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去请谢宰相了。”

好好的新婚之夜变成了这样,季青辰吐了口气,向她们笑到,

“幸好今天客人们到得齐全。”

她留着这两女在屏风后,本还是为了楼云有疑时,让他亲自问一问。

但书信里抄的帐目是太仓买地的数量、还有从职方馆可以查出来的她在金国买地、买马场的地点。

这些土地连在一起,连她都怀疑自己要谋反。

而这些都是林宏志和肖氏成亲后,从肖训导那里抄到。

一旦出事,楼、季、王、谢,还有陈文昌和肖训导,全都会被牵连在内。

楼云差人去前堂请谢宰相之前,他先请了陈文昌到书房。

陈文昌还是以往那样风清云淡的模样。

他看了这信上的内容后,眉头一皱,先说道:

“确实是林宏志的字迹。”

然后他沉思着也点了头,道:

“是我疏忽了。他和我说对肖氏早就有意,想求我成全时,我没料到他是想从肖训导那里探听这些事情。”

肖氏的父亲肖训导,在书院里算得上是陈文昌的心腹。

季青辰和陈文昌订亲的两年里,陈文昌的产业大半经了季青辰的手。

而季青辰在辽东一带买的土地、马场因为临近海边,往来的文书自然会经了太仓。

肖训导手上有一本过往帐目。

“…林宏志对肖氏早就有意?”

楼云听得这里,有些不可思议:

他说你就信了?(未完待续)

258 奸情真像

然而陈文昌侧目看向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太直接明白:

楼大人你不就是这样?

有你这个前例,我不得不相信了。

楼云一时无语,突然间觉得季青辰可聪明了。

当初她就坚持着不和他单独说话,非抢着在他前面去接陈文昌,又冷脸冷情地把他楼云赶到了边州去苦熬。

虽然等了两年才等到他们俩实在不合适退了亲,但至少证明他楼云绝不是别有用心。

楼云半点也不相信那林宏志是什么早有旧情。

就是个奸夫!

然而他就有了些心虚:

季青辰和陈文昌退亲后,虽然名声差的是季青辰,伤了心的却是陈文昌?

否则他怎么就傻成这样,相信那林宏志的话?

“我和肖氏订亲后,有一日我去找肖训导,恰好看到林宏志进了肖家,他说是和肖氏私会,肖氏也没有否认。”

楼云这才明白,这其中的内情。

原来不是陈文昌嫌弃肖氏为父亲纳妾,而是他捉奸当场。

“现在一想,他那天去肖家,偷偷摸摸地出门来被我撞到。林宏志应该是去肖家偷东西。想查查肖训导房里有没有他要的信件。”

陈文昌突然间坐了下来,手里捻着信,苦笑着,

“那天肖氏家只有她一人。林宏志这样一说,我本来还不信。现在想来,肖氏当时不否认。必定是知道再解释也无用了。”

林宏志本来就是肖训导的学生,他咬死两人私下有情,他一时忍不住来看望。

楼云看着陈文昌一脸沉重的模样。不知道要如何劝解才好。

饶是他精明干练,现在又十万火急,他脑子里盘算的都是趁此机会反扑韩宰相,至少要削掉他的平章军国事职位才显出他楼云的手腕,诸如此类。

但现在,他古怪地觉得:

要不是他和季青辰以往阴差阳错的事,陈文昌本不至于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肖氏。

“林宏志对我说。他一直就喜欢我。所以知道我和陈山长订亲后。忍不住就偷偷来看我一眼。他没料到会遇上陈山长。”

喜房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季青辰只能坐着等消息。

肖氏坐下后。平静地对季青辰说着。

“我当时惊吓过度,又羞愧难当。我虽然想辩解,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就会偷偷进我家。我居然还不知道。家父素来清贫,在书院任职后衣食无忧但也没有什么积畜。林宏志是京城人氏,平常从不缺用度。根本不可能是来偷我家的财物。”

赵德媛虽然曾经听她说过了这件事,此时也只能和季青辰两人相对无言。

“若是父亲撞上这件事,我还会辩解。那怕是以死明志,也要让父亲相信我和这林宏志绝无关系。但偏偏是陈山长。”

肖氏说到这里,苦笑一声,抬眼看向了季青辰。

季青辰面上的珠帘已经被勾起在凤冠上。看着这肖氏平静的目光,她也只能叹道:

“陈山长不知道你的性情。你再辩解也是无用的。”

除非她解释清楚,林宏志来肖家到底是干什么。

但肖氏根本不知道。

陈文昌就算是想去相信她,也找不到相信的理由。

“林宏志娶了我,对我也算是不错。”

她的面容没有情绪波动,手指慢慢绞紧了衣裙,

“但我婚后就发现,他虽然口音是京城人氏,但其实是川地人氏。我又看到他老家来的书信,发现他居然有孩子。”

季青辰闭了嘴,觉得这肖氏真是倒霉透了。

有孩子,那不就还得有一个娘亲?

“我那时就知道,他有很多事在骗我。我忍着没有去问他。”

肖氏淡淡一笑,终是透出了一些凄然,

“陈山长已经为我隐瞒了在婚前私会的事,我又嫁给了他,他就算在老家里还有一个原配发妻,我还能计较什么?”

但这谋反的事如果诬告成功,她的老父也要被连累。

林宏志根本没有半丝夫妻情份。

一夜过去,到了大清早楼云才回到了楼府。

从他绯红官袍身上嗅到了延和殿上的龙涎香,她知道楼云是连夜进宫,抢先一步向官家解释去了。

韩宰相不可能有楼云和李全等人勾结谋反的证据。

但他有她季青辰在金国买地、买马场的证据。

那些马场位置太好。

它们在东海女真沿海,间接连接到了中都运河沿海的田庄子,然后她在到青州沿岸四州的码头又和太仓的荒地连续在一起,直到明州。

可以说是一个环形的经济带。

配上那条十天之间贯穿全境的海上新船线,就是金宋之间的一个国中之国。

韩宰相不需要官家相信她季青辰要靠着这些土地谋反,他只要让官家觉得:

楼云娶她别有用心就成了。

“多亏陈文昌机警。他当初去查了林宏志的背景。结果他和贾妃府上在盐河运一个铺子掌柜家是姻亲。远从川地来投奔的。要是没有出这件事,这本来不算是什么,但现在再一查,他偏偏要造一个假身份,说自己是京城人氏。肖氏又说他在川地有妻有子。”

谢宰相深夜入宫,把这些禀告了官家。

官家自然就知道谋反是假,其中是官场倾轧。

“官家昨夜一直在寿宁宫为吴太后侍疾。没有就寝。这也是我们的运气了。”

楼云和季青辰在新婚受了一场惊,奔波劳累,他与她来不及洞房就先相拥入睡。

睡到深夜醒过来时,洞房之时更加甜蜜。

季青辰早忘记了楼云还没有给她写情诗回信,反倒是楼云提起来发了誓,待他苦研诗词,提高水平,成亲一周年一定补上三首情诗给她。

她自然被哄得满心欢喜。

“这肖氏有些可怜。”

楼云在喜床上抱着新婚老婆说私话,居然说起了另一名女子。

季青辰伏在他怀中,掐了他一把后,也心虚地小声道:

“…皇后说,要给陈山长结一门高亲。”

以陈文昌现在的名声,政事堂里的几位老大人要招他做族孙女婿,并不觉得吃亏。

楼云已经觉得,陈文昌因为和季青辰退亲有了心结。

他楼云有责任。

他必须为陈文昌用心找一门好亲事,找个聪明的老婆来调教他。

否则他不至于分不清奸夫和真心人。

他楼云和林宏志会是一路人吗?

这都分不出来?

可怜了肖氏。(未完待续)

259 以妻告夫

楼云为陈文昌的亲事忙碌,季青辰不时差人招了肖氏到府里来说话,这件谋反密案的余波却是越掀越大。

三日后,吴太后终于病逝。

官家伤心之中训斥韩宰相不奉孝道,侍疾不诚。

那几夜在韩府里唱戏的瓦子戏班全都被下狱,一顿板子打过后,赶出了京城。

而韩宰相也被削去了平章军国事的职位,让他闭门反省。

因为金宋还在山东济州陈兵相峙,战事一触即发。

兼掌政事和军事的平章军国事这个职务保留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政事堂的另一位参知政事甘大人坐了这个位置。

“甘老大人有个侄孙女。”

天气入了夏,楼云和她一起坐着河船出了府后门,沿着城中河道驶向城北。

“我打听着,甘小娘子品貌端庄,应该配得上陈文昌。我本来还想让他娶谢家女的。可惜谢老大人没有答应。想来这一次他没有坐上这个平章军国事的位置,他有些心灰意懒,不想让官家再多心了。”

谢家已经出了个皇后,官家不能让谢家的权太重了。

谢家再招女婿,还是低调点好。

陈文昌的风格却是习惯高调。

“如果你看准了,我就请谢七娘子帮我到宫中求个情,求皇后为这门婚事作主吧?”

季青辰如今已经做了妇人的装扮。

她嫣然春色,眸光带情,头上戴着簪花紫罗冠,白绢裙外笼着淡红重花纹的银纱束腰裙,腰下系着紫青色的结玉绶带。

楼云也已经升了官品,可以换上重紫色的二品官袍,紫玉装腰带。

夏日风清,他和她一起坐在画舫云榻上窃窃私语。

“陈洪巴不得和甘家结亲,陈文昌也没有反对,他只是说门第不配,还要想一想。等他有了准话。你再去向皇后求这个人情吧。”

抬眸间。新婚夫妻眼神中的喜意交换,情意交融。

河风吹面,竹帘半卷。她与他俱是眉目如画。

随船的楼铃呆看着,口水直流。

可惜她已经不能和小时候一样跳到楼云怀里,去亲他漂亮的脸蛋了。

楼铃还在想,阿池什么时候娶她的时候。船渐渐行到了城北大理寺附近。

这时果然就见得,大理寺街上的茶馆、酒坊里都是人来人往。

闲人们都和季青辰一样。来这里打听京城里这一桩轰动的案子。

肖氏状告丈夫林宏志欺君之罪。

“兄长,嫂嫂。”

赵德媛在车内行礼,陪着娘子来的纪老三在大理寺正对面的茶楼上订了包间,从窗口可以看到中堂上的审案。

茶楼里也多的是及时卖消息的帮闲。

“我们刚送她进去了。在外面也方便接她出来。看热闹的闲人真是太多。”

纪老三因为娘子的请托。带了四五十的粗壮家仆、庄汉来撑场面。

这样的阵势,是免得肖氏退堂时,被闲汉无赖们围上调戏。

“那我们就进去了。”

楼云笑着点头。在茶楼门前和纪氏夫妻分手。

他带着季青辰绕了个圈,从大理寺侧门进了后堂。

“楼大人。在这里旁听一清二楚,也不会叫外人看到。”

大理寺里的刑名推官周大人原本是楼云身边的小文书,如今正要上堂。

他把楼云和季青辰安排在了公堂隔壁的一间小房间里,让他们可以隔窗细听。

季青辰坐下后,揭起了帽沿边的罗纱面巾,外面的惊堂木响起。

“堂下站立的妇人,报上名来!”

“贱妾肖氏…”

楼云看着季青辰面带可怜之意,知道她是同情肖氏。

她一个书香女子,却要在大堂上抛头露面,告的还是自己的丈夫,在大宋这可是对肖氏极不利的。

他何尝不觉得可怜,柔声笑道:

“你放心。她不过是要和离,她父亲却病倒在床,她当然只有自己出头了。”

“就算是告赢了。判了和离,她以妻告夫,也是要杖责一百,下狱三月的。”

季青辰已经查过了大宋律。

她不由想起,肖氏有了这告夫的打算时,这无辜的女子在楼府里如此对她说着:

“如果我当初拼着名节受损,和那林宏志当面争论,咬定了他就是偷进我家,心怀不轨。在陈山长面前未必就吵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至少落得我自己心安。”

韩宰相闭门思过,接着就是林宏志被赶出太仓书院。

过了两月不到,肖氏回了娘家,侍候气极生病的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