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她是巴不得他消停些,现在她觉得,他要正儿八经和她好。至少得准备来说亲。

现在听他爽快提起,她自然就心中欢喜。

她看李全的眼神,也温和了三分。

她既然要降一分价来结交十八连环寨。这谈生意的事情当然就容易顺利。

“听说前两年黄河改道的那一回,河水冲到了李大哥的寨子附近?如今那边的河道是能到海上了?”

山东一带是黄河水灾的重灾区。否则十东八连环寨里不至于人越来越多,粮越来越少。

李全一说起黄河泛灾的事就要骂金狗。

“没本事在中原做官就滚回他们那鸟不拉屎的荒山老林里去!”

他拍桌痛骂着。

除了骂贪官污吏,骂他们侵吞了筑河、救荒的钱粮,骂各县州的地方官根本不救灾。

他还要骂他们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排百姓在黄河流域种地,

“那群女真人,三四辈子都没过这样的水灾!傻愣愣地看着只等着水退!我呸,我们寨子里的老人都说这十几年的水灾是历朝历代从没见过的,得有大禹爷爷那样的人出来主持着治河。光是每年等着水退要等到何时?黄河都改了三次道了,他们还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杨妙真和他是习惯了的夫妻档。

李全负责哭穷诉苦,她负责和季青辰说起了寨子里如今来了多少流民,每天耗去多少粮。

寨子虽然开始在新河道边屯田,但黄河近几年入海的河道根本变化不定。

河水一泛田地也被冲了。

多亏寨子在半山腰上,屯田的兄弟们能逃上高处保住性命就不容易。

“这样说,将来黄河入海口到底在哪一处,其实也说不定。”

季青辰沉吟着。

她这十年收留了那样多的逃灾匠户,早就听说过北方连年的大灾。

要不是如此,季辰龙哪里有机会得到保靖军统制的赏识,被推荐到京城都水监里去?

但她本来想提早和李全商量租买青州港口的事,自然就不行了。

楼云深知她的心思。

他觉得迟冀北与许淑卿的关系平常,不至于叫她讨厌到赶人的地步,楼云存了为迟冀北说好的话念头。

他有这样的打算,更是要争着表现一下。

楼云在席上和她详细说起了从海船运粮到青州港的方便。

就算是那条费时八个月的艰难海路,但一条大海船足可以栽上千斤的粮食。

五条船就能一次性全把粮运到青州。

“好主意!季东主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

李全听得兴高采烈,杨妙真是主持寨务的老手,不禁诧异了起来。

她总算也头一回用心打量着季青辰,笑道:

“我夫妻这次来买粮,带了几十个兄弟,本来还想着要运粮到青州,不论是河运还是陆运,少不了填上十几条兄弟的性命。如今有季东主出手包运粮食,我们夫妻也能活着回寨子里了。”

她说得爽快,季青辰毕竟听得恻然。

虽然李全好色、杨妙真放荡,但在金军和水灾的前后夹攻下,他们要带着十八连环寨好几万的人一起活下去。

实在不容易。(未完待续)

212 洛神宠姬

季青辰叹了口气,本着支持义军的宗旨,她花了一百斤粮食买下了青州港口的二十年使用权。

楼云在一边瞪着她,觉得她趁人之危实在是黑心得没边了。

杨妙真都不用和李全商量,一口答应了这件事。

举杯同庆时,楼云还是给季青辰递了个眼色:

这一对夫妻可不是善男信女,等以后她把港口做起来他们觉得吃了亏,翻脸就像是喝水一样。

季青辰一笑,让他明白她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不急着和他在席上说。

谈完了正事,接下来是吃吃喝喝。

女人和女人更容易说话,季青辰听杨妙真说起山东一带的风土,甚至还说起了山东近几十年有一个新兴道门在各州县传教,信众不少。

这道门叫全真教。

听到了长春真人丘处机的道名,知道这老道现在还在莒州四处找护法信众出钱修道观,季青辰吃惊之后也觉得很有趣。

电视剧里的故事比教科书上的知识更叫人难以忘记。

而她在京城里时,还是从官家嘴里听说过全真教的大名。

因为金国国主完颜景登基后,马上下旨严禁全真教这邪-教在金国建观收徒。

现在听杨妙真说起了长春仙师丘处机,她自然想起了烦人的铁木真。

但她没有犯愁的机会,杨妙真自己信全真教,居然就一个劲地鼓动季青辰入教。

为了叫她相信全真教的法力,杨妙真还说起了祖师王重阳修的活死人墓。

小龙女的活死人墓季青辰当然记得,于是在席上听得目瞪口呆。

季青辰这才知道,全真教起源于西京一带。

这新兴道门能一炮而红。这几十年越传越广,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王重阳真的修了一座活死人墓。

他住进去又走出来,弄出个活神仙的招牌。

对这些佛道之事,楼云不以为然。

然而季青辰满脸兴致勃勃,听得眼中发亮。

楼云见得她这模样,只能和同样不当回事的李全对视了一眼。

他俩笑着喝酒闲谈,随这两个女人胡扯这样神神道道的事。

“今日要替朕读什么书呢?”

完颜景笑着一摊手。丢开了手里的《文论》。“我知道你是不喜欢读这个的。”

李海兰抿唇低头,轻声道:

“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朕听说你在宫中跟着人信了全真教?”

说话间,他倚在云榻上。把玩着她的纤指。

李海兰站在榻边,觉得他的手心冰凉。

后殿上无人,有眼色的内侍们早就退了个无影无踪。

李海兰回宫已有了不少日子,她不是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对。

此时因为他这句话。她的心还是微微一颤。

“奴婢是自己信的,并没有跟着别人信。”

完颜景登基后。不仅下旨严禁全真教在金国传教,敢入教的信众都要被处刑。

突然听得她这样说,年轻皇帝一时间不知道这新近叫他宠爱的宫女到底在想什么。

完颜景向她问出全真教,本是要发一场雷霆之怒的。

李海兰已经侍过寝了。

他很喜欢这女子。已经要找个机会给她个郡夫人封号。

这女子和他堂哥一样,不仅深通汉学,还十分心细灵机。善于揣摩他的喜好。

郑洪虽然没有资格来陛见,但他前些日子为保靖军统制送了军文到了宰相府。

他见缝插针还写了一封治水札子。附在了军文后,送到御前。

札子里细述了他这两年屯田收留流民的情况。

他收留了不少从河南、山东、河北一带受灾逃来的灾民,问了他们之所以逃避筑河的劳役,都是逼不得已。

她回宫那日,就被梁乞奴召到了后殿为他读书,当晚被他在后殿幸过。

之后几日,他为了这新宠拨时间看了她堂兄的治水札子。

这人办事倒也用心。

“怎么不和朕说实话?”

完颜景当然知道,宫中带头信全真族的可不是几个小宫女,而是他宠爱的真妃徒单氏。

她不仅是女真十大姓出身的贵女,还是他原配正妃的亲妹妹。

李师儿一个小女官,八成是要跟着信的。

“奴婢在家里时见过宋人的道士,奴婢虽然读《老子》读不通,但道士的风水盘奴婢能看懂。”

她知道这样回答他不会恼。

完颜景一愕,突地大笑了起来。

“你原来就是相信风水阴宅,龙脉龙穴这些东西?”

李海兰瞥他一眼。

近两年来,当然是他对禁教的事不太上心了。

否则宫里岂能有全真教道门流传收徒?

“奴婢只是在坐船渡海的时候,看到船副里有道士,他们用风水八卦盘测方位。然后奴婢从海上平平安安地到了陛下的中都城。奴婢觉得道士们很厉害。”

完颜景就算没坐过海船,却知道钦天监里的大祝官同样会用风水盘测方位。

中都城是刚建起来不到五十年的新都城。

这些年一直在扩建和修改。

为了上应天德,大祝必须测量出子午线,分清正南、正北的方向。

这样,才能划定中轴线建城。

而黄河改道引发了河北一带地势变化。

钦天监这段日子不时向皇帝呈奏章要路费钱,打算派官员出行全国四方各地重新测量子午线。

“好吧。你今日要给朕读什么书?”

他见吓不着她,笑着不再提全真教的事,伸手抬起了李海兰低垂的脸,

“不是叫你和朕说话的时候不要低着头吗?”

眼前的女子,在他第一次唤她抬起头来时,她正为他读着《文选》里的《洛神赋》。

所以,他一眼看到她的容貌,在心中就不自禁地闪过赋中的绝纱之句。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算了,今日不读书了。”

他心猿意马,正是极喜欢她的时候,“过来陪朕坐坐。”

李海兰轻轻一笑,收回被他握着的手,低头一礼后走到了云榻边的黑漆鎏金书架前。

她选定了书,抽在手中,偏头看向完颜景。

他颇喜欢她这样随意择书,然后他猜测期待的游戏。(未完待续)

213 宫中生变

“只要你不给我读道藏经,其他的朕都忍了——”

完颜景笑语唤她回来。

李海兰掩着书名,俏笑着走了过来,翻了几页便读了起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完颜景没料到她居然读《孝经》。

他当然是听也不要听,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她拥在了怀中。

他嗅着她的鬓发,笑着道:

“怎么不给朕读《水经注》?张横在宫学里没有教你怎么做贤妃?”

《水经注》四十卷,讲的自然是各地河流水道。

说到这里,他在榻上静静拥着她,无奈看着榻前几案上小山般堆起来的治水札子。

郑洪的札子里写道,朝廷没有长远的治水方略,地方官府不知道在闲时早早筑河导渠,非要到雨季形势不妙时才匆忙修河。

雨停水退之后,各县州官员见得无事,刚兴起的水利马上又罢废不理。

偶尔有一两段修好了,却根本无人每年巡视修整,洪水来时就成了一堆废墟。

小民们早已经不再相信官府有心治河。

摊在几案上面前的正是她堂兄郑洪的扎子。

她在完颜景怀中埋着头没有出声。

《孝经》是宫学里的指定教材,她怎么读也不会出错。

她才不管季辰龙能不能升官。

黄河治水那更是不关她的事。

“陛下,萨满大师在殿外候见。”

外面有内侍轻声禀告。

“…让他在外殿等着。”

完颜景抱着她没有动,只是叹了口气。

他从她手里拿起了刚才那一本《孝经》,自然觉得李海兰心思体贴。

李海兰早就敏感地察觉到:

他着急的是至今没有子嗣,所以才对这十年来禁教的事心生犹豫。

——后宫所生子嗣频频夭折。不会是因为禁了全真教冒犯了神仙吧?

他时不时就会召了宫中萨满来问话。

尽管这位国主知道神、佛、道会门这类邪-教在史书上频频聚众生事,谋反乱政。

他下禁令是理所当然。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希望老天保佑子嗣健康长大的普通男人…

更何况,这关系着国之大运。

她在完颜景的怀中抬起头,轻轻用手指抚着他年轻而出色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