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实如何……很多人心里都有底了。

宋采唐就帮大家总结:“桑正为了卫氏,看甘四娘和甘志轩不爽,想要为卫氏清路,可他聪明,杀人又不获罪的方式,当然是嫁祸别人,甘志轩这些日子已经表现出明显的,对他来说非常合适的状态,找这么个小瓶子,放上□□,并不难。”

“那为什么甘四娘并不是□□毒死的呢?很简单,有人换了瓶子,换了桑正准备的□□。”

因为这瓶子是在曾德庸书房找到的,遂所有人的目光,放在了曾德庸身上。

桑正盯着曾德庸,低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也想杀甘四娘,也不想被获罪,又正好见你到你行事——”祁言啧啧,“不得不说,被人讨厌还不知道,桑大人,你做人很失败啊!”

所以这里面,有几个局。

宋采唐继续:“案情至此,已经很清楚了。桑正和曾德庸都想杀甘四娘,各自有各自的准备,桑正看好的替罪羊是甘志轩,曾德庸看好的替罪羊是桑正,一切备好,接下来就是机会。”

“而卫氏设的这个‘催情香’局,刚刚好合适。”

“为了局的顺利进行,卫氏必然提前安排好一切,保证在这个时间段不会有人过来打扰,甘志轩陆语雪卫和安都曾在附近出现,案发后每一个人都会有嫌疑,局越乱,水越深,真凶就越容易隐藏。”

“遂,桑正前脚准备,想杀人嫁祸甘志轩杀人,曾德庸后脚就来,换了药瓶,嫁祸桑正。”

等最后结果呈现出来,甘四娘马上风死,不光彩,官府察觉不出来便罢,若有发现,房间里隐藏的□□瓶子是桑正的,局是卫氏下的,外面一堆人都有嫌疑,曾德庸可完美隐藏。

这中间只有一点宋采唐想不明白,桑正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曾德庸最初的时间线是怎样的?

甘四娘从始至终在案发房间里,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的。

这个疑问,下一刻,桑正就回答了她:“我刚走进房间,就听到外面异响,没动手就匆匆离开了——当时是你?”

曾德庸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还是那两个字:“蠢货。”

“可是……”

甘志轩震惊之下,只说了两个字,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但他不说出来,别人也猜出来了。

动机呢?

桑正杀人有目的,那曾德庸杀甘四娘是为了什么?还千方百计,谋划得这般缜密?

宋采唐看着曾德庸,目光平静:“杀甘四娘的人,是你吧。”

曾德庸不可能认,当即凉凉一笑:“这物证可不会说话,你们官府办案,物证在哪里找到,谁就是凶手么?‘莫须有’三个字,你们是不认得,还是太认得……嗯?”

这姿态,这话语,就差直接说宋采唐栽赃他了。

温元思举了举手中的小瓶子:“伯爷的意思,这东西不是你的,你也从来没有见过?”

“没错。书房虽是我的,却并非只我一人能进出,”曾德庸眼睛微眯,斜斜看了桑正一眼,“或许就是有人要故意陷害我呢?有些人做这种事可是擅长的很。”

桑正翻了个白眼。

“而且我为什么要杀甘四娘?”曾德庸手抄在袖子里,姿态十足,“她是我的妾,我要她,何必用强?”

祁言最讨厌男人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气的扇子甩的呼呼响:“甘四娘一直都不喜欢你,拒绝你有什么奇怪?她在外面十几年都没想过要回来!”

曾德庸很稳,悠悠看了祁言一眼:“可她还是回来了不是么?她对我,心里还惦记着。若我想要她,她不会反抗。”

这话颇有些理直气壮,祁言一时也找不到方向回嘴。

曾德庸就更嚣张了:“几位指我杀人,还是要有有力证据才好,‘莫须有’可不是正道。”

宋采唐目光微闪:“若你想要她,她不会反抗。”

曾德庸:“没错,她不会反抗。”

“你就是仗着这个,才会那般残忍的欺负人吧。”

宋采唐心里忽升无名怒火:“房间里有催情香,但催情香只能催人情|欲,不会丧人理智,施暴者何等禽兽,才让死者身上留下那么多痕迹?甘四娘舌头几乎咬断,可想而知,她遭受着何等痛苦,挣扎的何等激烈顽强。”

“她不愿意,不喜欢,甚至说了不想要,但你没有放过她。”

“她那么聪明的人,反抗的那么激烈,偏偏手上,指甲里,没一丝皮屑血肉,没一丁点你身上的衣料碎片,她是不想抓么?是不恨你么?”

“不,她恨你,她清楚的知道你要杀她,但她不能留下证据,不能告诉别人,你是凶手。”

“因为你是她儿子,甘志轩的爹。”

“她不想让儿子有个杀人犯的父亲!”

“到死,她都在为儿子着想,到死,她都在求你放过她,求你给她儿子一条生路!曾德庸,是也不是!”

一席话出,大厅瞬间静默。

宋采唐盯着曾德庸,面沉如水。

甘四娘的手一直死死拽着床单,指甲都劈开了,露出嫩生生的肉,她脸上都是泪,嘴里都是血,忍得很痛苦。

她要死了,再也护不住儿子,不能让儿子也没了爹……

死者这种表现,只有凶手是曾德庸,才说的通!

换了任何人,她都不会如此隐忍,一定会想方设法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以助官府查案。

只凭本能身体应激反应,她会如此,带着脑子想,更会如此,除非凶手是曾德庸,甘志轩的爹!

甘志轩这下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他双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眼泪鼻涕一块往下流,十分悲惨:“……对啊……这府里的环境……还有谁比你熟悉……”

祁言瞪眼:“你定是知道甘四娘心理,刚才仗着这个,有恃无恐!你个人渣!禽兽!”

温元思叹息:“甘志轩不仅是甘四娘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你就不曾有一点爱护之心?”

赵挚冷嗤:“有人递刀,有人杀人,你们干起这种事来,还真是十分默契。”

卫氏都快站不住了,实在不能想象,这个面冷稳重,从容应对一切的男人,是她的枕边人,日夜睡在她旁边,从来只会笑眯眯,没脾气没出息的夫君!

“你真的……那甘四娘,果真是你杀的?”

她的丈夫,她竟从未看透过么?

卫和安视线滑过姑母,看向曾德庸,眸底一片冰冷。

高门大院,永远不似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陆语雪眼神微闪,今天也算开了眼界,这安乐伯府,竟是卧虎藏龙,水深若此。

曾德庸还是不认:“一切不过都是你们的猜测,说的再真,不也是没有证据?还是那句话,我为什么要杀甘四娘?多个儿子,我很高兴,甘四娘身份卑微,乱不了家,我没有处置她的理由。”

说来说去,还是两个字,动机。

祁言:呵。

宋采唐:“你有。”

赵挚则直接伸手,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个东西:“这个,伯爷可认识?”

曾德庸看到那个东西,眼瞳骤然紧缩。

是玉佩。

景言随身携带,代表身份,刻着家徽的玉佩!

“五年前甘四娘青县小院埋尸,从死者身上得到这块玉佩,想当却没敢当,一直留在身边,这些年来从未拿出,就怕引来麻烦,连甘志轩都不知道在何处……”

赵挚声音拉长,透着说不出的凛冽和锋芒:“伯爷可能同本郡王解释解释,为何如今她身死,这东西,就跑到了你的书房?”

书房,又是书房,找到一件物证算得上敏感,两件……可就不是偶然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认识!”

曾德庸似乎气的都颤抖了,袖子甩得极为用力。

这种态度,颇有些口不对心,嘴里说不认识,其实很明显,是识得的!

赵挚:“所以又是别人栽赃了?”

曾德庸说谎脸不红:“我不认识,肯定就是别人栽赃。”

“哦,”赵挚看向了‘某个特别喜欢栽赃别人的人’,“桑正,你怎么说?”

桑正眉头狠狠一跳:“跟我有什么关系 !”

赵挚没说话,手指撑着头,似笑非笑。

表情暗意很明显了:因为你喜欢栽赃别人啊。

桑正:“不知道,不认识,不管这玉佩还是甘四娘,都同我无关!”

今日对峙局进行到这里,这两个人的表现非常关键,赵挚问话时,宋采唐和温元思心思一刻不放,一直紧紧绷着,仔细观察着曾德庸和桑正的表情。

然后……

二人对视了一眼,眸底情绪相似。

宋采唐略懂微表情,能从人的行为举止中看出端倪,温元思长时间的问供破案经历也颇有所得,加之他细心缜密,也能对人供言时状态判断一二。

曾德庸认识这个玉佩是肯定的,东西就是从他书房里抄出来的么,意外的是桑正。

桑正……也认识这个玉佩。

每次都能在同一件事撞上,要说这两个完全是不相干的人,根本不可能。

他们之间,必有合作。

但观二人话语神态,明显谈不上什么感情,相反,还互相看的很不顺眼。

遂,这也是突破口。

整个大厅里,除了甘志轩,最懵的是卫氏。

一切发生的太快,让她反应不过来。不过就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过日子,普通的迎了客上门,只是这客身份有些不一样,怎么就……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她都不认识了?

她认识的夫君,是胆小,怂软,除了笑什么都不会干的无能之辈,何曾敢这般气势汹汹的怼人,怼的还是赵挚这个小霸王?

她认识的桑正,是做的比说的多,看起来冷冰冰,实则很温暖的一个人,从不会发脾气,今日这是怎么了,锋芒毕露,再也不彬彬有礼……

是她在做梦么?还是醒来的姿势不对?

卫氏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掉,好像一切都不受掌控了。

赵挚知道这两个人不会那么容易招,和宋采唐温元思,对视两眼,点头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不招,就慢慢试探,个个攻破。

宋采唐注意到卫氏表情不对,叹了一声:“我观桑大人和伯爷似乎颇有默契,又似暗恨裹挟……夫人果真一点都不知情?”

卫氏脸色十分难看,她要是知道,今天就不会像个白痴一样站在这里了!

‘刷’一声,祁言手中扇子打开,遮了半张脸,露出的眉眼十分轻佻,都不是暗意,直接明示了:“夫人不必再瞒,你们那点事,我都知道啦!”

卫氏登时警惕,眼神迅速瞥了桑正一眼,又迅速转回来,手里帕子攥紧,故作镇定:“你说什么呢?什么事?我警告你,这里是安乐伯府,御赐的地方,莫要信口雌黄,坏了自己的前程!”

“唉呀——我好怕呀!”

祁言跳到一边,躲到温元思身后:“你查到的,你来说!”

温元思便对着卫氏的视线,朗声说道:“建安十九年七夕亥时,明月楼;建安二十年三月十六寅时,清茶坊,建安二十年四月初五,醉仙楼……”

一气不停,温元思说了很多个时间地点,从遥远的十几年前,慢慢到今年,近日。

这些时间地点,有些人听不懂,但卫氏明白。

她脸色顿时胀红,温元思一句句并不大的声音,听在她耳畔宛如炸雷,轰的她脑内嗡鸣,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这些时间地点,说的不是别的,是她和桑正私会!

她自认行事缜密,从未露过馅,为此还觉得自己长袖善舞,哪哪都把控的住,十分自豪,为什么温元思会知道!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卫氏紧张的看向桑正,似乎在期待桑正表现,出来顶住局势,护住她。

可桑正眼帘微垂,什么都没做,也没说话。

“你在期待什么?”这戏实在好看,赵挚没忍住,笑出了声,“以为他同你是真爱,会为你出头?”

卫氏心中大骇,赶紧看向曾德庸,意图解释,说赵挚是故意诬陷她,她才没有做出不知廉耻之事。

不等她说话,赵挚已经看透她表情,悠悠开口:“哦,又以为你丈夫不知道你那点事了。”

卫氏气的手指直抖:“你——你——”

“事又不是我做下的,你心里不爽,不检讨自己,恨我做甚?”赵挚诚心建议,“真的,你和桑正那点事,别想再瞒了,你丈夫早就知道了,不信你问问他——”

“是不是啊,曾伯爷?”

卫氏还没开口,赵挚已经替她问了出来。

一句落,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脸色……变幻的那叫一个好看。

266.没错,人就是我杀的

卫氏和桑正的事情一挑明,大厅陡然安静, 所有人脸色变幻, 意外不止。

陆语雪眼波流转, 似有似无滑过卫氏, 手中茶盏轻轻落到桌上,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却已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带着些许轻蔑鄙夷,就好像在说:装什么装,原来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除了自己内心的惊讶, 陆语雪此番表现还有一个重点:支持表哥。表哥说的都是对的, 表哥说的都要支持。

赵挚抖出这件事来,就是想发难, 她当然要旗帜鲜明的支持。

在这个时代, 男人贪花好色, 养多少小老婆都是小事, 没有人指责, 有时还会被道一声风流, 倒是女人, 但凡有一丁点不守规矩,那都是万夫所指, 不容于世。

女人的名节关乎夫家, 更关乎娘家, 谁家要出这么一个女儿, 家里所有的女性,出嫁的,没出嫁的名声都要受影响,卫氏姓卫,这件事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抖出来,藏之不住——

卫和安很不悦。

他是真没想到,他这姑母竟不知廉耻到这种地步,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自小被送出去,乡野里长大,卫和安对卫家没有太多太复杂的感情,可这两年相处,家中姐妹待她极好,卫氏做出这等事,让别人如何自处!

“姑母,你可真是我让失望。”

卫和安眼神凉薄,阴鸷之色难再压抑。

“不——我不是,不是——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我是被冤枉的!”卫氏脸色苍白,手指不停的颤抖,直直看向桑正,磕磕巴巴祈求,“你……你同他们说,我跟你没有什么的,没有什么……”

桑正却面沉如水,眼梢微垂,双手束于腹前,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更别说回应了。

片刻后,他有了反应,看的却不是卫氏,而是曾德庸。

曾德庸目光不避不闪,直直对上去,二人目光相撞,凶狠非常,电光火石间,似乎有狂风骤雨之色!

卫氏整个人都傻了。

这两个人都没有看她,没有责备,没有打骂,但她知道,她一定得不了好……

“不……不是这样的……这是不对的……”

她脸色苍白,几乎站不住,摇摇欲坠。

她真的很不明白,明明一切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到了这地步?

果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么……

奸|情只是引子,卫氏只是突破口,事情带出来,赵挚就不再关注她,而是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曾德庸:“你瞧,你这丈夫明明什么都知道。”

曾德庸眯眼。

祁言捧着扇子笑眯眯从温元思身后探出头:“对的对的,什么都知道哟!要不然怎么能一边演深情畏妻痴汉,一边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真正深情的伪男子从不屑如此!装的,都是装的!”

“呵,女人都一样!下贱□□,勾三搭四,甘四娘是这样,卫氏也是这样!”

曾德庸突然开口,眼角通红,神情里埋着疯狂。

别人都知道了,他还藏着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