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哽咽语塞,眼中有泪。

宋韧却有点无动于衷,托被女儿那个小混蛋从她小气到现在之福,哪怕他有私心,但对于爱子爱徒他看得还都挺公正的。

学生这些话,跟其它人结党营私的理由都是大同小异,无非都是理都在自己这边,错的都是别人。

宋韧也喜欢错的都是别人,尤其他年纪大了,更喜欢别人多奉承他几句,少刺他几句,让他心里好过点,但…

“你们啊,”宋韧见弟子说着把自个儿把自个儿感动哭了,笑叹道:“带了你们这些年,有时候那心思能力远胜我当年,但我教你们的那些你们还是没听进耳里。”

说着,他脸上淡去了笑,“早些年,你们这些青年俊才最痛恨的就是上面的人结党营私,挡去了你们这些身后没有靠山,空有才华却无力施展抱负的人的路,怎么,到了手上有点权力了,你们做起了同样的事,却心安理得了?”

“这…”郎中子琴惊讶,口吃道:“老师言下之意是何理?”

符家那等身份的人怎么称得上被人挡了路?他们那是劫了老师家的路啊。

宋韧对他们是真心悉心栽培,也曾想望过等他老了死了,这些人能把他的衣钵继承下去,发扬光大,可事实上他别说他还没死,他都还没退,他这些下属们就有自己的想法要实现了。

还是要多看住他们几年啊,宋大人心想,脸上冷容看着这半路认他的弟子道:“符家的人有没有才能,等会你下去我就让人带你去见识。我要与你说的是,按你的话来说,我跟朝中大人争斗他们欺我之事,与符家斗他们抢我宋氏工坊,斗到两败俱伤,你就能觉得这是我宋家的能耐了?实际上斗完我宋家得到了什么?这天下得到了什么?那换回我现在,符家有能人助我工坊成事,他们改进一个器具就能顶十个人的劳力,十年之后,就是符家分我宋家工坊一半,你就认为比斗个两败俱伤差?”

户部的这位郎中以行事风火,手腕强势被宋韧看重。他出手办事一个顶俩,脾气相当强硬,也不畏强权,被老师这般一说万般羞愤,脑袋一热,差点说老师懦夫,但这一阵热散去,他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别过脸,朝老师羞愧地鞠躬拱手。

“斗啊,斗个没完,”宋韧恍惚着看着地上,他是斗了大半辈子了,身陷囹圄中的人哪有什么干净人,如果不是有身边人吊着他那口气,他有儿女这几个与他一道坚定意志的同路人,他也早成这朝中大部份官员的一员了,皆为家为己身不由己,哪有能耐顾得上大义,哪有想法试图不让饿殍满道,路有冻死骨,“都是寸土必争啊,你这样想,他这样想,我这样想,直到争到没什么可争了,好像才顺得平胸中的那口气。可本官老是想,没人退一步,那我退一步,别把大家的时日精力都浪费在争字一上了,大家一道齐手向上,等到百姓的肚子能跟我们一样饱了,仓禀实衣食足,那时候大家怎么斗我都乐呵呵地看着…”

躬着腰的郎中眼中的泪,掉在了地上。

“子琴啊,”宋韧看着地,叹了口气,“你的手也是埋过百姓的尸骨的,灾年才过去几年啊。”

曾经跟着他说要为天下百姓仓禀竭力而为的学生,如今陷在了朝廷相互倾轧的漩涡当中,这才几年啊。

这些以后帮着皇帝一同主宰天下的栋梁要是都半路夭折了,主心骨们都歪了,这底下的人的日子怕是还是一样难过。

不过宋韧没有怪他们的意思,能出淤泥而不染的是荷莲,不是人,他走到学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子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你与我的志向在天下,在民野,不在朝廷,期间误解委屈在所难免,理解我们的人也不过一二,但你陪着老师,老师也陪着你,咱们作个伴,有个说话的人也不怕孤单,你看如何?”

“老师…”郎中闭眼,双眼垂泪。

宋韧紧握了握他的肩,闭唇掩下了心中潮涌。

一个房子能不倒,要有基实的根基作为打底;一个国家不倒,得有一群坚实的基石铺在下面,才供得起这天下的百姓在上面安逸地走来走去。

不是无私,不是伟大,而是总得有人去做这些事,好让自己的儿孙们活在在一片没有饥饿和穷困的土地上。

**

自古邪不胜正,但风气这种事情极不易改变,勋贵豪门与平民百姓有一点是完全相同的,出人头地就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高人一等而来的,当官就是为了升官发财,踩高捧低就能办到的事,没有几个人会拿需要漫长的时间人力心血才能获取的政绩来换,但灾年过去,地方官员近乎全换了一轮,这些地方官员大都是些读着治理天下的圣贤书的年轻官员,上方的官员又被燕帝亲自监控着,是以让这些官员的心思没全栽在捷径这条小巧可爱的小道上,这些地方官都干着皇帝吩咐下来的正事,还攀比着谁比谁干的好,这仁政一个地方比一个地方实施得快,当中路引的当天就下放的举措的结果就是通往燕都的路被踏宽了,前往燕都的人络绎不绝。

人才也如是,有点本事的都想来燕都碰碰运气。

燕都开放驿站让百姓打尖,花销最少的银钱能得来官府的住所得到官府的庇护,前来燕都的人脸上大都是带着笑的。

正气汇聚,这年腊月,各方人皆有的热闹燕都宛如盛世,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伴随着卖货人高亢有韵的唱喏吆喝,百姓讨价还价的争执声,结伴出行的路上的欢笑嬉闹声,燕都的几条主道上冒着浓浓的烟火气,吹散了隆冬的寒气。

德王府在晏街开的几家铺子也挣了个盆满钵满。

每季末的当月初五是每家店铺掌柜的进王府见帐户管事的日子,十二月的初五一到,这几家掌柜早早就侯在了王府后门,等门一开就进了来。

见过大管事,几家掌柜的奉上了自家店铺的帐册,王府管事接过一看数目,把几家的都翻完后露出了笑,把掌柜们喜得也不禁面露欢颜。

上头高兴,他们也高兴。

帐册当晚送到德王手里,德王一看这一季挣的银子比他这个当皇叔的一年拿的俸银还多,跟小世子嘀咕道:“老百姓们都这么有钱了?怎么我打几个盔甲你母妃都不点头?”

您那是打几个盔甲吗?晏城边防军在册的就有八万,每个人都打一套那几座铁矿就得空了,小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父王,听他父王又叨叨道:“你说你母妃这几天是不是不太中意我了?跟我点个头笑一个怎么就那么难呢?她以前对我可好了,给我做饭吃,我说什么都听,不像现在…”

不像现在,只要他爷俩一出现在她门前,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的样子,就写满了“讨债的来了”这五个字,小世子冷冷地想着,别说跟他父王过去跟她一道午膳了,他晚上也不要过去见她,省得她见着了他就烦,好像他见她不烦似的。

当他稀罕她不成?

第187章

为向德王妃表忠心,德王把金银细软交到了王妃手里,他本意是主动把命脉交给王妃捏拿着,给足好处,好让她好生小心珍藏他这个人。

结果是他想的太简单,日子过起来可就不是一是一,二是二的事——王妃对他勉强算是珍惜,心情好的时候对他可好了,可钱从来不是他想用就能用。

德王现在粮草快足了,就想着给部下扩充军需,主意打到了士兵的装备上,但王妃就是不点头,这口子不开,德王都想让帐房把钱昧下别往王妃跟前送,可惜他有贼心没贼胆,末了只能可怜巴巴凑到王妃面前哀求。

小世子跟他父王一条心,见他父王想打个兵器他母妃都不答应,常常板着一张小脸对他母妃虎视眈眈,给他父王助威。

这爷俩一个日子闲点就喜爱胡搅蛮缠,一个只要是亲娘做的就都是错的,德王妃很干脆地无视了他们俩,这日傍晚跟大的吃着晚膳,小的那边还打发人来说想妹妹了,要抱过去说说话,她朝后点了下头,就让人抱了过去。

小世子那边见到了妹妹,逗了小半会儿,绷不住了,装作不在意地问身边的管事媳妇欣娘:“母妃大人可有叮嘱?”

王妃那是一句话都没说,就点了下头,但这个可不能跟小世子说,欣娘笑道:“王妃娘娘最放心不过您了。”

算是吧,他从不做错事。

世子把玩着北晏的小手,看着她骨碌绿的黑眼睛,抿了抿嘴,不死心道:“有说让妹妹什么时辰回去?”

“自然是您夜习之前送回去。”欣娘是府里的老人,在府里当了十多年的差,又在世子身边近身侍候了两年,再明白世子的性子不过。

“呵。”这话一出,小世子哪有不明白之理。

她没放在心上,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来只有他们父子俩向她低头追着她跑的份,绝没有她向他们认输的理。

世子又气上了,也不知王妃什么时候才想起哄他来,欣娘想着明日要跟闻姑姑提个醒才好,嘴里温声朝世子道:“上次王妃不是还跟王爷说来着,要把您当小王爷看,您是要管着府里事的大人了,不能太宠着您了。奴婢想王妃就是想时时刻刻都把您带在身边,但更怕耽误您学习做事呢。”

这话说得周承心里极为舒坦,话确实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再真不过,但他小脸还是绷着,挺无所谓地道:“随她罢。”

周承晚膳过后还要跟着府里的教习打一阵拳方才就寝,膳后有半个时辰的间隙,这厢他看妹妹打了个哈欠,想着欣娘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了妹妹,亲自送了她回去。

他起身不久,安福殿内殿的人就知道了消息,通报了王妃一声,宋小五听到两天没过来跟他们一道用膳的儿子过来了,问了在看书的小鬼一句:“他这几日心情可好?”

德王一听这话,沉在书里的心思立马转了回来,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替儿子向媳妇儿表达出了充分的不满。

那就是不好了,而且大的也一样,很不满。宋小五冷了他们几天,见没冷熄他们的心思,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不由摇了摇头。

这大的小的,都一个样。

不过也是她自作自受,人都是她纵出来的,宋小五摇完头也无话可说。

她不说话,斜眼瞅她反应的德王不满了,“你又冷着他,不管他,让人怎么高兴?”

“嗯,”宋小五点点头,没否认,道:“那今晚让他在这边睡罢。”

德王不可思议瞪大眼,“他都六岁了!”

“是吗?”德王妃应了一句。

六岁按她的要求是应该自己睡了,不过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能跟娘睡一张床的年代,她才是那个母子之间的界限分得很清楚的异类,她很高兴小鬼现在也跟她一个想法。

德王见她不咸不淡,没气到她,他就先自个儿原地炸了,“不是你早把他分出屋去了?”

“偶尔一夜,无碍。”德王妃淡然。

“你怎么回事!”德王被王妃一气,脑子就又不管用了,气得把书摔在桌子上。

是以等世子过来,就看到了一个正在生气的父王,肯定是他母妃又惹着他了,偏心眼的世子当下就鼓起双目,一脸生气地看向了他母妃。

一大一小又来了,不用点火就能自燃,宋小五有点好笑,但怕笑出来把他们气得晕过去,轻咳了一声,跟世子说了一句:“明早上早课之前来我这里一趟。”

世子只会跟她生闷气,礼仪上半点都不会有所差短,心里疼极了也对她恭恭敬敬,此时不高兴也低头闷应了一声:“是。”

宋小五还要多说两句,就见儿子看着地上说道:“孩儿还有课要上,先走一步,给您跪安了。”

说着跪下磕了个头,不等母妃说话就退了下去,他转过头快步离去的背影,倔得就像一匹拉都拉不回来的牛犊子。

这可把他父王心疼得立马追了过去,德王一追上儿子就把人抱到怀里直喊我儿,道:“可是把我儿气着了。”

“你别理会她。”父亲心疼儿子,儿子也心疼父亲。

父子俩抱作了一团,说了两句贴心话,不等说到第三句,德王就放下儿子,一个要去上课,一个等儿子一走就转身回了王妃身边,一等王妃吩咐完奴婢夜间的事就赶紧跟她道:“快安歇罢,明早要早起呢。”

赶快上床熄灯睡觉,要不再生事端,他们上床贴耳说点话的功夫都要没有了。

德王生怕儿子真半夜睡到他的床上来,这下什么也顾不上了,极力拉着王妃上床,还朝外殿放话,不准他们拿事进来打扰。

这夜他是睡了个好觉,次日清晨听丫鬟说世子到了,正在门口等候入殿,靠着床头打哈欠的德王因心虚哈欠打到一半就打不下去了,摸摸鼻子让儿子快快进来,等人快进来了,连鞋都没穿,赤着脚下地,扬着一脸笑朝他伸手欲要抱儿子:“我儿,来了,快让父王抱抱,昨晚睡得可好?”

“睡得好的。”世子点头,还因贪恋父王身上的温度,忍不住蹭了蹭他父王的脸。

“诶,我的宝贝儿。”怎么就这般讨人喜欢呢,德王欢喜地抱着小世子的屁股,把他抛到了软榻上,挠着儿子身上的痒肉,跟他在榻上嬉弄了起来。

听着世子被他父王强行挠痒逗笑的笑声,正在妆镜前梳妆的德王妃忍不住翘起了嘴。

这父子情不虚假的时候还挺像一回事的,就是虚假起来就像是纸糊的,禁不住捅。

**

王府郡主只顾睡觉,世子读书任务重,王爷要带宗室子弟还有一个晏地要打理,是以德王妃管着手上的那些要务,京城里的事也大都是她在经手,现眼下宋符两家联姻,细节处她不过问,但大事上她自行插了手。

好在宋晗青的婚事本就是宋祖母交到了她手上,她又是主媒人,是以这日符先琥夫妇被宋韧请上门来做客,她回了娘家,宋家上下也觉得理所当然。

眼下正是炎炎盛夏,街道上的石板路隔着草履也烫得人脚板发疼,人都如此,牲畜更是不愿动弹,宋小五一早趁着天还没亮还凉快着,赶了马车到了宋家,到的时候天色微亮,在门口见到了正在等她的母亲。

王府来报信的时候张氏还没起,顾着见女儿,稍稍一收拾穿戴好就出来了,头发只挽作了一股拿一根簪子叉住了事。这让她少了平日的几分端庄,却添了几许风情,宋小五下来见到了与大白天不一样的母亲,不禁微微一笑,两人往里走,她道了一句:“宋夫人,今早怎生如此动人?”

宋夫人白了她一眼,“怎么说话的?”

但女儿从小就这个样,从起初就被女儿带进沟里没爬起来过的张氏习惯了,以前都不会因此生气,现眼下就更不会了,她没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只管问道:“怎么来得如此这般早?”

“过来跟你们一道用膳,祖母什么时候醒?”

“她醒得早,过两刻就醒了,你要不要先过去?”

“爹呢?”

“在你师公那,这几天你师公身子有点不爽利,他跟你肖伯连夜守着,唉,你既然来了,要不你现在也过去一趟?”说到这些日子身体不好的师公,张氏不禁叹了口气。

这事没人跟宋小五说过,宋小五还不知,她顿了一下,朝母亲点了点头,“我这就过去。”

她跟闻杏说了两句,让她派人去老太太那边知会一声,这厢就由母亲身边的人带着去了隔院秦师祖住的地方。

说是隔院,其实是隔着一个宅子了,路上得走过一个连着两处宅子的小园子,走上一柱香才能到,宋小五步行走过园子,就见到了父亲身边的老长随候在宅子与园门口的通口处等着她。

“小的见过王妃娘娘。”

“请起。”打起招呼,宋小五迈步往前走,问道:“师公醒了?”

“还在睡着,昨天老大人半夜有点咳,没睡好,清晨吃了药才将将睡过去,五老爷守了半夜,大人半夜时去睡了一会儿,刚刚醒来就去替了五老爷。”长随回道。

宋小五没再说话,快步到了主院。

燕都因地沿偏北,长年干燥不利生长花草树木,而秦公所住的大院子里生长着青翠欲滴、茂盛鲜艳的各类植物。

人一进去,就会扑来了一阵让人心头一静,带着水意的凉气。

宋韧是个有心起来会让人无微不至的人,他对他先生可谓是一片至诚孝心,什么好东西都往他先生院里搬,秦公不喜身外之物,唯独愈老愈发怀念江南旧日里院后的竹树枣林,他就在燕都这块北地上用尽了心思,养活了一片竹树枣林,还时不时按时间去女儿那里,把她最新培养的奇花异植强行抢回来让他老先生高兴。

可秦公年事已高,这些日子身子已不是他忍耐就能过得去的了,他无法为自己作主,连认人都要花好些时间才能认得出来。

宋大人在老先生屋里,宋小五过去时屋里点着一盏不太亮的油灯,她进去后,眼睛不太好的宋大人眯着看向她,宋小五看了床一眼,朝东侧壁书桌旁的父亲走去。

宋韧在收拾书,看着她走近后,小声道:“来了,承儿他们可有来?”

“没带。”

“召康没来?”

“没许他来。”宋小五看着眼下青黑肿胀已显老态的老父,伸手拿过了一本敞开在桌上没收拾的书,看了两眼,又翻到了开头,抬起脸道:“写到一半了?”

宋韧摇头,与女儿解释:“是就之前的旧书重新写的,你师公道旧章歧义过多恐遭误解,要另起一书。”

他看了看女儿手中的书,“这两日你师伯与我在帮着写,今日你得空也帮着写两笔,让师公高兴高兴。”

宋小五点头应下,拿着书坐了下来,朝后面的闻杏她们颔了下首,等她们退下后,她看向宋爹:“还有多久?”

宋韧揉着眉心坐下,呆坐了片刻,方道:“不知道。”

知道女儿要个答案,他顿了顿,勉强道:“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三五个月。”

说罢他搓了把脸,看了在床上躺着气息短促的老先生、老父亲,宋韧轻声跟女儿说:“短一点罢,短一点也无妨,你说是不是啊?”

短一点,少受一点苦走,也挺好的不是?

宋韧说着,眼泪在腥红的老眼里直打滚。

宋小五看着眼泪从她的老父亲眼里掉了出来,看着他垂着头驼着腰手拦着眼强行忍着泪,她别过脸,不忍看他。

第188章

生死病死总有时,人说五十知天命,大抵是到了这个年纪,亲人离去,而自己也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岁数,足以了会到命运对每个人的残酷与毫不留情。

“儿啊…”宋韧缓了缓,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宋小五转过头来,四目相接,听她父亲道:“这事就由老天爷定笃罢,你说是不是?”

是哪时走,就由老天爷说了算罢。

宋小五点了头,生死之事,她不操控。

宋小五在这头陪父亲用完早膳坐了片刻,秦公醒了过来,宋爹过去喂药,她就静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秦公自她过来就一直看她,目光慈爱。

德王妃是个肤白貌美的女子,年少时她因过于沉静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石头人,现已育两儿的石头人沾染了凡间的烟火气,那双没有波澜的眼添了几许温和,反让她的面容变得慈悲了起来。

德王妃的真容,与妖女这两个字没有丝毫干系。

秦公先是没认出人来,只觉得她眼熟,等认出她是谁,饭也用罢,老人家一笑,道了一句:“你回来了。”

宋小五坐了点过去,在宋爹的注视下握住了老师公的手。

“家里好呢。”秦公给她交待,看她点了下头,他巴了巴嘴,喘了两口气道:“你可好?”

宋小五朝他笑了起来,点头应了一声:“好。”

秦公耳聋不太听得见声音,但看到了她明亮的笑,老头儿跟着她的笑一道笑了起来,浑浊的眼泛起了水意。

不过几句话,秦公就又咳了起来,气息一下比一下弱,宋韧忙给他抚胸口又揉腹,等到把半碗汤药喂过去,他老先生已睡了过去。

宋小五站一边看着父亲有条不紊手脚极快地侍候着老师公,心里想着后面需要安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