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曼……我轻按住悸动的心,从未像此刻那么盼望着他的归来。怪不得有人曾说孤单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由你爱上那个人的那一刻开始的。

爱情是多么奇妙,它就深藏于我们的内心,比最顽固的疾病还要深入骨髓,或许能假装它不存在,但是我们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心,一旦有了爱情的羈絆,那么害怕失去就成为了霸占内心的兽,时是噬咬着我们不知所措的心。一旦踏出了这一步,那么就会成为爱情的俘虏。

苏莱曼离开时是初春,很快又到了郁金香盛放的时候,每年传统的郁金香节自然还是玫瑰夫人主持,只是今年她似乎没了往年的兴致,对此并不是太热衷。再加上苏莱曼也不在宫里,这届的郁金香节倒显得冷清了不少。

我也不想凑这个热闹,于是和达拉玛约好了到庭院里喝茶聊天,临去前还让贝希尔给我带了不少御膳房的甜点。一路上我和两个孩子说说笑笑唱着歌儿,贝希尔也在一旁笑眯眯地逗着孩子,其乐融融。这三个男人都是我在宫里完全不必设防的,所以我的心情也是格外的轻松。快到庭院的时候,迎面正好走过来玫瑰夫人和她的侍女们。她一见到我就重重冷哼一声,似乎转身就要走,谁知我身旁的贝希尔却冷冷出了声,“玫瑰夫人,按照规矩您应该向许蕾姆夫人行礼。”

如今我身为首席夫人,按照规矩她见到我确实应该行礼。玫瑰夫人面色瞬间涨红,显然万分恼怒,但如今贝希尔在宫里势力庞大,她也并不想与他起正面冲突,只得很不情愿地给我行了半礼。我也懒得与她计较,点点头就不再理她了。

就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用挑衅的眼神瞧着我的两个儿子,冷笑道:“许蕾姆,你也不用得意的这么早。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趁现在多陪陪你的两个儿子吧,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机会了。”说完这几句话,她就一甩袖子离开了。

我紧握住双拳,强抑住内心的动荡和剧颤,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她的话正巧击中了我的软肋,那也是我最为恐慌的地方。她的话并不仅仅是威胁,一旦穆斯塔法真的成为继承人,那么等待我孩子的命运,只有……死亡。

“许蕾姆,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正如她说的,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如今,陛下最宠爱的人就是你。你的儿子比穆斯塔法成为继承人的机会更大。”贝希尔察觉到了我的不妥,低声安慰道。

“你也说了,我的儿子成为继承人的机会大,但并不是一定。一旦是穆斯塔法继位……”我咬了咬嘴唇,“贝希尔,我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这两个孩子,是我拼了命也要保护的最珍贵的东西。”

贝希尔理解地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想在陛下心中是更属意你的孩子的。但是目前那些大臣和帕夏们却是对穆斯塔法更加看好。这次年纪轻轻的他又随着陛下出征,若是立下些军功就越发难办了。在立储君问题上,穆斯塔法的确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一则他有陛下的宠爱,二则他有大臣的支持,三他有一位身份尊贵的母亲。宫里只有两位夫人,玫瑰夫人就是其中之一,也算是占据了优势。”

我此时也渐渐恢复了冷静,略一思索道,“前面两点一时难以改变,但第三点似乎可以考虑吧?”

贝希尔直视着我,“你的意思是对付玫瑰夫人?”

我点点头,也坦然地望着她,“失去了身份尊贵的母亲,恐怕大臣中也会有人动摇。贝希尔,为了我的孩子,我不介意化身为恶魔。”

他微微一笑,“你若是化身为恶魔,那么我愿意将灵魂出卖给恶魔。”

“谢谢,贝希尔。”我心里一阵感动,脸上又重新绽开了笑颜,“那么我们快点走吧,达拉玛都快等急了呢。”

在等待苏莱曼归来的日子,我除了带孩子向太后请安外,多数是和达拉玛一起度过的。自从我被封为首席夫人后,太后的态度似乎变得有些微妙。她以前并不讨厌我,和我相处的也不错,但是眼下她所控制的平衡被打破了,我的晋封速度过快,而品级又渐渐朝金字塔顶端接近,或许是给了她一种无形的威胁吧。她待我也不像之前那么亲密,反倒是对穆斯塔法亲近了几分。

达玛拉还是几乎闭门不出,除了和我联系外,在宫里几乎不和任何人来往。她脸上的伤还是那么触目惊心,平时只能以面纱遮掩。尽管苏莱曼也封她为了夫人,但依然无法减轻我心里的愧疚。身为受害者的她倒并不是太在意,反而还安慰我说正好过得清闲一些。

这天晚上我心血来潮让御膳房做了点东西,趁着点心还热就给达拉玛送了去。到她那里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巧离开。我心里觉得有些讶异,因为那个离开的人竟然是贝希尔。我知道他的习惯,天一黑通常都是待在自己房里,几乎从来不去其他妃子处,只有到我这里才是个特例。

怀着疑惑,我将点心拿进了达拉玛的房里,却惊讶地发现她双眼微红,显然是哭过了。我心里更是不解,奇怪,难道这和贝希尔有关吗?为什么她会哭?她和贝希尔的关系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好了?她和他之间……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明明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可此刻我的心情却也是复杂难辨。我并没有直接去询问贝希尔,只是将这个疑惑暂时深藏在了心底。

由于这次作战双方实力相当,大战持续了数月之后,寒冷的冬天又来临了。由于恶劣的天气原因,苏莱曼只得再次从奥地利撤军,不过比起上次,这次也算是小有收获。匈牙利一分为三,由奥地利,匈牙利国王和奥斯曼帝国各占三分之一。苏莱曼和查理五世签订了和平条约,并在匈牙利双方约定的边境修建了城墙。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还每年必须要向奥斯曼帝国纳贡。就在这个时候,位于另一端的波斯帝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波斯年轻的国王沙赫擅自处死了巴格达总督,据说这位国王继位时年仅11岁,也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在他的统治下,波斯帝国的国力也日渐强盛,这位沙赫国王也是之前煽动安纳托利亚叛乱的始作俑者。苏莱曼进军欧洲受阻后,就打算开始向东方扩张,因为巴格达曾被许诺划归奥斯曼帝国,所以巴格达总督的死正好给了他一个出兵波斯的借口。

苏莱曼从奥地利回来后,休养了一段时间又集合军队马不停蹄地出兵攻打波斯帝国。

波斯人难敌来势汹汹的奥斯曼军队,沙赫国王甚至带着军队撤离了首都大不流士。苏莱曼占领了波斯首都后继续挥军向前,很快又占领了巴格达,差不多过了一年多才重新回到了伊斯坦布尔。

第二十一章 不要挡在我的前面

伊斯坦布尔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火辣辣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感觉整个人就像是在被烧烤似的。庭院里成簇成团的各色鲜花,也被晒得低下了头,失去了往日的千娇百媚。

这个时候,最能消除暑气的活动当然就是游泳了。

修筑于妃子寝宫旁的泳池波光粼粼,碧水荡漾,成了我和孩子们玩耍的最佳之处。为了不让我们被打扰,苏莱曼特别屏退了所有的侍女和宦官,给我和孩子们一个自由又不被打扰的私人空间,和我们一起分享这来之不易的温馨时光。这两年他四处征战,我们也是聚多离少,能这样在一起陪着孩子玩耍的时光真是弥足珍贵。

池边的案几上放置着各种新鲜美味的水果和果汁,鲜艳欲滴。苏莱曼身穿轻便棉布长袍,惬意地斜躺在池边的软榻上微笑着注视着我们。天空中飞舞着不知名的白色花瓣,倒让这一幕看起来更像是静止的人物油画。

“许蕾姆,你的这件……衣服还真是特别呢。”他挑了挑眉,拿起个桃子咬了一口,目光中尽是促狭之色。

我轻哼了一声,扬起了下巴没理他。这个时代泳装还没出现呢,要知道在18世纪末之后,泳装的雏形才开始问世,据说是由长灯笼裤,长袖衫和头巾组成的。我这件一件式连体泳衣可是超越潮流的,幸好只在深宫里使用,所以也不必担心造型设计流传出去。

再说我已经够保守了,不然弄套比基尼,一定叫他连眼珠子都掉下来。

“父亲,父亲,您也一起下来玩吗!”日汗吉尔笑嘻嘻地朝他招手。小谢里姆也在那里帮腔,一个劲地喊,“父亲来,父亲来!”

苏莱曼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眼底却是满满的笑意,“唉,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玩啊,可惜等会儿还要和大臣议事,今天就不下水了。”

我心里暗暗腹诽,明明就是躺在那里觉得舒服懒得动而已,还找那么多借口。

“你们父亲忙得很呢,忙着休息,可没那个时间陪你们玩。”我斜斜瞥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刺了他一句。

他唇边的笑容更深,“你们母亲不是玩得很起劲吗?看起来好像不是母亲陪你们玩,而是你们在陪母亲玩。你们俩可真是好孩子。”

我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居然还倒打一耙说是孩子陪我玩。太有损我在孩子们面前的高大形象了。我的反应显然取悦了他,他边喝果汁边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陛下,孩子们也该渴了,请帮忙拿杯果汁过来好吗?”我慢慢游到了池边,冲着他妩媚地一笑。

他故作生气地扬起了眉,“许蕾姆,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是在要求一位帝国的君王给你端果汁!”

我睁大了眼睛,面露无辜状,“可是,我也是在要求我最爱的丈夫,孩子们最爱的父亲端果汁啊。”

他先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这话听起来悦耳无比,好吧,我应该为我的妻子和孩子们效劳。”说着,他果然端起了果汁走到池边,甚至还弯下了腰准备将果汁递给我……说时迟那时快,我突然拉住他的手用力往下一扯,他猝不及防地失去了重心,扑通一声连同果汁一起被我拉下了水。

孩子们顿时欢乐的笑成一团,苏莱曼从池水里伸出头来后一下子就抓住了我,湿淋淋的脸上却洋溢着欢欣的笑容,“许蕾姆,你好大的胆子!看我怎么好好惩罚你!”

孩子们开心地游到了他的身边,手脚扑腾着水花,溅的他一脸都是。他也掬起水泼向两个孩子,父子三人顿时闹成了一团。此时的他,既不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铁血帝王,也不是令整个欧洲闻之色变的野心家,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父亲和丈夫。

如果这一刻能静止,那或许就是我最大的宿愿了。

没有后宫的争斗,没有王位的倾轧,没有利益与私心。

我抬起头,正好有一片花瓣落在了我的眼睛上,透过花瓣的缝隙我看到蔚蓝色天空的碎片,那轻抚在脸上的微风,和花瓣的香味,都是如此美好。

只不过,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吧。

“陛下,路特菲帕夏正在议事厅等待您的接见。”就在这时,从泳池的外围传来了贝希尔的声音。

苏莱曼闻之皱了皱眉,“这个让人扫兴的家伙。”

最近我倒是经常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据说这位路特菲帕夏出身平民,从一个小小的士兵一步一步晋升到了将军。除了杰出的军事才能外,他还很精通法律和诗词,性格正直又稳重,是难得的栋梁之臣。如今他风头正健,甚至有和易卜拉欣持平之势。这些日子,苏莱曼就是和他在商议制定新的法律。一直以来,苏莱曼就对制定各种法律颇为重视,因此奥斯曼的人民也把他叫做卡努立,即立法者。

“陛下,当然是政事要紧。你就赶紧过去吧。”我忙做体贴状。

他瞥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把我拉下来的。”

我讪讪笑了几声,不再接腔。他也没继续和我开玩笑,从泳池上来后就匆匆离开了。我将女奴们叫了过来,服侍孩子们沐浴更衣。待我穿好衣服出来后,看到贝希尔还站在泳池外围的不远处。

“有什么事吗?贝希尔?”我瞧他的样子像是在等着我。

他点了点头,“许蕾姆,你应该也听说过关于路特菲帕夏的事情了吧。”

“怎么?他似乎是个口碑不错的人呢。”我心里一动,“莫非和易卜拉欣有关?”

“许蕾姆你果然聪明,一猜就准。”贝希尔笑了笑,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易卜拉欣大人并不太喜欢他。”

我抿了抿嘴角,口吻中挟带了几分促狭,“这个我能理解。再下去恐怕连易卜拉欣大人的风头都要被盖过了呢。”

他扬了扬眉,“所以,不久之后可能会有些事情发生。许蕾姆,现在你说的话在陛下面前很有分量,到时也请你不要保持沉默。”

“你的意思是易卜拉欣会对付他,到时让我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可路菲特是个难得的好官,对苏莱曼乃至整个奥斯曼帝国都是极为有用的助力,我实在想不出要将他赶下台的理由。”我顿了顿,“我看是易卜拉欣大人太多虑了。凭他和陛下的交情,路菲特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他去……”

“不,你有赶他下台的理由。”贝希尔突然打断了我的话,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什么理由?”我扯出了一个“请说来听听”的笑容。

贝希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缥缈,“许蕾姆,他是穆斯塔法王子的坚定支持者。”

这句话一下子将我的心脏冻结,森森的凉意渗入骨髓。过了好几分钟,我才缓过神来,连声音也变得嘶哑了几分,“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个要求,请易卜拉欣大人等法律制定完毕后再动手。我不希望陛下为这个再花费更多的心血和精力。”

只要是挡在我的孩子面前的人,都必须要消失……不论是谁。

苏莱曼法典制定完成后不久,宫里果然爆出了路菲特帕夏收受贿赂的事情,而且证据确凿让他无从辩解,这无疑令所有看好他的人都大掉眼镜,自然也包括苏莱曼本人。当晚他就怒气冲冲地来到了我的寝宫,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好像被抢劫了所有家当的表情吓得众多侍女谁也不敢上前。

“许蕾姆,你说说,怎么会这样!”他一口气喝完了水杯里的水才开口道。

我坐到了他的身旁,轻声道,“陛下是为了路菲特的事而生气吗?”

“枉我还那么相信他,一直以为他是位正直诚实的人,可谁知他帮我制定了完善的法律,结果自己却违背了这些法律。”苏莱曼将杯子往沙发榻上一放,似乎稍稍冷静了几分,“可我总觉得他不像是这种人……”

“陛下,这可不是从表面就能看出来的。这位路菲特大人原本是个普通的士兵,据说家境也很穷困,这一下子晋升为了将军,也难免他有犯糊涂的时候。”我自然不会为路菲特说好话。

“唉,可惜了他的才华。其实抛却受贿这一点,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况且,他这次所收取的贿赂确实也不多。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罪,唉,可惜啊。”苏莱曼的言语中颇有惋惜之意。看得出,他似乎十分纠结,既厌恶路菲特的受贿之事,同时又舍不得这个人才,甚至还有几分想对他小惩大戒后继续留用的念头。苏莱曼为人一向睿智果决,这次恐怕也是当局者迷,为路菲特的才能所折服,所以才犹豫不决想破例放过他一次吧。

该是我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的时候了。虽然明知是易卜拉欣搞的鬼,这名正直的臣子根本就是被冤枉的,但是为了我的孩子们,我也只能暂时抛去心底的公正和正义了。

“陛下,受贿和杀人放火相比的确是没那么严重,但小恶不制,必然发展。一艘宏伟的木船,假如被一只白蚁咬了一个洞是无碍的,可是如果不加以控制任其发展的话,白蚁繁殖起来整艘船都会变得千疮百孔,最后难逃沉没的命运。又比如这位路菲特大人,一开始或许只是收取小小的贿赂,陛下这回放过他给了他机会,可他万一以后变本加厉手段更加隐秘呢?最终不但对你没有帮助,反而还有损你的名声。小恶不除必然会成为大患,陛下要做的就是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你行驶着奥斯曼帝国这艘大船,就要消除一切可能导致船沉没的因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的喉咙都发干了,连忙拿起了新鲜的苹果汁一饮而尽。

苏莱曼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后又恢复了冷静的质感,“小恶不制,必然发展。许蕾姆,你说得非常有道理,我不应该再犹豫了。路菲特不适合在继续待在我身边了。”

“陛下,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我小声地应道。

他将我揽了过去,让我坐在了他的腿上,“我就知道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陛下不认为我干涉政事就行了。”我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冲着他眨了眨眼。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在我面前,你可以说任何想说的话。”他吻了一下我的面颊,“那才是你,是我所爱的许蕾姆。”

我心里觉得有些愧疚,出于私心作祟,我和别人联合起来令苏莱曼损失一位这么有才华的将军。他的吻轻柔而有力地继续落下,我不想再继续纠结于此,积极地响应起了他的进攻。

窗外,天空下起了细细碎碎的雨,犹如爱人之间的亲吻,温柔地落在了地面上。

第二天,苏莱曼果然解除了路菲特的所有职务,并且告诫他永远也不能再次进入官场。

对我和易卜拉欣而言,是消除了一个潜在的危险。对苏莱曼而言,是损失了一位良将贤臣。

出于某种愧疚,之后易卜拉欣再让贝希尔传话让我吹枕头风,我基本都找借口推脱了。我可不想成为他排除异己的工具。

过了些日子,太后邀请了后宫的妃子们到她的寝宫赏乐饮宴,这其中不但包括玫瑰夫人,米娜等妃子,就连长期闭门不出的达拉玛也出席了这次宴会。只是和往常一样,她的脸上依然覆着一层面纱。

参加宴会的女人们各怀心思,闲闲散散地分坐在几处,喝着饮料品尝着这里的特甜糖果。这么多后宫美人在场,恐怕再甜的糖果也难以弥补其中的酸涩呢。无聊之余,有人不怀好意地将目标对准了达拉玛。只听一位并不得宠的伊巴克尔笑嘻嘻开口道,“达玛拉夫人,这里好像有点闷热哦,您怎么不摘下面纱呢?”她故意将夫人这个词咬得格外重。达玛拉的夫人称号似乎让很多人嫉妒不已,妃子们背后不满议论偶尔也传入到我耳中,但这样当面挑衅却还是头一回。况且,对方还只是位低品阶的伊巴克尔。

我皱了皱眉,正想开口斥责这位大胆无礼的伊巴克尔,却见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看似平静淡然的眼神却带着几分迫人的压力,那位伊巴克尔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抬眼飞快看了看玫瑰夫人,倒是不敢再多说了。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我心里顿时明了,原来是玫瑰夫人的授意。

一曲终了,门外忽然传来了宦官悠扬顿挫的声音,“苏丹陛下……驾到。”

这句话如同一石入水,原本百般聊赖的女子们顿时都来了精神,一个个急忙整妆理衣,满目期盼地望向门外。径直而入的年轻君王一脸的意气风发,完美无可挑剔的五官透着上位者才具有的威严和气度。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如此引人注目。看着身边那些满怀期待的美人们,我的心里蓦地涌起了一阵说不出的失落。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优质男子并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想要分享他的女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陛下,过来坐在我身边吧。”太后面色温和地冲儿子笑了笑,又转过头道,“对了,达玛拉,你最近不是新学了一首曲子吗?今天不如就让我们欣赏一下吧。”

达玛拉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照太后的吩咐弹奏起了土耳其传统乐器萨兹。她的演奏技艺极为纯熟,悠扬的乐声好似温泉一点一滴流过人们的心间,轻柔飘逸,令听者如痴如醉。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大家还继续沉浸在美妙的乐声之中。

“好极了。”苏莱曼点头称赞道,“达玛拉你的才华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说着他又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句,“对了,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达玛拉垂下了眼睑,并未予以作答。倒是太后在一旁笑了起来,“陛下这么关心她,那就亲自看看好了。达拉玛,还不摘下你的面纱?”

太后这么说不是让达玛拉为难吗?我心念微动之间,达玛拉已神色平静地掀开了面纱……在场的人顿时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那面纱下的面庞光滑整洁,晶莹剔透,美丽动人,哪里还有什么疤痕?

“这!怎么会这样?”之前想要挑衅的那位伊巴克尔居然吃惊地站了起来。

我心里也是诧异万分,原来达拉玛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可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甚至,连一丝口风也没有透露过。我把她看做是这座深宫里最好的朋友,可她竟然是这样防备着我吗?想到这里,我心里也感到有点不是滋味。

“好朋友的容貌恢复了,许蕾姆你怎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啊。”玫瑰夫人扬起了眉,露出了一抹咄咄逼人的笑容。

我瞥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回应她的挑衅。

“原来你的脸已经恢复了。”苏莱曼的唇角带着些许笑意,“想不到御医院里的医生医术如此精湛,倒是要好好赏赐他们。”

“这是新来的御医医治好的,没想到他有这样神奇的秘药,我已经厚赏过他了。”太后微微一笑,似是很随意地又说了一句,“既然达拉玛的伤已经痊愈了,那么不如今晚你就陪陪她吧。”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猛地一颤,一抬头正好对上苏莱曼望过来的眼神。他的眼底仿佛有什么在闪动,可我却没什么心思去辨别,像是逃避似的转开了头。

“既然母后这么说了,儿子自然照做。”苏莱曼平静地说道。

太后眼含深意地笑了起来,目光似乎在我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又伸手扶住了额道,“今天我也有点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达玛拉,你好好伺候陛下。”

我感到手脚有些麻木不听使唤,身子更是僵硬的像块木头。尽管再三告诉自己这再正常不过,可内心的某个地位却还是隐隐作痛。

从太后寝宫出来时,玫瑰夫人幸灾乐祸地看了我一眼,抿嘴笑道,“许蕾姆,你看到了吗?陛下的女人可不会只有你一个,很快陛下就会把你给忘记。不过就算陛下身边换多少女人,他最爱的儿子,却永远都是我的穆斯塔法。”

我的瞳孔一阵紧缩,指尖无意识地深深陷入肉中,痛得自己倒抽了口冷气。

是夜,月明星稀。

我已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很久,却还是无法入睡。玩游戏的人,自己却深陷入游戏之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听起来还真是可笑呢。不甘心,我不甘心就此沦落……内心的理智和冲动仿佛正在天人交战,理智告诉我身为君王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达拉玛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应该为此心神不宁。可一想到此刻苏莱曼的怀抱里是别的女人,我的心中立即就感到了一股灼人的疼痛。这种疼痛就像是一把火般在心中点燃,一直烧到喉咙,让我感到有点透不过气来。

“许蕾姆,快点睡觉。你再睡不着他也不知道。没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我发了半天呆后翻了个身,口中低低对自己告诫了几句。

话音刚落,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隐隐带有几分调侃的意味,“你怎么就肯定我不知道?”

“我当然肯定……”刚答了半句话,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坐起了身……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站在床前,淡淡的光线温柔的笼着他的全身,雕琢出他朦胧不清的神情,唯有那双琥珀色的双眸,晶莹闪亮如宇宙的星辰。当我和他的视线相交那一刻,我已经无法描述出此刻内心翻涌的情绪。

“陛下……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达拉玛那里吗?”我的口齿也变得结巴起来。

“我只是在那里坐了会儿,自然是要回到你这儿的。难不成你想把我赶出去吗?”他不客气地脱了鞋上了床,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

“之前母后那么说,我不好当场驳了她的面子,所以才应了下来。而且我也照她的吩咐做了,只是陪陪达玛拉而已。”他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让我瞧瞧,莫不是在哭鼻子了?刚才在母后那里我看你的脸色可是难看的很。”

“我哪有哭鼻子。”我瞪了他一眼,声音又像是没底气般低了几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留在达拉玛的房里?”

“为什么?”他低头在我额上亲了一口,柔声道,“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你很贪心,你要一切可以证明我的爱的东西。上次是封你为首席夫人,这一次我想以另一件事证明我对你的爱,那就是从此以后,除了你,我不再需要其他的女人。你会成为我的唯一,而我,也是你的唯一。”

我愕然睁大眼,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但感觉还是那么震惊。原来,他真的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我缓和了一下激荡的情绪,低声道:“陛下,我会相信你所说的话。你是我的唯一,我是你的唯一。你用你的心交换了我的心,用你的爱交换了我的爱,那就不能再和别的女人交换了。如果有一天你食言了,那么我的心也会离你而去。”

“许蕾姆,我不会让你的心有离开我的机会。”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胸口上,炽热的体温渐渐渗入体内,如流水般徐徐漫过了我的心脏。

我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从他的眼睛深处看出些什么来。可那里却只是一片幽深,深得仿佛能将人随时吸入其中。

“我可以相信你吗?苏莱曼?”我这是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

“这个世上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够了。”他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唇,带着诱惑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许蕾姆,我的姑娘。别浪费这大好的时光了。不如我们做点别的事,比如,给孩子们再添一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