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他。我愿意等他慢慢地适应这类似噩梦的现实,用一生都可以。

他又盯着舒桃的墓碑发了会儿呆。最后,他走到了我的墓碑前,回头看看我,仿佛要确证一下我还存在。

终于,他缓缓地蹲了下来,捂着头,仿佛脑子里装不下这么多的不可思议。

我仍然默默地立在那里,等着他说第一句话。

自从看见了他的墓碑后,他没有说一句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

“妈妈。”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受伤害的人经常会发生的“叫娘”,但我一点不觉得好笑。

“你…叫我吗?”我迟疑地问。为了能安慰他,这时候我就舍身做一回娘也不算太牺牲自己。

“妈妈,我是在叫我妈妈。”陆虎说。

糟了!我着急地快要哭出来。这个噩耗,把陆虎逼疯了。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不就让巴渝生和他说呢,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地领他来看这些墓碑?我恨死自己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自己的墓碑上。

“陆虎,你不要难过…”我只好用最苍白无力的话来安慰。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如果我只能再活一个多月…”

“三十六天。”我的嘴不知道是不是在和我闹意见,不听我中枢神经的支配了。

好在陆虎没有留意,继续说:“…我妈怎么办?谁来照顾她?她身体不好,自从生下我和小蔷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你也知道,我爸还整天不务正业。如果我不在了,谁来照顾她?”

在那一刻,我几乎要终身相许给这个刚得知自己死讯的小朋克了。

“首先,你不要太拿这些墓碑当回事,很可能只是有人在恶作剧;即便真的有人安排好了要杀我们,我们也还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凶手…”

陆虎说:“可是,我们不是没有试过,舒桃的那件事,我们尽心尽力。”

“但是,我们也有了突破,比如我们知道霍小玉虽然是协同作案的,但她似乎想摆脱现在的命运,所以向我们发了求救信号。”

陆虎又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说:“我需要些时间,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他自己可能不知道,得知这样的消息后,他已经算是出奇的冷静了。如果换作一个神经比较脆弱的,早就哭成个泪人,或者彻底疯掉了。

我突然想起来,当初我在苗圃看见自己墓碑的时候,惊讶之余,也没有如丧考妣;舒桃听我讲述了她不久后可能会发生的噩运后,也没有彻底崩溃。再想想,陆蔷竟然敢一个人半夜跑到太平间去“看个究竟”,而顾志豪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好像我们这些墓碑上的人,都有些没心没肺或者胆大包天。

陆虎冷静一阵,忽然说:“虽然是亲眼看见了,我还是无法相信…”他一指那些呆板的墓碑,“我不能相信,我们的命运,居然会被这排破石头提前决定。这是不是真的像你所说,只是恶作剧,或者,只是虚张声势,耍弄我们?”

“有一个办法,可以解答你的问题。”

陆虎再看一眼我,又看一眼我身边的铁锨,点头说:“这就是你带铁锨来的真实用意?”

这次从解剖楼里过来前,我特地到苗圃“借”了一把铁锨。刚才只是告诉陆虎,准备用这个铁锨防身的,因为最近找了一位武术老师练习锨法。陆虎大概已经习惯了我胡说八道、做事神秘的风格,也没有多问。

我希望能让陆虎的心情再轻松些,将铁锨举起来,插入属于我的那块墓碑前的土地上,说:“我当然不是来参加植树节活动的。来吧,看看我变成鬼以后的样子吧。”

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理论:上回我们看见,无数双手,从地面下伸出来,然后是无数个人形,从坟墓下爬出来,说明这里的坟墓下,应该都埋着尸骨,或者,“住”着已死去的人。

既然我们的坟墓也出现在这个坟场,那么,如果我们真的不幸了,我们的鬼魂、或者尸骨,还应该埋在这墓碑下。如果这下面挖不出我们自己,如果这墓碑下除了泥土还是泥土,说明这坟墓只是个摆设。

陆虎说:“要挖也应该先挖已经去世的死者墓,你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可能埋在土里。”

“霍小玉比我们还活蹦乱跳呢,难道不是死了上千年的人?”

我想了想,还是对准顾志豪的墓挖了下去,心里对苦莲茶说,对不住了苦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两米多深的大坑出现在墓碑前(我记得绝大多数这个坟场的业主都是从墓碑前面爬出来的。我们两个轮换着挖——陆虎非要逞强,但也只挖了大坑的百分之九十左右,剩下的百分之十不到的部分是我不遗余力挖出来的——但还是挖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显然是四体不勤、体力劳动过少的表现。好在这里的土质不难么坚硬,尤其最近时不时会下点雨,土地松软,挖起来阻碍并不大。

坑里什么都没有。

我说:“怎么看上去,顾志豪像白死了一样,连点骨头都没找到。”这话说得很亏心,因为我分明知道顾志豪的那具尸骨此刻正躺在市公安局法医处的某个柜子里。

“会不会,我们挖得还不够深?”坑底的陆虎又挖了几铲。

我差点说,够深了,别挖了,再挖下去,等会儿我要来挖你了。但想到陆虎乍闻噩耗,对生死之事可能还没有我脸皮那么厚,只好改口说:“没必要了,足够深了,再挖下去,我没法拽你上来了。而且,我越看越觉得这地下不会有尸骨,你看这些墓碑排列得紧紧的,这么窄的空间,不大可能放得下一具完整的尸骨,棺材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陆虎出坑后,愤怒地踢了一脚那墓碑,骂着“骗人的东西”。

他这一脚还算强有力,竟将墓碑踢得轻微晃动——这也归功于我们挖了半天,墓碑下的土本来就有些松动。一个念头窜出来,我叫:“既然都施暴了,索性将它踢倒吧…索性我们把这些混蛋墓碑都放倒吧!”

陆虎这下来了精神,叫了声好,用他那小朋克上了发条一般的腿,重重踢在顾志豪的墓碑上,墓碑又不安地晃动了一下。我叫着:“等一下!”挥起铁锨,将墓碑底座附近的土铲去一些。陆虎又一脚踹上去。

墓碑倒地!

我笑了,陆虎的脸上也现出欢欣,即便这样自我安慰的胜利,在这个阴郁遍布的世界,似乎也格外令人振奋。

但陆虎脸上的笑容随即凝住,他走上两步,盯着地面发呆。我揿开手电,光圈拢在令陆虎发呆的一件物事上。

这像是一只袋子,原本被压在墓碑之下。捡起来,捏在手里,似乎是皮制。这皮袋子的非同寻常之处在于它似乎是浑然一体的一块皮包成的,没有开口,甚至找不到缝合的痕迹——无法想象它会真的没有缝合的痕迹,大概是针脚精致细密到了极点,我一时找不到而已。

再多捏几下,袋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你的小刀呢?”我问。

“是匕首。”他孜孜不倦地纠正地,但他可以放心,我下回一定要叫错的。

陆虎抽出那把匕首,我忽然说:“等一等!”

“为什么?”陆虎奇怪地看着我。

“在打开这个奇怪的包包之前,我们是不是先应该找个和尚道士什么的念经辟邪?”

“什么?”陆虎显然没有听懂。

“不说了,我这是在开玩笑…我想起双双来了,她要是知道我们这么莽撞地一刀捅开这个袋子,肯定会说我们缺乏安全意识。”

陆虎耸耸肩说:“我们整天往这里跑,就已经把安全意识扔到云梦湖里去喂鱼了。还怕这个?”

匕首轻轻一划,那皮袋开了口。

陆虎伸手入袋,摸了摸,皱起眉头。手掣出来时,捏的竟是一张照片!

一张老照片。

我将手电光照定在相片上,不但相纸看上去很原始,背景惨惨的黄白颜色更证明这是张非常古董的照片。当然,我对于这照片最初的判断,还是基于那个人像,一个穿着和服、手执长剑的青年女子。

“日本老美女?为什么压在顾志豪的墓碑下面?”我嘀咕着,“但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当然见过!”陆虎有些激动,“中学的历史书上,秋瑾!记不记得?秋瑾就是这样的装束!”

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陆虎这位高中都没毕业的孩子,中学的课本知识却比我扎实。我说:“真的是唉!不怪我想不起来,中学里我是理科班。”

陆虎奇怪地看我一眼,很快明白是我自己在心虚,说:“谁也没因为这个小瞧你了。再说,这照片上的人,和秋瑾,只是装束相似,未必是同一个人。”

我问:“一百年前,整天提着把宝剑的和服女人很常见吗?”

陆虎笑着摇头:“别说一百年前,即便今天,好像也没听说日本女人穿着和服提着一把AK-47。”

“什么是AK-47?”我很认真地问,然后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是个摇滚乐队,听杨双双背书的时候有过印象。”

“老天,你是真不知道啊?”陆虎好像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我还是不明白,不管是不是秋瑾,为什么这张照片,要压在顾志豪的墓碑下面。”

“是啊,好像不大公平,偏偏他的墓碑下有张珍贵文物照片。”说这话的时候,也提醒了我别的墓碑下,会有什么呢?“不如看看我们的墓碑下面,有没有藏什么宝贝。”

陆虎说:“先看我的吧,就近。”

“当然先看我的!”我立刻跑到这排墓碑的末尾,对着写我名字的那块墓碑,狠狠踢了一脚。

然后发出一声惨叫。

我只顾想先看到我墓碑下藏的宝贝,但没想到那该死的石板很扎实地插在土里,不像顾志豪的墓碑,早就松动了。一脚踢上去,就好像踢在了一块石头上…这时候我才想起来,真的是踢在了一块石头上。

陆虎呵呵笑着,捡起我刚才扔下的铁锨,走过来说:“忘了心急吃不了热包子的古训啦?”然后开始挖我墓碑下的土。

我只好用没受伤的脚踢了他屁股一下:“好好干活吧。”

两分钟后,我的墓碑也倒地了。

不出所料,我的墓碑下面,也有一只全封闭的皮袋子。捏一捏,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

陆虎亮出了匕首,划开了皮袋。

“这不可能!”我叫了出来。

袋子里是一张陈旧的纸张,软软的,大概是宣纸,纸上是幅白裙仙女的画像。我的画像。

到这时你肯定应该知道,这个白衣如雪的古代美女是谁了。

“什么不可能?”陆虎没有听说过欧阳瑾这个令人谈虎色变的名字。“哇,这是你的照片吧!怎么跟你长得这么像!”

“谦虚点好不好?你看看这画像的年代,好像应该是我跟她长得这么像才对哦。”我没好气地说。

这张图,和欧阳世家族谱里的那张完全一样,如果不是几百年前就有复印机,那一定是有人连续画了一模一样的两幅画。我问陆虎:“古代人可以复印图画吗?”

陆虎想了想说:“当然不是没有可能,好像中学历史里学过,用的是刻版印刷,就是把图画先刻在木版上…”

“真够刻板的,两幅图一模一样。”我嘟囔着。

“你见过这张图?”

“好像是我们欧阳家以前的一位名人。”我无可奈何地摇头,转换话题。“该看看你的墓碑下面,是哪位美女的照片。”

“是个男的!”片刻后陆虎从他的墓碑下的皮袋子里抽出了一张画像给我看,是位古代帅哥,而且有点像是少数民族,头上戴着一顶貂皮帽子,背后像是蒙古包那样的建筑。他穿着马靴,手里也持着一根长剑,双目炯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好像随时会像小朋克演唱时那样跳起来。

我贴近陆虎的脸端详了一阵,看得小虎哥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说:“看什么看呢?”

“他长得和你可真像。”

“好像应该是我跟他长得像才对哦。”陆虎不失时机地报复。

“小心眼儿。”我批判了他一下,然后提议:“要不要看看你妹妹的墓碑下面…”

陆虎已经到了陆蔷的墓前,开始默默地铲土。铲了几下后,又停住不动,发了阵呆。我轻声说:“你要是不忍心,就算了。”

“我可能想太多了,其实,这根本不是她真正的墓,她的墓明明在万国墓园…只是有些难过。”他又开始继续铲土。

陆蔷的墓下皮袋子里,也是一模一样的帅哥像,陆虎说:“是同一个人!”

“你们是孪生兄妹,得到同一个帅哥压坟,倒也不奇怪…”我仔细研究着手里的照片,“等一等,这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一人手里拿着一幅画像,互相对比。陆虎说:“一样的嘴脸,一样的装束,凭什么说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指着自己手里那幅画像,帅哥的腰带附近,“这位老兄的腰带上配的短剑,戴在左侧;”我又指着陆虎手里的那幅,“而这一位,短剑却挂在右侧的腰带上。”

“可是他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陆虎还没有领悟。

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还没看出来吗?长得一样、但不是同一个人的情况还会有哪些?他们是双胞胎!”

陆虎恍然大悟:“看来我们陆家有生双胞胎的优良传统。”

我正准备将两幅画收回皮袋子,突然怔住了,双眼粘在了纸上。

“匕首!他们腰间挂的,是你的那把匕首!”

陆虎凑上前仔细看过,又掏出了皮带上拴好的匕首刀鞘。“邪死了!真的是一样的匕首。”

这说明,如果陆虎的这把匕首真的是如他所说,家里传下来的,那么这两个双胞胎武士,很可能就是陆虎的祖先!还说明,这把小宝剑也可能会有个双胞胎!

我说:“我墓碑下的那位美女,是我几百年前的一位远亲;而这对双胞胎武士,从他们戴的匕首看,肯定也和你们的世家有关…”

陆虎摇摇头:“如果你管我们这个一团糟的家叫做世家,我也没办法,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少数民族血统。”

“我们很多人过去可能都有少数民族血统,只不过千百年来各民族通婚多了,就搞不清了…这个无关紧要,关键的是这些相片和我们的联系。我现在有种感觉,这墓碑下压的,可能都是我们祖先上的一些名人,比如我墓碑下的美女,提起来真是赫赫有名呢。”

“是谁?说来听听。”陆虎问。

“欧阳瑾。”

陆虎想都没想,说:“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不是名人嘛!”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替欧阳瑾鸣不平,“杨双双她们说起这个欧阳瑾,好像哈利波特里面的人提到伏地魔似的。”

陆虎盯着我看看:“你长得可比伏地魔漂亮多了。”

“臭嘴!”我又敲了他一下,但心里臭美。

陆虎又低头看手里的画像,忽然说:“既然这么一说,我倒也发现一个有趣的巧合,这些人都有一把宝剑…连顾志豪墓碑下的那位日本美女,手里也拿着宝剑。”

“恭喜,恭喜,你终于开动脑筋了。”我夸赞着,拿起铁锨,又去挖舒桃墓碑下的土。

半个钟头后,我们的手里,又多出了八幅画像,五男三女,都是古代装束,看上去都属于不同的年代,共同点是,他们都有一把宝剑。

我说:“看来,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了。”

陆虎问:“你是说,要查出这些人的来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说:“或许,查到那两位少数民族帅哥的背景,可以预防我的死亡?”

他的意思我明白:这里好像没有什么逻辑,即便知道这些旧照片的主人,又怎么去预防那一幅画上三个神出鬼没杀手的袭击?更不用说,还有一个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组织者?

我说:“至少,我们又多了一些线索。而且这回,凶手已经不再暗处…我们已经完全明了,是霍小玉和一个老太婆、一个小姑娘一起在作案,找她们也会更有针对性,尤其,你别忘了,霍小玉那天和我们说了几句话,甚至传达了求救的信息,这些都是很好的突破口呀,只要我们俩齐心,又有巴渝生那么厉害的破案高手和强大的公安资源帮助,还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陆虎点点头:“你这个人,还挺适合去做DJ的。”

我在心里叹口气:你知道什么,我想到十一月四号,心就会阵阵地痛,我就是这样,把大家的精神头调起来,然后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陆虎忽然又说:“但有一点我想不通。”

我伸手摸摸他的板寸头:“啊呀,一摸全是木制的,才只有一点不通吗?”

陆虎好像没有开玩笑的心思:“照理说,这块墓地里,好像埋的都是些尘缘未了的人,不情愿离世太远的人,但为什么,就没看见我妹妹呢?或者,顾志豪…我们连他的坟都刨开了,也没见到他的鬼影呀?”

“这个倒是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他们以前在的,就好象别的坟墓里面,我们第一次道这儿来见到狄仁杰的时候,有成千上万的人爬出来开会,但狄仁杰遇害后,虽然钟声当当响,却再也没有人出来了。或许,他们知道这里已经不太平了,都转移到了别处去。”

别处?那又会是哪里呢?

不知道陆虎有没有觉得我这个解释很牵强,但他还是微微点头,叹口气说:“你不知道,我每次到这里来,都希望能撞见陆蔷…我好想再见她一面。”

这一句话,又让我难过了一整夜。

三十六

10月1日

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熟悉的灰色,熟悉的黑暗,熟悉的苍凉,熟悉的荒坟漠漠,熟悉的云梦沼沼。

陌生的天火,陌生的人群,陌生的殿宇,陌生的怪兽如潮,陌生的剑气如虹。

我显然又来到了那个阴森古怪的世界,但是周围的一切在似曾相识之外,还有那么多的触目惊心。

与其说我身处在那片坟场,倒不如说是在一片战场。遥远的天边,指南针也不知道的那个方向,那永远阴暗的天之尽头,激浪翻滚着能吞噬一切的汹涌火海。火海正在吞噬的,似乎正是这个世界里原本就寂寂的生机。

生机寥寥,或许只是假象。此刻,我的身边,疯狂穿梭奔驰着无数头从未见过的怪兽。我无法逐一描摹它们的形状,因为它们来去如风,我能感受的,就是无尽的狰狞和杀气。

这已足够!

然后是在搏斗中的人——如果我们将这个世界的住户都称为“人”的话——他们飘忽的身影,也充满了凶狠和绝望。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一种永恒的绝望。这不是一场争权夺利、争城夺阵的战争,而是颠覆世界的一场搏杀。

我试图看清交战双方的嘴脸,试图像小时候那样去分辨善恶是非,但我的双眼,被硝烟和烈火所模糊。

等我使劲揉搓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一切,却是完全另一种景象。

仿佛只是刹那间,烽烟散尽,整个世界归于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我的脚下,是遍地尸骨残骸,人的、动物的、植物的、建筑的。

一地残骸间,我看见了她,和他,她们,和他们。

我看见了欧阳瑾,我看见了那穿和服的侠女,我看见那对头戴貂皮帽的孪生兄弟,还有另外八名男女,他们的手里,是锋利的长剑。他们似乎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幸存者。他们面无表情,他们似乎刚参加完一场史上最惨烈的战争,虽胜犹辱,这个缺乏生机的世界,从此将生机殆尽,丧失了所有希望。

更不用说,这硕果仅存的几个生灵,也将与世长辞!

先是双胞胎中的一个,胸口现出了一截剑尖;然后是那位穿和服的美女,也是胸口被从后面刺穿;然后是一个络腮胡的壮硕汉子,他的图像曾出现在舒桃的墓碑下,此刻,他的头颅已经沦落在一地尸骨之间…

同时,我看清了杀手的面目,一张我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看见的脸。

欧阳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