们家里的人,现在这局面,谁还敢和他作对?”(未完待续)

136 挖人墙角

“那也不能如此。”

王清河吃惊劝着,把以前告诉过季青辰的情况仔细说着,道:

“齐家是本地北人厢军出身,借着楼家的势转成了御林中军的军籍,驻守江北。楼家也借着齐家的势,在本地新渡的北方人里扎下了根基。齐家虽然和楼大人的关系不好。但他们未必就愿意和咱们联手。没有咱们,齐家照旧能伸手到楚扬运河——”

王清河忐忑着,她一口一个咱们可不是虚的。

王世强那段西河道虽然没有黄氏货栈的捐奉,但黄七郎和王清河都是下了私房钱的。

王清河有了黄七郎做老公,输光了也不愁没人养活,她的胆子更大,更多一个心眼,直接就把她存在唐坊分栈点的分红股利全拿出来,让季青辰一并押到那段河上了。

她投的比黄七郎还多一分。写在了季青辰的名下。

她是巴不得季青辰斗败楼云,大杀四方,直接全吞了那西河道。

“我的姐姐。谁还嫌钱多呢?楼大人在官家面前说江北边军兵源不好,缺少训练。这样的话谁不知道?齐家人只怕早恨不得叫他死在东海别回来。齐家不就是厢军转籍的?他们不就是楼大人嘴里不好的兵源?”

正说话间,席中请了明州北瓦子里最有名的笛色女乐来献寿。

因为师傅是从宫中教坊乐部里退出来的老倌人,她青衣青裙青玉笛,容色平常,规矩是一日不过三曲。

单是她到胡府一趟,打贴子和喝茶钱就是十足十三贯通宝。三千文的酬劳。

乐酬另算。

此时只是站在胡府刘氏的寿席中央,横吹一曲《寿南山慢》。没有其他檀板琴鼓相伴,偏从那幽细笛声中吹出一缕明空浩荡。

季青辰悠然听了一曲,只觉得盏里的小黄酒味道是重了不少,叫男人喝得痛快,却叫她不太喜欢,所以也放了盏。低笑轻语。道:

“齐府是送上门来的帮手,现在我不去找他们,我还能找谁?”

王清河也有些哑然。不由得就恼了心,暗骂着远在绍兴府的王世强,还有她老公黄七郎,道:

“这王纲首。明知道咱们投了钱。他这样不言不语的,下回谁还敢帮衬他?”

“他是要往仕途上走的。和咱们要赚钱的心思不一样。咱们哪能指着他?你放心。他是非要出头不可的,只要咱们自己闯出一条路来,他自然敢把前程全押在咱们身上。”

季青辰深知王世强在绍兴府观望的心思,自问这也是她反客为主的好机会。

只看她敢不敢做。能不能做成。

“姐姐。你想想,齐家为什么转籍去江北边军?难不成是为大宋尽忠杀敌?唉哟,这些国事自然有楼大人去操心。齐家不就是盯着边境榷场的生意吗?”

王清河忍着笑。也知道她说的有理。借着敬酒,和她一处仔细商议着。

季青辰从王清河手上早就拿到过齐府的消息。这些日子也在船上苦思冥想突出重围的法子,侃侃道:

“只要有了咱们那条西河道,那些从金国过来的马队直接卸了货,在榷场里分拣到了塌房仓库,再分到楚扬仓库。咱们再把码头一修,船帮一组,顺流而下。他们齐家的货就不要求爷告奶从军队里抽马匹运输。否则他们家的男人好好的明州城不呆,去边军里吃箭子,叫楼大夫人出头揍妹夫,他们容易么——”

王清河何尝不知道楼大夫人娘家如今没有当家男子在明州城坐镇,掩着嘴直笑。

“你既然敢和齐府去商量这件,怎么不早些叫分栈点的劳四娘去牵牵线?”

她经常和分栈点打交道,知道劳四娘能干,

“我也是有难处,就是我那二弟…”

说到季辰龙,季青辰也愁了起来,

“他没有查出下落,有罪没罪也不知道。我根本不敢伸手到那河道上去,否则我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楼大人叭叭叭地打我的耳光,我也不回手?公事也罢了,他不让我拿码头我就当他为国尽忠。但他也太不讲究了些,连我婚事也扯到了他的国事上去,我难道还要忍着他?”

必须要挖楼家的墙角。

必须要把耳光叭叭叭地打回到楼云脸上去。

她把张孔目这一路上推着陈家和江浙海商联手的事说了,王清河反倒笑了起来,道:“听你这样说,文昌公子却是护着你的?”

季青辰听到陈文昌的名字,不由得也露出一丝羞涩微笑,悄悄点头,道:

“好在,他眼前还算对这婚事用心。”

否则她早就忍不了了。

季青辰笑着,说着些和陈文昌相处的琐事,王清河面带欣喜,为她高兴。

“妹妹,这不是我放马后炮。我是巴不得你当初和王纲首成亲的。但现在看起来,你和他的那门婚事竟是没成更好。你是不知道,百年他去年开始得了实缺做了参军后,简直是变了个人。绍兴府里的那个妾算是个什么?我就纳闷他和楼大人小姐这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事,

“还有那位楼大人,他的婚事在明州城也传得风言风语,他早些也来过明州城两三回,总是去纪府里找那家的几位公子。”

“纪府?”

季青辰一怔,因为要找季辰龙的下落,她对楚州寿威军里的纪二公子也是打听了的,马上就知道王清河说的是什么人家。

“许是纪府里是书香人家,这几代的子弟连娶过四位宗女,楼大人不是要和顺昌县主成亲?纪二公子和他又是知交,所以他和纪家走得近一些。方便打听一些婚后的规矩,将来也好过日子。”

因为已经把顺昌县主的事托给胡夫人刘氏,现在她没马上说起桃花渡里相遇的事情。

王清河和她想的是一样,又说了纪二公子性子散漫又眼高于顶。家里的嫂子、姑母都是临安城嫁过来的宗女。

这几年,她们为他相了十几位娘家姐妹侄女儿,到现在还是没有婚配。

今晚在三元阁里,纪二公子不知又要惹什么笑话。

季青辰便也想起了陈文昌,他答应从诗会回来,赶到胡府里。

呆会说不定散席出府的时候,她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她把这些小心情藏好。借着王清河的指点看到了第三席上纪府里的宗女长媳赵氏。果然端庄。然而毕竟是宗女,神情看着却又清傲了一些。不好亲近。

她暗忖着怎么样才能找个机会去和这赵氏结交一番。

将来,说不定还要求人家纪二公子出力。救出季辰龙。

“姐姐,这位赵夫人…”

王清河自然知道她的打算,却小声告诫着她,道:

“她并不好说话。她虽然没有封号。但她家里堂伯父是国公,她丈夫纪大公子又是明州

市舶司的副监官。咱们这样有官品的大商家倒也罢了。那些家中没有官品的小商家,她从来是不理会的。”

一听赵氏的夫君是明州市舶司的主官,季青辰就知道赵氏不容易讨好。

她是赵氏宗女的身份、丈夫有权,官位又是个大肥差半点不差钱。她什么都不缺。

这赵夫人在家烦恼的,最多也就是丈夫少纳妾,婆婆不要太难侍候。顺便在娘家姐妹里给三个小叔子相看媳妇了。

转念间,她有一瞬间突然想到。桃花渡里那一位顺昌县主赵德媛算是个出色的宗女。

怎么着都不至于配不上纪二。

“姐姐,我要是能给纪家牵上一门好婚事——”

她欲言又止。

赵德媛才貌双全,门第也配,要是能把她说给了这纪二公子家里去做媳妇,她眼下就能去和赵氏搭话。

以后真要是办成了这件事,有了这样的人情,她才好时常上纪府的门。求人家救季辰龙。

最要紧,是把季辰龙这战俘的身份一笔勾消才行。

以劳四娘的能干,还有赵德媛现在的处境,这件婚事办起来只怕容易得很。

然而,她深知这也是只是妄想。

王清河诧异反问,“你有认识的宗女?纪府里必定是要给二公子娶宗女的。如今他立了

军功,升了品级。自己又是俊俏讨人喜欢的风流样子。普通宗女他哪里看得上。”

“…我哪里有这样的好运气。也就是白想一场罢了。”

季青辰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赵德媛都已经明说了,她倾慕楼云。

闺中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就是,非他不嫁的意思?

而她季青辰,明知道楼云暗中对她曾经有意,她现在却出头把赵德媛嫁到纪府换人情、

这又成了什么狗皮倒灶的恶心事了?

比楼大夫人弄那个齐氏给小姑子家做妾,还叫人看不上。

赵德媛将来弄清楚这其中的关节,不恨死她才怪。

——她季青辰要是想和纪府结仇,办了这件事一准就结上了。

至于楼云为什么老是去纪府找他们家几位公子,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打算——最多不过就是再排挤她了。

“你不用焦心。纪府的二公子在明州城的风评不错,他除了和宗女相亲老是对不上眼之外,在四明书院里是个有名仗义的性子。文昌公子既然也去了三元阁,少不了要托他疏通关节的。”

王清河知道她是为季辰龙操心。

她也知道急不得。

眼前抢码头赚钱的事情,才是她唐坊立足的命脉。

“我只担心我二弟的事要是没办好,我们三姐弟是不是马上就要卷铺盖走路。还有外头船上三百户的坊民…”

这不就正中了楼云的下怀?(未完待续)

137 名门重起

“你二弟的事你尽管放心。你七哥他现在虽然还在绍兴府,但他差着李黑毛回来给我送信。让我转告你。现在战俘都押在了京城里。说是这一回官家的大祭里,要把战俘拉出来在祖宗面前转一圈,也好叫祖宗也乐一乐。”

季青辰意外失笑着,“照这样说,必定要把战俘登名记册,好给祖宗们仔细看看?”

“正是如此。所以你且放心。过几日必定有消息的。”

王清河从西夏逃回,对这些政事从骨子里就在意一些。劝慰的话也说到了要害处,笑道:

“高丽战俘和金国战俘也不一样。无论是谢老大人还是韩参政都是要联高丽的,自然就要对高丽怀柔。”

然而这些话到底还是不好在这中堂里说多了。

她们便也含笑互换了个眼色,重新夹菜饮酒了起来。

中堂外当然也请了百戏,就在堂外湖上耍傀儡戏。

湖水上泛着船,牛油烛成堆地点起,照得如白昼一般,震响声中七彩焰闪,胡府里放了烟花。在天空中组成了一个大大的七彩寿字。

连季青辰也不禁赞了两句。

趁着这动静,劳四娘悄悄来了,在她耳边禀告着,却是谢七小姐今日没来这府里赴宴。

但她打听到了,谢七小姐在谢国兴纲首府里住着,四月里必定要去城外踏青的。

多的是见面机会。

她笑着夸了劳四娘,又说了约人要去月湖里游船的事,让她安排发贴子。

劳四娘连忙应了,犹豫着提醒一句,道:“大娘子。三郎那里…”

她知道,季大力今晚没有来给她撑船,而是去了蕃坊,必定是三郎和蕃人们起了冲突。

“三郎的事,他自己摆平。他要是连蕃坊里那些卸货船丁都压服不了,我也不敢让他留在大宋,还是回扶桑安全一些。”

她在唐扇子后轻轻叹息着。

“任谁都知道。我们在唐坊是自己说了算,扶桑人只要想赚钱也不能为难我们。但在大宋就不一样了。必定是处处受制。他要是还和以前在唐坊一样直来直往,出拳头都不拐个弯。可是什么事都办不成。”

外面的寿日烟雨一轮接着一轮绽放着,湖面戏台上,人一样大小的木傀儡被水底的傀儡手牵着线,踏波而舞。

烟火照在他们精雕的面目。华丽的衣冠上,飘飘若仙。

“外堂上有蕃商坐席没有?”

季青辰在席上没有看到蕃商女眷。却知道外堂上的未必没有,见得劳四娘点头,说起明州蕃坊的蕃长在就外面席上,却是旧新罗的遗族。

三郎在蕃坊闹事的消息。说不定就已经传到人家耳朵里了。

“既然是这样,我也就等着人家来和我论理了。”

想着蕃长是旧新罗人,季青辰倒还松了口气。明州城的旧新罗遗族虽然多。但总比泉

州蕃坊里最财大气粗的大食商人要容易对付,她便叹道:

“三郎能不能在明州蕃坊立足。这还是小事。但他如果能在大宋吃到了教训,还能办成了几件事,我以后也可以不用再操心他了。他就算要回扶桑去抢地盘做国主,娶十七八个扶桑老婆,或是去南洋做海盗,专抢泉州的海船,甚至改姓什么的我都只当不知道——”

季青辰自问,她再忧心三郎的病,但总不可能一辈子拴着他的。

“可是…”

见着劳四娘的样子,她知道这妇人怕三郎成了事却又要离开,她笑着低语安慰着,

“没有了三郎,抢码头的事情更难了些。但这府里那一桌上,不都是船帮老大的女眷?”

说话间,她瞟了一眼她的后席。

劳四娘当然看到那席上的六位夫人。都是浙东运河上几位船帮大佬家中的女眷。

季青辰现在虽然不好去攀谈,那也是因为她要等三郎在蕃坊得出个结果,才好决定如何行事。

“人人都想赚钱,没有了自己家的兄弟固然难一些,但我们总能找到人联手的。”

劳四娘定了心,悄悄退去了。

季青辰因为想着要拉拢齐府的事,自然就要多探听那楼大夫人。

那样办事把不住分寸的悍妇,她季青辰就算不得不去和她娘家的兄弟们做些生意,也是要又打又拉的。

否则,难道她季青辰还要容她把那齐氏弄到王世强面前做妾?

“姐姐,倒是那楼大夫人,我那日在赏心楼换了衣裳打扮成寻常人家的模样,你那包厢也是以黄府管事的名义订的。她怎么能一眼能认定我了。”

“你没见着她那日的打扮,难道是楼府大夫人的打扮?”

王清河眼睛从烟火上转了过来,“我不是说你说过,她在那城外瓦子里才是常客。”

隔着纱幕,一层层彩光在堂中玉白色地面上翻滚。

甚是瑰丽。

“他们齐家是陇西名门。是陇西军里的武职世家,逃来时比楼家晚了一二十年。逃难时田产是没用的,一路上金银也已经用尽。十七八房的家眷全挤在大明王寺里借住。穷得实在没办法了才开始做买卖。楼大夫人齐柳风生下来的时候,齐家还在城外瓦子里租屋子住。等她长到五六岁,他们家才在城里买了宅子,重新立了起来。你当她在楼府里过得舒坦?”

季青辰一听,不由得笑了起来。

“难怪,我看那位夫人到了瓦子里,上酒楼就像是回家一样。比你我这样的商家还要坦然。你那时悄悄和我说是楼府大夫人,我还真不敢信。”

她细想着,果然那楼大夫人一身衣裳打扮虽然不寒酸,却都是普通商家富户的模样。

她再一想起齐家在明州城是厢军出身,便也明了他们家渡江逃到南方后,如她季青辰回大宋一样被排挤了。

齐家叔伯们必定没能在朝中出仕,子侄们就只能进了本地收容流民的厢军里混口饭吃,后来才慢慢开始在军中做生意。

她倒也佩服齐家子弟栽了跟头,还能再爬起来,便笑道:

“楼大夫人如今年纪不小,还敢这样胡来。她以前在家里做小姐时,必定经常偷偷来城外瓦子里的。”

城外的瓦市不及城里瓦子繁华热闹。就算是官库酒楼也不一样。

三元阁不是有功名的士子根本进不了门。赏心楼却是小吏、商家在吃席。

“我也是这样想呢。他们齐家以前不就住在那城外瓦子里,好方便在东渡门码头上做生意?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哪里有不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