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

付六很认真的想了很久,才给出答案。

135.这位小哥好生俊俏

“说不清。”

付六不确定, 就不敢答的太死:“咱们大老爷们不如姑娘家心思细, 月桃小时候又胆小, 长大虽说好了几分, 但夜里背着人偷偷哭的事,还是经常干, 这小人也不知道, 她到底有没有为米高杰伤过心, 反正每次对峙, 她都很凶。”

“米高杰起初对月桃不是那么坏的,初见也很温柔,可后来月桃总是坏他的事,他就……呃,骂的那么狠, 说他怜香惜玉,小人反正不信。”

也就是说, 这一点是无法考证了。

宋采唐和赵挚对视片刻, 皆轻轻叹了口气。

但这件事无解没关系,还有别的。

赵挚问付六:“七夕和中元前后,这问香和月桃,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次, 付六没立刻回答了。

他突然有些警惕, 问这么多还好说, 问这么细……

“两位是官家?”

赵挚又扔了块银锭子过去。

还大手一揽, 搂过宋采唐的肩膀往怀里扣:“好奇嘛, 我们这些哥儿们,不好奇这个好奇什么?”

随着动作做出,他神态瞬间风流了起来,尤其冲宋采唐抛的飞眼,颇有纨绔子弟□□。

风流,却并不让人反感。

“你说是不是,嗯?”

他问宋采唐,宋采唐只得配合着演,弯着眼梢笑:“是啊哥哥,我就好奇这个,这花娘节,不听花娘们的故事听什么?”

上面演着,快把自己恶心吐了,下面宋采唐踩住了赵挚的脚。

狠狠的。

非常用力。

还来回碾了几圈。

她就不信没别的方法问话!

就算承认是官家又怎么样,付六还不是一样要说,用得着这样!

赵挚不动如山,只放在她肩头的手指微微点了点,似在安慰顺毛。

冲动的结果就是——宋采唐更不高兴了。

和着她这力气对别人来说是挠痒痒?

淡定。

稳重。

淑女。

宋采唐努力说服自己半晌,方才能从容微笑,大大方方的看向付六:“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们再找别的——愿意讲故事的人过来问。”

说话着,视线还似有似无移向了赵挚腰间的银袋子。

付六眼睛就更亮了。

这钱摆在他面前,怎么能让别人挣去!

“小公子这话见外!见外了啊!谁还能比小人更了解这两个花娘?一事不烦二主,小人尽心讲,丙位莫生气,且听小人慢慢说——”

说着话,付六眼角夹出一堆笑纹,显的人更丑了。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这么丑,一点收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话音还更大更自信了:“这七夕和中元,都是咱们青陵河上讨生意的大日子,就算不办花魁赛,每年这个时候,都忙的不可开交,堂会一场接一场,姑娘们从中午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搓搓手,看向赵挚,神情很是猥琐:“当然,这个睡觉就是表面的意思哈,睡觉……嘿嘿,公子您懂的。”

赵挚皱眉:“让你说就好好说,别扯些有的没的!”

“是是,瞧小人这破嘴,”付六看了眼宋采唐,扇自己嘴巴,“小人再不敢了。”

力气不大,抡的倒挺圆。

宋采唐:……

“行了,你说说,七夕这天,问香都做了什么?去了几个场子,见的都有谁?”

连环杀人案,时间距离如此之近,一定有原因,这两桩案子一家有牵连。

想想又补充:“月桃对此什么反应?做了什么?”

付六回忆了回忆:“那天坊里活不少,场子多,人也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记的也不是很清楚,怕是和和别人一起说才能说好,小公子最想知道的是哪一桩?”

赵挚和宋采唐对视一眼,将酒盏‘啪’一声放到桌上:“——当天最重要的场子,问香和月桃的反应和矛盾。”

“这就好说了!”

付六一拍大腿:“七夕当天最重要的场子就是晚上最后一个,公子哥们儿的!要说矛盾,那肯定是有的,这场堂会,本来是月桃的活儿,给问香给抢去了!”

本来是月桃的场子,被问香抢走……

所以凶手本来的目标就是月桃?问香是因为自己跳出来,白丢了一条性命?

如果这样的话……凶手是选择目标的规律是怎样的?

不,还是不对。

宋采唐眉头微蹙,摇了摇头,如果问香没有在凶手目标里,为什么她发间也有蝴蝶发钗?

三个女性死者,三只蝴蝶发钗,她并不是认为这是巧合。

赵挚显然也不这么认为。

他指尖轻敲桌面:“这一晚问香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啊……”付六歪着头,回想着那天问香的样子,“没有吧?要说有,就是比以往打扮的更好看,更重视。这很正常,当晚都是有名的公子哥,打赏少不了,要是能入公子们的法眼,以后好日子多了去了!问香自觉前途无量,还高调送了盒脂粉过去给月桃,说什么‘小姑娘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的好,大事还得姐姐们才能罩住,别以为自己身子长开点,就骨头轻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想上天,还差的远呢!’……”

这话语气独特,大概记忆深刻,付六学的也很惟妙惟肖,宋采唐和赵挚几乎能脑补出当时问香趾高气昂的模样。

静了片刻,赵挚又问:“月桃呢,什么表现?”

“能有什么表现,生气呗,回屋就摔东西,剪衣裳,祸祸了一层子东西……”

“之后呢?”赵挚眯眼,“问香没回来,失踪几天,她什么反应?”

老鸨骗的过别人,却瞒不了坊里自己人,竞争这么激烈,月桃必然关注问香的行动,会发现她失踪未归。

“七夕大场子被抢,月桃晚上没生意做,心情又不好,妈妈便哄了哄,叫她休息。谁知夜里窗子没关好,小丫鬟们怕被骂又没去月桃房间看,月桃就染了风寒,第二天整个人晕晕沉沉,都起不床,妈妈赶紧叫人来治,好一通忙乎……应该是初九中午,月桃发现了问香没回来,问了身边丫鬟知得的确如此,当场就摔了茶杯,说‘活该!永远别回来,死了才痛快!叫你抢我的机会!’”

……

赵挚和宋采唐分别问了很多问题,只要给银子,付六都回答,答的还很干脆,且细节详实。

宋采唐突然想到一个方向:“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问香和月桃每回场子,你都在一边看着?”

“小公子说的这话没错,”付六拱手垂头,“姐儿们做生意辛苦,脾气大,有时难免惹着客人不知道怎么哄,不惹着客人,给客人家下人留下坏印象也不好,有很事,都得靠咱们这样的照顾着。”

这个问题也让赵挚有了新的思考方向:“姑娘们不听话,你们是不是也负责罚?”

“这个么……”

付六搓搓手,笑眯眯:“肯定是有的,但比起以前,少了很多。”

欢场上惩罚姑娘的手段……宋采唐在,赵挚并不想说,太脏。

这付六看着,像是精于此道。

酒盏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长响,房间内一时很安静。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船体剧烈摇动。

有声音伴着脚步声跳进来:“是谁……谁好奇那问……香和桃?”

来者应该是喝醉了,脸膛通红,脚步虚浮,说话还大舌头,看到船里的人,头还用力晃了晃,低喝了声:“别动!让爷看看清楚!”

宋采唐:……

付六赶紧小声回话:“这位是个熟客,叫于明知,不过来咱们这略少,常去隔壁倚翠楼,是那边无双小娘的金主。”

也不知是走的太飘,手里酒壶掉了下来,还是有意摔的,于明知哈哈大笑:“你们妈妈……也是本事,人都……死了,还能拽着赚……钱,好生高超的手……手段!”

一边笑,还一笑朝赵挚和宋采唐走:“小哥哥们,嗝,死人……有什么趣儿,不如跟我——我走,找隔壁的无,无双姑娘!我同你们说……别听她名字起的正,正经,她什么最无双呢……床上!软玉温香,又骚——又浪,床技最无双哈哈哈哈——”

付六尴尬上前,替赵挚二人拦住于明知:“他是无双的死忠金主,喝的有点多,二们别跟他一般见识,我马上叫人带他出去。”

宋采唐有点好奇:“喜欢无双,还愿意帮她拉客?”

这逻辑她有点不懂,喜欢的话,不应该多少有点独占欲吗?帮忙拉客,心里怎么想的?

“就是喜欢,才帮着拉客嘛!”付六倒是习惯了,一脸习以为常,“想让无双挣更多的钱,想无双更加精进技艺,想更多人知道无双的好……无双要是高兴,他就高兴,无双要不高兴,别说钱随便给愿意哄,杀人放火为博美人一笑的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宋采唐:……

觉得用粉丝形容这种关系都有点黑粉丝这个词。

贵圈真乱。

“哟——这位小哥好生俊俏,气势如月似玉,这小脸白的,啧啧——有味道啊!”

于明知被付六挡了一下,刚好晃到宋采唐面前,看到宋采唐,眼神瞬间色气,连舌头都利落了很多。

“妙音坊什么时候开了小倌儿业务?付六你个鬼东西,竟然还藏着掖着不说——”

“哟喂于爷——这位可是客人!”

付六赶紧过来拦,但距离有点远,速度也没跟上,于明知手已经贱嗖嗖伸过来,要捏宋采唐的脸。

“啪——”

有圆圆小东西快速划过视线,打到了于明知的手,宋采唐几乎听到了骨头脆折的声音。

“嗷——”

于明知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手:“断了!老子的手!老子的手断了!!!!”

付六有些不忍心:“于爷,您的手还好好长着呢,没断。”

“没断?”

于明知把手凑近,眯着眼睛看了会儿,用力摇摇头,又看,直到看成斗鸡眼,方才笑了:“嗯,没断……那为什么这么疼?滴上蜡了?”

宋采唐看向赵挚——

这人好像生气了。

脸还是那个脸,一惯生人莫近般板着,可那双眼,沉沉墨色在里面翻涌层叠,就像风雨欲来的低暗天空。

跟□□比起来,手疼好像不是回事。

不就是滴了滴蜡?

于明知舔了舔手背,色气一笑,脚尖离地,冲着宋采唐扑了过来——

“小哥哥,脾气还挺辣么!”

赵挚眼眉压低,一把把宋采唐拽到怀中,同时长腿一抬,贯力一踹,直接把于明知接窗户踹了出去。

“扑通——”

好大的水声。

宋采唐:……

“其实我自己能躲开。”

真的。

她十分真挚的看着赵挚。

赵挚扶她坐好,眉心皱的能夹死苍蝇:“抱歉,今晚不应该让你来。”

宋采唐:……

这话音有点不对。

她觉得必须得给自己争取一下,不然以后类似机会怕都得失去。

“你是不是觉得女人都是废物?”

赵挚挑眉,警告意味明显:“宋采唐。”

宋采唐长眉舒展,满面淡定:“我承认有些时候环境对女人并不友好,可能需要别人相助,但更多时候,我觉得你应该给我多点信任,不然——”

“咱们这朋友,怕是没法再做。”

136.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快来人啊——来人——有客人掉到水里去了, 快下水救——”

付六忙着跑到船头指挥救人,房间里只剩赵挚和宋采唐。

赵挚脸色阴沉的十分明显, 不知这气是冲着被他扔下水的于明知,还是宋采唐刚刚的话。

宋采唐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 ‘信任’两个字, 她希望自己的朋友能懂。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宋采唐手一抬,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

小巧的,精致,泛着寒光的解剖刀

它很小,不起眼, 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它有多锋利。

然而这只是第一把。

宋采唐从腰间, 靴子里,连续掏了三把锋利利, 闪亮亮的解剖刀出来,拍在桌子上。

它们大小不一,造型不一, 唯一相同的,是锋利程度。

对刀剑很熟悉的武人赵挚,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小东西, 都不能随便碰, 吹发可断!

宋采唐:“钟铁匠的祖传手艺, 杀不了人,我跟你姓。”

赵挚:……

几把刀全是宋采唐解剖尸体时用的刀具,柄长,刃短,再锋利往人体内也入不了太深,换作别人,他不信能杀人,可宋采唐——

剖尸技艺鬼斧神工,人体哪里皮薄,那里骨脆,哪里是骨,哪里是内脏,刀往哪插能致命,怎么做能把人弄死……

赵挚一点都不怀疑。

宋采唐要是有意行凶,一定方法多样,且不会留下痕迹让人抓到。

但——她毕竟是女人。

又没有武功。

赵挚用沉默表达了他的态度,宋采唐冷笑一声,右手一抖,亮出了最后一枚解剖刀。

她双眸灵慧专注,十指轻动,翻飞如蝶翼,灵巧又快速,一只带着锋刃的解剖刀在她中炫着光影,慢慢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晃出了虚影!

解剖刀那么小,那么利,却没伤到她一星半点!

宋采唐表演完,素手重重一挥,解剖刀‘咻’一声破空而出,直直扎在船舱上,手柄剧烈晃动好一会儿才停。

它刃尖所在,扎着的墙上装饰圆伞,最中间的部位。

“如何?”

宋采唐放下袖子,微笑甜美淑婉,仿佛和刚刚耍刀子的凌厉少女是两个人:“放心了么?”

赵挚:……

停顿半晌,赵挚才声音越发低沉沙哑的说:“……刀子危险,能不玩还是不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