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左修文。

左修文脸色惨青。

赵挚看着他,目光锋锐犀利:“十八年前的北青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相隔这么久,你会被蔺飞舟找上门,还必须得杀了吕明月?”

左修文当然不会老实回答,眯了眼不说话。

余氏突然痛哭出声,上前打左修文:“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左修文简简单单就制住了她的手,把她撕下甩开。

用的力气有点大,余氏直接跌在了地上。

她看着左修文,目光怔忡,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慢慢的,她唇角扬起,竟是笑了。

“哈哈哈——”

真是天大的笑话,她竟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么多年!

房间内气氛诡异,左家一家神思不属,左珊珊年纪轻,被吓得直接昏了过去,赵挚叫人来把她抬到后室休息。

厉正智仍然一脸泰然,不管旁边如何暴风骤雨,他自岿然不动。

宋采唐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挨着暖暖炭盆,捧着暖暖茶盏,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祁言不甘寂寞,跳上来接着赵挚的话往下说:“这还不好猜,十八年前,北青山占尽地利优势,匪祸连连,朝廷看不过去,派兵清剿。这山上匪首厉害啊,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关键时候也有点脑子,知道势不可为,一条小命即将交代,不想认命按着剧本死,就想了法子,看了看自家关在后院的战利品们,找好替罪羊,偷龙转凤,李代桃僵——”

“因为熟悉各方地势,知道匪窝各种布置,各种优缺点,这匪首就好生策划了一场场大戏,使所有往昔跟随在他身后的兄弟一一毙命,他自己则顶着‘左修文’这个书生身份,因为剿匪奇功,直入栾泽官场,巴上裙带关系靠上余家,迎娶白富美,走向巅峰人生——”

230.这事同我无关

十八年前,北青山。

每一个字, 都带着血杀味道, 让人想起遥远的过去。

那些事, 虽不曾亲眼看见,却始终活在文字卷宗里,活跃在老百姓们的言谈八卦, 活在说书人的唇齿之间。

那是一段听起来刺激,却没有人想亲至的岁月。

残酷的岁月。

“至于这吕明月呢,出生在十七年前, 因为土匪血脉,家族不容,被送至农家,留下足够银子, 农家人待她如珠如宝。”

祁言一边甩着扇子说十八年前的故事,一边慢慢踱着方步在厅堂里转圈, 跟馆子里的说书人似的,气氛渲染的足足。

“谁知咱们这位‘左大人’子嗣不丰, 成婚几年没孩子, 满腔父爱无处挥洒, 可不就得疼一疼当年才几岁的吕明月么?可这人渣起来是真渣,没有底线,和白富美生了孩子, 左大人就将这‘农家女’抛到了脑后。”

“如此几番寒暑, 左大人几乎已经把往事忘了个干净, 当年的小孩子却已经长成了大人。”

“吕明月自小被‘农家父母’娇宠,顺风顺水的长大,吕氏夫妻为她甚至搬家多次,改名换姓,不敢有一丝怠慢,只求她安生长大,好好送出门……这样环境下长起来的小姑娘,自然天真不知事,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知道父母不是亲生,怎会不思恋想往亲生父母?想知道,就要找么。可惜——”

祁言笑眯眯的看着左修文:“左大人不太想被人知道这个女儿的存在。不然十八年前的事怎么好藏?被人挖出来可怎么办?”

“这还有一桩——土匪就是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得罪的人大把,总有人寻仇上门,这蔺飞舟,怕是当年另一位苦主了……”

祁言笑眯眯的说完,扇子轻摇,围着左修文转了个圈:“左大人,我说的对么?有没有漏了哪,您给补充补充?”

余氏眼泪不停的流,手指颤抖指着左修文:“那吕明月真是你的,你的……”

“不是!”左修文恼羞成怒,“不是我,你们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你们杜撰!对,你们非要杀我,不择手段,赵挚,你好厉害啊!”

赵挚眉直目平,神情相当稳:“那左大人能不能解释一下,三日前我在北青山腰开棺验尸,想看看坟里的匪首什么模样,为什么你的人会出现?你想做什么?若我晚了一日,是不是就找不到匪首的棺材和尸骨了?”

“那只是……”

“你不会又要说凑巧吧,左大人,”祁言横跳过来,歪着头看左修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这么多‘凑巧’碰到一块,就不可能是凑巧了哟。”

左修文有些受不了,看着地上碎金子一样的阳光,眼睛刺得生疼,双拳紧握,嘴唇翕翕:“你们证明不了的,你们不知道……”

“哟,”祁言做了个鬼脸,怪声怪调,“左大人这是瞧不起咱们的仵作了?”

他看向宋采唐,扇子摇的轻快,腰板挺得笔直,眉毛差点要飞出去,那个得意得瑟表情简直了:“我们宋姑娘可是剖得了尸,验得了骨,为死人说话,阎王爷见了还要有三分关照的验尸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竟然置疑?”

“这坟里的人死了多久,生前做过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何爱好习惯,哪年哪月受过什么伤,伤在皮还是在骨,几时长好,甚至那骷髅头生前长什么模样,宋姑娘都能知道!”

祁言斜斜看向左修文:“怎么,需要送姑娘一条一条说给你听么?”

宋采唐这时才说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有验尸格目。”

祁言立刻反应过来:“对,有验尸格目!来人,呈上来,让左大人好好看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完完整整的看看!”

赵挚补充:“还有去左修文家乡查来的左修文往年资料。”

祁言一拍脑门:“对对,都拿上来,看这匪首还有什么话说!”

左修文是真没想到,不过接到话过来看一看,对方竟然已经把他查的底儿掉了!

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才多长时间?

他连风声都没听到半点!

现在连狡辩都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一切……他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憋着本性忍着耐着得到的一切,就这么完了么?

左修文喉头抖动,吞着口水,感觉自己几乎要站不住。

宋采唐放下茶盏,声音如春日润雨,夏日清泉:“无毒不丈夫,你的狠性,其实很好懂。有些事必须掩埋在尘埃里,别人不知道,不想知道,还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想知道的欲|望一旦出现,你就不能再容。吕明月突然找过来,想知道父母的秘密,纵然有过一段父女情深,你仍然觉得,不杀不行。但你又必须要确定她知道多少,有没有和别人提起过……所以一直虚与委蛇,各种套话,留她在私宅,常往常见,直到最后,你确定了她并不知道多少,也没跟别人提起过,方才决定动手。”

左修文其实很聪明,这个案子里,他为了自保,干脆利落的承认了‘外室’名声,混淆视野,让她们想不到别的方向,尤其父女,也因为蔺飞舟身死,知道二人关系后,直白坦率的抛出吕明月的话,说她有陈年嫁妆,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蔺飞舟。

反应迅速,脱自己嫌疑的手段多多。

“可惜再聪明,比起别人,还是略输一筹啊。”

宋采唐目光落到了厉正智身上。

左修文也看向厉正智,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什么,他目光有些怔。

宋采唐:“吕明月,是厉正智替你杀的吧。”

左修文浑身一震。

厉正智直到此刻,才微微一笑,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宋姑娘此话何意?”

宋采唐眼梢微垂,也笑了:“我在说什么,厉大人不明白么?那夜,你将吕明月迷晕,抱着她上到塔楼,穿着特制女子绣鞋,制造出有去无回的脚印,将吕明月扔下塔楼,再翻到外侧,跳到下一层窗内,从容离开,下楼,脱鞋——”

“厉但人可是带兵剿过匪的人,武艺再不济,这点小活儿,还是没问题的吧。”

厉正智微笑:“宋姑娘想象很丰富,改行去编写说书段子,一定有很多人捧场。”

他明显不想认,宋采唐看的透透,没生气,也没理他,迳直看向左修文:“左大人能不能说说,这绣鞋,为何是你家铺子里的呢?这东西——可是你为厉大人准备的?”

左修文真要崩溃了:“吕明月死的时候,我并不在场,我有不在场证明,一切的一切同我没关系!”

宋采唐:“可是这鞋子,是你为保密,避着人亲自置办的呢,下落何处?你给了谁?怎么用的?”

左修文直接噎住,无话可说。

“你说你不知道蔺飞舟的存在,也确定吕明月并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你,那么你只要杀死吕明月就好,为什么非得要去杀蔺飞舟,让自己处于一个危险境地?”

宋采唐双眉英慧,面色从容,声音里卷点点叹息:“左大人,你是不是被人误导了,中了别人的局?”

“你看,现在两桩命案,只你嫌疑最多,别人完全可以撇得干净。”

左修文鼻孔微张,呼吸急促,看向厉正智的眼神里带着怨恨。

宋采唐看到了,继续说:“别人误导你,提出一个互利互惠,大家都可以脱身的计划,你想让吕明月死,他想让蔺飞舟死,不若大家合作——你听了,是不是?”

事实几乎明明白白的被摆了出来,再傻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左修文牙齿咬得咯咯响,看起来几乎要撑不住。

宋采唐看着他,声音更轻,语调更缓:“最初的计划,是他帮你筹划外围,你不涉其中,只负责杀人,他选好时机,确定别人都会在场,你拿着他给的匕首,杀掉他的仇人蔺飞舟,将匕首塞给吕明月,理由后续都是他负责处理圆场,可出现了谷氏,你们的计划乱了,只死了一个,怎么办,另一个也得死啊。”

“你帮他杀了蔺飞舟,要求他帮你杀吕明月,他二话没说答应了,你当时是不是觉得自己态度有点不好,甚至欠了他,遂更加听他的话,任他安排?”

“不过之后,你肯定后悔了。因为蔺飞舟和吕明月有私情,他没告诉你,你还以为是他的手段,安排的很像。因为这段私情,搞的你杀人嫌疑很大,你唯一的安慰是,吕明月死了,还带着遗书,可以自杀结案,你的威胁不复存在。”

“而今,所有案件证据,查出来都与你有关,他留了道手。左大人,你那么信任他,所有计划全部托付,他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疑,可他就是这么对你的。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当了别人手里杀人的刀,你真不怨?”

左修文这次真是控制不住了,大手往墙上重重一拍,直接把窗子拍了道缝出来:“啊啊啊——厉正智你坑我!坑的我好苦!”

厉正智面色淡淡:“你一个北青山匪首,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事实俱在,证据确凿,竟是本官坑的?本官坑了你什么?”

直到此刻,他仍然气定神闲,鄙夷的瞥了一眼左修文,又拱手看向赵挚:“郡王爷,朝堂诡谲,官场倾轧,纵是同僚好友,尚要时刻多长个心眼,生怕一句话不慎,给人捏住反复细致的品,安上莫须有罪名,何况政敌?”

“下官同左大人向来政见不合,关系从未好过,信任更是谈不上,如何合作杀人?”

左修文瞪着厉正智,这次竟然真的是要撇清!

“你少诡言惑人,这事你撇不清!”

厉正智看着赵挚,目光相当诚恳:“郡王爷立身多年,当有所悟,不管冲得太快太猛,还是平时太闲太淡,都有可能一时不慎,忘记了看脚下的路。有时候一颗小小石子,踩在脚底,绊在脚前,都有可能要人性命……本来看似复杂,实则细细捋一捋,脉络清晰,桩桩件件都与我们面前这左修文有关,同下官,可是没什么干系的。”

231.对质?攀咬?

地上金色阳光细碎, 墙角三足兽顶吐香, 炭盆中火燃得正旺。

房间气氛安寂如许, 衬的人心颤动,连阳光仿佛都静了下来。

厉正智直直站在厅堂中间, 手抄袖子静立,无论神情语态动作,都稳如泰山, 理由也相当站得住脚, 十八年前的一切,跟他没关系,冲的都是左修文,他与左修文也是敌人, 压根不可能信任并合作。

赵挚眸色微闪,下颌微抬,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可是厉大人, 这个案子左修文一个人完不成啊,里面一定有帮手。”

“哦?”厉正智手缓缓伸出袖子, 似乎十分惊讶:“竟然还有帮凶?”

这蒜装的, 可以给个奖了!

祁言斜着眉挑着眼, 冲宋采唐努嘴。

宋采唐捧高茶盏, 挡住自己翘起的唇角。

赵挚斜斜睨了厉正智一眼,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

“昭泽寺法会, 蔺飞舟和吕明月俱在, 且挨的很近, 僧人派符,所有人一起往前挤,保证左修文与这两人挨着,方便下手……这番前后,难道不需要准备?左修文在里面杀人,无暇它顾,此处,必要有第二个人筹谋相助。”

指节重重敲在桌面,赵挚又道:“蔺飞舟身死,谷氏突然出来,说人是她杀的,吕明月逃过一劫,但真正经历了什么,她心里十分清楚,害怕胆怯,精神倍受折磨,不能安睡,门都不敢出,她又是怎么跑到昭泽寺,写下遗书,从塔台跳下‘自杀’的?”

吕明月失踪的消息传来,他曾和宋采唐先后看过现场,吕明月家里,闺房痕迹清楚,乃是有计划的,有理有序离开,只没有出门痕迹,大门墙头皆无线索,她是怎么离开的?

一个弱女子,不可能走的这么轻易,加上一个会武功的男人,就不一样了。

诚如宋采唐之前所说,厉正智是领过兵的人,哪怕武功不出类拔萃,带着一个小姑娘,离开一个防守并不怎么严密的商人宅子,再简单不过。

厉正智安静听着,最终仍是微笑摊手:“可这与下官又有什么干系?一切不过是郡王爷您的推测。两桩命案,两个人的关系,都系于十八年前北青山匪首,系于左修文,他有必须杀人的动机,同下官无关,下官为什么要卷进去,下官看起来像很蠢的人么?”

祁言哗哗摇着扇子,也不嫌冷,长长一叹:“唉呀,厉大人,你一点也不蠢,你是太聪明了啊!”

宋采唐跟着道:“匪首很厉害,摇身一变成为左修文,运筹帷幄,在朝堂叱咤风云,但强中自有强中手,聪明人堆里,土匪的脑子就不够看了,咱们厉大人,走一步看三步,早早准备好了后路——怎么样厉大人,控制着这么个蠢蛋替你冲锋陷阵,替你背锅坐牢,是不是很爽?”

厉正智笑容温朗,朝宋采唐拱手:“宋姑娘客气,此赞过誉了,下官都有些听不懂了呢。”

然而到底是听不懂,还是得意,这里所有人都知道。

厉正智停顿一下,看了眼左修文,又加了一句:“再说,与政敌同处一室,本官都觉得空气滞涩,难以忍受,合作?本官不屑。”

此话毕,房间里良久没有声音。

安静气氛,配上厉正智从容有度,微笑有礼的神态,极为刺激。

赵挚看向左修文,眼神声音似带着调侃:“‘左大人’,你怎么说?”

“啊啊啊——”

左修文终于崩溃,双眼圆瞪,手指直直指向厉正智:“是他,这些都是他计划好,和我一起干的!”

“我们根本不是什么政敌!十八年前,我剿匪立功,抢了他的风头,他恨我,处处别我的事,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我是谁。他本可以报仇泄愤,将我身份揭发,可他隐而不发,却找了过来,要跟我合作——”

“我本不信,以为我一场富贵大梦终醒,走到了尽头。但他真的帮我,帮我圆那件事的细节,让别人察觉不出纰漏,提点我做官学问,各种不与外人道的规矩,如何理事公干,如何和上峰下属打交道……不然你们以为,我一个土匪,再聪明,再敢想敢干,真能在官场一路通畅?”

这话算是发自肺腑了,祁言拍了下脑门,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左修文再厉害,官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亮晶晶眼睛看向赵挚与宋采唐,这二人对视一眼,神色从容沉稳,显是早已想到,此刻只是得到了证实。

祁言:……

原来只有她最笨么!

左修文那边话还未停:“……我与他假作政敌,暗里互通消息,一起谋事上进,直至今日。过往岁月历历在目,我比任何人都信任他,以为他也如此,没想到今日阴沟里翻船,倒叫我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他竟——他竟一直在利用我!”

左修文手捂胸口,嘴唇蠕动,声嘶力竭,显是气的不轻。

厉正智仍然手抄袖子,下巴微抬,笑意从容,老神在在:“证据呢?”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左修文脸色大变。

细细回想从前,他与厉正智的所有会面,所有合作,没有留下任何标记,没有书信往来,亦没有信任的小厮传话,只在每一次公务相怼时吵出信息点,然后私下见面……

地点不是热闹之所,就是偏僻之地,根本没有人能证明。

他还……一点证据都没有!

左修文瞪着厉正智,越看,心越寒。

到底什么时候,这个人对他起了防心,还是这防心一直都有,只是他蠢,没有察觉到?

左修文也不蠢,知道事情走到今天,证据充足,他已无法辩驳,但事情不是他一个人做下的,死也不该他一个人死!

他眯着眼,舔了舔嘴唇,直接交待事实:“蔺飞舟的事,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吕明月寻了门路找上我,是想拿银子买我的消息,关于明年大考试题,或者得用资料。我猜想她家中该是有待考学子,兄弟或其他,因为很多类似的人也会这样做。我本没打算理这样子的天真小姐,但她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 她说见我亲切,就像看到了父亲。当然她可能只是为了拉近距离说客套话,但因为经历,我多少会心虚,难免多问几句。她竟……竟是吕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左修文抹了把脸:“自余氏生子,我对当年那个孩子渐渐不再关注,也不知道这吕家竟带着她来到了汴梁。汴梁城大,我每日公务繁忙,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们,突然得知此事,非常震惊。”

由此,宋采唐便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左修文此前的确一直关注吕明月,知道这是他的女儿,当然,更知道谷氏。

但这个话题,她并没有发展下去,事实已清楚,再往里问,于谷氏声名有碍。

“……吕明月知道吕氏夫妻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以为当初幼时重病,为她千里迢迢请来名医的,吕安贵的老友是她亲父。”左修文微微抿唇,“她对这个人很感兴趣,问过吕安贵很多当时细节,记得这个人的一些习惯喜好……”

赵挚指尖轻点桌面:“这位‘老友’,是你吧。”

左修文点了点头:“是。余氏生子后,我觉得此行为不妥,就假做了死讯,让这个人消失……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吕明月会因此找过来。她发现我的习惯爱好,非常惊喜,态度也更加热情。”

“我知她只是异想天开,存有想往,并不是一定要确认我是不是那个人,但我害怕了,那些事,十八年前的事,一定不能翻出来,一定不能给任何人知道……我便试探她,都知道什么,有没有更多,同我说的这些话,有没有跟别人讲起过。”

“她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想杀的,但她实在太不懂事了,总是揪着那些过去,一直问一直问,好好过日子不好么?我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做,但怕引来麻烦,十八年前的事,我不想有一丁点泄露,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只有厉正智。”

说到这里,左修文狠狠剐了厉正智一眼。

赵挚声音悠长:“他答应帮你想万全办法,能成功甩锅,杀掉目标又不引起怀疑?”

“没错,”左修文点了点头,“他说他正好也有个想杀的人,不如就把这个人,和吕明月扯上关系,做一个完美行凶现场,有动机有凶器,让吕明月‘杀’了这个人,然后顺理成章下狱。”

“为了把我们两个都摘出去,所有相关准备,他来安排,局他来做,事后细节处理圆场也全部他来,我只负责等一等,然后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按照他的安排,把蔺飞舟杀了,刀子塞进吕明月手里。”

“这样我虽在现场,但没有杀人动机,对一切都不知道,他虽因准备,可能与死者有过接触,但我杀人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如此堪称完美,谁知——”

左修文抹了把脸:“谷氏突然跳了出来,自认凶手。”

他猜测,谷氏大概突然发现了什么,知道吕明月是她的女儿,但是没关系,谷氏并不知道他,哪怕顶了罪,他也没有危险。

“谷氏身份不俗,不能妄动,好在她是个蠢货,对内情丝毫不知,于我大局并无影响,但是,吕明月仍然必须得死。我便去求厉正智,自觉身矮,还说了很多好话,厉正智最初也恼,但还是非常大气,应了这件事。他与吕明月从无交往,无怨无仇,去杀人,别人也想不到。把吕明月做成自杀,带上遗书,和我们最初计划一样,案子同样能走向闭环……”

“为了诚意,我亲自去置办样式特殊的绣鞋,为了避嫌,我特意在他杀人这日做足不在场证明,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总之,事情非常顺利,他悄无声息的把吕明月引出,把人从塔楼顶扔了下来。”

左修文说着话,突然颤抖了起来:“谁知他竟留了后手,所有事情全部是我的锅!我现在才想明白,他怕是早防着这一天了,样样不自己沾手,给我找兵器都拐了个弯,让我有嫌疑,一旦出事,就能全部推给我!”

“他同吕明月,怕不是从无交往,大概计划起,他就接近蛊惑过她,至少两三次,所以吕明月才那么听他的话,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弄死!”

左修文眼睛突出,大喊:“郡王爷你去查,一定能查到!”

赵挚挑眉,看向厉正智。

厉正智微笑:“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这话是说普通人的,穷凶极恶的罪人并不适用。心怀叵测,周身肮脏的凶手,死前都会想尽办法拉着别人一起上路,这无凭无据的攀咬——郡王爷真的相信?”

他这一脸从容,好像谁要信了,谁就是傻子。

赵挚却坐得极稳,同样微笑:“吕明月死前,最后一顿,吃了醉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