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琦撇了撇嘴不作声,要说警察有什么不好,陆小风非得跟她辩论上个三百回合,她还是省省口水待会去吃炖鸡煲吧。

两个人刚走出大门,迎面走进来一个人。那人低着头走路,根本没看见有两个人要出门。她们往左,那人往右,她们往右,那人往左,通通对上。问题是她们还没说什么,那人先倒打一耙:“你们不会让一让吗?”

陆小风刚想回嘴,夏琦已经先跳出来挡在前面:“你不好……意思,你先过吧。”

夏琦搞什么鬼,陆小风猛地抬头,一眼看见来人的脸立刻皱眉。她看着那警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扫了她一眼,忽然停了下来。

无良警察还记得陆小风:“来做笔录?”

陆小风是良好市民,宽容大量:“是的。”

他挑了挑眉,笑了下,没再说什么,插着裤袋跨着两条长腿走了进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陆小风刚要问夏琦你搞什么鬼,夏琦抓着她的手激动得两眼放光:“哇,看到没,看到没!”

“……”

“那个人,好漂亮哇!小风,我要晕了,喂,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不是认识,只不过上次是他接待我的……”

“你真好命。”

陆小风无语。

“你不觉得他就像是典型的美人受吗?天哪,现实中怎么可能真有那么好看的人,我刚才怎么就忘了拍照片呢……”

“大小姐。”陆小风不得不打断她,“请问您今年贵庚?”

“什么?”

“你都三十岁了!”

“你不也三十岁了吗,难道你不看耽美小说,不写小言?”

“我写小言是用来骗那些花季少女的,你还是少女吗?”

“……怎么样,人家也是未出嫁的女儿家……”夏琦扭了扭腰给陆小风抛了只媚眼,“为什么我的相亲对象都是些青蛙呢,那种极品什么时候才能碰到呢?”

“……”

如果告诉那天给她做笔录的警察其实是个无良警察,不知道会不会打击到这位大小姐,陆小风忍了忍,夹着夏琦把她拖离现场省得她继续丢人现眼。

下午陆小风在夏大小姐的坚决下终于买了一只新款诺基亚手机,她肉痛地拿着手机,在下一笔稿费到位之前,她又要喝很长一段时间面汤了。

夏琦把陆小风送回家,陆小风一只脚还没才进房门,新手机就开始唱起欢畅的歌来。

“喂?”

“总算打通了,陆小姐,我是苏致若。”听起来还颇有怨气。

陆小风倚着门板皱了皱眉:“苏先生,有事吗?”

“一来一往,我们也算扯平了吧。”电话里的声音是如此欠扁,陆小风觉得自己身体里隐藏了很久的暴力因子在蠢蠢欲动。

“我明天傍晚下班后过来看房,请务必在家等候。拜~”

“喂?喂?”陆小风不可思议地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这是什么人呐!”

第三打

第二天,陆小风一直睡到下午4点半终于被热醒,空调已经自动关机,她从一堆棉被里爬起来刷牙洗脸,脑袋还没清醒,可总觉得有什么事等着她。

到底是什么事呢?

陆小风吃过早中晚饭后,随手把泡面盒一扔,躺倒在沙发上,背上有什么东西搁着,用手一摸,摸出一团袜子……去年冬天时穿的。

随手把袜子扔到地上,这房间她前两天下了死决心才稍微打扫了一下,为的是不吓到来看房的人,可没到两天又恢复到入门抢劫后的样子。

其实,走到街坊邻里随便问一下,可能知道陆小风做什么的没几个,但不可能有人不知道陆小风是一个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邋遢女,垃圾一个月清扫一次,一次性沾满小区里一排垃圾桶。平时出门全是找出能够穿得出去的衣服,可就是这样那衣服至少也有一个月未洗的记录。陆小风不常出门,她是夜行动物,所以她穿衣服的宗旨是:所有的衣服先从头到尾穿一遍,再从尾到头穿一遍,来回反复个三五次,在打包到洗衣店给撮一撮。几次三番搞得洗衣店的老板娘怨声滔天,发誓不给三倍洗衣费坚决不接手。所以,现在陆小风已经基本能做到从头到尾来回穿两次就去洗。至于内衣,要等到实在找不到一件干净的话,如果有钱,她会去买新的,如果没钱,她当然不好意思让洗衣店的老板娘替她洗内衣裤,只好自己扔到洗衣机里甩一甩,可就是这样,她还总是把上礼拜穿过的BRA掏出来,如果没什么臭味,就继续穿。

除此之外,陆小风的家,就不多加赘述了,说出来除了能给那些男生寝室的孩子们以及单身公寓的男士们鼓舞士气外,没任何好处。

陆小风咬着笔头开始构思一篇她最近刚冒出念头的关于人鬼情未了的短篇,不知道有没有市场。

电铃不期然响起,陆小风呆了下,这个时候会有谁找她?显然按铃的人没啥好性子,铃声不断,陆小风跑过去接起电话:“哪位?”

“苏致若。”

“苏致若哪位?”这人莫名其妙,她都不认识他还理直气壮的。

“陆小姐,我今天来看房。”

一道闪电眼前劈过,一觉过后她竟然把阿飞先生要来看房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我说,你倒是给开下门。”

“噢……”

把门开了之后,陆小风拿着听筒傻傻地站在门口,眼看着一屋子的狼藉,心里面立刻飘起了六月的雪。

敲门声很快响起,陆小风思量着要不要装回病把这位爷请回去,然后自己好好打扫过后再把他请来。但是一想到这位爷的脾气,陆小风立马漏气。

说实在的,她并不想接待这苏先生,如此没礼貌的人以后相处起来会很困难,但是,由于她的房子已经挂牌两个月,可两个月中都无人来租,租房的人纷纷对她抱不信任眼光,拼命问她:“真的只要500块?”她答得口都干了,可最后还是那些人带着狐疑的眼神离开,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有如此物美价廉的房租反倒没人相信。

加上昨天她破费了两千多大洋买了只诺基亚,口袋已经见底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先租出去再说,也管不了这位苏大爷脾气好不好了。

陆小风慢慢把门打开,才露出一条缝,对方就开始抱怨:“有没搞错,这么久。”

没有看到预期的人字拖,入眼的是一双干净的浅棕色皮鞋,光可鉴人,再往上看,牛仔裤是牛仔裤,但不是破牛仔裤,是很潮很干净的牛仔裤,再往上看,不是臭T恤,是一件白色米格的干净T恤。

陆小风对干净很敏感,因为她的家很少能看到干净的东西。

可就当陆小风最终看到阿飞先生的脸时,她终于体会到她笔下所写的“她猛然石化在原地,完全没有了知觉,因为太过震惊让她无法说出一句话……”,就是那种感觉。

苏致若透过太阳眼镜看到门开后,里面的那个女人把他从脚打量到头,然后盯着他的脸不会动了。苏致若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盯着他的脸看,这一种很没教养而且非常让他厌烦的行为。

然而,当他看清楚那张包子脸还有那副瘦弱的身子板时,不禁愣了下:“是你?”

这个女人不就是上次敢对他苏大爷出言不逊的中年妇女吗。不是苏致若记性好,而是他的小心眼在男人中堪称少有,在所有认识的人里除了一个人,几乎无人能及,这可能是家族遗传,他那个小妹也是个小鸡肚肠的人,他们家她是第一,他是第二,虽然,苏大爷一直把自己归为豪爽大气派的,但他的小心眼是不用论证的铁一样的事实。

所以,苏致若记得所有跟他有过过节的人以及他们之间发生的小事,就连细节都刻在脑子里。有些事对方当事人都已经忘到猴年马月去了,可他还能一字不差地描述出来。所以说,他这种人不当警察,谁当警察。

对方显然也不在状态,愣了半天没回过神。

真是麻烦,搞了半天是这个女人,苏致若暗自晦气了一番,重新回过头冲里面抬了抬下巴:“能让我进去吗?”

陆小风从混沌状态中回转过来,这副德行在苏致若看来那就是一大颗傻冒。

陆小风回头悄悄看了眼那不堪入目的景象,狠了狠心,一把把门打开:“请进。”

苏致若还没脱鞋,一股恶臭猛地钻进他的鼻子,那种被垃圾泡了N天的酸臭气简直能把一只实验白鼠杀死,能让变态洁癖苏致若休克。

陆小风惊讶地看到这位面红齿白的苏大爷一瞬间变出一张菜色的脸,青得厉害。

苏致若狠狠忍住抱墙呕吐的冲动,一手捏着鼻子,一手颤抖地指着那几乎看不出家具在哪的客厅大吼:“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此话一出,陆小风女士有些不高兴了,嘀咕了一句:“我不是人吗?”她不敢大声,因为她身体里有另一半的人格正挥舞着小旗赞成苏致若。

冷汗热汗一起从苏致若的背上冒了出来,别说是参观了,这房子他踏都不想踏进去一步。

苏致若转身就要逃,陆小风还在后面喊:“苏先生,不进来看了吗?”

苏致若一个旋身,刚想骂你他妈那是什么鬼地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的东西正放在楼下的兰博基尼里,他还特地叫来搬家公司的车装他庞大的行李,他已经从以前那只窝被可恶的房东赶出来了。

身为人民警察,受到人民这种待遇真是让他打从心里愤慨。

于是,500元房租和垃圾窝,垃圾窝和500元房租,外加那颗跟他有几次过节的女人,这三样东西在苏致若脑袋里混战一百回合后,苏致若理了理衣领,重新走回到陆小风面前,闭着眼扬着头问:“房租,一个月500?”

陆小风奇怪地看着这位苏大爷一脸就义的沉痛表情回答说:“嗯,没错。”

苏致若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次,艰难地说:“好,签合同吧。”

没想到竟如此简单就租出去了,虽然是一个让她不太满意的房客,但是想到这个月伙食费有着落了,她立刻点头答应。

陆小风正想问你什么时候搬来,只见苏大爷乘着电梯下去了,过了一会又乘着电梯上来,身边多出两名搬运工和……五只行李箱。

陆小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大男人和他的五只行李箱,这还不止,苏致若连续往楼下跑了两趟才把东西全搬上来。

陆小风指着几乎把她家门口堆满的行李结巴了半天才说:“这都是你的东西?”

苏致若拍了拍最大的皮箱子,说:“嗯,差不多,有些东西来的时候已经扔了。”

她当初搬家的时候也不过拖了两只行李箱,5只盒子……

苏致若摘下墨镜,指了指陆小风的客厅,一脸严肃地说:“女人,我们得大扫除。”

陆小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大扫除!”耳背吗,说那么清楚还听不见。

“你?”

苏致若双手叉腰仰头出了口气,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有让房客一个人打扫的道理吗?”

陆小风门上一靠,把手一摊:“你觉得如果我会打扫卫生的话,现在至于这样吗?”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苏致若那时候没明白,后来彻底明白过来,这女人就是一只老天派来整他的白骨精。

当天晚上,在苏致若大爷的火力强迫下陆小风不得不打电话求助家政阿姨,然而,陆小风完全没有战斗力,不添乱已经够好了,她竟然能拿着一只从沙发底下□的破球鞋感叹半天:这不是我去年买的新球鞋吗?苏致若简直忍无可忍直接把她推出门去,陆小风开始还有些许惭愧,后来干脆捧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外头的地板上写她的言情小说。

苏致若擦完最后一只凳脚后,终于歇了口气,他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去污粉,身上的汗已经把他整件T恤泡了个透。虽然还不是很满意,但好歹狗窝变得有些人样了,其余的明后天再慢慢打扫。

转了个身看到那个女人竟抱着电脑在那里噼里啪啦打得火热,那一肚子的恼火真是烧得他胃都痛了。

“喂,女人,我在打扫,你在干嘛?”

陆小风抬起头,大蛤蟆镜片泛着蓝莹莹的光芒,对应下现在的时间,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她一脸无辜地说:“不是你不让我打扫的吗?”

苏致若刚想反骂过去,家政阿姨突然插了进来:“都打扫好了,一共是150块。”

“150块?”

两个人同时吼了回去,吼完后又猛地对视了一眼,那眼神绝对在说:你付!

家政阿姨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催道:“都这么晚了,你们赶快把钱付给我,我要回家去了。”

陆小风忍不住问:“你一小时多少钱啊?”

“15。”

陆小风脑子转了下,立马问:“那才7个小时不到,怎么要150块?”

阿姨毫不吝啬地白了陆小风一眼:“小姐,现在都几点了,加班费我总得要点吧?”

陆小风推了苏致若一把:“喂,先付了吧。”

苏致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女人:“我付?我打扫得那么辛苦,还让我付?”

“你是男人么,穿名牌,开跑车,这么小气干什么?”陆小风斜眼打量着他那一身名牌,她刚才在窗前看到了他开来的兰博基尼,看他还敢说没钱。

“不行,你什么都没干,你付。”有那么多闲钱,他至于丢脸地被恶房东扫地出门吗?

家政阿姨觉察出什么,啧啧两声,指着他们说:“快点把钱付了,不然,我可报警了。”

“报什么警呐。”陆小风掩嘴笑了笑,别开脸用大拇指指指苏致若,“这里就有一位。”

“既然是警察怎么这么还做这种事呢,快,把钱付了。”阿姨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苏致若身上。

苏致若张大了嘴巴,看看家政阿姨,又看看闷着头偷笑的陆小风,气得差点爆炸。

“妈的,怎么会有这种事!”他懊恼地从裤袋里摸出皮夹,里面只剩下7张红的,一张绿的,还有几张零钞。

要不是想想自己那么辛苦地干了一晚上的活,他非拖着行李立马走人,窝车里将就一晚都不在这里多呆一分钟。

家政阿姨拿着钱欢欢喜喜的走了,陆小风搬着电脑也乐滋滋地回屋里去了,苏致若拿着抹布站在门口,第一次感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他妈更让人讨厌的女人。

注定不平凡的同居生活就此展开。

第四打

苏致若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迷茫,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揉了揉眼睛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新租的房子。

虽然没沦落到抱着新车睡,可这地方他实在是不敢恭维,除了地方面积还大,其他没一样称他心意,包括那个房东。

昨晚就如同一场噩梦,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制造出这样的垃圾房,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布艺沙发还能叫布艺沙发吗,那上面残留的不知道是咖啡迹还是酱油迹一大块连着一小块。沙发底下掏出多少东西他就不说了,就连内衣都能让他在客厅的茶几下找到。地板上粘着已经发黑的口香糖,凳脚上粘着不知所谓的橡皮糖,泡面盒就那样一个叠一个倒在地上,里面的汤汁浸泡了一整叠报纸散发着不同寻常的酸味……

想起来就恶心得让人想吐,苏致若好不容易让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些可怕的场景,从床上爬起来后立刻拆下床单床罩往外跑。他昨晚实在担心这个房间的床铺不干净,硬是铺上自己带来的毯子,穿着睡衣没盖被子睡了一晚,天知道除了出任务时比较艰苦,他苏大爷从没受过这种罪。

清晨五点半,陆小风被摔门声惊醒,从小说情节中拔离出来,一回头眯着眼看到苏致若抱着被套床单冲进厨房。

“喂,你在做什么?”陆小风跑到厨房看见苏致若把她新买的被单塞进洗衣机。

“做什么?你没长眼睛吗?”苏致若头都不回,这床被子上的霉味简直能熏死人。

陆小风对他的行为完全不能理解:“我才刚洗过,你干嘛又洗?”

“才?”苏致若盖上盖子,按下开关,洗衣机转动起来,他回过头看着陆小风那张苍白的脸耻笑道,“女人,你所谓的才是多久?”

“……”

她为了租房特地买了张二手床,又买了床新被子,店家送了她一个四件套,算起来,差不多两个月吧……

那个女人站在那里不回答,看来是没话答了吧。

“让让。”

陆小风贴着门板让这位大爷过去,五分钟后看到那位大爷从窝里出来,左手上多了两块大浴巾,右手上提着一个篮子,放满了沐浴用的各种物品。

“洗澡?”陆小风的眼睛终于睁大了。

“废话。”

“你昨晚不是洗过了吗?”

跟头脑不好的女人说话就是累:“我早晚都要洗澡。”

浴室的门“嘭”一声关上了。

陆小风被挡在门外面,简直难以用她头脑中丰富的词汇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是不是碰到变态了?

三十分钟后,没错,她掐着表算着,三十分钟后,那个男人终于舍得从浴室里出来了。

“你洗个澡要半个钟头吗?”

苏致若拿着那块超大号浴巾擦头发,不太耐烦地回了句:“包括刷牙洗脸刮胡。”

就算这样,难道他认为很快吗?

虽然已经猜到了,可陆小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块毛巾干嘛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