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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嫂那脸腾地飞红了起来,自己刮了个耳光子道:“都是我这嘴巴,三日不抽就泛了臭气,老夫人菩萨一样的人,肯吃我做的两口饭,那就是我天大的脸面了。”

蕙心似是没听见,提了食盒转身便要走了,那六嫂赶忙扯了衣袖笑道:“姐姐可否领我也一道过去拜下老夫人?有段日子没拜过了,怪道想念的。”

蕙心盯她一眼,只淡淡一笑,也不多说,自往那北边正房去了。那六嫂赶忙小步踮着跟在后面,到了那门帘前,却不敢进去,只缩着手站在外面,良久,那门帘才被霍地掀开,却是另一个丫头兰心露出了头,叫了她进去。

六嫂精神一振,赶忙捋齐了头发,低了头进去,也不看,便朝着正中间跪了下去,口里说着“老夫人金体万安”,说完了才微微抬起了眼瞧了过去。原来老夫人已是吃毕了饭,正坐在矮炕边,手里端了个茶盏正看着自己。

六嫂哪里还敢细看,头又是低了下去,连气都不敢大声喘,耳边这才听到老夫人笑了声道:“六嫂,也难为你知道我口味,今日这烧瓤虾绒和玉糁羹倒是软和鲜香,香露饭也是不错,倒多吃了两口。”

六嫂听是赞了自己,心头便是像开了花,这才抬起了眼笑道:“老夫人吃得下我做的饭,那便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昨日都怪我一时猪油蒙了心,也不知道这张臭嘴巴都往外泼了什么,回去一宿都是没有睡觉,怕老夫人责怪,这不现在跟了蕙心姐姐过来,来向老夫人赔罪来了。”

老夫人见她面皮发黄,眼眶乌青,果然是有些憔悴的样子,还道她真的是担心所致,笑道:“也就豆丁大的事,你知道了便好,哪里用得了这么怕。”

那六嫂一个头磕了下去,抬起来眼里已是冒出了泪花,几步膝行了过去靠近老夫人,这才用衣角抹了下眼睛,笑道:“老夫人仁慈,真当是我的福分,我有个话,却不知当不当讲。”

那边上的蕙心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去,哼了声道:“六嫂你巴巴地来,只怕要对老夫人说的就是这个话吧,老夫人既然许了你进来,你讲了便是。”

六嫂又觑了眼老夫人,见她面上带了笑意,这才委屈了脸道:“老夫人,这眼见着您的寿诞也就要到了,我整日都在思量着怎样做出些个好的新菜色来,故此在厨间里便是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那新来打杂的方婆子,她却是瞧我不顺眼,日日里拿话挤兑我,又说我做菜不过花把势,她家那二姐便是腌个萝卜也比我做的好吃一大截,听着似是要撵了我走让她家那二姐来的意思,我气不过昨日才和她干了起来,胸口都被捶了不知道多少下,今早过来那两个手还抖的。”

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一放,哼了一声道:“这样的刁奴,还留下来做什么,快赶了出去。”

六嫂见老夫人入彀,心中暗喜,面上却道:“老夫人仁慈,这眼见着您的寿诞也就要到了,我也思量着,是不是府上要再请个大厨过来,一则是到时人手够了做事才方便,二则呢,我是想着那新的大厨总是能带些新巧的菜色过来,到时也能为您的寿筵增辉,只我一人的话,总免不了来来去去那几个菜色,老夫人便是不说,我自个心下也是羞愧得紧。”

老夫人点头笑了起来道:“难为你一心为主,听着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这好的大厨如今东京城里很是走俏,一时只怕也难找。”

六嫂这才陪了笑道:“那方婆子不是说她家二姐在扬州城里做菜也是一把交椅,手艺更是胜我一筹?我却是想着,何不让那方婆子家的二姐也过来,与我比试做个菜,请老夫人吃了再下评判。若是果真比我强,就让她做了这大厨间的主厨,我甘愿做她二手,两人齐心把老夫人的寿筵做得金玉满堂。”

老夫人叹道:“你倒是个忠义的,又一心为主,只是听你方才讲来,那方婆子确是有些可恶。”

那六嫂这才磕了个头又道:“可不正是呢,所以我还有个私心,也就大着胆子说了出来,求老夫人成全。若是我手艺当真不比那二姐,我便自当如她老娘所愿那样让出了位置,若是她不过是个吹嘘的,我却是要那方婆子朝我赔罪。她昨日啐了我一脸,又捶打了我几十下,我也不动她,不过要她自己扇脸回去。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还请老夫人成全了我的这口气。”

老夫人笑道:“这确也不过份,又有什么为难的。”说着便转向了蕙心道,“你去找下元娘,叫她安排了下去,左右也是无事闲着,就今日了。”

蕙心应了一声自去找那姜氏了,六嫂这才站了起来,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退下了。

却说顾早在家,早上又新下了几坛子的东西,一直忙到了现在,才空了下来和三姐柳枣扒拉着中午的饭,没吃几口,却是瞧见自己那院子的门口来了个青衣小帽的人,看着倒像是个哪家的小厮模样,也不在意,正要伸筷子夹那碗里的菜,却听见那小厮嚷道:“这里便是那方婆子的家吗?”

顾早急忙放下了碗筷出来,应了声。

那小厮打量了她一眼,这才道:“我却是太尉府夫人派来的,说让那方婆子家的二姐到府上走一趟。”

顾早吃了一惊,道:“我便是二姐,小哥可是知道什么事情?”

那小厮见顾早容貌秀色,心生好感,便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你娘是惹了什么事情,要被扇耳光了,你还是快随了我去瞧瞧。”

顾早大惊,饭也不顾得吃了,吩咐了三姐和柳枣两句,便跟了那小厮出了弄道,见巷口已经停了个青布小车,说是夫人叫她坐的,也不多想,钻了进去,那小厮便赶了车朝太尉府去了,到了那东北角的耳门,顾早下了车,跟那小厮走了段路,到了个影壁前,那小厮却是停下了脚步,原来是到了内院口,他不能进了,早已有一个十七八岁和顾早相仿年龄的大丫头模样的人站在那里等了,穿一个菊纹夹衣,素绒绣花裙,模样很是俏丽。

顾早谢过了小厮,见那丫头望着自己,便朝她微微点头笑了下。

那丫头似是一怔,也不言语,转身便朝那垂花门进去了,顾早也跟了去。

她方才一路过来,想问那小厮关于方氏的详情,那小厮却是除了扇耳光,其他的也不清楚。怕方氏真的已经惹了大祸,自己到时心里没底,见这丫头似是个有点资历的,便紧走了几步跟了上去,问道:“这位姐姐,我娘本就是个粗人,我不知跟她提了多少次让安生待在家中,她却是不听,也不知今日到底惹了什么,府上竟是要我过来?”

那丫头便是老夫人身边的那个蕙心,她平日里本是个清冷的,只是方才瞧见顾早虽神色有些焦急,但竟是个出类拔萃的,远不是她原本想象中的似她娘的那惫赖样,心中便是对她有几分好感,加上平日里又有些不齿那六嫂的为人,当下便将午间那事稍稍提了下。

顾早这才明白原来又是自己老娘人前夸口惹出的祸事,虽是有几分恼意,也只能强压了跟着那蕙心匆匆到了厨间。刚进去,却是见到里面竟黑压压的一群人,好不热闹,也未细看,那方氏早已一把抓住了顾早,脸便哭丧了下来道:“二姐,你今日可要给我争个脸面,要不然你老子娘这脸皮就被人扒下踩地上了。”

顾早狠狠盯她一眼,那方氏自知理亏,却是仍揪住了她不放,巴巴地瞅着。

顾早这才看向了厨间里面的一堆丫头仆妇,又瞧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嫂,正叉了腰冷眼斜着自己,面上满是不屑之色,想来便是方才蕙心提到的那六嫂了。再转回眼,见方氏神情慌张,全不似昨日回家的那得意相,心便是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我总是会尽量的,又哪里会想让你打自己耳光子的,你没脸可不就是我没脸吗。”

方氏这脸就红了起来,这才讪讪松开了手。

不一会,却见方才领了自己进来的那大丫头蕙心过来了,望了厨间里黑鸦鸦的人,眉头蹙了起来道:“昨日夫人刚训的话,一个个地转眼就忘了,各自都没事体了,来看热闹呢?”

蕙心平日里是老夫人身边的贴心人,众人自是知道她的厉害,一个个地立刻溜了出去,只一会便剩下了顾早、方氏、六嫂并两个烧火的。

六嫂面上堆出了笑道:“姐姐来了,却不知老夫人夫人怎生安排的?”

蕙心也不看她,只是淡淡道:“老夫人说了,既然这事都是那羊头签惹出的,你们便各自做了碗出来,待好了,我自会放在两个盆子里送了去,也不记名,让夫人老夫人各自尝了,再评定出优劣。”

六嫂听了,立马便奔到了自己平日惯用的那一个小灶旁,占了过来,那手上已是开始飞快地挑拣起了食材。

顾早见今日也只能与她分出个高低上下了,无奈叹了口气,也到了边上的另一只灶台前,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想着怎生做好。

正文 红白两盆羹

顾早到了东京的这段日子,早也知道了鸡头签、鹅头签、羊头签的叫法,不过就是取鸡、鹅和羊头上的精肉做主料,配以食盐和佐料做成的汤羹。她从前为厨多年,自是知道羊肉汤求的便是个鲜美,更不能有那腥膻之气,只有慢火炖成白色奶汤状才是其味的最佳之时,只是眼下却是没有时间慢慢做成那个,略想了下,又瞧了一遍厨间里所列的菜蔬供应,便是有了主意。

那方氏见一边的六嫂面前已是堆起了满满登登东西,顾早却是半天没有动静,早急得什么似的,又不敢催,只是扯起了那烧火丫头,自己坐了过去烧起火来。

顾早想妥了,先便下了半锅子的水,等着烧开,再取了个羊头劈开,用尖刀取了精肉,细细切成了薄片,待水开了,先淋了些酒,再入了肉,待锅内变血色,上面浮出了沫,才倒去了全部水,如此焯了,才又抓了条一边缸子里养的活鲫鱼,去了磷腮脏洗净,烧热了锅入油将鲫鱼略煎,加了葱丝、姜丝炝锅,烹入酒,待闻到了酒香味时加入了了清水和羊肉片,捞出了葱丝和姜丝,再取了几根羊棒骨腿骨,洗干净了敲成几截,一并丢了下去,复又淋了清酒,这才让方氏大火烧开,又撇净浮沫,再小火炖了起来,如此半个时辰,那锅子里的汤便已是成了乳白色,还未掀开锅盖,便已是闻到了浓浓的鲜香之味,顾早这才加了盐,只取了羊肉和汤入盆,又撒了几段小葱在上面,那鲫鱼早已是煨得只剩一副骨架了。

边上那六嫂的却是配了羊脑,加酱油、酒酿、拌糖、花椒、南姜慢火熬成的,待顾早好了,她也是已经盛上了盆,自己闻着香气扑鼻,面有得色地望了顾早那边一眼。顾早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说话,那六嫂做的自然也是好的,只是她方才无意瞧见那她往锅子里加了香醋,这羊肉性温热,醋也是属温,与寒性食物相配效果才好,而与羊肉这类温热食品同烧,不但会削弱那羊肉的食疗作用,反倒会让肉收紧干巴,嚼起来口感粗粝。

蕙心见这两人都好了,这才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瞧了两人的盆子一眼,一个是鲜香的奶白色,一个是馥郁的酱红色,当下也不说话,只是取了盖子,各自装入了一个食盒,这才叫了门口的两个小丫头,一人提了一个,朝着那老夫人的屋子去了,待进了屋子,这才瞧见里面竟是热闹得很,不但姜氏在,便是罗三娘并另外的小妾和那几个小妾出的姑娘也都在,原来老夫人也是个喜好热闹的,见难得有个和平日里不一样的事,便将这些人都一并叫了过来,说是凑个热闹。

见蕙心进来了,早等得有些不耐的姜氏这才笑道:“不过是煮个汤,也要费这么久,别说羊肉,便是那老虎肉,也有一大锅好煮了。”

老夫人撑不住一口笑了出来,众人见了,自然也是跟着笑了起来,这偌大的屋子里倒是其乐融融了起来。

蕙心净了手,亲自端了两盆子汤出来,放到了老夫人炕头边的矮几之上,再掀开了盖子,那屋里立时便是飘出了一股子香味。

老夫人瞅着面前这一红一白的两碗汤,笑道:“闻着倒是个不错的,瞅着也是怪道好看的,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姜氏笑道:“喝上一口不就知道了。若要我说,日日里见惯了油腻腻的,我倒是更喜这奶白的,漂了几根绿绿的葱片,看着就爽口。”

老夫人点了下头,接过了蕙心递来的一小碗红汤,喝了一口,微微点了下头,再喝一口那白色的,却是眼睛一亮,又喝了几口,没几下竟是将这一小碗奶汤都喝净了。

那姜氏见她面带满意之色,早忍不住自己动手也捞了一勺白汤,喝了两口,又嚼了几片羊肉,这才笑道:“这汤馨香鲜美,肉却济楚细腻,难以尽其形容,我却是头一次喝到这样的羊头签,倒不知那红色的怎样。”说着便也喝了一口,嚼咽了下去,才摇了摇头:“虽也是个好的,只是和这白汤想比,却是只剩了一股子酱料的味,吃不出羊肉的滋味了。”

老夫人亦是点头,冷不丁见边上的个个有些垂涎的样子,哑然失笑,叫了蕙心和兰心分在小盏里,每人送去了一碗,吃了后无不叫好的,最后评定了下来,竟是个个都指着那白汤为妙。

姜氏这才看向了蕙心笑道:“你倒是忍得住没说,那白汤可是顾家的二姐做的?”

蕙心道:“这可奇了,这汤里又没个名号的,夫人竟如何能一猜便准?”

姜氏摇了摇头道:“这又有何奇,那六嫂做菜,素日里十个有九个是红的,这白汤必定不是出自她手。”

蕙心这才笑了起来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这白汤便确是那顾家的二姐做的。”

老夫人叹道:“却原来那方婆子也不是个净夸口的,她家女儿果然是会烧菜的。”

罗三娘昨日吃瘪,不敢对姜氏表露,却是与那方氏结下了心病,见老夫人夸赞,忍不住笑道:“便是会烧菜,想来也必定和那娘一样,是个粗货。”

蕙心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小奶奶这回却错了,那顾二姐不但是个伶俐的,站出来样貌竟也周正非常。”

老夫人一听便来了兴趣,笑道:“这却要看看了,你去将那顾二姐叫了过来。”

蕙心脆生生应了一句,这才转身打了帘子出去。

却说那厨间里六嫂一边翘了腿坐着,一边听那边上婆子们的奉承,又冷眼瞅着方氏和顾早两个,想着那白汪汪的汤水看着就是个滋味寡淡的,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大料,心中笃定,又想着等下便要看方氏掌自己的嘴,那脸上便已是露出了笑意。

顾早懒怠理会那六嫂,见方氏在那里又坐立不安的样子,也不去睬她,心想今日若是赢了最好,立时便要让那方氏辞了工跟自己回去,便是真的输了,让她吃点苦头以后长个记性,也不是件坏事。

正想着,却是瞧见那蕙心已是重新出现在了厨间门口,六嫂动作快,旋风似的已经刮了过去,点头哈腰地问道:“可是结果出来了?”

蕙心看她一眼,只是微微一笑,这才看向了顾早道:“老夫人让你过去了。”

方氏面色大变,扯了顾早悄悄道:“二姐,那个人的汤,红红油油的瞧着便是不错,你那个却是白花花的看着就没滋味,莫不是判你输了要过去训话?你千万莫要再犯倔强,我面皮厚,便是照了约定刮脸也是无碍。”

顾早苦笑了下,轻轻拍了下她手,也不说什么,跟了蕙心出去,一路过去,蕙心见她面色如常,竟是始终没有开口向自己探问什么,心中对她不禁更是起了丝佩服之色。

到了那老夫人在的暖阁前,蕙心亲自给她掀了帘子,这才带了进去。

顾早一眼却是看到了一堆的女人,除了正中歪着的那个老妇人和一边侍立的一个中年妇人,其余都是打扮的花花绿绿的莺莺燕燕,又瞧见那老妇人身侧的小几之上那两盆子羊头签,红色的那盆汤料尚在,奶白的却是差不多只剩了个底,心中便已是明了了,当下微微一笑,朝着那老妇人行了个礼。

“你便是那方婆子家的二姐?”姜氏看着她笑问道。

顾早应了声,那老夫人已是点头笑道:“看着果然是个精神的,你老子娘倒也没有白白的夸,这羊头签味道确是不错,你倒讲讲怎生做的?”

顾早道:“羊肉羹讲求的便是个味道鲜美,本是需要慢火熬制两个时辰的,只是今日有些急,所以我便入了鲫鱼和几根羊腿骨同烧,取鱼的鲜和骨里的髓味,除了清酒和盐,也不加别的调料,取的便是个本味,不过是个取巧的法,当不得真。”

姜氏摇头叹道:“你这心思倒是巧,自古鱼羊为鲜,只是我们府里竟是日日做那浓汤大料的,原来都是糟践了东西。”

顾早看了下那六嫂的红汤,只略略一笑道:“府里六嫂确是个大厨,那羊肉也是烧得顶好,今日不过是我取了个巧,老夫人夫人又是第一次尝了我的这个汤,所以才凑巧对了胃口,我不过只是会乡野的小菜,哪里比得了六嫂的手艺。”

老夫人点头道:“难得你菜做得好,还是个懂理的,那六嫂先前便是说了若是今日比不过你,她便自愿做了二厨,你可愿意到我府上做菜?工钱自是不会短了你的。”

顾早急忙道:“老夫人赏识,我是万分感谢的,只是自知手艺实在是入不了大堂之雅,哪里能担当得了贵府的大厨之责,六嫂也不过是一时发的话,她应是伺候了老夫人多年,想是早已对了老夫人的口味,此时换了人,只怕反倒是不利。”

顾早刚说完,便见一个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年轻妇人望着自己冷笑着开了口道:“老夫人赏识,便是抬举了你,你倒是扭扭捏捏做起了态,端的让人看不过眼去。”

顾早只淡淡一笑,不等她开口,边上那姜氏便已是横了那人一眼,这才看向顾早道:“你的手艺确也是不错的,既是不愿来我府上长做,也不好勉强,只是过些时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诞,到时若是需要人手,只怕还是要你来帮下的。”

顾早知那姜氏已是给了自己面子,这再推脱了去,只怕真会惹恼,心中虽是有些不愿,面上却也只得露出了笑,应了下来。

那老夫人这才露出了笑,看着顾早道:“你今日既是赢了这个彩头,也不好叫你空手回了去,要什么奖赏的,只要我府里有,你尽管提了出来。”

顾早本想辞了去,再一想,便又笑道:“确实是要求个恩典,是我那老娘的。”

老夫人笑道:“你只管道来。”

顾早这才说道:“我那老娘从前在扬州乡下便是个挑唆惹事的,日日里吵得四邻鸡飞狗跳的,没奈何才背土离乡的迁到了京都,她本就是个不安生的,我怕她留在贵府会再生事,且我老娘从前在田里做得狠了,身子又有些弱,我便想着将她接了回去安置家中,一来少生些事体,二来让她也得个颐养天年。既然老夫人这样说了,我便大了胆子,还请老夫人准许我领了她回家,府上另寻个稳妥的填了她的空。”

老夫人听罢,对着姜氏叹了口气道:“难为她一片孝心,只是也不好叫她老娘白做,你叫账上去支了她工钱,再加一份,从我帐上扣。”

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过是些须小钱,我便出不起吗?哪里还要娘出。”转头便吩咐了蕙心一声,那蕙心笑应了声,自己出了去。

顾早暗地里吁了口气,这才朝着老夫人和夫人又行了个辞礼,得了准转身正要退下,却是听见门口帘子外响起了个丫鬟的声音:“二爷、小公爷来给老夫人问安了。”

正文 托找食档

那丫鬟声音刚落,门帘便已是被掀起,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人。顾早一眼瞧见了当先的那个,青衣缎袍,居然正是那和自己两度见过面的大胡子男人。

她吃了一惊,只是转念间,已是让到了一边,低了头匆匆便朝门口行去。

那杨昊与顾早一个照面,便已是有些愣住,尚未回过神,顾早已是擦肩而过了。

后面跟进的那小公爷杨焕,便是那日的那小霸王了,本是未注意边上这蓝扑扑一身的人影,只是见前面的杨昊停了脚步挡了自己的道,便也无意往边上溜了一眼,一下子却是睁圆了眼,指着顾早失声叫了起来:“咦,你不是那日的那个……”

顾早只作未听见,眼见着那手已经沾到了门帘,衣袖却是被那杨焕牢牢扯住了,这才无奈转过身来,对着他微微一福,面上淡淡道:“小公爷只怕错认了人。”

这一场却是早已落入了人眼,姜氏忍不住道:“焕儿,你这样拉拉扯扯地像个什么样子,巴巴地送你去那太学念书,书没进心,都念到肠子里去了。”

那老夫人却是对杨焕招招手,笑眯眯道:“你果真认得她?”

老夫人如此发问,这杨焕却是犹豫了,又瞅了眼边上那面上似是罩了薄薄一层寒霜的自己的二叔,怕扯出了自己当日的丑事被责备,只得松了手,讪讪地笑,那眼睛却是仍骨碌碌地盯着顾早的脸转。

顾早心中厌烦,见他松脱了手,也顾不得多看一眼,打了帘子便出了这暖阁,迎面送来一阵带了寒意的风,却是觉得心中这才松快了些,朝着方才来时的路,往那大厨间匆匆去了。

这大胡子和那小霸王竟然是这太尉府上的!顾早一路走一路思量,东京城虽是大,未想竟也会这样绕到了一处。那方氏顾早本就不想让她在这掺和,现在见到了这两个人,更是一刻钟也不愿多耽搁,恨不得立马扯了便要送回家中了。

顾早进了厨间,不见了六嫂,想是半日里得不到消息熬不住去哪里打探了,只那方氏还呆呆站在那里,见到顾早进来,上去一把拉住便是问道:“二姐,可曾有为难你?”

顾早拉了方氏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娘,我素日里对你不知说过了多少回,到了人前,忍一忍,吃不尽,你却是都当耳边风。如今这菜烧了出来,我又哪里比得过她,被叫去好一顿训斥。本还是要刮你耳光子的,只是老夫人心善,说你年纪也大,这脸还是要给留的,耳光子可免,只是你也不能在此做了,立刻便要抬脚跟我走路。”

那方氏听耳光子不用刮了,心中这才稍稍定了些,等又听说这饭碗被砸了,虽是有些不舍,却也没奈何,只得嘴里嘀嘀咕咕了地跟了走了几步,突地想了起来道:“二姐,我走路便走路了,只是做了的那工钱却是要算的。”

顾早站住了脚,叹了口气道:“娘,你今日留了个脸回去就已是大好了,惦着这点工钱做什么,还是快些跟我走了,免得等下主家反悔,你要当众刮脸没脸皮了。”

方氏抵住了脚,怒道:“刮脸便刮脸,那工钱却是我辛辛苦苦做下来的,为何要白白丢了去?”

顾早怕那小霸王赶来生事,想着立刻拉了方氏走,方氏却是死活不愿,嘴里只念着自己的工钱,两人正扯着,顾早远远地便瞧见蕙心手上包了块帕子,正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没奈何只得松了手,几步到了蕙心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还请休要在我娘面前提我胜了的事。”

蕙心一怔,虽是有些不解,但她也是个通透的,当下也不多问,只是站住了,将自己手上的帕子递给了方氏,笑道:“方家婶子,这却是我们老夫人和夫人结给你的工钱,是你应得的整双份,我见大钱重,给你兑了两银子和几个散钱。”

那方氏呆呆地接了,犹是梦中般地紧紧攥着钱,顾早笑道:“娘,这是老夫人夫人仁慈,你既得了工钱,这便快跟我走了。”

方氏掂了掂手中那沉沉的钱,醒过了味,这回却真的怕主家反悔,不用顾早说,当先自己便匆匆朝了那东北的耳门去了。

顾早苦笑了下,谢了蕙心,这才赶上了方氏,两人出了这太尉府,等回了家中,也已是天黑了,三姐和柳枣已经是去支摊子了。顾早让方氏在家歇了,自己便也赶去了,等卖光了收摊回家,各自收拾了睡下,耳朵边便已是听到了远远传来的这东京城里夜间巡防走水的敲梆声了。

这屋里已是用两块板搭起了个大通铺,身边的三姐和柳枣很快便入睡了,躺在外侧的顾早听着外间里传来的方氏的鼾声,却是有些睡不着。一会想着白日太尉府里再次遇见的那人当时望着她时的那个神色,一会又想着自己计划了有段时日的那事,翻来覆去了很久,心里烦躁了起来,忍不住便披衣坐了起来,点了油灯,伸手将藏在床底那堆砖里的小罐子扒拉了出来,清点着里面的换过来的银子。最后数下来,统共却是已经有了将近五十两的数目了,也就是差不多五十贯的钱,虽不多,但在夜市上开个食档,想来应是够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觉痛快了些,轻手轻脚将罐子放回,噗地一口吹灭了油灯,这才爬上了铺,睡了下去。

顾早这边迟迟没有睡着,那太尉府的南屋书房里,此刻却也是有个人仍是秉烛坐在案前,手上拿了卷书,却是半日里没有看进去一字,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才随手丢下了手上的书,回了自己卧房,却瞧见一片烛色中有个丫头正坐在那桌边,正是他此次回来后老夫人派了过来伺候的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