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从头淋到脚,缓解着身上的不适感,水声淅淅沥沥的。

白皙细长的指间被套了个戒指,那枚原本被她扔掉的结婚戒指。

纯银质细的雕刻镂空的戒指圈,最中心的部分缀了颗质地精纯的天然粉钻, 粉钻被纯银的花枝包围镶嵌着, 戒指中间镂空的部分皆是用四瓣儿的花瓣链接在一起, 每一片花瓣上都缀着一颗又一颗排列紧密的钻石, 四瓣儿花枝上下连接的细细的纯银圈,圈上同样排列的精纯的钻石。

戒指细而精巧,独具匠心的设计不会让戒指看上去俗气,相反还显得十分灵动,既显得尊贵,又显得精致。

她不信苏衍真能找到那枚被她扔掉的戒指,这个戒指不会是苏衍新买的吧?

“…”苏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苏衍有钱她知道,但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她原本打算等过年回去把那枚戒指扒拉出来再带上的…

褪下手上的那枚戒指,苏安对着浴室内的灯光,轻眯着眼看戒指内侧的小字。

纯银质的戒指圈内侧刻了一行小字,小字正对着外面中心的粉钻,是她和苏衍名字的字母缩写,S.Y&S.A,末尾刻着苏家的家族标志。

身上的沐浴露被慢慢地冲去,苏安带上戒指,匆匆擦干净身上的水,穿好衣服准备去找苏衍。

院子里静悄悄的,酥宝蹲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背靠着苏衍的大腿,手里拿着枝笔,不知道在画什么,模样认真。

秋阳落入小院子里,打在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舒适,轻柔的秋风清凉,丝丝入扣。

苏衍往下瞥了一眼,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画的话,问了一句:“画的什么?”

“居居!”酥宝太矮了,坐在凳子上够不到桌子,只能蹲在凳子上面。

“我在画居居!”酥宝没握笔的小手完全地伸展开搭在白纸一角,画一笔抬头看一眼趴在不远处的柯基居居。

居居躲在芭蕉树下,短胖的四肢蜷缩在身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和酥宝对视着。

“…”苏衍看了眼酥宝的画,再看看不远处的柯基,陷入了沉默。

父子两人抬头的动作一致,一大一小,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安安,快看我画的。”酥宝见到自己的大美人妈妈,瞬间开心了起来,喊着让大美人妈妈过来看自己画的画,两只手举着一张白纸要送给苏安看。

苏安凑了过来,低头看了几秒,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这?画的什么?”

“居居。”苏衍替酥宝回答了,声音平缓,没有什么起伏,很是正经的样子。

“居居?”苏安重复了一声,跟着抬头打量着不远处的柯基,又低头看看酥宝画的画,同样陷入了沉默。

都说小孩子教育以夸为主,她宝贝儿子画成这样,让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夸。

沉默了半天,苏安斟酌着开口:“酥宝的抽象画画得好棒啊!”

苏衍:“…”

这怕不是简笔抽象画?

被夸了的酥宝害羞了,攥着笔的手指动了动,在小凳子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转身脸埋到苏衍大腿上,双手抱住了苏衍的大腿。

苏安抽过桌子上的白纸,看了又看,安慰自己酥宝只是没人教,不是画得丑。

这能看得出是居居?

姑且可以称作椭圆形的身子,椭圆形的四周分别被按上了四肢脚,说是脚,其实就是一根直线线条,每根线条下面又戳了个圆,勉强算是个爪子,大椭圆的身子前叠加了一个小圆。

苏安猜那个小圆可能是居居的脑袋。

苏安的手贴着酥宝的脖颈慢慢向前滑,直到手掌蹭到酥宝的下巴那儿,拍了拍酥宝的下巴,说:“酥小宝,你画的居居没耳朵啊。”

“也没有胡须。”苏衍接了一句。

“乖啊,转过来,来画完。”

“妈妈和你一起画。”

酥宝听话地乖乖地松开了苏衍的大腿,接过大美人妈妈递过来的笔,观察着趴着的居居,观察了好久,思考了好一会,在姑且被称作居居脑袋的小圆上加了两个三角形。

苏安:“…”

苏衍:“…”

可能他儿子没遗传到苏安这方面的能力,不会画画也不算什么大事。

完全没事。

苏安憋了憋,没憋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忍者笑继续夸酥宝:“我们酥宝耳朵画得真像啊,观察真仔细,还知道三角形。”

酥宝又被夸了一下,站在小凳子上转悠了一圈,想抱苏衍大腿又想抱苏安,几圈转悠下来,到底是选择了苏安。

双手环上苏安的脖颈,酥宝的脸贴着苏安的脸颊蹭了又蹭,在苏安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喜欢安安啊。”

小宝宝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奶音。

苏安抱着酥宝,将酥宝放到自己大腿上,拿过另一张干净的白纸,将笔递给酥宝说:“妈妈教你画居居。”

“你看居居那么可爱,当然要画更可爱一点儿了啊。”

酥宝狠狠地点了点头,窝在苏安怀里,仍由苏安握着他的手教他一笔一画地描绘着居居的轮廓。

苏安除了设计图,已经好久没画过画了,乍一碰笔,异样地感觉直冲大脑皮层,兴奋的感觉直刺着尾椎骨。

好像一位在戈壁荒途里没有目的,不知今夕是何年不断行走着的旅人,终于找到方向,终于见到绿洲一样。

拿起画笔的那一刻,苏安甚至不用再特意去看居居,居居平日落在她脑海中的形象跃然出现。

被酥宝逗弄的居居,被她喂食的居居,见到苏衍拿指甲钳给它剪指甲吓得瑟瑟发抖满屋子乱窜硬是不让靠的居居,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酥宝吃布丁的居居,打碎花瓶讨好似地蹭着苏衍大腿的居居,和酥宝一起睡觉一起醒来的居居…

苏安愣了愣,挂着浅笑的脸生动了不少,唇线上扬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她想试试,想画的更多,更多…

“安安?”酥宝的手被苏安握着,原本在慢慢走线条的手停了下来,他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大美人妈妈继续,不由地有些着急,仰头往后看去。

“嗯?”苏安笑了一声,眉眼低柔,说:“你还小,拿不稳笔,等你以后拿稳了笔,就可以和妈妈一样了,线条也会更流畅。”

“那衍衍会画吗?”酥宝期待地看向苏衍。

苏安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苏衍会不会画画。

“不会。”苏衍慢慢地蹲了下来,说:“酥宝的妈妈是画家,画画很厉害,而爸爸并不是,没有妈妈那么厉害。”

“诶?”酥宝第一次听到画家这个词,握着笔的手很兴奋,问苏安:“安安很厉害吗?”

苏安:“…”

她要是点头,那她就是自吹自擂,不久前她才发微博说自己以前画的是垃圾,转头说自己厉害,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不是。”苏安放下手,转而揉着酥宝软乎乎的脸,说:“你觉得衍衍厉害吗?”

“嗯嗯。”作为苏衍头号粉丝的酥宝自然拼命点头。他亲爹猴厉害啊!

“你看你觉得你的衍衍厉害,外面很多人也觉得他厉害,因为他是世界顶尖的银行家。”苏安看了眼苏衍,顿了顿继续说:“但是在我这里,你的衍衍并不是银行家,在我的眼里,他是酥宝的爸爸,所以他不厉害,而我是酥宝的妈妈,同样不厉害。每一对在一起的爸爸妈妈,只要他们愿意都会有小宝宝,和酥宝一样可爱的小宝宝。”

“所以呢,酥小宝,你的妈妈其实一点儿也不厉害,是个胆小鬼。”

酥宝听得似懂非懂,捏着手指看着苏安,不明白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苏衍看了看一脸懵逼的酥宝,抬手顺了顺他的小脑袋,说:“安安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捏着手指的酥宝抓了个不是重点的重点,一手扯了扯苏安的衣袖,跟着重复了一句:“安安,是个胆小鬼。”

苏安:“…”

苏衍:“…”

“吗?”酥宝费力地终于把一句话讲完了,补充了一个吗字。

苏衍勾了勾唇,削薄的唇线扬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这一大一小一个比一个萌,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但莫名地对他口味。

苏安点了点头,说:“安安是个胆小鬼。”

复读机酥宝再次上线,一句话说得十分顺溜:“安安是个胆小鬼。”

苏安这次没有阻止酥宝开启复读机功能,将他从大腿上抱了下来,酥宝一边念叨着安安是个胆小鬼一边跑去找他的小跟班玩。

“你是个胆小鬼?”苏衍玩味似地重复了一遍。他看苏安一点儿也不像个胆小鬼,倒是十分能端能装,十分的胆大包天。

苏安正对着太阳,阳光落入瞳孔,有些晃眼。苏安的睫毛颤了颤,伸手环住了苏衍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说:“是啊,苏安是个胆小鬼,在苏衍面前只能很怂很怂。”

她以前只会在苏衍面前乖,又乖又怂。

“你很乖。”苏衍说。

苏安点点头,她知道自己在苏衍面前一直很乖,但是现在她不太想乖了,看着苏衍问了句以前问过的话:“你算哪块小饼干。”

“你算哪块小饼干说我乖?”

苏衍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安。

“快说,是安安的小饼干。”

第42章 细水长流

隔天, 又下了一场秋雨,从夜间开始, 清润的雨点不断地落下,砸到大叶芭蕉上, 淅淅沥沥的。

漆黑的夜里, 苏安反身趴着,苏衍伏在她身后,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深入浅出。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苏安头埋在被子里, 呜咽了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雨声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而苏衍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苏衍?”苏安开口喊他,声音发沉,她额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

“嗯。”背后男人的声音慵懒, 闲适, 带着满足的沙哑。

“细水长流知道吗?”一句话,苏安说的断断续续。

苏衍顶了一下,掐着苏安的腰, 回答的干脆:“不知道。”

“你不是教我要学会拒绝的吗?”

“嗯。”

“我现在想拒绝!”苏安扭头看着苏衍,满脸的汗水。

苏衍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的长睫低垂着, 灯影打在上面, 煞是好看。

苏安的长发因为汗水而粘在了一起, 眼尾微微湿润,漂亮勾人的眼睛此刻有些楚楚可怜。

指腹拭过苏安的眼尾,苏衍看了眼苏安,将苏安抱到了怀里,顺了顺她的长发,说:“睡吧。”

苏安闭着眼睛,很想睡,但是身下的感觉太明显,根本忽略不了,说:“出去。”

声音不大,很像欺软怕硬的居居,对上酥宝就是耀武扬威,在他面前就乖得不行,让趴着就趴着,让睡就睡。

苏衍睁开眼睛,看着苏安,手指捏着她胸前挂着的玉佛,一言不发地动了动,更深了一点儿,引得苏安的身子骨不由地跟着颤了颤。

“假期快结束了。”苏衍将苏安的玉佛放好,说:“我回去之后要出差,今年的投资银行大会在日本召开。”

“所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

苏安看着苏衍一本正经的模样,怀疑苏衍这是在她面前卖可怜。

早上,苏安醒的很早。

秋雨还未停歇,院子里芭蕉叶被洗刷地干净。

苏安喂酥宝吃完早饭,每天跑出去巡视自己领地的酥宝今天没有带着他的小跟班出去,而是被苏衍抱去了书房坐到了他大腿上学起了写字。

两岁半的小孩子学什么写字?

鬼画符差不多。

苏安看了一会,搬了个凳子坐在外面吹着秋风刷了一会新闻。

上次的假疫苗事件使得苏氏制药受到了牵连,股价持续暴跌,虽然后来苏氏制药有竭力澄清,并且出示了相关证明,证明假疫苗事件苏氏制药并未参与其中,再加上苏氏从成立至今,一直兢兢业业,在民间口碑不错,将假疫苗事件给苏氏制药带来的影响降到了最低,暴跌的股价开始缓慢的回升。

但是,凭着苏安对唐仕仁的了解,她相信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自从上次苏衍和她说唐仕仁来找他借钱后,最近几天唐仕仁都没有来找苏衍。

火烧眉毛之际,唐仕仁越是不动,苏安越是不安。

这一点儿都不像唐仕仁的作风,丑闻在前,在几家大的医药公司的狙击下,还能不动声色,她都差点给唐仕仁鼓掌了。

捏着指间的戒指,苏安透过开着的木窗,瞥了眼被苏衍抱在大腿上捏着笔不安稳的酥宝,站起身拿过一旁的伞,准备出去买食材。

秋雨逐渐转小,雨丝密集,很轻,落在伞上,几乎听不到声音。

云鹤镇商业区人流不减,游客们打着伞,逛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小铺。

环着小镇又穿镇而过的水渠的水位上涨了不少,靠桥的河边挤满了低矮的木船,橹声吱呀。

苏安撑开伞,沿着路面,走的很慢。高跟鞋鞋跟叩过青石板路面,发出清脆的声音,雨水顺势甩到了鞋跟上。

一只手拎着酥宝和居居最喜欢吃的鸡胸肉,苏安另一只手撑着伞,临近巷口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前面的路被黑色的汽车挡住了。

伞面压的很低,苏安只能看见汽车轮,撑着伞刚想换一个方向,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安安。”

声音被烟酒浸泡地嘶哑。

苏安抿了下唇,将伞略微往上抬了抬,不卑不亢地喊了一声:“姑父。”

唐仕仁站在雨中,故作爽朗地笑了笑,身边站着给他打伞的秘书。秘书见到苏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苏小姐好。”

天色恍惚间暗了一瞬,将停不停的雨似乎比刚才大了些。

“我们家安安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呢,小时候姑父抱安安出去玩走一步一个夸。”

秘书附和着点了点头。

苏安看着雨中的唐仕仁,无声地笑了笑,开口:“姑父,苏衍今天不便,可能要让姑父白跑一趟了,家里还有客人,不方便请姑父进去坐坐,等姑父日后再有时间的可以来坐坐。”

如果还有那个日后,没坐牢的话。

苏安捏着伞柄,较几年前沉稳了不少。

“哈哈哈哈哈。”唐仕仁拄着拐杖,笑着说:“姑父今天不是来找苏衍的,知道他忙,就不多打扰他了。”

唐仕仁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打量着雨幕中的苏安,拄着拐杖的手紧了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