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采唐刚想说话,就听到窗外声音,小奶猫叫的声音。

这是她跟祁言约定的暗号。

她今天当然是有备而来,除了问话玲珑,还有试探。

现在另一个人到了……

她该退场,给出别人发挥空间了。

“还在查。”她起身理了理衣服,“今日叨扰良久,我也该走啦,玲珑姑娘,我这就告辞了。”

玲珑福身为礼,微笑送别:“我送姑娘。”

等出了青楼,宋采唐觉得好像……刚刚忽略了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罢,先想着这出吧。

她从门前走,绕到后巷,祁言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梯台,正好可以透过暗窗看到玲珑房间,还足够隐秘,不被发现。

祁言看到她,不敢大声说话,使劲挥手,做嘴型:快来——

宋采唐提着长衫角,上了那梯台,声音很低:“来了?”

“嗯嗯马上,”祁言眯着眼,笑的像只小狐狸,“江绍元就会到这个房间。”

案件发展到现在,嫌疑人一个个清理排除,屈指可数,而在这里,疑点和动机能分析出来的更少。

盯了几天,一直没有进展,他们就准备制造机会,赵挚和温元思之前做了些布置,再有宋采唐和祁言分别一推——

这次江绍元和玲珑的见面,很让人期待啊。

很快,敲门声响,玲珑房间里,有了声音。

“如今风口浪尖,大人该当谨慎才是。”

284.偷窥

宋采唐和祁言悄悄踩在墙外梯台上,不敢高声, 看着江绍元敲门进屋, 面色微绷, 不是很高兴,心灵玲珑,颇懂待客之道的头牌姑娘玲珑也一点也不热情,反而柳眉微蹙:“如今风口浪尖,大人该当谨慎才是。”

暗意对方来的不合适。

这场景就很微妙了。

不是特别熟,关系到一定程度的人, 不会说话这么随意。

祁言嘶了一声, 看向宋采唐,眼珠子转的得都快要飞出来了:看到没看到没?这两个人绝对有事!

宋采唐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淡定, 继续往里看。

玲珑这么不客气, 话音里带着冷, 江绍元却没有生气, 只是直直看着她。看了很久,方才扶额叹气:“我刚刚看到那姓宋的女人走了, 平王查案, 同她和温祁一体,信息互通, 做事向来有计划, 从不会随性而动, 她走了, 短时间内就不会再来人,不碍事。”

看样子像是认输了,对玲珑冷脸不起来。

玲珑还是面色微冷,没有说话。

江绍元就拉着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正好,你也可以同我说说心里话。”

“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妓子,能有什么心里话,给别人添麻烦?”玲珑任他握着手,没抽开,脸上也挂着淡笑,可神色里没一点亲切。

江绍元脸色微冷,声音也硬了:“你同我说实话,可是有人给你委屈了?”

玲珑垂眸:“在这玉春楼楼,我是一等一的头牌,又将隐退,谁能给我委屈?谁又会花那个心思?”

说完她看着江绍元,声音幽幽,似有隐意:“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所有人都懂,大人你,想必也懂。”

“我不听这个!”江绍元突然压不住脾气,眼睛危险的眯起,“你知道我,今天我既来了,就不会轻易走,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凝烟吗?她让她背后的人帮忙压你了?”

玲珑柳眉微扬,声音也跟着加高:“江大人!我劝你冷静!凝烟背后可站着皇后的亲爹,虽说去年起身子坏了,不能再恣意享乐,但他对凝烟一直很喜欢,着迷了的喜欢,莫说这玉春楼,外面的人看到了都要退避三分,给多少面子都不算多,你别轻举妄动,把自己给舍进去!”

江绍元两眼一凝,声音更高:“可你这些日子明显不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房间内气氛紧绷,落针可闻。

玲珑不说话,江绍元就又没脾气了,轻轻揉她的手,一脸真诚微急:“你我情分终归不同,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的?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哪怕刀山血海!管她是谁,只要敢欺负你,我就——”

“江大人慎言!”玲珑这次是真急了,柳眉倒竖,努力压着声音,“这青天白日的,不会说话了是么!”

江绍元抿着唇,神态间略有懊悔之色,应该也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再是闭门私语,这时机也不对。

“大人为奴做过什么,奴都知道……”

玲珑说着话,美眸微湿,有了泪意,身体也软成柔柔的水,乖巧的靠倒江绍元肩上:“足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再继续了……否则奴这一辈子,怕是还不清。”

“我要的就是你的一辈子!”江绍元红了眼,大手紧紧搂着玲珑的腰,十分霸气,“你是我的!”

玲珑就笑了。

她本就天姿绝色,骨秾体纤,堪称万物,而今一笑妖娆,更是媚眼如丝:“想要奴……火气还这么大?”

一边说着话,她素手已游走江绍元胸前,每一个眼神动作,俱是挑逗诱惑。

江绍元怎么受得了?

呼吸瞬间重了起来。

玲珑不仅轻摸他的胸,慢慢的,也开始挑起衣裙间绊带,脱自己的。

“明明想要奴,还要浪费时间吵架……怎么,是今天奴不够美,大人不想抱,还是奴的熏香不诱人,红帐不够暖,看起来不舒服?”

眼前一片春光灿烂,江绍元眼睛都直了,一张脸又是红又是白,声音局促,相当泄气:“你明知我对你……拒绝不了……”

“奴知,奴都知。”

玲珑抱着江绍元的头,在他脑门亲了一口,声音柔柔软软,似直入愁肠,满含相思:“不知何以回报,只愿以身相许。”

江绍元忍不了,反抱住她,低头欲吻。

“大人,奴心里有你,一直有你。奴也时常发梦,若能日日与君相伴,夫复何求?”

玲珑低低诉着情,话语曲曲转转间,皆是诱惑。

可这些话,她说来直白诚恳,带着珍惜,带着遗憾,更添了几分真诚,让人心头如火烧,欲罢不能。

日日相伴,一生如此,是不可能的。

江绍元已四十好几,是江家这代家主,儿子也早已长成,娶妻生子,他不可能抛下脸面不要,迎个妓子做小妾。

这个事实,玲珑明白,江绍元也明白。

就是因为明白的知道这段情难有最好的结果,才不应该虚度光阴,浪费彼此心意。

玲珑每一言每一行,都直戳江绍元的肺管子,江绍元深叹自己被对方拿的死死的,又甘之如饴,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受不住半天撩拨,直接抱起玲珑,走向床边。

玲珑搂着他的脖子,笑声似银铃。

也不知是江绍元动作太急,还是玲珑因被抱着,不好估量距离,床头有样东西打翻,摔到了地上。

“呀——”

玲珑发出娇嗔:“大人把奴的东西打坏了呢。”

“不就是个玩意儿?你要多少,回头我给你买——”

“那要是买不到呢?”

“怎么可能买不到?买不到,我把命给你——玲珑娇娇儿,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江绍元心思相当急切,很快房间里就失了调笑之声,粗重呼吸重重。

这种时候……

祁言下意识调转视线,从床帐移到地上,地上除了刚刚二人不小心弄掉的东西,很快,多了一件件,二人的衣服。

要是他自己,这点场面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号称汴梁第一梁上君子,大晚上乱窜,什么事没见到过?这点小场面他脸都不会红,换了别的时候,他还能掏瓜子慢慢磕,边看边点评,故意闹出点动静吓唬办事人……也不是没有过。

可问题是,今天宋采唐在啊!

人家可是个闺阁少女,黄花大姑娘,怎么能跟他一块看这个?

多辣眼睛!

要让挚哥知道——还得了?怕不得立刻宰了他,大卸八块喂狗!

祁言只顿了一下,不敢多留,拉起宋采唐就跑:“走了走了,忒没意思!”

宋采唐:……

这种事她并不是不懂,但现场看别人这样,也的确有点不太好,她没这个兴趣,从善如流的跟着祁言离开了。

二人走出去老远,祁言仍然很尴尬,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直接看宋采唐。

“那玲珑果然是个妓子,大白天的就……”他本意吐槽两句,可话一开口,就觉得不对,赶紧改方向,“不过之前咱们的猜想很对!江绍元对玲珑有真情,还为了保护她干了很多事!虽然时间有限,都干了什么他没说,但他自己都承认了这事——许这次连环案的凶手,就是他!”

宋采唐面色安静,没有说话。

祁言正发散思维,也没注意,还在继续说:“之前几回问话,挚哥就说那叫凝烟的姑娘胆子太大,怕是有背景,可真是没想到,这背后靠山竟然是皇后娘娘的爹!那老头得快七十了吧,多恶心,怎么玩心还那么大?凝烟姑娘竟也忍得?”

“王氏死那晚,凝烟和玲珑见过,她们两个,会不会有什么猫匿?”

“可惜今天了,好好的一场戏,叫江绍元个精虫上脑的禽兽给搅坏了,得到的线索不多……”

今天一场大戏,给祁言带来了很多灵感,他思维发散,哪个方向角度都觉得不对劲,都必须怀疑。

唠唠叨叨说了良久,没个结论,祁言有点急:“唐唐你倒是说句话啊!”

宋采唐沉吟:“玲珑不仅不算被蒙在鼓里,她还知道很多事……”

祁言没明白,两眼瞪得溜圆:“哈?”

啥意思?

宋采唐长眉微敛,目视前方:“一个聪明人,若想保护一个人,不太会愿意对方知道。”

“那就是浙江绍元太笨了?”祁言反应过来,眨眨眼,“他能当上盐司主官,郑方全的下属,绝对不笨。”

真笨爬不到这个位置。

“有其它内情?或者——江绍元对玲珑喜欢是喜欢,但没那么爱?”

祁言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应该没错:“话本子里故事再多,恩客对妓子,委实很难真心。”

宋采唐淡淡看着前方:“不是真心喜欢,为何帮她做那么多事?”

尤其上升到杀的地步。

“的确有点自相矛盾……”祁言想不明白了,他抠抠脑门,“但不管怎么说,江绍元保护玲珑,为她做了很多事,总是真的!他自己说的,玲珑也没反应,还谢了他!”

所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杀人还是没杀人?

祁言头大的很。

宋采唐没说话。

祁言便又试着分析:“兴许是有其它内情?或者江绍元的确在保护玲珑,但是保护的方向不一样?玲珑在别处有很多麻烦,只是我们不知道?”

“又或许,”宋采唐意味深长的看了祁言一眼,“有人,故意让我们这么想。”

祁言就猜,宋采唐有新想法了。

但这个想法还不成熟,也没有线索佐证,甚至她自己都还没理清,不好现在说。

祁言相当体贴,没追着问。

但是日子还要过,案子还要查。

祁言拳砸掌心:“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江绍元一定有问题,必须得重新问话!我要去找挚哥镇场子!”

宋采唐十分赞同:“嗯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对江绍元重新问话非常必要,问的好了,能决定案子的走向……

宋采唐对问话结果,相当期待了。

可惜最先回应她的,不是赵挚和祁言带来的结果,而是关蓉蓉。

计划做好,赵挚和祁言一起去往江家问供,对方配合不配合,有没有老实说,宋采唐不知道,也没时间打探,甚至没时间等待,关蓉蓉来势汹汹,直接到关家,让人传话,把她给叫到了正厅。

而关蓉蓉之所以这么急切暴躁,是因为她的夫君江文瑞,正是江绍元的儿子,她得称江结元一声公公。

当然,她只是妾,再贵,也是以不得脸的手段方法进了江家的门,平日里不一定能见得到江绍元,就算见到,别人也不一定给他好脸色。

宋采唐一看到关蓉蓉,就懂了。

这次连环命案的事很大,江绍元牵扯其中,所有人都知道,但之前他只是相关人,问了几次话,没什么麻烦,但在事发多日的今天,赵挚和祁言大张旗鼓的找上门,气氛就很微妙了。

很多人下意识就会得出一个结论:他可能就是凶手!

285.关蓉蓉上门来撕

关家正厅, 张氏坐在首位, 轻捧茶盏,面沉如水。

关蓉蓉站在她身侧, 梳着妇人髻, 平白老了几岁, 气势仍然凌厉, 却再没有之前闺阁少女的轻秀灵气。

在她身后两步, 站着一个束手昂头的妈妈,四十多岁的年纪,圆脸,穿着一身靛青素裙, 梳着光滑的圆髻, 一根头发丝都不带乱的,看着比外面富户的老太太还要气派几分。

眼生,不是自家出去的陪嫁, 气势也太足。

只一眼, 宋采唐就明白了, 这个妈妈, 是江家人, 地位应该还不低。

一见到宋采唐面, 关蓉蓉就发作了, 猛的一拍桌子, 眉吊眼厉:“宋采唐你怎么搞的, 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办的都是什么事!江大人可是我公公,大家实打实的亲戚,有什么不满,你冲着我来,搞我公公算什么本事!”

她身后的妈妈重重咳了一声。

张氏也拿眼色斜瞟她,让她注意言行。

什么叫‘搞我公公’?说话能不能讲究点!

居移气,养移体,地位和环境可以改变人的气质,关蓉蓉以前也不这样,起码在闺中时,脾性还能收敛几分,有张氏看着,也不会说话不讲究,可她现在,是人家的妾。

做妾,就注定了格局不可能大,天天在后宅跟人争斗,针头线脑要争,头面衣服要争,通房丫鬟一个眼神,她都得琢磨里头有什么意思,是要争宠还是要害她……

做妾的以色侍人,少有文化素质特别高的,当着男人的面不会口说脏字,私下里可不见得,脏话说的比市井夫人还厉害,见天听着,潜移默化,关蓉蓉可不就习惯了,学会了?

关蓉蓉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或者说,她现在全副身心在宋采唐身上,根本没心思关注其它。

宋采唐很大方,很正面的给了她回馈:“你拿别人当亲戚,别人对你——未必吧?”她眼神滑过关蓉蓉蓉身后的妈妈,“只一个下人陪你回来,你觉得就很风光了?”

关蓉蓉蓉当下竖了眼,指着宋采唐鼻子就骂:“你个外姓人怎么敢这么说话!我娘还在这里呢!”

“你也知道你娘在,”宋采唐视线滑过张氏,见对方额角紧绷,隐隐有怒意,笑容更深,“这么给她丢人,真的好么?”

宋采唐从来不是颗软柿子,她不会主动欺负别人,但别人欺上门来,她也从不会怕。

人生岁月匆匆,见识广闻,谁没点手段话术?戳心窝子肺管子的话,谁不会说两句?

“还好弟弟没在。”

关朗是关家唯一的男丁,张氏的命根子,只要一提到他,别说关蓉蓉,张氏自己都愿意牺牲……

宋采唐悄悄看着,果然,张氏的脸色更黑了。

显然关蓉蓉的表现,也让她非常失望。

而且么……

宋采唐视线看了下窗外,大姐一定快到了。

“我不跟你废话,”关蓉蓉一摆手,直接问宋采唐,“我公公的事,你必须马上和平王说清楚,不许再闹腾了!”

这话直白得可怕,就差直接说我要走后门,你必须给我疏通疏通,别抓我公公!

宋采唐脸微侧,有些讶异,关蓉蓉蓉哪里来的胆气说这些话?

真不觉得丢脸么?

她拂了拂袖子,叹了一声:“你这样帮江绍元奔走,江家的人,知道么?”

不等关蓉蓉回话,她又道:“你这个时候出来,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如果你此行一点效果都没有,你觉得她们是会喜欢你,还是更恨你?”

至于有效果的方向,宋采唐根本不提,因为这件事在她这里,没有别的结果。

关蓉蓉蓉蓉眼角跳了一下,抿了抿唇,仍然硬气:“我婆家对我宠的很,不消你费心!我婆婆都把管家妈妈给我了,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