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苏致若抬起头,理了理头发,斜了她一眼:“难道你擦头和擦身用一块毛巾吗?”

她很想说是的,但是看到那男人眼中明显的鄙夷,陆小风咽了口口水,硬是把这两个字吞回肚子里。

之后,她什么事都不做,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看着苏大爷一连串让她匪夷所思的行为,直到7点20分,他才把自己打扮好。

然后,她看到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地从厨房里出来,冲着她骂:“冰箱里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

陆小风禁不住缩了缩肩膀,可怎么想都没想通她冰箱里没吃的他凶什么。

“我从来不吃早饭。”

苏致若的大眼睛瞪了她许久,终于骂了句tmd,接着跑回卧室戴上墨镜,拿着车钥匙出门吃早饭。

临走前,他指着陆小风的鼻子说:“女人,今天晚上我们好好谈谈。”

陆小风脑袋抽住了似的,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可说话举止却截然相反,活生生披着羊皮的狼,粗鲁不文明得登峰造极。

那男人真是警察吗,分明就是只流氓。

陆小风抚着额倒回到床上,她必须得睡一觉好应付晚上的恶战。

苏致若开着跑车溜达了一圈,鉴于他囊中极其羞涩,所以只好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吃。眼下的生活实在让他无奈,为了屁股下的这辆宝贝车,他把这些年的积蓄都花了。而又为了不让他家那只老妈子抓住他的把柄,他没拿家里一分赞助。

但是,离月底开工资还有半个多月,口袋里却只剩下五百来块,如果把这五百块交给那个女人,他就真的一贫如洗了。别说汽油费,饭费都拿不出,还有手机费,娱乐费……

苏致若愤懑地开着车来到局里,一进门许多人就闻到他身上的火药味和倒霉味。

“呦,又有谁找你惹你了,强哥?”

苏致若把魔兽搭在他肩上的手拉下来:“我说西山路那个什么庙的到底灵不灵?”

魔兽嬉皮笑脸地跑到他跟前:“哦……怎么,你想去求根姻缘签吗?”

“滚,你才该求求姻缘签,老子一表人才,需要求那P签。”他是想求根签旺旺财运。

文楠捧着咖啡杯走过来说:“别坐在那里发呆,严队说你到了直接进他办公室。”

“我?”苏致若立刻皱起眉头,他不记得这两天接到投诉啊。

慢悠悠晃到严队办公室前,敲了敲门,里头响起一个颇为严肃的声音:“进来。”

苏致若正了正脸色,推门而入。

“老大,找我?”

严队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指指面前的位子:“坐。”

严队严队,果然不辜负他的名字,长得严肃,做事更严肃。

“老大,找我什么事?我最近很乖的,完全没有接到投诉。”

严队轻笑一下:“你就这么不长出息,只顾着有没有投诉?你这样子可离你的偶像越来越远了……”

苏致若不服气道:“我什么时候不长出息了,我天天练枪,天天想着破大案子呢。”

“是吗?那正好,前两天那件案子你把它办了吧。”

苏致若一阵高兴:“什么案子?”

严队扔给他一份文件:“最近火车站附近出来一窝犯罪团伙,专门偷盗,这两天越来越猖狂,竟然开始明抢,你带人去端了他们。”

苏致若看着文件半天不说话。

严队看着对面那张老大不高兴的脸问:“怎么,有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案子……还是那个女人的案子……”磨机了半天,苏致若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严队猛力一拍桌子:“混账,你平时就只知道练枪练枪,枪法再准可一点都不注重积累破案经验又有什么用,万一真遇到大案子我看你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苏致若嘴皮子动了下,脸色不大好,终于酸溜溜地说了句:“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提高效率,但不要打草惊蛇。”

“了解。”

苏致若一出门,严正就放下笔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

这个孩子,在他还是警校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他。一张白净的脸长得很帅,虽然办公室很多女警更喜欢称赞他漂亮,但不管怎样他确实让他吃了一惊,家庭背景是超豪华的,自身条件也很不错,可就是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男孩子最终选择报考当警察。

他也问过他为什么当警察,那会很辛苦,可那时候还算是个男孩的苏致若回答说他就想做个响当当的男人,还有就是不愿意进家族公司,烦。

毕业之后几经分配苏致若都没进到他最想进的缉毒大队。为什么是缉毒大队,因为那里有他的偶像——蒙纱。

苏致若在警校期间就是不败神枪手,枪法奇准,但是,他怎么都破不了一个人的记录,那个人就是蒙纱,是一个很有传奇色彩的女警。苏致若还在读书的时候,蒙纱就已经是缉毒大队的骨干分子,当时严正恰好是缉毒队的副队长,和蒙纱相熟,她也是严正的得意弟子。原本想要介绍蒙纱和苏致若认识,可因为出了一件意外让这两个人永远无缘见面。苏致若至今还是很崇拜蒙纱,因为一个女警察能够有如此神准的枪法不说,还有那些让人惊叹的破案事迹,实属不易。蒙纱离开虽然很可惜,但是能看到这个不太乖巧,有时候脾气还相当大爷,甚至会触犯些规矩的男孩慢慢成长起来,他还是非常欣慰。

所以,当他调到刑侦队做队长时,他就把苏致若给调到手下,这个已经是男人的人应该不会让他失望。

只是,因为太想干大事反而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见眼前的一些很有意义的事情,他思想上走的歪路需要有人帮他矫正。大案子不是没有,可以苏致若这样急功近利的心态是不行的,他就是不让他碰大案子,要好好磨磨他的耐性和历练。

男人要成长起来需要挫折和考验,尤其是苏致若这样从小没尝过失败是什么滋味的大少爷。

第五打

陆小风给夏琦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躺在床上跟夏琦绘声绘色地描述苏致若的种种恶性,听得夏大小姐在电话那头直磨牙。

“小风,听我的,趁他还没回来,把他的包裹全tm甩出去。丫的,欺人太甚了吧,你是房东,还是他是房东呀。”

“可是,”陆小风扫了一眼光亮整洁的客厅,一尘不染的厨房,忍不住说,“我想说,他在也挺不错的,这么爱干净的人刚好拿来当免费劳动力,你没看到我现在的房子,保证你大吃一惊,干净得我都要感动流泪了。你也知道我是不会打扫卫生的,他嫌脏的话肯定会自己主动打扫,也有好处。”

“但你不能被他骑在脖子上任他压啊,你可是房东。”

如果这个时候告诉夏大小姐那名恶劣房客是那位美人受的话,不知道夏大小姐会不会激动得疯掉,不,她一定会让她千方百计留住美人受,然后天天往她家报到。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陆小风决定不说出来。

夏琦又在那边开始唠叨:“那你有没弄清那人是做什么的,几岁,什么地方的人,家庭情况如何……”

陆小风搞不明白了:“等等,我又不是相亲,弄清楚人家家庭背景干什么。”

夏琦真是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没警觉心呢,一个大男人搬到你家住你得摸清对方底细才行啊。”

“他是警察,这个我知道。”

“……什么?”夏琦在那边尖叫一声,“警察?……会不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陆小风倒是没她那么紧张,“没事,我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出什么事。”

“反正,我是建议你再找个房客……”

“小琦,不跟你多说了,我有电话进来,拜。”陆小风也不管夏琦还在那嚷嚷,接起□来的电话,“喂,你好。”

男人的声音低沉儒雅:“陆小风。”

小风愣了下,试探道:“可岩?”

“是我。”

“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陆小风被呛,傻笑两声:“不是那个意思……”

“前天为什么没来?”

“啊?”陆小风迷茫,完全没有头绪,“前天,什么事吗?”

可岩的声音听上去既无奈又想笑:“陆小风……你难道完全忘了我约你吃饭的事吗?”

陆小风呆了片刻后,终于在大脑的某个角落找到一丝记忆。

“对不起,我最近遇到一些事,不小心给忘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那天等很久吗?”

可岩没直接回答,只是说:“我现在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你过来吧,我等你。”

陆小风拿出被狗追时的速度,五分钟之内拎着包冲出门去。

打车到目的地的时候,陆小风看了看手机,刚好十五分钟。稍微喘了口气,她走进路边那家金色招牌的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是她和廖可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想到那次见面,陆小风只能感叹,有时候很多事情是不由人自己掌控的。

廖可岩是一家生物医药公司的经理,陆小风会认识廖可岩要拜夏琦所赐。夏琦老爸一定要让自己的丫头去跟廖家的二公子相亲,夏琦死活不肯,廖可岩虽然英俊,却不是夏琦喜欢的精致型,她也不喜欢廖可岩这种不懂得花前月下,浪漫情调的死骨头,于是,就想了个拙劣的办法——找陆小风代替。

虽然夏琦没直说,可陆小风理解,如果廖家公子看到自己的相亲对象骨瘦如柴,一头乱发,顶着一副大眼镜,三十岁的人还打扮得像个学生妹,只要是个正常点的富家少爷都不会对陆小风这样子的人感兴趣。

所以,陆小风替夏琦去了,她也没刻意扮丑,原汁原味地在廖公子面前亮相,吃了一顿价格不菲却气氛尴尬的饭,本以为吃完后就能走人,可谁都没料到廖可岩在饭后礼貌地跟陆小风交换了电话,还送陆小风回到家,并且跟她约定下次约会的时间。

问题是廖可岩很快就知道陆小风不是夏琦,她们这种戏码很容易戳破,可就是这样,廖可岩还是继续与陆小风保持交往。这一切让陆小风和夏琦两个人苦思冥想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最终归结为廖可岩异于常人的脑结构。

陆小风觉得廖可岩也许是出于礼貌,可夏琦告诉她廖可岩以前相亲过后没有一个女的接受到他第二次邀请。陆小风又猜想廖可岩跟她约会过几次就会淡化跟她的联络,可事情再次出乎她的意料,虽不算紧密,但廖可岩每隔一周就会约陆小风出去,有时候是吃饭,有时候是看电影,发短信是他们最常有的联络方式。

夏琦看到后幸灾乐祸地说:“还好我没去跟他相亲,你看看,不是看电影就是吃饭,发个短信也就几个字,他就没点新意吗,都什么年代了。”

不管怎么说,对陆小风而言她是无所谓的,纯粹当交了个朋友,她也问过廖可岩这个问题,对方只是简单地回答她说他不想相亲,如果有一个比较固定的交往对象,他母亲就不会催他去相亲了。

陆小风当时还傻傻地指着自己说:“我,固定的交往对象?”廖可岩让她放松,这些事是做给他母亲看的,她就当是帮他一个忙。廖可岩这么说过之后,陆小风也就安心了,再说廖可岩虽然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却是是个可以放心交往的朋友。

一身银灰色西装的廖可岩坐在二楼的拐角处,那里有一个双人座。陆小风还没走到,他就发现了她,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廖可岩其实不常笑,所以陆小风总是在他笑的时候觉得受宠若惊。

“不好意思,”陆小风一上来就跟他道歉,“最近昏头了,手机也坏过,所以前天的事才忘记了。”

廖可岩没说什么,把桌上的文件移开,叫来服务生,问陆小风:“想喝什么?”

“随便。”这是陆小风的口头禅。

廖可岩便对服务生说:“来杯拿铁,多加奶精。”他钟爱黑咖啡,可陆小风不喜欢喝苦的咖啡,廖可岩记住了。

陆小风坐下后看到廖可岩手边的文件,不禁问:“你公司很忙吗?”

“哦,还好。”

文件都带到这里来了,怎么可能还好,陆小风善解人意地说:“如果忙的话还是回公司吧……”

廖可岩问:“怎么,你现在很不想跟我一起?”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怕耽误你工作。”

“没关系,我自己有分寸。”廖可岩翻开菜单,问,“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陆小风是个夜行生物,经常忽略早中饭,廖可岩也记住了。

陆小风摇摇头,笑道:“不用,我出来时吃过杯面。”

“又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廖可岩不经意皱眉,自作主张给陆小风点了鹅肝牛排。

两个人架开刀叉后就很少说话,廖可岩家教很好,他本就不是个啰嗦的人,而陆小风也不是个话篓子。

安静了一会,廖可岩重新开口:“听夏琦说你把房子出租了一间?需要生活费吗?”

那个多嘴的家伙,陆小风切着牛排说:“别听她瞎说。”

“小风。”廖可岩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她,黑色的眼眸在镜片后越加深邃,“如果你有困难可以跟我说。”

“可我并没有困难。”陆小风也很诚恳地回绝他,而且他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

廖可岩拿起咖啡杯喝了口蓝山,不再强求:“虽然你可能觉得我们还不是很熟,但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不要跟我客气。”

被说中了心事,陆小风只能随意点点头,继续吃饭。

吃好饭,廖可岩没急着回公司,反倒又提出看电影。也就陆小风对他这样一成不变的约会模式能保持高度配合,换做夏琦早就甩手不干了。

等他们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廖可岩开车送陆小风回家,车子里播放着古典钢琴曲,陆小风心里感到挺抱歉,因为她不规律的生活害得可岩经常跟她一起吃中晚合饭。

雷克萨斯稳稳地停下,陆小风解了安全带回头跟廖可岩告别:“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

廖可岩轻轻笑了笑,夜色下显露出与白天不一样的柔和:“不必每顿饭后都跟我道谢。”

“那我上去了,以后联系。”

“等一下。”可岩忽然抓住陆小风的手腕,“最近忙不忙?”

陆小风有点吃惊,但没有挣脱,自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哪行的,每天待家里,能忙到哪去。”

廖可岩慢慢放开她,说:“那把23号一天空出来好吗?”

下周六吗,陆小风稍一思量就说:“好,有什么事吗?”

“到时候通知你,上去吧。”廖可岩不想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陆小风目送可岩的车子远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歪着头站了会,转身进楼。

刚走到大门口,一个鬼影子忽然窜到面前,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陆小风的魂魄被吓得七荤八素,心脏差点停跳。

“你想吓死人呐。”陆小风拼命拍着胸口,而苏致若正皱着眉看她。

“不进去,站外面干什么?”陆小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低头开始找钥匙。

苏致若此刻万分想把这个女人的脑袋拆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你没把备用钥匙给我,我怎么进去?”

陆小风动作一顿,在苏致若看不见的角度咧开嘴懊恼了片刻,然后装作没事一样抬起头反问他:“是你没跟我要。”

“我……”苏致若呼了口气,“你是房东,当然应该你主动给我钥匙。”

陆小风懒得跟他争辩:“现在说这种废话干什么,门开了,跟我上来。”

“还有,”小鸡肚肠如苏致若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陆小风,“我早上不是说过晚上要跟你谈事情吗,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守约这个概念吗?”

他在楼下喂蚊子,这个女人倒好,不给他钥匙不说,电话又打不通,跑出去跟人约会到现在再一次放他鸽子。他苏大爷从小到大还没哪个人,女人更不用说了,胆敢一次又一次放他鸽子。

“你的手机能不能正常点,每到关键时刻就失灵。”

从电梯到家里,苏致若的数落就没听过,陆小风很想拿两朵棉花把自己的耳朵塞起来,或是拿胶布把后面这个人的嘴巴封住。

“喂,不要装作没听到我的话。”

“我哪有,你不是要谈判吗,谈吧。”

陆小风说着就要往沙发上倒,不料屁股还没沾上边就被苏致若一把拉起来。

陆小风踉跄了两步,蛤蟆镜歪在一边,她托了托眼镜,不可思议地瞪着苏致若:“你干什么?”

苏致若双手环胸,神情冷峻:“这就是第一条,回家后没换上干净衣服不准坐在沙发上。”

第六打

第二天一早,陆小风还对着那张五页纸厚的协议书发呆,她又开始想不明白了,自己昨晚怎么就签下了如此变态的东西?

大门打开后又关上,她默默回头看到某人已经晨跑回来,然后带着大包小包冲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