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巧非常不通情理,只会说我家小姐说了,请二小姐回去。

关蓉蓉怎么磨都没办法,就是进去不这门。

家里有外客在,总不能砸门吧!

关蓉蓉实在无计可施,灰溜溜的回青宜院了。

张氏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她再也忍不住,狠狠剜了关蓉蓉一眼。

关蓉蓉手忍不住颤抖,垂着头,眼睛里蓄满了泪,几乎当场哭出来。

转回头,张氏看向李老夫人时,还得陪着笑:“这孩子,也是气性大,想是在撒娇,让我亲自过去呢。”

说着话,她就站了起来:“让您看笑话了,您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回——”

结果不等她走出门,关清就过来打脸了。

带着宋采唐一起。

“小女关清,见过李老夫人!”关清脸上带着笑,端庄明艳,又不失大气,说着话把宋采唐推了出来,“这丫头听说李老夫人来了,衣服不知道换了多少套,耽误了这些时间,要不是我亲自去抓,她这会子还不知道穿红还是穿蓝呢!”

“快,给李老夫人行礼!等你半天了!”

关清押着宋采唐行礼。

宋采唐笑眯眯,给李老夫人行了个礼:“不知您今日会来,让您久等啦。”

这一前一后什么戏,李老夫人自是看得出来,也乐得帮宋采唐这个忙:“好好,都起来!这位是关家大小姐?”她看着关清,眉目慈爱,“听采唐说起过,果然好人才,长的好,脾气也好!”

三个人竟然聊了起来,气氛十分热闹。

插不进别人。

张氏脸黑的……都挂不住了!

关清和宋采唐这是把她的脸撕下来扔地上踩啊!

关蓉蓉的表演,她的苦心,全白费了!和着刚刚她们是在耍猴说笑话么!

眼下场景,莫说李老夫人,是个人都瞧得出来,宋采唐跟谁亲!她这个当家主母,在人家面前哪有半分脸面!

还想趁机压人,控制人,让人不得不来自己阵营……

张氏心内长叹,这次,是真大意了。

可她哪知道,短短时日,宋采唐跟李老夫人见过,还搭上了关系!

宋采唐这边说完话,看向张氏,长眉含英,明眸皓齿,端的是秀丽明艳:“那舅母,我这就没规矩一回,同李老夫人出去了?”

说这话时,她点漆眸子微闪,话音意味深长。

好像在提醒张氏,别妄图控制她,也控制不住,下次再敢随便伸手,就不是丢点脸这么简单了。

张氏陪着笑:“咱们商家,哪比得过李老夫人的高门规矩?老夫人不挑眼,这规矩啊,就没错,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

行,你厉害,往日还是小看你了,以后……

且再看!

“二表姐,我走了?”

宋采唐笑眯眯和关蓉蓉告辞。

关蓉蓉脸上满是泪,这话对她来说简直是耀武扬威,她喉头一噎,心说你可快点滚吧,面上却只敢轻轻“嗯”一声,算是认了怂。

从今以后,她怕是得好好调整调整,才敢继续在宋采唐面前出现了。

关清的表现,就相当亮眼了。

她一会儿吩咐宋采唐:“老夫人这样的人,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最会调|教人,你且长个心眼,好生学着!”一会儿又跟李老夫人夸宋采唐,“我这表妹看着呆,实则心善,也勤快,有什么事,你只管扔给她,让她帮您做!您年纪大了,正该享小辈福,别惯着她!”

……

这一出大戏唱完,宋采唐扶李老夫人上了马车。

李老夫人揶揄:“这关家,好生热闹啊。”

宋采唐脸一红:“让您见笑了。”

她本就没打算瞒着李老夫人,也瞒不住,宅斗的事,人家门清着呢。

演这么一回,她是算着李老夫人会来,可没想到李老夫人会来的这么早,这么巧,效果更好了。

这下,总让张氏知道点轻重,就算出门,她也不必随时提心吊胆,担心被卖了。

李老夫人……应该不会介意她这点小心眼?

宋采唐冲着李老夫人甜甜的笑:“晚辈处处得借您的福气使呢!”

李老夫人也笑了,拍了拍宋采唐的手,话里除了打趣,还有意味深长:“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前面车夫甩鞭,马车开始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老夫人看着刚刚青巧拎上马车的箱子,有些好奇,“这是——要用的?”

宋采唐手摸上木箱边,点了点头:“不一定全用得着,但得备着。”

李老夫人面色骤然严肃,看向宋采唐的目光更加满意了。

有本事,还行事仔细,这回的案子,请这小姑娘,该是请对了。

宋采唐挑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天色:“老夫人,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李老夫人手里捏着佛珠:“天华寺。”

天华寺……

宋采唐眉梢微扬,那不就是自己醒来当日后,屡屡听到的名字?

听说有命案,死的是位贵人?

大姐关清当日正好要下山,因此事还耽搁了?

莫非这次要破的案,就是这个?

宋采唐摇摇头,将念头晃出去,问了句:“此行会经过昨日我们喝茶的街巷么?”

李老夫了顿了顿,道:“应该会经过。”

宋采唐就笑了。

正好,有机会让青巧去打铁铺子拿东西。

路途有些远,马车一路行来速度很快,到天华寺山脚时,也已进了傍晚。

宋采唐长眉微蹙,晚上啊……

古代不比现代,灯光效果不好,晚上验尸,怕是看不清。

24.通判温元思

山上很冷。

初时不觉得,随着马车慢慢往上走,挂在树梢的金橙余光一点点消失,天色暗下,宋采唐方才呵了下手,感觉这条路稍稍长了点。

这山,似乎很高。

“冷了?”李老夫人放下手中佛珠,递了个小巧手炉给宋采唐,“咱们马上到地方了。”

宋采唐也不矫情,接住手炉,灿烂一笑,凑过去和李老夫人坐在一起,靠的更近些:“嗯!”

马车碾过石径,自天华寺大门进入,明明进门往西不远就是待客院群,车却没停,一直往东绕去……

有点远。

不但远,气氛也有所不同。

天华寺是这里最出名,香火最鼎盛之地,进门就能感觉到古刹气质,苍凉悠远,西边专门用来接待香客们的厢房群,也是整齐端方,透着大气,唯路往东走,慢慢的,开始阴沉。

路不甚乱,但房屋院舍格局不大好,感觉有些压抑,人也不多,没什么声音,也没几个院落房间透出烛光,味道……

宋采唐鼻子动了动,有些潮湿,带着山间独有的腐土味道,初进天华寺沉重的檀香味都淡了很多。

林间有黑色飞鸟,扑腾腾飞过,留下尖锐怪叫。

暮色四合里,安静空间中,人影开始模糊,影影绰绰,这叫声,便更显的吓人了。

“莫怕,”李老夫人扶着刘妈妈的手下车,柔声安慰宋采唐,“一只鸟罢了。”

宋采唐做验尸官多年,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眼下只是天黑了点,人气少了点而已。

她长眉舒展,声音清脆:“我都来看死了,怎会害怕?老夫人才是,路走这么远,定然累了,多顾惜些自己身子才好。”

李老夫人面上笑意更深:“也好,房间已经给你备好了,你休息一会儿,用些饭食,稍后我来寻你。”

宋采唐应了,跟着引路下仆走到西侧厢房。

房间不算太大,但收拾的很干净,热水热茶都有,连炭盆都不缺,被褥也是全新的。

宋采唐垂眼,大概……要在这里住两日了。

净过手,喝过茶,青巧拎着大箱子进来了:“小姐……这里四外好像都没什么人,怪吓人的。”

“只是天黑了而已,别自己吓自己。”

宋采唐打开窗子,看向西边。

正殿在西北方,专门辟出来接待香客的院落在正西,怎么看,这东边也不像是贵人会住的地方。哪怕不是贵人,稍稍有些钱,有点地位的人,也不会住到这边。

她本以为,被请来是因传言中的贵人命案,现在看,好像不大像。

……

饭毕,青巧报,有人来了。

宋采唐起身相迎。

“采唐啊,来,见见我孙子。”李老夫人微微笑着,由一个年轻男人扶着,进了房间。

孙子?通判温元思?

宋采唐目光移过去,看到温元思相貌,心内就是一声赞。

无它,这温元思长的太好了。

额头宽阔,面容疏朗,眉目修长,要说五官有多精致,谈不上,但组合起来,就是有一种别样的温暖气质,似美玉,似明月,让人看着非常舒服。

可他眼神坚毅,唇角微抿,很明显,本人心志应该并不慈软……

此人,应该很有原则。

宋采唐注意到,温元思扶李老夫人进来时,速度非常慢,扶着李老夫人的手放的也很低,于他的个子而言,这是个并不舒服的姿势,但于李老夫人而言,就处处得宜,很舒服了。

还很孝顺体贴。

将将及冠之年,有原则,眉敛正气,眸掩智慧,心思细腻,待人温柔……

这位通判大人,很难让人不起好感。

“宋姑娘。”温元思扶李老夫人坐下,冲宋采唐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

宋采唐便了福了福身:“通判大人。”

“听我祖母说,宋姑娘懂验尸。”

宋采唐观察温元思,温元思也在看宋采唐。

一双过鬓长眉,眉梢微微上扬,弧度柔滑漂亮,恰到好处,并不让人觉得妩媚风流,也不觉得像个男子,反倒有英慧之气。一管高鼻,一捧玉肌,眸如点漆,唇若樱檀,整个人身上透着一抹灵气,清澈纯净,柔婉动人。

这姑娘……好像太小了些。

李老夫人捧着茶,插口:“事实上,我说的是宋姑娘有大才,看死辨伤,乃是行家里手,无人能敌。”

温元思无奈叹了口气:“祖母——”

他这还没说什么呢,祖母就拆台了。

宋采唐笑了。

温元思乃朝廷命官,没见过她的本事,就算别人如何力荐,的确也该自己了解一下,亲眼看一看。

她理解温元思的试探,也理解李老夫人的维护:“老夫人放心,别的不敢说,这看死,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她本就自信,人前无现今女子娇柔荏弱之态,眼下机会在前,内心极想争取,眸底便带着些许炽热意气,更加亮眼了。

温元思垂眸,手中茶杯盖一下一下的刮着茶叶沫:“我祖母说,你能从尸体身上看出确切死因,死亡时间,甚至死前经历了什么。”

宋采唐微微一笑:“这并不难,尸体身上表征痕迹,不同的死亡时间,表现出来的就不一样,看多了,就明白了。哪怕身上没有外伤,尸体眼睛浑浊程度,尸斑位置及特征,都能确定死亡时间。至于经历了什么——死者去过哪里,就会与哪里的环境进行物质交换,只要细心,一些事实并不难推断。”

温元思放下茶盏,视线看过来:“你还能辩假伤。”

“通判大人说的可是昨日救死之事?”

宋采唐见李老夫人在侧悄悄点头,笑意更深:“骗子为了讹人,技巧不断升级,日新月异,但人身上的伤情,想要做假,并不容易,仔细一些,大多数的仵作应当都会看。”

她提醒温元思:“不过这榉树汁效果与真伤的确非常相像,通判大人若遇到类似,当要注意……”

二人就如何验尸,破案推理的些许技巧,聊了起来。

房间里很是安静,只偶尔有炭盆里木屑燃烧哔剥做响。烛光轻摇,将人影拉的长长,映在窗上。

这夜,好像并不太冷了。

一盏茶后,温元思再次认真看了看宋采唐。

小姑娘年纪很小,见识却颇多,心胸坦荡,话音真诚,有本事,竟也没有私藏的想法……

这就很可贵了。

若说办案,温元思做为通判,见过不少案子,对于尸检,也略有些见识心得,小姑娘不但懂验尸,还懂偏门,会分辨假伤,已经够难得了,一些经验竟也愿意敞开……

大部分男子,都没有这份心胸。

验尸一事,不是想学就能学到,不是学了,就能懂这么多,他心中很惊讶,更多的,却是钦佩。

一个小姑娘,都能如此,他倒不敢了?

温元思便笑了:“今次之事,实在抱歉。姑娘有大才,我如今又陷窘地,身边没有仵作相助,本该亲自去请,但周身事务繁忙,哪怕听祖母说了,仍是抽不出空,此番劳动祖母相请,又劳姑娘辛苦——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没什么,”宋采唐摇了摇头,笑问,“尸体现在何处?”

“就在此间。”

温元思意识到房间一静,察觉到说错话,拳抵唇前,咳了下:“就在这寺里,离此处不远。”说着话,他站起来,“此次验尸,我希望姑娘做的,只有一件事,确定死者身份。”

宋采唐凝眉。

只确定死者身份,不验死因?

“先看尸体吧。”

她积极工作,温元思破案心切,当即抬手带路:“姑娘这边请。”

还挺默契。

二人走后,李老夫人叹了口气,看向刘妈妈:“唉,又把我这老婆子给忘了。”

刘妈妈笑着扶她起来:“少爷和宋姑娘是去办正事,您跟着多累?老奴看,您别跟着操那心啦,不如——咱们回去睡觉?省得少爷和宋姑娘担心您的身体。”

“就你会说话!”李老夫人做势打了下刘妈妈的手,笑眯眯看向窗外,“好啊,让他们年轻人忙,咱们回去睡觉。”

25.脸被砸烂的尸体

尸体果然不远,就停在这东面院落最北,最高最偏僻的一个独院里。

此处地势更高,山上只是微寒,这房间,几乎和冬天一样了,宋采唐感觉,温度最多零上一二度,时间再晚,可能更低。

温元思让人将烛盏点上,五六个烛盏在侧,也不觉得房间够亮。

“抱歉,条件不好,光线有些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