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宋采唐和温元思心里已经有了想法,随着时间线的再次捋清,再次确定了答案。

祁言却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猛的抚掌:“我知道了!就是这个时候!卫氏想算计陆语雪和卫和安!那房间里不是有催情香么?是卫氏准备的,为陆语雪和卫和安准备的!”

年轻男女,心里有没有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有了夫妻之实,必须一辈子走下去。

开好了头,决定了以后的走向,还担心什么?

卫氏不满陆语雪,就是因为陆语雪没有听话,没有照着她的剧本演!

祁言嘶了一声,为自己的聪明睿智感动,继续兴奋的分析:“卫氏也太小看陆雨雪了,陆姑娘心眼多着呢,肯定发现了!她会躲!所以后面才没有事!”

赵挚比他更了解陆语雪:“她知道自己被算计,必须得躲,但她也想知道是谁——如果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为的是什么,躲过这一回,可能还有下一回。所以她要这个计划进行下去,让她看看清楚背后布局的人。要计划继续,就得有人替她进这个局——”

宋采唐眯眼:“她选定了甘四娘。”

而甘四娘之所以会听她的,是因为五年前的过往。

这两个人,绝非萍水相逢那么简单!

温元思:“甘志轩的出现,应该的确是个意外。”

但他的不作为,间接决定了生母甘四娘的命运。

“这个时候,陆语雪可能没有看到卫和安,悄悄避着人转回宴会厅,仔细关注四周动静,尤其与那房间方向有关的信息——”温元思声音笃定,“她最终发现了卫氏,也知道了同一时段,卫和安被卫氏调开拿东西,正好必须经过那个房间。”

陆语雪知道了卫氏的局。

宋采唐十分赞同此推测:“卫和安当时看到了陆语雪和甘志轩,转身离开。他并不傻,就算之前不明白,这个时候也应该有所察觉,或者稍后稍做留意,明白了卫氏想法。他和卫氏并不是贴心亲近,不可能愿意做卫氏的牵线木偶,所以他有意识的避开了。”

“他可能以为全身而退的只有自己,既然陆语雪和甘志轩碰上,那么进房间的就会是他们两个。他与二人交情不熟,自觉没必要相救,所以没管。”

“至于陆语雪,大概也以为全身而退的只有自己,卫和安和甘四娘因计同处了一室……她不满意卫氏,对这两个人也没什么感情,所以无所谓。”

也所以,当时她才会看到那个画面。

一丈多远,两条长廊,陆语雪卫和安一人一边,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擦肩过而,可彼此看到彼此时,神情那般震惊,那般奇怪。

他们的确都应该讶异,为什么对方会在这里出现。

254.嫌疑人排除

陆语雪和卫和安相处气氛非常奇怪, 没有深交, 不会为对方做什么, 但看起来却不是全然不认识, 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分了解, 一分默契……

是为什么?

宋采唐想不通。

温元思突然目光一怔,有了个方向:“这二人是不是曾经互通有无, 甚至想谈合作, 因为彼此特别重要的人?”

他这话说的略隐晦, 祁言没明白,宋采唐和赵挚却对视一眼,立刻懂了。

这两个人特别重要的人……根据事实猜测, 大约就是他们。

卫和安似有似无的接触宋采唐,绝对有目的, 在外人看来还有几分暧昧,陆语雪对赵挚的执着几乎整个贵圈都知道。

这两个人要是接触过谈合作, 不无可能。

但这一出,就跟本案无关了,而且也没任何证据,只是猜测。

温元思开了个脑洞,思绪立刻转回案情:“但不管怎么说,对死者用强的肯定不是陆语雪。”

陆语雪是个女人,如何对另一个女人用强?还留下精斑?她干不了这活儿。

“对, ”宋采唐赞同, “也不会是卫氏。”

卫氏也是女人, 同样干不了这件事。

“卫氏太忙,安乐伯府办宴,她是女主人,要顾着待客,要满场操劳,要安排局算计陆语雪和卫和安,每一件事都需要精力,再找帮手设计杀人,圆缓所有——不是我瞧不上她,她不可能做的到。”

赵挚颌首,接着道:“也不会是甘志轩。他被繁华冲坏了脑子,对甘四娘的确有怨言,甚至可能起了杀心,但他想杀甘四娘,现场这两种方法里,他只会选择用毒,不用□□。”

自小没有父亲,被寡母带大,甘志轩对甘四娘是有感情的,再疯狂,也不可能畜生到这种地步。

“而且——若他针对甘四娘起了杀心,他甚至不需要动手。”

听到这话,祁言就懵了:“为什么不需要动手?难道不动手甘四娘也能死么?”

“是。”

宋采唐微微阖眸,叹了口气:“甘四娘所有生命都是为了甘志轩而活,能为儿子死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甘四娘比不靠谱的儿子甘志轩聪明多了,如果甘志轩真的希望她死,她一定能察觉到,万念俱灰,成全儿子也不是没可能。

之前在栾泽,只不过一点没搞清楚的可能,她就能为替儿子‘顶罪’自杀,这时儿子真心希望她死,她怎会拒绝?

顶多伤心些罢了。

“不是陆语雪,不是卫氏,不是甘志轩,那就只有四个人了,”祁言掰着手指头数,“曾德庸,桑正,秋文康,还是卫和安?”

“这四个人里,有一个对死者下了毒,有一个对死者用强。到底是谁?”

宋采唐垂眉:“我总感觉,曾德庸和桑正的存在很奇怪,好像哪里有些违和,我还没找到。”

“秋文康那边不必忧心,他很快就会来找我。”赵挚看着宋采唐。

“那卫和安呢?”祁言着急,“他又是为什么?感觉很奇怪啊,他和甘四娘有什么深仇大恨”

温元思适时提醒:“你可别忘了,这案子太多事,太多人都和五年前有关——而卫和安,五年前并不在青县。”

祁言当然没忘,他所有初衷都是小叔叔,他想找到小叔叔的死因,小叔叔的尸身,想要知道五年前的事,而这个案子,看起来是内宅妇人之死,实则牵着往事,相关人也云里雾里,藏的很深,现在看——

倒是清晰多了。

这个案子九成九与五年前旧事有关!

“所以卫和安的嫌疑也基本能排除!凶手就在曾德庸,桑正,秋文康之间!”

宋采唐点点头:“到底为什么,甘四娘必须得死?我们在栾泽遇到她时,她对儿子所有的事都很纵容,只一点,找爹这件事,她非常坚决的阻止——为什么?她为什么说,甘志轩找到了爹,她们就一定会死?难道只因为卫氏这个主母不容人?”

“还是——”

“她知道某个秘密,为人忌讳,”赵挚眯眼,“她隐姓埋名,不言不语也就罢了,一旦她跳出来,走到人前,别人就再也容不得她,必得灭口。”

所以为灭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秘密?

和景言有没有关系?和上一案蔺飞舟要找的人有没有关系?和十八前的北青山,又有没有关系?

温元思大胆猜测:“我有种感觉,景言和甘四娘两桩命案,原本是一个,凶手亦是,只要找到关键节点,揪出一个人,两件事会同时真相大白!”

“不止。”赵挚敲了敲桌子。

宋采唐看了他一眼,很明白他的隐意:“也许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其它往事,也会有结果。”

比如蔺飞舟要找的人,为什么和景言有共样的标记,十八前年的北青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挚:“景言的贴身玉佩,甘四娘当时想当,找到当铺却改了主意没放出去,那这枚玉佩,现在在哪里?”

它的去向,也是个大大的线索。

另外还有景言的尸身,到现在仍然没有半点线索,找到它,案子就会再进一步。

温元思有些遗憾:“可惜现场及死者身上找不到更多痕迹,比如指甲里皮屑血迹,残留衣料等。”

这些反应到凶手身上,会有匹配的挠伤伤痕,也会知道凶手当时穿的衣服是什么。

可惜都没有。

“那也没关系!”一系列的合作让祁言相当有信心,他猛的一拍桌子,豪气万丈,“人多就是力量大!咱们各自努力,集思广益,不也奋斗出了这么多线索和推案方向?事实的一半我们已经有了,现在只差另一半,怕什么,再努力就是了!”

“这话说的不错。”

赵挚难得肯定祁言,还顺便撸了把他的狗头:“行了,这两天忙的太很,大家都很不容易,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以后的硬仗还很多。”

“秋文康的消息来了,我会立即召几位前来。”赵挚说着话,看了看天色,唇角勾出笑纹,自信视线滑过另外三个人,“大概很快就会来,留给你们休息的时间不多。”

宋采唐和温元思点头:“好。”

祁言也打着哈欠:“嗯。那我回了。”

……

赵挚所料不错,太子长史卷入命案,兹事体大,利益相关团体或是关切有加,或是蠢蠢欲动,意识到这是机会,要落井下石。

陵皇子一直和太子势如水火,这么多年斗过来,之前输了一筹,被皇上禁在府中,不得而出,现在出来了,正需要好好再大展一次身手,机会就来了,怎么不闹一闹妖?

坑人手法陵皇子玩的特别溜,各个阶层流言造势,再亲自到太子面前挑衅一番,在皇上皇后面前就乖的像小猫似的各种听话贴心,在大臣们面前显威严抖机灵……

因久久不出,亲情难免珍贵,陵皇子在皇上皇后面前亲近了许多。难得看到陵皇子各种亲和体恤下官,大臣们也是笑呵呵,你好我好大家好。

从形式和舆论上,太子这一轮似乎都输了。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甘四娘这桩命案,还有陵皇子派系的官员开始蠢蠢欲动的插手,说什么职责在身,大家当齐心合力,帮助郡王爷破这个案。

然后……理所当然的,一条条莫须有的线索证据就翻了出来,太子长史秋文康开始有各种动机,各种做案时间,各种作案手法,好像这案子的凶手已经定了下来,就是秋文康!

秋文康惊得不轻,哪敢再耽误,立刻连夜就找到了赵挚:“求郡王爷救命!我说,我全都说!”

赵挚早就等着他呢,见他来,也不叫起,就让人跪着,让人上了壶茶,自己慢慢喝:“说吧,怎么回事?”

秋文康不敢抱怨,规规矩矩跪着,把事都交待了。

“我同那甘四娘……的确见过。五年前我替太子办事,曾经去过青县,意外遇到了形容狼狈,仓皇逃跑的甘四娘,她跪下冲我砰砰砰磕头,求我救她一命。”

秋文康说到这里,十分后悔,面色带青:“我当时不知道这个妇人是谁,是忠是奸,夫家何处,还是起了恻隐之心……郡王爷知道,我父早亡,我是被寡母辛苦拉扯大的,知道各中艰难,偏她也是带着孩子一个过,不容易,就帮了她一把。”

赵挚问他:“你当时看到了她的儿子甘志轩?”

“并没有,”秋文康摇头,“当时只有甘四娘一人,我问缘由,她说被人刁难,有性命之忧,再不回去带孩子走,孩子也会有危险,说自己没了丈夫,一人寡不居不易,从不轻易求人,实在没办法了才求救于我……我见她衣着朴素,身上有岁月风霜痕迹,即便如此,仍然年轻貌美,确实容易惹来麻烦的类型,就……”

赵挚啜了口茶,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说。

“我当时坐的是自己的官车,通行很是方便,一路把她送到了住的地方。她家里的确有个孩子,是个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但男孩正在看书,并没有看到我,我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甘志轩。”

赵挚:“然后?”

秋文康继续:“然后……第二天,我看到她在院子里埋尸。”

“埋尸?”赵挚突然眯眼,“谁的尸体?”

秋文康头磕得相当响,话音真诚十足:“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因为裹了人命,我根本不敢再靠近,也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只当一切没发生过,再看到甘四娘,就是这一次了……”

“我也是寿宴那日才知道,这甘四娘是安乐伯的妾,之前逃在外面,这两个月才回来……我真的只是巧合,听到了曾德庸和她说的话,这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我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要靠近啊!”

赵挚手里晃着茶杯,眯眼看他:“你既不想有事沾身,命案发生时,为什么急急跟过去?”

秋文康吞了口口水:“我……也是个寻常人,命案出现,总会有些好奇……”

赵挚“呵呵”一声,神情很是讽刺。

这秋文康,还是有话没说。

“既然事情都与你无关,你全然是无辜的,所有经历也没什么紧要,跟外人说也没关系,为什么之前一再推脱,三缄其口,就是不肯说?”

赵挚看向秋文康,眉眼说不出的冷厉。

“就……五年前,感觉当时气氛不对……”秋文康眉眼皱成一团,左右为难的不行,最后看看赵挚神情,咬咬牙,还是说了,“我经常在太子跟前行走,对于杀气略敏感,我总觉得,当时有些事,是冲着我来的。我是太子府长史,冲着我来,就是冲着太子来,兹事体大,不敢不提防。”

赵挚剑眉高挑,仍然没有说话。

秋文康牙齿都快咬碎了,最后道:“我还感觉,当时看到了了不得的人,好像是鹰卫……”

赵挚瞳孔骤然紧缩。

鹰卫,是皇上的人,绝对忠心,绝对的力量,只有皇上才有使用。

这个案子里,为什么会出现鹰卫?

255.蒸骨

鹰卫是一个组织, 只为皇上所用, 接受秘密精英训练, 所行所为皆是圣旨, 群体存在是个秘密, 不到一定阶层权限,根本不可能知道。

比如上一代帝王, 皇后及众妃到死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赵挚知道, 是因为他曾立有护驾大功, 曾经戍边激战,还有皇上对他特殊的信任。纵使如此,他也只知道一点皮毛, 知道这个群体,但里面成员都是谁, 有没有认识的人,一概不知。

也不敢打探。

太子会知道, 因为他是承接社稷之君,大安早晚要交到他手上,包括鹰卫,皇上会些许透露一点给他知道,但同样的,太子也仅只是知晓其名,不会知道这些成员都有谁, 也不能拥有任何指挥管辖权。

秋文康是太子府长史, 嗅觉敏感很正常, 若事实真如他所述,他心生忌惮,不敢往外言说也不是不能理解。

赵挚现在最大的疑问是,这个案子,牵扯其中的几个人,尤其景言和前一案里死者蔺飞舟寻找的那个人,是不是与什么很紧要的事有关?

若非如此,皇上不可能动用鹰卫。

水突然变得很深,赵挚心想,近期该要进宫面见一次皇上……

但无论如何,案情本身最重要。

他觉得,皇上应该也很想知道这个案子的始末。

赵挚并没有思考太久,案情胶着不明,他不想耽误,立刻带着新得的消息,见了宋采唐祁言和温元思。

秋文康的供言,除了鹰卫一事,他悉数告诉了三人。

祁言红了眼圈,当即狠狠拍了桌子:“那具尸身,是不是就是……就是我小叔叔!”

景言死了五年,至今只有衣冠冢,不见全尸,身上的家徽玉佩又被甘四娘得了去,欲到当铺换钱,那个时间段,正好是小叔叔噩耗传来的时间,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你莫着急,”温元思拍了下祁言的肩,略作安抚,之后看向赵挚,“那埋尸地点,也就是当年甘四娘住过的地方,可知道是哪里?”

赵挚颌首,目光沉凝:“怕是要请诸位青县一行了。”

这个案子,不是他一个人查不了,只是时间太紧,大家群策群力,结果会更好。

宋采唐则想得更深,不管这具尸体是谁,死去已经五年,照秋文康的供言,甘四娘于院中埋尸,并未置棺,也无任何保护措施,尸体必然皮肉不覆,变成白骨。

而白骨化的尸身,最难检验,光是身份辨认确定这一项就非常有难度……

她想了想,目光沉静道:“我需得把两口仵作箱子都带上。”

赵挚看着他,目光温柔:“青县距离汴梁并不太远,行程车马我已去安排,半个时辰后出发,你的箱子,保证能及时带上。”

如此话不多说,几人分开,各自去准备东西,上车赶路。

为了办案时能有充沛的精力,不多耽误时间,几人马车行程并无闲聊,除了有消息来会聚在一起分析,其它时间各自养精蓄锐,休息睡觉。

一路奔驰,到达青县时,四更天刚过,天色黑沉,尚未天亮,但大家精神都很好。

祁言着急,从马车上上来就跑向宋采唐:“唐唐,这天色能验尸么?”

只要精力足够,宋采唐从不介意验尸的时间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光线足够。”

“好!”祁言立刻转向赵挚,“挚哥,那咱们派多多的人,多照烛火多点火把,把院子照的与白日无二!”

他们前来青县,定然有提前过来做准备打点的人,甘四娘曾经住过的院子已经悄悄被空了出来,至于左右邻里,五更天也不是太早,勤快的人们已经起来了,也不算扰民。

赵挚打了个响指,下面人立刻去办。

等宋采唐来到院子,一切已经准备好,各种灯盏,火把,明珠,把院子照的通明,无一处不清晰。

众人齐聚,赵挚眯眼下令:“挖!”

事过经年,秋文康记忆模糊,只记得甘四娘当时在埋尸,却忘了具体是哪个方位,但肯定不是院子中间。

好在院子并不大,东南西北各个角落挖一遍,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挖到了!在东边!”

东边小组呼喊出声,所有人便聚了过去。

深黄色的土地里,往下三寸,有白骨现,细细长长,不足一尺,是人类的肱骨。

骨既已现,接下来的动作就更小心了,赵挚的手下挖出了一个长过八尺,宽四尺,深两尺的坑,使所有白骨显理。

现场所有人里,祁言最着急,一会跳来跳去,一会抓耳挠腮,满面愁容,无它,这具白骨已无皮肉,整个一具骷髅,他不认识啊!

他不可能透过骨头看出此人生前面貌……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是不是他的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