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夫人收到楚州来的加急军情了?”

王世强笑问着。

楼云公器私用,用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报送来的明显赌气的和离书。

虽然是直接送到了季青辰的帐子里,但王世强身为本营的统军镇抚,很容易就了解到了内容是什么。

他觉得一切进行顺利。

季青辰没有什么反应,收了离婚证塞到了衣箱子里面,再没有多看。

眼前的要事,仅是修复和赵端宁的关系了。

“什么时候回来?”

送她出营时,王世强轻声问着季青辰,“我去接你。”

“不劳王副相了。”

她想讥讽一句王夫人还在楚州城等着见他,但再一想,毕竟是没出声。

官家要回驾京城的消息传出去,现在快近开春时节。

战败逃散的宋官都向西大营聚集过来。

北方天寒雪厚,他们都是南方人,四处躲藏没有冻饿而死就算是命大。

外面立新帝的传闻,他们大半到了西大营才听说。

赵端宁心情自然越来赵好。

而他身边的那些中书舍人、知制诰,甚至内阁子女官范夫人的眼里。她和楼云的分手都被看成了是官家回驾之前的策谋安排。

他们不知道她刚拿到了和离书。

但他们从赵端宁与她对答的只字片语里,早已经认定:

谢皇后和陈王太妃——阎淑妃的意见不合,端仪国夫人和楼相公想必也要分道扬镳了。

多的是人暗中议论,季、楼两人毕竟还是夷人出身。

还没有到抄家问罪的地步,怎么就能如此不顾伦常?

季氏自可以别府另居,楼相公也可以另纳美妾聊解寂寞,夫妻岂可轻易和离?

远不及王夫人楼氏那样出身书香。谨守两姓之礼。

至于王副相。商家庶子你和他讲伦常,他听得懂吗?别以为大家不知道那大选试是怎么回事。

“我去接你。”

黄河渡口上,王世强坚持着。微微而笑。

现在他和季青辰都是孤家寡人,没有婚配的男女了。

“以前我们就说好过,等我从大宋回来,就接你到明州老宅拜见父母大人。然后去京城新宅里成亲的。”

金兵从楚州解围而去,也已经二月里了。

赵端宁御驾来到了徐州城。

“王副相。”

楼云在徐州城下和王世强打招呼时。那一脸的假笑让赵端宁看到了都觉得瘆人。

开春前,楼云去过西大营一趟,季青辰已经离开。

他知道,因为心里一直不服气当初妻子撇开他和陈文昌订亲的事。他这回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了。

陈文昌在徐州城外受了伤,被一处道观的女道士救去藏了起来,根本没能赶去西大营。

王世强却是算准了他会后悔。抢在他来之前就打发了季青辰离开西大营。

“楼相公。”

王世强拱手答礼。

他见着楼云,也不见得有多顺眼。楼云可是他前妻的旧情人,将来妻室的前夫。

眼见得楼云和王世强之间剑拨弩张,赵端宁只能出面打了个圆场,道:

“徐州此次大胜,正是两位卿家合力之功。”

他本来接受了贾似道的提议,趁着楼云、王世强、端仪国夫人三角恋的时候,顺水推舟让王世强和楼云两人相争的。

但王世强很听话的让国夫人离了营,又主动献策,领军夹击了徐州金兵,夺回了徐州城。

赵端宁觉得,只要他权谋制衡的手腕足够,王世强毕竟还是和他一条心的。

如果不是王世强夺回徐州城,打通运河通路,他这一次北伐惨败就真是一事无成了。

他回京城,还要从大散关去西南,走长江水路才能到楚州。

那真是颜面无存。

“国夫人的二弟辰龙,可在?”

赵端宁在徐州城召见季辰龙,而贾似道又极力举荐季辰龙出任徐州制置使。

季青辰听到这个消息时,难免叹了口气。

她和李墨兰说起道:

“贾似道逼反了山东军,二郎为了守徐州城杀了李全,贾似道保了他就是保自己了。”

她坐船从金国中都回来了。

船上除了李墨兰,她还带着瓦娘子,海船停靠在了青州港口。

春夏之交的海面湛蓝,波翻浪卷。

青州军尽管知道这位季娘子的二弟杀了李全,还是让她的海船靠了岸。

“不许她进城!”

有李全的旧部如此严令。

要不是季氏货栈和黄氏货栈仍然控制着海上的粮道。季青辰并不怀疑,青州军会一把火烧了季氏货栈,把她烧个死无全尸。

只不过,第二天城门还是对她敞开,季青辰坐了车直接进了杨妙真的府中。

杨妙真快要生了。

因为连番大变,她的胎位不正。

“请禀告杨娘子,我依约带了医婆来了。”

兵败之前,杨妙真写信来时,就曾央着季青辰在宫里请一两位擅长接生的医婆去青州。

她怀着李全的孩子。

李全很盼着这孩子是个儿子,是他的嫡子。

季青辰那时就和李墨兰说好,让她回去中都通知瓦娘子。

她会亲自去接她。

“季夫人。”

杨妙真脸色苍白地躺在了围屏床上,高高鼓起的肚子里是李全的遗腹子。

“你放心,这是我在唐坊时的随身妈妈。她三十年来的医术了,在坊里每年都少不了接生十来个孩子。前两年还在大宋宫里接生过陈王殿下。元妃娘娘李氏听闻她的名声,重金请她去了中都。如今李娘娘的葛王殿下也快一岁了。”

这样的介绍之下,她又确实是从金国过来的,杨妙真脸色好了一些。

瓦娘子走到哪里都是眼里没人的傲慢模样。

对着青州这乡下地方的接生婆,她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但她毕竟就是有真能耐。

连着二十七天每隔两个时辰的按摩和针灸后,杨家自己请来的名医一诊脉,连忙道喜。

胎位移动了,孩子的头开始转向产道口了。

杨妙真还要一个月就要生产,不仅是季青辰松了口气,杨妙真身边的心腹,还有守在府里的李、杨两氏族亲们都放了些心。

“这位是孙道长。”

杨妙真也没有食言,她为季青辰引见了坐镇在青州的全真教太初观主。

王重阳的七位嫡传弟子里唯一的女道士,孙不二。

青州城里,不仅是李全的旧部,杨妙真的族亲、全真教的分坛,还有原来山东十八寨的旧部,都等着杨妙真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不论男女,至少能让各家的人马继续名正言顺地合在一处。

是儿子就更好。

最要紧母子平安。(未完待续)

335 人去不回

“国夫人,这是老爷给国夫人的信。”

季青辰一到青州,就有王世强知道了消息,马上就写了信过来。

十天一封都写了两三封了,这一回又叫左平送来了京城里这一季春时的衣裳和首饰。

这果然叫季青辰微出了神。

她想起了当初她和王世强相恋时的旧事。

那时他也是这样哄她高兴的。

然而,此时的她,眼光扫过箱子里的时鲜衣饰,再接过了左平呈上来的信,却要感叹当初那一些的欢喜和感动早已经成了空。

杨府的内宅客舍里,她看向送信来的左平,笑道:

“左管事,王副相还记着七八年前的事情,其实我也没有忘记。”

左平心底里,并不觉得这位季娘子还会愿意与自家老爷重归于好。

但他家老爷一头热的时候,他总不可能去泼冷水。

他听得她这样说,意外之余连忙陪笑道:

“小人也一直记得,季娘子和老爷那才是情意相投,斩不断的情份…”

打从他们俩相识的那一日开始,他在其中就不知道为他们传递过多少封情书了。

“我记得,那一年他回大宋的时候,早几月也没忘记了这样给我写信。”

她在手中翻转着王世强的书信,

“他走的时候,他叫我耐心等着,等季风一起,他就来唐坊接我,向我家提亲,接我去明州…”

她说着这些话,心里却想起了自己衣箱子底下楼云那怒恨十足的和离书。

她有了些伤感。

不知是为了她和楼云的缘份,还是为了当初的王世强。

“但过了几月。他在普陀寺遇上了王夫人,这信就渐渐少了。后来,他就没来回来了。”

左平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季青辰含笑而语道:

“听说王夫人现在去了普陀寺里带发修行?这不是谣言吧?”

左平觉得这话问得奇怪,叫他不安,但他也只能回答道:

“是。季娘子说的没错。”

“这也巧了。”

季青辰笑语着,握着王世强的信。没有开拆地放到了桌前烛火上。

她凝视着。看它渐渐地燃了起来。

左平犯着愁,想着回去要怎么和王世强说这情形。

每次都一样,王世强虽然脸皮厚。也不是吃耳光吃得会高兴的人。

“你回去和王副相说,我回京城还少不了要半年的时间,这些日子我是在青州城了。他要是还能这样十天一封地给我写信。我回去时,他还能说话算数。坐着船来接来…”

她回想着他七八年前离开唐坊时,凝视着她的眼。

她笑了起来。道;

“他要是一直没有变。我回京城就嫁给他,这也不算什么难事。”

左平一惊,禁不住喜上眉梢。

“夫人这话,小人记住了。回去就和老爷说起,一个字都不敢漏的。”

他又忍不住补上一句,

“季娘子。我家老爷是真心实意要让季娘子知道她的悔意的。他说过了,他是不会再踏进普陀寺一步了。”

“他是要做到了。再说吧。”

打发了左平离开后。跟着她从金国回来的李墨兰诧异地看着她。

她瞥眼一望,笑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王夫人去普陀寺修行,不就是为了等着王大人想起了夫妻情意,去看她?他再狠心,当初能去现在十有*还是忍不住要去一次。等他去了普陀寺,觉得王夫人对他一心一意了。他哪里还会再想起我?”

她站了起来,准备去杨府的道斋,和孙不二说说话,

临出门前,看着天边海港上的船帆,她轻叹着道:

“我花了三年才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走了的,就不会再回来了。”

王世强自己却没有想明白。

楼叶打听着,王世强府里的左平已经是第三次从青州回来了。

他忍不住就去了书房,寻了楼云,劝道:

“相公,怎么不写封信去青州?季娘子那时看到相公的和离书,马上就离开了西大营去中都,我看她是伤心了。”

他那时听说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来了,只怕坏了事,特意赶到了季娘子的帐子里去打听。

看了那封盖了十七八个红泥私章的和离书,他就知道楼云是气急败坏了。

他连忙就劝季娘子不要和楼云一般见识,“相公他必定已经后悔了。”

季娘子却笑着说,楚州那边也有人从江西茶场送来消息,王夫人还在楚州城。

他知道送信的人应该是楚州城的魏老爷,当时也没太当回事。

楼云明明把这事都报备过了,她难道还不相信他?

后来他被打发回了楚州城,路过了王夫人暂住的地方。

楼叶这才猛然间发现:

相公在楚州城替王夫人安排住处,哪里不好安排?

偏偏要安排在青龙寺!

“楼相公,他心里没有我了。”

楼叶这才明白了季娘子那时说的话。

青龙寺,那不就季娘子退了亲后,第一回和楼云订情约会的地方?

居然叫楼鸾佩住到了那里去,季娘子只怕是撕了楼云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