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的也没干,就是和父亲商量后,她亲自出面租了个以前挑好的老实妾室过来,让她照顾父亲。

她自己就一个状子把林宏志告上了大理寺。

她在状子上没写别的,就写了林宏志因为海路立功后,和同窗一起被官家亲自下旨,授了官。

他被授了一个太仓县的押司文职。

不过几个月时间,林宏志就在刑诉狱事里收受了四十亩水田,六百贯财物的贿赂。

“欺君罔上,辜负皇恩。”

肖氏淡笑道:

“他不肯和离,每天在家里喝醉了就打我。陈山长亲自出面,这人还说我是妾不是妻,他就算被夺了这吏职也要带着我回川地转卖他人。陈山长要是多说,他就在大街上吵着,说陈家要抢夺人妻。”

“就算告他两地娶妻,妻妾不分,官府也不会判我和离。”

季青辰有心叫家将去揍这人揍个半死,让他写和离书,但也不想给韩府留下把柄。

“这林宏志敢多次出海,又敢两地娶妻,本就是个胆大妄为的人物。他知道韩宰相只是一时受贬。他首议北伐,功劳至大,朝中又多有党羽。官家不可能随意处置。”

楼云叹着。

连他都不方便出面。

这就怨不得肖氏鱼死网破。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肖氏告状前那一天离开楼府时,这样轻语着。

隔窗只能看到正堂上的人影。

好在这衙门公房里本就有传声的装置。

季青辰和楼云在小房门里把这案子听得一清二楚。

这案子就如大理寺推官周大人向楼云所说,林宏志受贿的证据确凿。

按大宋律,欺君这样的大恶之罪,妻子可以要求和离。

大理寺周推官算是一审,只看诉状不用过堂已经判了和离,今日他是陪着大理寺丞在中堂上公开断案。

然后还要上交到刑部最后才能定案。(未完待续)

260 再嫁之情

外面看热闹的小民人山人海。

难得有平常见不到的市井人家之外的女原告,闲汉们更是大呼小叫。

嘻笑调戏的黄腔不断,吵闹声从大理寺外的大街上一直传到了中堂里。

肖氏这一回也是豁出去了。

好在周推官时不时就会出堂,让衙役们用鞭子、水火棍在大理寺门前一顿乱打,让他们安静。

林宏志跪在堂上,再也不复当初出海寻路,意气飞扬的神采。

“肖氏回家听判,林宏志押狱候审。退堂!”

大理寺丞虽然是韩宰相一系的人,但他也知道,楼云就在隔壁听着。

周推官还随时等着找他的错,虎视眈眈要取而代之。

反正证据确凿,他索性就按律断案,等刑部批复。

“余下的事,自有我们来办。”

季青辰见得马车从侧门驶到了中堂前,肖氏被接着出门,她也在马车外说了一句。

此女撑了这一场,已经是脸上涨得通红,额上渗汗,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好在仍然镇定。

“多谢…”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赵德媛连忙接上去,笑道:

“多谢兄长与嫂嫂为她周全。”

赵德媛自小被父亲背着在泉州宗学门外听课,本就曾听过孙昭半年的讲学。

虽然是小小的女弟子却极得孙昭的喜爱,孙昭和肖训导又早就相识。

所以赵德媛和肖氏也是手帕交。

纪老三带着家仆、庄汉,赶开了堵路的闲汉,护着她们的马车回纪府。

季青辰上船前双眼一转,果然看到了陈文昌的身影。

他也骑了马。带了陈家别院和庄子里的佃客几十人,跟在了纪府的车后。

“这一回的事,不过是咱们和大韩的争功,我们几家,不论是陈家、王家、谢家都不算是无关的人,少不了要冒风险。”

只有这肖氏彻底就是个被意外卷进来的人。

她要不和陈文昌订亲,压根不会出这样的事。

甚至她当初忍气吞声嫁给林宏志。也不过是这时代女子最现实的选择。

她不过是求个平安小日子。

楼云牵着她的手。在船上安慰着道:

“你放心,我虽然不好直接插手大理寺,但刑部大家都盯着。不敢胡来的。必定会判个和离。她那一百板子是在大理寺受刑。我已经打点好,只是腰杖不会脱衣。破皮见血就足够了。”

“…多谢你费心了。我只是觉得这肖氏孤身一人,他父亲要是年老去世,她无依无靠要如何了局。”

看着大街上把纪府马车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闲汉无赖。听着他们拍着车壁,叫嚷着:

“小娘子你不喜欢你老公。你看俺怎么样?”

“你老公那小白脸功夫不行,难怪叫你嫌弃,但俺身强力壮,包你满意。”

还有无数更露骨无耻的黄腔。

更有甚者。少不了七八个混子解了腰带脱了裤子,叫着车里的小娘子看看他的货色。

要不是陈文昌的几十个佃客恰好赶上,一顿藤棍打出去。和纪府合力突围。

肖氏连这条街都走不出去。

在河船上看到这情景,季青辰就明白。古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这并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没有一个当家的男人,遇上下流无良之人,他可不会和女子说理。

但想这些于事无益,她在船上点头道:

“我也为这肖氏打算了。她下狱三月,按大宋律也可以押在她自己家中,两个牢婆子已经打点好了。”

女犯很少,再加上经费问题,大宋很多地方并不会特意设女牢。

比如大理寺,也是领了差事的牢婆子在大理寺后门的斜街上,在她自己家里设了一个牢房,肖氏如果下狱就会被关押在此。

但她这案子太轻,只要打点了牢婆和衙门,过了两三天就可以把她接回家里去服刑。

或者就在大理寺后门斜街上租个独院小宅子,也是可行的。

“这样就好了。”

楼云安慰着,“等过两年风声过去,送她到外地投一个夫婿,还能过上安稳日子。”

林窃娘是官伎出身,不一样都能做正妻?

天下不识字的小民、商人占去了十分之九,十分之一中的十分之一才是士人。

季青辰暗叹,肖氏是绝不可能和书香人家结亲了。

她嫁出去了,也未必过得顺心。

等刑部批文下来的这段时间,楼云越来越忙。

他在西南和淮东的权早已经被分了,官家不用疑忌他,现在韩宰相也被官家顺利打压,

所以他常常被官家召去朝会上议论军政。

金军想抢回山东五州。

刑部批文一到,林宏志被夺职下狱,和离文书也由大理寺盖了官印。

眼看着这案子总算是如愿以偿,季青辰有空不时去太仓安排坊民时,听着了又一个轰动京城的消息。

比肖氏告夫还轰动。

陈文昌向肖家提亲了。

季青辰觉得,她早就不指望追上陈文昌的脑回路了。

“楼大人,我那二侄儿是个呆的!这门亲事要是成了。我怎么回泉州城向他爹娘交代?我陈家虽然只是商人,可也是正经人家,我们陈家这几辈子来从没有娶过再嫁之女!楼大人,你要给我作主啊——!

陈洪在楼府里老泪纵横,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他放了话,陈文昌要是敢娶肖氏,他就一头撞死在陈家的灵牌上。

他不要活了。

楼云焦头烂额,他自然是觉得这门亲事于肖氏是好事。

陈文昌虽然不如他楼云,但也算是个有担待的男人。

但陈文昌这样的条件,皇后那边刚提出来了,要点了甘大人的侄孙女和他结亲。

陈文昌他娶谁不好娶,娶个刚害了老公下狱的女人,这不是找事吗?

京城里物议风起,连以前一直支持陈文昌的士林清流也争吵了起来,觉得他所选非人。

“纳妾足以,何必娶之为正妻?”

就连孙昭也觉得,肖氏是可怜,当初陈文昌是失了察,但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娶个再嫁之女?

尤其是和平章军国事甘府娘子一对比,正常人都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京城里的书香、旧族、世宦女眷们此时才恍然大悟,她们终于明白:

比起陈文昌和肖氏的出格,她季青辰退上两次亲,那根本就不算是回事好吗?(未完待续)

261 进宫挨训

端午节的贴子,接着是七夕乞巧节的贴子,像雪片一样飞进了楼府。

上至怀胎的贾贵妃,下至到明州城那边的王清河,人人都想从季青辰嘴里打探陈家的最新八卦。

陈家家主天天上楼府来哭,谁不知道呀?

楼云一直在为陈文昌和甘府的亲事奔忙,多的是人听到过风声。

季青辰同样焦头烂额。

赵德媛受不了在家里被宗室长蜚、赵氏堂姐妹们打听消息,逃到了她府上。

左平被王世强留在了京城,也从福隆坊王府里巴巴地递了口信过来。

新婚出事的那一夜,他们家王夫人楼鸾佩得到了楼云送过去的消息。

她交际广,事先就在婚宴里和政事堂甘府、陆府等几位参知政事家眷暗示了一下,很快很方便地转递了一些口信。

但肖氏告夫,楼鸾佩完全就是静观其变,根本没涉入这件事好吧?

但现在,王家的门都要被踩破了。

王祭酒和楼大学士府里是姻亲一伙的,当大家不知道吗?

楼鸾佩很客气地在口信里说,要不要去明州躲一躲?

这分明就是在表达不满:

她的意思是,赶紧想个办法平了这件事吧。

要叫陈文昌娶了个再嫁之女,大家都要被陈文昌连累,不能在京城里混了。

季青辰绝没有想到,她和楼鸾佩隔空能说上第一句话,不是为了当初这位楼大小姐找她的麻烦,让她被王世强悔婚的事。

她心里未尝没想过,各种讥讽,各种互喷。

最后楼鸾佩被她彻底打脸。出了当年的一口恶气。

但现在,她确实没功夫搭理楼鸾佩的口信。

乞巧节的什么也不用想过了,她连时鲜的乞巧果子没来得及吃,就陪笑着立在坤宁宫的皇后殿上罚站。

她其实很委屈,为什么陈文昌要娶老婆,皇后要拿她来问?

陈文昌愿意娶肖氏不愿意娶甘氏,她季青辰管得着吗?

她又不是陈文昌的老娘。

更何况。陈文昌一直没有确定要娶甘府娘子。她都没来得及进宫为他求赐婚。

她并没有出尔反尔调戏皇后。

“果然是江西茶商世家出身。”

谢皇后轻轻啜了一口茶,微微笑着点了头。

谢掌司一个眼色,殿上宫女出来打赏了两匹罗锦。表演过点茶的陈娘子连忙跪了下来,谢过厚赐。

“过几天贾贵妃要办一日的茶社,郡夫人就带着这位陈娘子随本宫去吧。”

坤宁宫外就是北苑。

北苑的楼阁宫院众多,住着的就是宫中嫔妃。

宋人过端一。不过端午,但乞巧节却是七夕后宫中的大事。皇后今日要主持月夜拜织女神的祭礼,却不紧不慢地坐在了坤宁宫的凤仪亭里。

亭子下候着的除了季青辰,还有顺昌县主赵德媛。

“县主这些日子在家中读的是什么书?可读过高皇后的《女轨》?”

“…臣妾蠢钝。少时只抄写过三回。”

“已是用功了。再抄二十回吧。”

“…是。皇后娘娘。”

赵德媛比季青辰还倒霉。

她在家里呆不住,逃到楼府上。却被皇后殿上的女官一起叫进了宫挨训。

这好歹给了季青辰一丝丝安慰。

肖氏告夫这事情,虽然有她季青辰的支撑帮助,赵德媛她明明也是同伙。

“肖氏不过是一民妇。自有她为难不知礼的地方。本宫并不愿意多问。但文安山阴郡夫人与顺昌县主两位,却是朝廷有品级的命妇。理应是民妇们争先效仿的楷模,一言一行皆应谨慎。正所谓道之不存毛将焉附?”

你们这些吃官俸不用交税的命妇不守规矩,不讲女德,叫下面不识字的无知民女、民妇们看到了听到了怎么想?

她们日日要辛苦劳作,平白供养你们,你们不做表率,她们谁还会去遵守天地道理,人伦五常?

“…臣妾们死罪。”

季青辰和赵德媛弯腰施礼,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什么林宏志是受贿犯,是欺君之罪,这些在外面说着是那么回事,所以皇后明说了,肖氏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错的是她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