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关清和曹璋的配合超级默契,一人布局掌控,查漏补缺,再微妙的气氛,再坏的场子漏洞,都能及时补上圆回,让人找不出任何错处;一人在前亲自下场,随机应变,各种底气十足,吹出天大的牛来也不怕,因为知道有人会在背后圆好。

既然是试探局,肯定会有危险,到了最紧张的打斗环节,各种惊险刺激的拼命,刀锋剑芒都是真的,杀气也是真的,曹璋不愧是从刀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帮主,愣是顶住了,成功试出了计划目标!

计划完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还要演一出苦肉计,关清还要在外配合控场,让这场戏圆满结束,所有参与人都认为是一场误会,以后仍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一日汴梁城外的河道上,乌云翻腾江水滔涌,大风鼓起水花无数,拍岸狂浪整日不减,好一番血雨腥风,惊心动魄。

紧张刺激的都过了头。

最后的结果比较圆满,一举数得。赵挚这边得到了确切消息,案件有了飞跃进展,大事搞定,小事也没漏,曹璋仗着苦肉计留下的伤,各种妆柔扮弱,不要脸皮,成功得了美人关清的亲自照顾……

大家都很满意。

祁言在人后悄悄拿眼角瞟赵挚,十分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人家!手段比你厉害多了!再往前一步都能亲上了!你呢,亲过唐唐没!”

赵挚直接一巴掌,把祁言拍飞下去。

而他自己,则屈着长腿,坐在宋采唐屋顶,想着这房间里的灯何时才能点亮。

小姑娘素来有夜醒习惯,应该快了。

孤月高悬,光线却并不暗,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只是这景象……

越发显得孤单寂寥了。

祁言:……

他拍拍屁股,撇着嘴站起来,没救了。

算了,他也不管了,让挚哥最后任性一下。

如今万事已备,明日就会聚集嫌疑人,进行最后的问供过堂,害死小叔叔的人,马上就要被绳之以法……

天道,终究是公正的。

这世间有恶人,也总有心里有阳光,有信仰的人。

而后者,比前者多的多。

264.手段

曹璋主动提出帮忙,拉上关清布局控场, 一场别开生面, 波澜壮阔的大局, 把曾德庸桑正一起拉了进去。

心里有鬼的人, 遇到朝堂力量会谨慎行事,各种隐藏自己,面对漕帮和普通商道, 就没那么客气了,生气了放开手打很正常。

本就是‘发现’不妥,有备而去, 到了动手的时候, 擅长的武功和兵器,自然也就不会刻意藏。

遂这杀人凶器狼牙棒, 被曹璋给逼了出来。

上一位漕帮帮主已死, 但经年往事影影绰绰, 自有敏感的地方, 曹璋以此布局, 加上关清的圆融关联手段, 直接剑指水运金砖通道——

这里面的秘密, 便也露了头。

为了让这局进行的顺利,赵挚没有帮忙, 而是高调的出现在别处, 让所有人看得到, 也让曾德庸和桑正明白, 这局跟他没关系,可以放心的打。

但其实这里面细节信息,他一点都没错过。

与此同时,祁言也没闲着。曾德庸和桑正被局绊着,无暇它顾,有些东西就可以找一找了。

作为从小训练起的偏门爱好,悄无声息潜入别人家找东西这种事,祁言非常擅长。这次‘大局’时间足够长,没人干扰,他要是连点东西都找不到,就不配大盗水墨公子这样的花名了……

温元思在这里,和关清在曹璋那边做的事差不多,把风,控场。

赵挚那边不用太担心,随时关注,不出意外就行,主要是祁言,搜索需要用的时间长,主人不回来,偶尔会有不相干的人误入,只要他发现了,就会引开。

只有宋采唐,闲的不行,没事只能在家里陪着萌妹子关婉做吃的,做多了吃不完,就拿来犒赏别人。

终于,该找的都找着了,事实基本明晰,一切就绪。

这一日,阳光大盛,春色明媚,仿佛整个冬天的寒冷尽去,整个人间都温暖了。

赵挚把人叫齐,带上士兵,声势浩大,招招摇摇的去了安乐伯府。

这么大的动静,街上人们都开始互相打眼色,传小话了,安乐伯府怎么可能听不到消息?曾德庸带着卫氏急急出来拦:“郡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带兵前来,不怕我御前参你么!”

“什么意思——”

赵挚剑眉微敛,眼珠移到一侧,不管是现还是声音,都透着冰凉碴:“伯爷竟然不懂?”

这话声音不算太大,隐意却是十足。

二人视线相撞,气氛骤然紧张。

曾德庸心下咯噔一声,视线滑过赵挚身后众人,脑海里回想起之前的事,似乎明悟了什么……

瞬间,怒气自眼角升腾,喷薄而出,他手指不由自主指向赵挚:“你——你们——”

赵挚冷笑一声,直接按住他的肩膀,推开,大踏步往府里走,气势张扬又桀骜,比安乐伯还像安乐伯府的主人:“装了这么多年,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曾德庸眼角一跳,立刻跟上去,要抓赵挚的袖子制止他:“你给我站住!”

显然,赵挚的脚步,他是制止不了的。

察觉到身后风动,赵挚都没有躲,直接加快一步,曾德庸就扑了个空,差点儿跌个狗啃屎。

卫氏看着丢人,赶紧去拉曾德庸:“伯爷慢些——”

同时眼色瞪他示意,能不能靠点谱,要点脸!

谁知一直以来以她马首是瞻,从不会违背她意愿的夫君,这一次根本没理她,狠狠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头没回,眼神也没给一个。

样子……除却狼狈,更多的是狠意。

在这人身上,从未见到过的狠。

卫氏登时怔住,莫名的,心里有些慌。

她下意识看了人群中的桑正一眼。

桑正……也没有看她,深如寒潭的目光直直盯着曾德庸和赵挚的背影,手提袍角,踌过门槛,进了府。

就好像,没看见她一样。

卫氏手心渗汗,脸色微白,心里更慌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

府门前赵挚携诸人前来,再加众兵把守,气氛立刻变的凝重又紧张,甘志轩缩在府门后,吞了口口水,想悄悄走掉避开此事,却见祁言摇着扇子冲他勾眉眨眼。

得,走不了了。

再害怕,他也得应着召唤,到人群中来。

今日被赵挚直接从家里叫出来,一路走到这里,卫和安早早就感受到了异样气氛,此刻并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很平静。

陆语雪眼中则只有赵挚,赵挚的身影,赵挚的气势,赵挚说话的桀骜霸道,每一样每一样,在她心里都是完美的,怎么都看不够。

案情相关,她一点都不怕,可赵挚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高大身影消失在廊前,陆语雪咬着唇,瞪向宋采唐,眸底满满都是杀意。

可当宋采唐回头看过来时,她脸上狠意早已收起,唇角勾起,眼波流转,眸底荡出大方笑意,仿佛刚刚那个瞪人的不是她一样。

宋采唐回以微笑,心态是真平和。

如果眼神真能杀人,这世上还用刀干什么?

没用的事,干了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赵挚大摇大摆的走进正厅,掀起袍子,大马金刀一坐,视线环顾四周:“这么久了,这案子也该破了。今儿个天气不错,既然大家都在,不如就敞开心扉聊一聊——”

“来吧,谁先?”

他这开场白太过直接,太过霸气,一直没有人接话。

多等两息,厅内仍然安静,无人开口,连之前呱噪的曾德庸都没说话。

“都不说——”赵挚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眼梢锐利,“是想我来给诸位开个场?”

还是没人说话。

赵挚冷笑一声:“行,咱们就先来说说甘四娘之死,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给诸位提提神。”话毕,他下巴指向宋采唐,“你来,教教他们怎么说话。”

作为上位者,这个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对,但他指定的是一个女人,给人感觉就有些微妙了。

男权社会,不管女人能力有多出色,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就是不应该,还叫出来说话,怎会不让在场男人觉得屈辱?

尤其安乐伯府主人曾德庸,当即眉跳眼厉:“郡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让女人‘教教他怎么说话’,“是有意折辱我这个御封伯爷么!”

“啧,”赵挚开口,颇有些不耐烦,“让你说你不说,我来说,你又觉得委屈,怎么着伯爷,今日我坐在这里,你是不是不高兴?那你是想请太子来,还是皇上?”

这话说的就大了,曾德庸哪敢,立刻抬手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些许小事,哪敢劳烦皇上?赵挚,你莫胡言!”

“那就委屈着,”赵挚手中茶杯盖往茶杯上重重一放,视线锋利,“不服憋着!”

厅堂一片安静,唯有祁言憋不住,噗的笑出声,呲着牙狐假虎威的瞪曾德庸:“就是,不服憋着!”

曾德庸的脸瞬间胀红。

往日因家世,因自己能力的没面子,丢人,是他心里不在意,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可今天,赵挚重重一巴掌,直直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会愉快才怪。

宋采唐对赵挚的表现刮目相看。

这是故意,是手段。

高调霸气的控场,宣扬出的是信心,有些人会紧张,会心里想他们凭什么……一定是得到了非常重要的线索,甚至知道了所有事实真相。

想的越深,心里会越着急,越要想办法找借口,而越着急,匆忙想出的借口就越可能有漏洞。

有漏洞,对她们来就,就是好事。

大厅很安静,宋采唐并不似别的女子害羞,这样的人前发言,她做过很多次,连草稿都不用打,稍稍整理思路,就能从容开口。

“我们先来还原案件经过。”她看向曾德庸,“这日,你曾见过甘四娘,让她晚上去伺候你,没错吧。”

此事有目击证人,秋文康。

“没错,我之前就承认过这件事。她是我的妾,我让她伺候还不行了?一个两个老问这种问题,也不嫌烦?”

曾德庸没有抵赖,目光阴沉的看着宋采唐:“你一个女人,总是盯着别人房里的那点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宋采唐丝毫不受他激,面上仍然一派从容:“必须确定,因为这个问题很重要。”她看着曾德庸,唇角似有微笑,“这说明你对甘四娘,有强烈欲|望。”

而甘四娘怎么死的,在场所有人都知道。

曾德庸登时眯了眼,话语间充满压迫:“我再急色,也不会随便下手,你耳朵不聋,也听到了,我说的是——晚上。”

“可如果别人给你准备好了时机,是不是就不一定了?”

宋采唐转头,视线看向卫氏:“房间里的催情香,是你放的吧。”

卫氏登时警惕,柳眉倒竖:“你莫血口喷人!我准备好催情香,让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上床,我傻么!”

“你不傻,”宋采唐眼神安静,“所以那是为别人准备的。”

卫氏:“你少胡说八道!”

宋采唐视线掠过陆语雪和卫和安:“夫人十分喜欢陆姑娘,也很喜欢侄儿卫和安——对于‘成人之美’的事,也很是热衷。”

话根本不用说的太明,到这里,大家就都明白了。

她的意思是卫氏准备好了催情香,算计卫和安和陆语雪,却不知为何,甘四娘进去了。

此事陆语雪已经向赵挚招认,现在自无话可讲,垂眉低眸,相当安静,默认姿态十足。

卫氏也没指望她,而是看向自己的侄子卫和安:“我没做这样的事,你知道,你来跟她说!”

这话根本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侄儿帮她了。

可惜出乎意料,卫和安并没有开口,眼观鼻鼻观心,束手肃立,十分安静。

卫氏一双美眸睁大,感觉一颗心空落落的,直直往下掉。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事似乎都离开了她的掌控,全部跟她想的不一样!

“夫人该不会到现在还以为,这件事是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吧?”

宋采唐视线环视大厅一周,最后落到卫氏身上,略带怜悯。

卫氏就慌了。

她下意识看向曾德庸,丈夫面沉如水,没有看她;看向桑正,这人目光一直盯着宋采唐,颇有些思虑,无暇它顾;再看陆语雪和卫和安,二人俱都面色安静,没半点惊讶之色。

房间里除了张着大嘴,一脸震惊的甘志轩,没一个人表示出意外神色!

难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就甘志轩这个傻子……

不,她怕也是成了傻子了!

宋采唐悠悠开口:“若夫人没有做这件事,没有设计害陆语雪和卫和安,那么我就有十足理由,怀疑你是杀害甘四娘的凶手了。”

她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在诈卫氏,以卫氏的智商——

“是我做的!”

果然,卫氏招了。

真是一点儿也不惊喜。

265.问供

饭要一口一口吃,案子要一点一点破, 经历之前漫长的排查准备, 如今证据在手, 底气十足, 宋采唐等人一点也不着急。

厅案之前,众相关人在场,就把这命案仔仔细细, 掰开了揉碎了说,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宋采唐几句话,逼着卫氏招了供。

卫氏承认看中陆语雪, 想为侄儿谋划:“……我的确放了催情香, 也引了陆语雪和卫和安过去,但最后没成, 人也不是我杀的!”

她一边说着话, 还一边瞪了卫和安一眼。

她这么辛苦是为了谁!侄儿却一点都不体贴, 不知道帮忙!

“谁知道甘四娘自己跑过去凑热闹了, ”卫氏美眸睁圆, 越说越生气, “坏了别人的事, 死了也是活该!”

宋采唐叹惜一声:“夫人也太小看别人了,那甘四娘, 不是自己跑过去的。”

卫氏顿了下, 没明白:“不是自己跑过去的……你什么意思?”

“那就要看, 夫人算计的是谁了。”宋采唐视线落在陆语雪身上。

陆语雪捧着茶, 没有说话。

若是表哥问,她自然给面子,宋采唐算什么东西。

卫氏跟一帮老狐狸比,智商自是比不过,但绝对不傻,话说到这份上,宋采唐又看向陆语雪,她要还明白不过来,就是个纯粹的傻子了。

“是你——”她手指指着陆语雪,十分愤怒。

这件事早就瞒不住,现在改口否认没有任何意义,陆语雪目光微闪,淡淡看了卫氏一眼:“只准夫人算计别人,不准别人反抗……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下不仅卫氏惊讶,甘志轩的下巴都快下出来了,一脸难以置信:“你——你——”

祁言看的直乐,摇着扇子,眼皮挑着:“好好开开眼吧大傻子,她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完美女神!”

甘志轩:“可是我娘同她……并不认识,怎么会……”

祁言直接回了个呵呵。

赵挚坐在一边喝茶,嗯,很稳,没喷出来。

“你‘觉得’不认识,未必是真的不认识——”宋采唐声音安静,“几年前的事,你记得多少呢?”

甘志轩愣住了。

这个几年前……指的是什么时候?

看他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五年前在青县,他一直跟着甘四娘,按理说应该参与了所有的事,就算不参与也应该知道,可他就跟个傻子似的,万事不过脑,除了心里头那点执着的找富贵亲爹的念想,什么都不管,看到了什么也不关注,转头就忘。甘四娘积极勇敢,轰轰烈烈的和别人斗,还埋了尸,他这个做人儿子的竟一点也不知道。

宋采唐垂眉,心中替甘四娘叹息一声:“你当时应该也觉得陆语雪的状态不太对吧?”

甘志轩眼神闪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