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的棍子也停了下来。索伊的呵斥声响起,“怎么停下了?”有人惶恐地答道,“那猫刚才叫得古怪,不知是怎么回事。而且这人好像也不动了,是不是被打死了?”

“打死?这怎么可能。夫人吩咐过不要她的命,只需要给她一个小小的惩戒就行。那就先把麻袋解开看看!”

“是。”

我屏住呼吸,默默等着他们解开麻袋。就在口子被解开透出亮光的一瞬,我根据刚才声音位置的判断,用尽全力将那只猫朝着索伊的方向扔了过去!

“啊!” 索伊顿时一声惨叫,我急忙抬头望了过去,真是苍天有眼啊,那野猫居然正好落在了她的脸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四爪乱挠,一时半会搭在她身上死活还就是不下来。

刚才打我的两个小宦官直愣愣盯着我的脸,眼中竟闪过一丝骇色。其中一个还退后了两步喃喃说道,“看……看她嘴上的血,好恐怖……她是疯了吗?”

我立即明白过来,那一定是野猫的血。不用照镜子,我也能猜得出自己现在的模样,披头散发满身伤痕自不必说,嘴边还鲜血淋淋,目露凶光一身戾气,必定是状若修罗,吓人都不用再化妆了。

索伊的脸上被疯狂的野猫连挠了几下,顿时也出现了好几道醒目的血痕。她回过神后才惊怒交加地甩开了那只野猫,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继续打!”

那两个小宦官可能是被我的模样吓住,身子居然一动也没动,谁也不敢上前。

索伊更是气急败坏,“你们都听到了没有!小心玫瑰夫人将你们-------”

“好吵。”一个从不远处传来的冷冷声音忽然打断了索伊的叫嚷,就像是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冻结住了她的嚣张气焰。

索伊显然吃了一惊,我也惊讶地抬头张望着那个方向。只见从花丛后走出一位身材修长的青年,那身袭肃穆华丽的制服和精美的黑色镂花皮外套都显示出他高贵的身份。他那俊美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像是一面不反光的镜子,照不出任何情绪。抬手拨了拨垂在额前的暗红色长发,他微微眯起了那双罕见的玫瑰色眼眸,瞳孔里倒映着阳光的碎片,却丝毫看不出半分暖意,倒令人联想起了凌厉寒冷的冰锥。

多么美丽……又熟悉的玫瑰色!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是他!居然是他!那个在广场救下我的男人!西帕希欧古兰骑兵队的加尼沙副官!

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索伊显然是认识此人,她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神情,眼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原来是加尼沙副官,您今天又去探望过皇太后了?”

加尼沙也没瞧她一眼,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声道,“这里离太后休息的地方很近,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惊扰了太后。”

索伊面色微变,讪讪道,“可是我们也是奉了玫瑰夫人的命令……”

“行了,既然知道了太后正在休息,就赶紧离开吧。”他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索伊似乎有点为难,她才刚说了句“可是”,忽然被对方如刀刃般的眼神一扫,后面的话顿时被吓得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还不走?”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充满寒意。

索伊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只得带着两个小宦官不甘不愿地离开了这里。

直到这个时候,加尼沙的目光才第一次落在了我的身上。不知为什么,两次和他相遇,我好像总是处在狼狈不堪的境地。幸好上次他应该也不记得我了,不然真够丢脸的。我原以为他根本不屑理我这个低等女奴,没想到他反倒弯下腰帮我解开了手上的绳索,还对我开了口,“原来宫里还有这么凶悍的姑娘,我倒是第一次看到受了这种猫刑还能有力气还击的的人。”

我微微一愣,原来刚才的那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了吗?我挣扎着支起了半边身子,刚想对他道声谢,额上被打伤的地方忽然有温热的液体倏一下流了下来,而喉咙里一股铁锈味则不停往上翻涌,令我忍不住干呕了好几下。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帕子扔到我的面前,“先用这个擦擦。”

我有点难以将眼前的他和上次利落杀人的那个他联系在一起,尽管这个男人的外表冷酷无情令人生畏,可现在看起来却好像并非如此……或许是心情松懈下来的关系,我这才感到全身的骨头有如断裂般疼痛,有的地方是密密麻麻针扎般刺痛,被风一吹更是痛上加痛,甚至连抬手都有些吃力。

“谢谢你,加尼沙大人。”我费劲地捡起了那块帕子,按住了额上的伤口,“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帕子,我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你。”

“不必了,反正都脏了,用完就丢了吧。我也不便在此久留。”他站起了身,在离开前还丢下了两句话,“你也不必谢我,今天我出手救下你,只是觉得你刚从麻袋里出来的那个模样挺有趣的。”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嘴角神经不由抽动了一下,原来他出手相救就是为了这个莫明其妙的理由?我是应该感到郁闷还是庆幸?

他离开之后,我也忍痛拖着身子赶紧先回到了自己的杂物房。那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万一那索伊折返回来,吃亏的可又是我自己了。我打了点水先清洗了下自己的伤口,那两个宦官倒没使什么力,所以身上被棒打出来的伤痕并不明显,手上腿上胸口几乎都是猫爪抓出的伤痕,看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整我个半死不活。我用备用的药膏涂抹了一遍这些伤痕,暗暗希望可别被感染什么的。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还不是太先进,身为低等女奴就更难得到救治的机会了。

加尼沙给我的那块帕子已变得污秽不堪,上面沾满了暗色的血迹和灰尘。帕子是用上等的丝绸裁制而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右下角居然还绘着一只色彩漂亮栩栩如生的紫色蝴蝶。真没想到,这位冷酷的军官用的帕子还挺有情调的……

加尼沙……他救下我真的仅仅是因为觉得有趣吗?

是夜,贝希尔就带上了上等伤药来到了杂物房探望我,据说抹了之后皮肤上就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了。虽说他如今在瓦西手下混得风声水起,已然成为了瓦西颇为信任的心腹,但弄到这些珍贵的伤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听你的意思,可能是有人给你做了个套子?”他听我说完了事情经过,神色微微一敛,“如果那个黑皮肤的女奴是故意撞上你的,随后玫瑰夫人又那么巧合的出现,这倒是有点奇怪。”

“而且那个偷窥我和达玛拉的人就是玫瑰夫人身边的女奴,说不定就是她和玫瑰夫人说了些什么,所以玫瑰夫人设了个套子让我钻,趁机教训我一顿出口闷气,还能给达玛拉一个下马威。”我将这个可能性说了出来。

“玫瑰夫人心胸一向狭窄,嫉妒心又强,她和达玛拉之间的矛盾也早已日渐积深,所以利用你打击她也不是不可能。”贝希尔叹了口气,又抿了抿唇角,“幸好今天有加尼沙大人出手相救,不然后果真是难以预料。你看你身上的这些伤,幸好没伤到脸上,否则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他会救我……”我疑惑地抬起了头,“对了,这后宫里不是禁止其他男人出入吗?我知道易卜拉欣大人是例外,因为他和陛下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偶尔得以被召见。可为什么加尼沙也有这个特权呢?他不过是个副官而已。”

“因为皇太后。”贝希尔很干脆地说道,“皇太后相当赏识他,所以每个月允许他可以有两次入后宫向太后请安的机会。今天让你碰上他,也算是运气了。”

“皇太后为什么那么赏识他?他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吗?”我更是好奇。

“这就不知道了,据说加尼沙救过太后的命,不过那也是传闻。他的身份一向都很神秘,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得到太后喜爱和信任也是近两年的事。他为人低调,从不和人多来往,听说他唯一喜欢的东西就是各种各样的蝴蝶。”贝希尔顿了顿,“你就别费心思关心这些无聊的事了。先休息几天把伤养好,一个星期后你就能去米娜那里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终于不用再清洗厕所了!我心里大喜,又不敢相信地向他确认了一遍,“真的?米娜同意了?一切都这么顺利?”

贝希尔笑了笑,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我说过,她一定会同意的。”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这一瞬间我发现他和易卜拉欣竟然越来越相似了。

“贝希尔,这次真是谢谢你了。”我再次表示了感谢,犹豫了一下后又问道,“对了,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能治好我眼睛的药吗?”

贝希尔眯起了眼睛,唇角漾起一丝笑容,“罗莎兰娜,你终于开始关心你的容貌了。”

“不是你说的吗?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拥有保护自己的权力,而这份权力,只有一个人能给予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想再重复今天的噩梦,我不能每次都靠着别人搭救,我要活下去,我需要那份能够保护自己的权力。”

“罗莎兰娜……”他那晶莹明亮的眼睛里似乎蕴绕着我看不懂的东西,“你放心,易卜拉欣大人一直在派人寻找这种解药,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不过我相信,就算你没有恢复原有的美貌,也一定有别的办法让陛下动心。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说完,他低垂下眼扬了扬唇角,侧过脸去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浅银色的月光在他身边映下了一片细碎的光影,静静地点缀着他美好的侧影,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沐浴着月色芳华的秋日薄荷,在夜晚静悄悄地舒展绽放。

第十八章 与苏莱曼的相遇

一个星期之后,我如愿来到了米娜所在的宠妃庭院,成为了她身边随伺的一位女奴。我身上本来都是一些外在的轻伤,并未伤及筋骨,再加上贝希尔送来的药颇有奇效,经过了这些天的细心休养,倒也好得都差不多了。

在宫中,一位被封为伊巴克尔的妃子通常可拥有五到六名女奴,育有子女的则可以酌情增添。不过米娜伊巴克尔身边即使加上我,也一共只有六名女奴,和拥有九名女奴的赫妮伊巴克尔相比还是属于比较低调的。不知是贝希尔的关系,还是以前留下的好印象,米娜对我的态度还算亲和。很快,我就适应了这个新的工作环境,也越来越适应用一只眼睛看世界的生活。虽然在这边做得都是其他女奴不屑做的杂活粗活,但对我来说,能从清洗厕所这个挑战嗅觉的工作里解脱出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这些天我偶尔去御医院取药时也遇见过阿拉尔,自从卡特雅死后她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独来独往,见到我时也不再出言挑衅,每次都是匆匆低头避过。想来这卡特雅也是她在宫中唯一的朋友,如此伤心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我始终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才令她那时变脸变得那么快。另外万幸的是,玫瑰夫人倒没再找过我的麻烦,听说她现在正忙着讨苏莱曼的欢心,所以应该也没那么多时间花在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女奴身上。

而达玛拉人气正高,听说苏莱曼每个星期总会有几晚宿在她那里。虽然还无法动摇玫瑰夫人的地位,但就凭现在的恩宠,一旦她身怀有孕,相信被封为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天晚上,米娜让我去第三庭院的图书馆借两本诗集。这座建于穆罕默德苏丹时期的图书馆经过几代苏丹的完善已初具规模,珍藏着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珍贵书籍。苏莱曼继位之后更是对图书馆进行了扩建,并且鼓励自己的臣子和妃子多提高这方面的修养。当然这里的书可不是人人都能借的,后宫中除了苏丹皇太后和王子们外,只有伊巴克尔以上级别的女子才有权从这里借书。

庭院里种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树,在白天的阳光下这些枝头小花丝毫不引人注目,可当入夜之后,花树却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香,如同捉迷藏般时不时随风传入鼻端,令人心生舒爽之意。

经过其中一株花树时,我发现有本小册子掉到了地上,于是上前捡起来一看,原来是本手抄的诗集。当看到诗人的名字是穆希比时,我想起来以前达玛拉好像也给我看过,但那时我只是随意翻了几翻,并没有认真看,没想到今天它又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带着几分好奇,我干脆站在树下借着月光重新翻看了起来。

说来也是奇怪,这次静下心看了几首他写的波斯诗歌,倒觉得还真是别有意境。尤其是其中几句颇含哲理的诗句,充满智慧且令人深思。不知不觉中,我已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样看得清楚吗?”

我正看得入神,随口回答道,“还行,今晚月色不错,只是我一只眼睛不好用,看起来稍微有些吃力。”说完这句话,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猛的转过头-------当看清那个问话的人是谁时,我手里的诗集已经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苏莱曼苏丹----这位年轻的帝王此时正平静地看着我,琥珀色眼眸里悠远的目光仿佛有穿透万物的魔力,令我感到一阵真实的眩晕。即使是在夜晚,即使只穿着便服,他的美还是那样高高在上,带着一种难以接近和掌握的距离感。

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肩膀,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等回过神来又赶紧行了礼。

“陛……陛下……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您……”我语无伦次地开了口,心里慌作一团。虽说之前见过他一次,但那也是隔得很远很远了,哪有此时这样近距离站在我面前来得震撼!

“这本诗集是我刚才落下的。”他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我魂飞魄散。糟了,我居然拿着苏丹陛下的书看个不停,而且还“大胆”地将它掉在了地上!想到这里,我赶紧弯腰捡起了那本书,小心翼翼地掸着上面的灰尘,一边暗暗留意着他的神情。看到他好像并未因此没不悦,我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好歹他也是个赫赫有名的明君,应该不会因为一本诗集而为难一个女奴吧?

“陛下,您的诗集。”我用双手毕恭毕敬地将诗集递了过去,就好像是捧着世上最值钱的宝贝。

他并没有接过诗集,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我的面容上不着痕迹地扫过,淡淡问道,“你也喜欢穆希比的诗歌?”

“回陛下,我不是太清楚这位诗人,只是以前听朋友提过,所以刚才忍不住翻看了几首。”我垂首规规矩矩地答道,生怕在言语中不小心触犯到这位君王。

他沉吟了几秒,又问道,“那么,你觉得这位诗人写得怎么样?”

听到他问这句话,我不觉感到有些惊讶。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怎么和一个低等女奴探讨起了诗歌?既然是他所喜欢的诗集,那么我只要夸上几句就行了吧。再说,这也不算撒谎,穆希比写得确实很不错。

“他写的很好,嗯,非常好。”我笼统的概括了一句,只盼能早点退下去。和他离得这么近让我觉得压力好大,之前所说的那些要在宫里好好生存下去的雄心壮志也不知抛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这次的相见实在太突然了,下次好歹应该让我个心理准备啊。

“很好?那么到底好在哪里?你最喜欢的又是哪一首?”我还以为就这样混过去了,真没想到他居然还要和我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陛下,这是您的心血来潮吗?

我愕然抬起头来,只见月色下他的眼神看起来清浅明澈,就像是晴朗天空中的一丝浮云,不含任何杂质,和他俯瞰着脚下万物的渺小时的那种悠远眼神截然不同,让人几乎难以相信这是一双帝王的眼睛。此时此刻,他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我对这些诗歌的看法。

惊讶之余,我明白今天若是想打马虎眼估计没什么用,必须言之有物才有可能顺利过关。我的脑中飞速转动着,忽然想到了刚才看到的一句诗。

“每个人的归宿都一样,但故事的版本却是多种多样。”我轻声吟诵了出来,“我最喜欢穆希比的这句诗,没有华丽的话语,却能引起我的共鸣。即便每个人的结局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却是各有各的活法。有的人的一生受人尊敬,有的人一生被人唾弃……生命的意义在于怎样活,而不是如何活得更久。”

他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只觉得在一刹那周围的月色和星光都迅速褪去,只剩下这个笑容在夜华中静静散发着淡淡光泽。

“生命的意义在于怎样活,而不是如何活得更久。”他低低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说得很好,那么这位穆希比是不是你最欣赏的诗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那倒不是。虽然他的诗歌写得不错,可我最欣赏的诗人还是伊朗诗人鲁米。这位穆希比……或许在我心里勉强能排入前五位吧。”

他倒也没说什么,目光落在了我的面容上,“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我叫罗莎兰娜。”我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晚这关应该算是过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就朝着第二庭院走去。我低头看到手里的诗集,脱口喊了一声,“陛下,您的诗集-----?”

他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这本诗集就送给你吧。”

我望着他的背影,将那本诗集牢牢捏在了手里。好歹这也算是御赐之物了,要是万一遗失的话那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回到米娜那里时,我的心还在突突直跳。直到此时,我也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苏莱曼大帝对话了!我忍不住重新回忆了好几遍刚才的情形,在当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自己的表现应该也不算太糟糕吧。

米娜收起了我替她借的两本诗集,目光又落在了我手上的那本诗集上,不禁惊讶地咦了一声,问道,“罗莎兰娜,你怎么也在看这本诗集?难不成你也喜欢他的诗?这是你借来的?”

我有一瞬间的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将刚才的事告诉她,于是就顺着她的话点点头,“这个叫穆希比的诗人写得还挺好的,我也是借来看看打发下时间。”

“这本诗集在宫女中是挺流行的,据说这个诗人非常低调。”米娜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嘴角边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那么你知不知道穆希比是什么人?”

我不解地看着她,“刚才您不是也说了,他就是一位比较低调的诗人。不过从名字来看,他应该是位土耳其本地诗人吧。”

米娜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笑意,声音也压低了几分,“那么我告诉你吧,这位诗人穆希比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的苏丹陛下。”

什么!这也太出乎意料了吧!听了这话我差点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您说什么?穆希比就是苏丹陛下?!这怎么可能?!”

“当然,宫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没有几个,恐怕就连玫瑰夫人也被蒙在鼓里。我是有一次无意中从太后口中猜到的。”米娜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我也曾想利用这个秘密去得到陛下的欢心,只可惜我的诗歌造诣不高,无法和陛下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而仅仅称赞那些诗歌怎么美好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和陛下有创作时的共鸣才可能令他刮目相看。”

我的内心震惊不已,穆希比居然就是苏丹陛下的另外一个马甲!怪不得他刚才会追问个不停呢,看来是大有可能!糟了糟了,我说什么最喜欢的诗人不是他,还什么勉强排在前五位!该不会已经得罪他了?可他后来又把这本诗集送给了我,应该也没生气吧。易卜拉欣曾说过苏莱曼是为优秀的诗人,看来倒不是夸大其词。以武力征服世界的君王,同时却又是一位富有激情的诗人,这样看似矛盾的关系却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倒还真是有点意思。

“可是您现在将这秘密告诉了我……”我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心中不免涌起了一丝疑惑。如果这个秘密让存心想讨好苏莱曼的人知道,米娜她不就又多了竞争对手了吗?为何她这么轻易地就愿意将这个秘密和我分享?

“罗莎兰娜,我清楚你的为人。更何况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就算这个猜测是真的,我相信你也是不会背叛我的吧?”米娜说着抬起眼,微笑着看着我。她的口吻像是在开玩笑,但看着我的眼神却隐隐带着几分审视。

我微微一愣,难道她是想利用这个秘密来检验我的忠诚度?在她看来,我就算知道了这个秘密,以现在的容貌也不可能去讨好苏莱曼。但如果我对她有二心的话,或许会抓住机会将这个秘密告诉给达玛拉。如果我愿意对她效忠的话,那么这个秘密就到此为止。用一个秘密作为赌注来换取一个忠心的奴仆,这笔帐算的也相当精明。

“您多虑了,我是绝对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的。怪不得您最近一直都看诗集,想必以后一定能和陛下有更多的交流。”我平静地答道,“既然我到了这里,就是您的人了,自然希望您的日子比谁都好,您的小王子比谁都有福气。只有您好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才会有好日子。”

“我自然知道你是不会的。”米娜弯着嘴角笑了起来,似是不经意地又问道,“对了,我听说达玛拉平时用的那种香料很受陛下青睐,你知道是哪一种吗?”

“那是茉莉花和印度檀香调在一起的香料。将衣服用这个香料熏一晚,第二天穿上就会行走时带上花的清香,既能维持相当长时间,又不至于太过浓烈。”我并没有隐瞒达玛拉的这个爱好。看来贝希尔猜得没错,米娜之所以这么干脆的收下了我,果然是有原因的。

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觉得好像越来越不认识米娜了。这还是之前那个为生了儿子而痛哭的懦弱女人吗?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原来连性格都是可以改变的吗?不过再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为了能在宫里继续生存下去,大家不都在逐渐改变着吗?贝希尔,达玛拉……还有我自己。

第二天傍晚时分,趁着去宦官庭院办事的机会我又去找了贝希尔,想从他那里打探下这穆希比是否真的就是苏莱曼本人。贝希尔好歹也算易卜拉欣的人,而易卜拉欣可能是知道这个秘密的,或许会对他透出一点口风也说不定。

我先去了贝希尔的房间,发现他并不在那里。接着我又在庭院里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他的人影。贝希尔的生活一向都很有规律,平时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就回房了。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遇上什么要紧事了吗?我问了几个正好经过这里的宦官,他们差不多也都是一问三不知。就在我准备悻悻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小宦官鬼鬼祟祟从二楼跑了下来,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眼熟……我蓦的想起了他好像是贝希尔的手下。

“喂!你等等!”我立刻喊住了他。他一见是我脸色唰的就白了,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就想往庭院外闪。我心里陡然生疑,连忙上前将他拦了下去,没好气道,“怎么了?见到我跟见鬼一样,跑什么跑?贝希尔人呢?你瞧见他没有?”

他先是一愣,眼神下意识地瞟向了二楼,立即又收了回来,嘴里却忙不迭地答道,“我不知道,我没瞧见!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这种欲盖弥彰的态度让我的疑心更大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贝希尔在哪里,而且很有可能此时贝希尔就在二楼。于是我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这小宦官听了我的话立时就像只兔子般撒腿逃跑了。这个表现未免也太奇怪点了吧?平时他见到我也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又留意到四周没人,就迈开步子悄悄地朝着二楼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走上这里的二楼,狭窄的长廊连接起来两边的房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大房间是独属于宦官总管的。和一楼相比,二楼的采光度显然差了许多,幽暗的走廊两侧静悄悄的,弥漫着一种潮湿又陈旧的气息。我才往前走了几步,就觉得这里的气氛古里古怪的,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刚停下了脚步,却听到从长廊尽头传来了一声轻笑。

尽管只是那么极轻的一声,听在我的耳中却是熟悉无比,我立刻辨认出那百分百是贝希尔的声音。那个方向不是宦官总管的房间吗?贝希尔他待在这里做什么?其实我本不该多管,可今天也偏偏不知什么原因,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朝着那个房间走了过去。

第十九章 贝希尔的秘密

刚走到总管房间门口,我听到从那里又传来了一声贝希尔的轻笑,接着就响起了瓦西总管的声音,“贝希尔,真是可惜啊。如果你是女人,一定比这宫里任何一个妃子都要美丽,就连玫瑰夫人也要甘拜下风呢。”瓦西的声音和平时很不一样,听起来倒更像是在低低呢喃,少了几分惯有的趾高气扬,多了几分压抑和迷离,仿佛正处于一种意识不清的情形之下。

我犹豫着到底该不该离开,可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一抬头正好瞧见窗户虚掩着没有关严,就忍不住凑过去往里张望了过去。

贝希尔正垂首站在墙边,密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缕垂下的发丝晃晃荡荡,在蜜色的面颊旁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红润如樱桃的唇边还残留着刚才的轻笑,轻佻又邪丽,宛如轻轻抖开了一张恶魔诱惑世人的邀请函。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猛击了一下,震得嗡嗡作响,这真的是贝希尔吗?认识他这么久,我从未见过这样充满魔魅之美的贝希尔……

瓦西和他的距离几乎是近在咫尺,那样亲密又暧昧的姿势让我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和猜想。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连忙甩了甩头,想要把那种可怕的猜想甩到脑后去。可就在下一秒,瓦西已伸出手轻抚上他的脸,撩起了他的那缕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指间。从我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瓦西的喉咙不可遏制地动了几动,显然是咽下了几口口水。

突然,瓦西狠狠拽紧了那缕发丝,居然低头一口咬在了贝希尔的颈窝上!

我大吃一惊,幸好及时捂住了嘴才没有失声喊出来。

当瓦西的嘴唇满足地离开时,那片蜜色肌肤上已然留下了一个肿胀的红色伤痕。贝希尔缓缓抬起头,含笑注视着面前的那个男人,眼眸里微波荡漾,充满诱惑却又偏偏难以亲近,疏离而情挑,更是让人无法自制。就算知道那天使的微笑后是恶魔的冷笑,却也会身不由己地落进那个看似温柔却危机重重的旋涡。

“贝希尔……我的贝希尔……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美了……”瓦西笑得有些狰狞有些恍惚,熟练地解开了贝希尔的衣服,伸手从旁边拿过了一支正在燃烧的蜡烛,将滚烫的蜡油缓缓滴落在了他裸露的胸口上……那些裸露着的肌肤上早已是伤痕累累,显而易见大多数是被烫伤和咬伤的,新伤旧伤重叠在一起,看起来是那么触目惊心!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幕,视线似乎变得模糊起来,眼前像是隔了一层水雾般摇曳变形,无法言说的震撼和伤感如同一只大力的手拽住了我的心脏,令我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喘气,才不至于因为窒息而休克。

“看啊,我的贝希尔,这些新的伤痕映着你蜜色的肌肤是多么美丽,这是我独有的画作,比最伟大的艺术品还要完美。”滴完蜡油之后,瓦西放下了蜡烛,开始细细抚摸和欣赏这些伤痕,又不忘软语哄他道,“你放心吧,只要一直听我的话,将来副总管的位子就一定是你的。有我保护你,在这宫里谁也不敢欺负你。”

贝希尔侧过了头,紧抿的双唇和微颤的睫毛似乎泄露出他此刻真实的心情。即使伤痕累累,即使处在这样狼狈的境地,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美丽,就像是传说中的堕天使,沉沦也罢,邪恶也好,那就是夜空中最优美的坠落。

在这一瞬间,愤怒和伤感交杂的感觉终于沸腾到了顶点,我不知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强忍住没有冲动地踢门进去打晕这个变态……在门外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好似煎熬,既想赶紧离开,又担心贝希尔是否要承受更多的侮辱……

过了一会,我终于听到了瓦西说要先去办事的声音,于是急忙往旁边一躲,目送着瓦西渐渐远去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犹豫了几秒,我终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独自承受这一切的他一定也很寂寞很孤单吧。

“罗莎兰娜,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贝希尔见到我出现显然吃了一惊,随即又很快转换成一脸的不以为然,故作不在意地拢了拢被弄乱的发丝。

“贝希尔……刚才的一切我都看到了。这就是你所说的没人为难你吗?”我上前了两步,牢牢盯着他胸口的伤痕,喉咙里一阵哽咽,“你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侮辱……”

他也不作声,只是默默拿起衣服穿上了身,又慢慢地扣好了系带。

“不然我又能怎样?”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瞳孔落满月色却依然暗淡无光,“想要在这个后宫生存下去,就要付出代价,我早已有这个觉悟。你觉得我肮脏龌龊也好,或是以我为耻也罢,那就只管离我远远地好了。”

“贝希尔!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觉得你肮脏龌龊,又怎么可能以你为耻!更不可能离你远远的!”我心里一急,忍不住低喊道,“我是心疼你,为你难过,为你不值!因为你是我在这宫里最好的朋友!你被人侮辱我感同身受!你懂吗?你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和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