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东笑:“怎么?你现在也喜欢办公室恋情了?”其实顾梦东后来听景博弈说了,那人应该是莫语汐新招来的销售经理卫明。

禁止办公室恋情是欧普达不成文的规定,更何况是上下级之间,不管顾梦东出于什么目的这样说,作为当事人莫语汐自然是要否定。

“顾总真是会以己度人,我们只是同事关系,跟‘你们’不一样。”

莫语汐口中的“你们”自然是顾梦东和那天晚上的那个姑娘。顾梦东正愁找不到机会跟莫语汐解释,这会儿她主动提起了,他当然要说清楚。

“你说她啊,她叫什么我都忘了。”莫语汐瞥了他一眼:“那顾总可真随便。”顾梦东也不生气,反而像是心情不错:“我是不是随便的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莫语汐还真仔细地想了想,如果不谈姚琴,顾梦东的确算是一个很懂得自律的男人。毕竟以他的条件,想要跟他发生点什么的姑娘太多了,如果他不自律那么就是另一个景博弈。而他的口碑却在圈内好得不像话,有人夸张地形容他,几乎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莫语汐沉默了,顾梦东满意地笑笑:“那天真是意外,她是博弈的朋友,他自己送走一个,让我帮他送另一个。”“这种事顾总大可不用跟我这个外人解释。”“莫语汐,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莫语汐心里一紧,正想辩解几句。顾梦东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立刻把手机静了音,但是屏幕上那个来电的名字依旧跳跃着。

在昏暗的光线中,姚琴的名字十分刺眼,莫语汐想不看到都难。但她却努力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舞台上,专注而沉默地看着台上的演出。

顾梦东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她转过头去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边接通电话一边走到剧场侧门外。莫语汐深深叹了口气,暗笑自己今天真不该来占这便宜。如果现在是在家里看电视,说不定这个生日过得会更好。

顾梦东回到剧场时,莫语汐的位置上已经空了。

他无奈地笑了,这个女人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莫语汐。几年的时间在她身上体现出了卓越的成果,她变化太大了,但让他觉得最不同的却是她给他的感觉——以前那种可以掌控感情的安全感不见了,他再也无法轻易地揣测她的心。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手不由得摸到口袋里的一个小巧的锦盒。

剧院离莫语汐的公司不远,她走回公司去开车。10月的B市,晚上凉意十足。莫语汐沿着林荫小道走着,想到自己曾因为顾梦东那句“情人还是老的好”感动得稀里哗啦,然而她怎么就忘了,作为顾梦东的“老情人”,姚琴的资历要深很多。

多情的男人是把双刃剑,对你念旧的同时,自然也会对前人念旧。心在隐隐发痛,但是莫语汐已经习惯。到了公司车库,她才发现车钥匙似乎落在办公室了,于是摸黑上楼去拿。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她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莫语汐也不是什么都不怕,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想象力。她动作迅速地回到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再一刻不停地折返,眼见写字楼大门就在眼前,才长吁了一口气。没想到一出门肩膀就被一只大手往后一勾,她整个人转了半圈被推在墙壁上。她心里暗叫不妙,正要大声求救,嘴又被那人捂住。“怎么这么大反应?”

待看清面前的男人是顾梦东时,她才魂魄归位。她没好气地想推开他,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他的呼吸扫过她额前散乱的发,她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着。顾梦东笑:“怎么走也不打声招呼?”莫语汐扭过头尽量让自己离他远一些:“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什么?演出?还是我接别人电话?”莫语汐脸上一热,一向牙尖嘴利的她竟然不知道怎样回答。“你起来行吗?压得我难受。”顾梦东这才往后退了半步。莫语汐甩开他走向停车场:“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顾梦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当然不是,这答案不用问你我也知道。”莫语汐回头瞪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笑容很扎眼。“那来找我什么事?”“没什么特别的事,想来就来了。”走到那辆孤零零的红色mini旁边,莫语汐拉车门的手顿了顿:“你自己的车呢?”“今天没开。”“前面一百米有个公交车站,末班车应该还没收,或者……你打车回去。”莫语汐边说边开门上了车,却发现顾梦东也不客气地坐了上来。

“首先我已经很多年没在国内坐过公交了,不熟悉。其次,我也不想再打车,在路口等半个小时的滋味我不想再尝试一次。这样吧,要么你把我送到家,要么……直接带我回家。”

他说得那么随意,眼风带笑,俨然一副浪荡多情的样子。莫语汐看着他,心想这样一个男人,注定会是所有女人的桃花劫。她在心里叹气,最终发动车子,朝着顾梦东家的方向驶去。

车子很快到了顾梦东所住的景星花园。

顾梦东没有立刻下车,语气平静地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上次在丽锦你说‘对不起’的时候我以为你会考虑我们重新在一起。”

莫语汐看向窗外,前方的路灯下,两个年轻的男女正在相拥着亲吻。她漠然看了一会儿,回应他说:“是考虑过。只是现在的我们已经回不去了。”顾梦东没有说话,车内寂静得吓人。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他从口袋里拿出锦盒递给莫语汐:“生日快乐。”

莫语汐怔怔地接过锦盒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条带着白老虎坠子的钻石项链,就着斑驳的路灯,钻石折射出了分外绮丽的光芒,让人看不清它的真实面目。这不是他当初送她的那一条,却十分相似。他怎么知道原来那条被她弄丢了?

顾梦东看着她:“我从来都没想要回到过去,我想要给你一个未来。”

莫语汐抬起头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他的再度出现竟然是为了给她一个未来。眼眶竟然有点湿润,她却说不上自己是喜是悲。模糊的视线中,她看他推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入了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莫语汐正要出门上班,莫母的电话打了过来。母亲一直在电话里哭,她问过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莫非。弟弟放弃了保研名额,那么好的成绩,那么多导师争着要他,他怎么就不想念书了呢?莫母想不通,莫语汐也想不通。莫语汐觉得头痛欲裂,她看了看时间,安抚电话里的人:“妈您先别着急,我这就去他学校问问情况。”“你一定要劝劝你弟弟,也就你的话,他还能听上两句。”挂上电话,莫语汐打给了莫非的辅导员了解情况。果然就如莫母说的那样,要确定保研名单了,他却放弃了。“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放弃?”莫语汐问。“莫非这孩子很有主意,我找他谈过,他只说想早点工作。”莫语汐突然想到莫非实习的事情:“对了,请问您知不知道莫非之前在哪里实习?”“好像是威尔森。”莫语汐觉得头更痛了。结束了和老师的通话。莫语汐立刻打给莫非,电话起初是没人接,到了后来,电话没响两声就直接被人挂断。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莫语汐火气上涌,风风火火地驾车赶往B大。

莫非这一届的男生被学校安排在了研究生院的宿舍区里。高年级的人都比较懒散,刚刚过了早上七点半,宿舍区还是静悄悄的。莫语汐把车子停在了莫非宿舍的大门口。她看了眼楼上,莫非房间的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的。她又尝试着打了一次电话,依旧被那小子直接挂断。莫语汐气急了,开始按喇叭。这一阵鸣笛声让安静的早晨沸腾了起来。有人关窗户,有人探头出来看。莫语汐盯着莫非的房间,依旧不见有什么动静。

没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从走廊里出来。看到扰人清梦的“始作俑者”,免不了指指点点。莫语汐视若无睹,依旧不遗余力地按着喇叭。

她就不信那臭小子不出来!

果然,没一会儿,莫非走了出来。

莫语汐懒懒地降下车窗:“怎么?终于肯露面了?”

莫非一脸无奈:“姐,你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生,有没有素质?”

莫语汐冷笑:“你现在知道丢人了?保研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商量!”莫非不耐烦地看向别处:“我的事你们能不能别管?”“不管你能长这么大吗?现在还没自力更生翅膀就硬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不是一时脑子发热。”“你做了这么蠢的决定如果不是脑子发热,我就得怀疑你的智商了!”“你!”莫非猛地提高分贝,接着却粗喘了口气,又压低了音量,“我要去实习了,你赶紧走吧。”说罢拔腿就跑。“喂!我话没说完!”莫语汐急急地从车上下来,可惜她今天这身装扮着实不适合百米冲刺。朝阳把莫非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弟弟真的不再是那个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男孩了。他已经是大人了。

莫非在一个早点摊前停下,要了个煎饼。莫语汐没有追来,但莫非知道,他总要给家里一个解释。正犯愁,他感到肩上一沉,一回头,是小胖。小胖朝宿舍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就是你姐啊?挺漂亮的嘛!车也不便宜吧?不过看样子脾气不太好。”莫非瞪了他一眼。煎饼很快做好,他付了钱接过煎饼边吃边朝着车站走。小胖跟在他身后:“我说你到底为什么急着工作啊?我想考研都考不上呢!缺钱吗?看你姐的情况你家不像缺钱的啊。”莫非仿佛没听到,专注地吃着早饭,三下两下解决掉,正好他等的公交车也来了。上车前,他回了小胖一句:“我姐她不容易。”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起步,从这个角度,他依稀可以看到莫语汐的车还停在宿舍楼下。依她的脾气,一定被他气坏了。似乎所有人都不理解莫非的决定,包括莫语汐在内。只有他自己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外人看来,莫语汐光鲜亮丽无可挑剔,可是她背负着多大的责任只有他这个当弟弟的最清楚。她的确收入不菲,但B市的房价也贵得离谱,她悄悄为他筹划着房钱,还有他出国留学的钱。作为姐姐,她对他寄予厚望,也为他筹谋深远。可是她自己呢?命运带给她的只有不公——流言蜚语以及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青春蹉跎了大半,眼见着年纪越来越大,她却依旧单身。

有时候他真想告诉她,别总想着别人了,也要为自己多想想。可是他知道,莫语汐是不会听的。想到这里,他心里酸酸的,拿出手机给姐姐发短信:“别生气了,小心长皱纹。”莫语汐收到短信后哭笑不得:“你给我省点心,我天天十八岁。”她趴在方向盘上,气是消了一半,可事情还没有解决。他们老莫家都是倔脾气,看来从莫非这边下手没什么胜算,一片混乱中,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第十章

电话打进来时,顾梦东正在开会,看到是莫语汐的电话,他没有顾及会议桌上的众人,直接接通。莫语汐没好气:“顾梦东你可以的!心思都动到小非身上了!”她不信莫非去威尔森工作的事情顾梦东会不知道。顾梦东微微皱眉:“怎么了?”“小非去你那实习好久了吧,你对我却只字未提,你别说你不知道这件事!”莫语汐心情不好,说话声音自动提高了几个分贝。静悄悄的会议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到给顾总打电话的女人口气不善。众人交换眼神,他们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敢这样跟顾梦东说话?就算是再大的客户对他也都是礼遇有加。顾梦东语气平和地说:“这事说来话长,没有事先跟你商量是我欠考虑。”这话一出,众人窃窃私语起来。顾梦东仿佛没有看到大家的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会议室。不一会儿,他的秘书进来通知:“顾总临时有事,会议暂时取消。”

关于莫非的事情,顾梦东早有打算。无论有没有莫语汐这层关系,单凭他对莫非的赏识,就不赞成他放弃读研。这年头拿着本科文凭的大学生满地皆是,而无论莫非将来在什么岗位,只要他想有更好的发展,本科学历就会成为他的上升瓶颈。更何况,他了解莫非,那孩子非常好学,放弃读书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顾梦东早就组织人事部门开了几次会,就是商议莫非的事情。考虑到莫非业绩突出,公司最终决定跟他签订委培协议书。也就是说,他可以继续读研,并且研究生期间产生的费用由公司出,但是他毕业之后要为威尔森服务至少五年,中途解约会要求做出相应的赔付。

这事刚刚定下,还没来得及找莫非谈,莫语汐就找上门来了。顾梦东对着电话里焦躁的女人说:“你放心,我会考虑小非的前途。”“你打算怎么替他考虑?”顾梦东沉吟片刻:“会有两全的办法。”暂时稳住了莫语汐,他立刻打电话到人事部门:“上次谈好的事情,你尽快找莫非定下来。”“您放心。”

莫非本来做好了跟家里抗争到底的打算,没想到竟然会峰回路转。跟人事部经理谈妥了委培协议后,他从人事部出来,直接前往顾梦东的办公室。莫非知道公司以前从来没有委培研究生的先例,公司为他破例跟顾梦东脱不开关系。接受这个男人的恩惠,他有些不甘心,但能继续读书的确是他的梦想。看到莫非,顾梦东一点儿也不意外,表情柔和地问:“人事部跟你谈过了?”莫非点点头。这还是他们再见面以来莫非第一次这么平和地面对他。顾梦东满意地笑了。莫非犹豫了一下问:“你为什么要帮我?”“谁说我在帮你?这个提案公司早就讨论过了,你只是第一个试点而已。”“那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顾梦东耸耸肩,“因为你优秀,你是这批实习生中在校成绩最好的,业绩最骄人的。而且你是保送研究生,所以学费全免,这样公司就不用为你出学费,你毕业之后比现在更有竞争力,却只能在威尔森工作,而且至少五年。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听到这些话,莫非心里略微舒服一些,他还是不愿意承顾梦东的情,他怕那样会让莫语汐更加为难。他满意地点点头:“明白了,那我先出去了。”

“嗯,对了,记得跟你姐说一声,免得她着急。”莫非不由得诧异,回过头问顾梦东:“我姐找过你?”“她那脾气,你觉得呢?”莫非笑了下,犹豫了片刻又问:“你……还喜欢她吗?”顾梦东一愣。他不想这孩子误会,以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莫语汐,但是也不能说不喜欢。他正犯难,莫非又说:“如果你还喜欢她……哪怕你曾经喜欢过她,请你,请你别再伤害她。”

言罢,也不等顾梦东回话,他便匆匆开门走了出去。

顾梦东看着被关上的门怔怔愣了几秒,心底里竟然有些犹豫,但当他视线下移,看到桌上摆着的那张照片时,那一丝的犹豫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从顾梦东的办公室出来,莫非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说的话涨了顾梦东的士气,灭了莫语汐的威风。但他太了解莫语汐了,这么多年来她根本从未放下那些过往,所以当顾梦东再度出现,他隐隐有种预感——莫语汐这辈子怕是要跟这个男人撇不清关系了。

投入了真感情的女人总是更容易受到伤害,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顾梦东依旧爱她,能对她手下留情。

早上公司中层例会上,莫语汐遇到了景博弈。对方笑嘻嘻地问:“昨天话剧好看吗?”莫语汐垂着眼,神色不明,幽幽地开口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梦东和你这么好,想必他在处理男女关系上也跟你如出一辙吧?”景博弈一听嗤笑道:“顾梦东要是有我这么洒脱,至于被你折磨那么多年吗?”这话好像说反了吧?莫语汐冷笑:“别往他脸上贴金了。你们男人的友谊不都是建立在替对方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上吗?”

景博弈一听急了:“这话可不怎么好听。你不是还在介意那天晚上的事吧?那姑娘真是我委托他送回去的,没想到弄出个大乌龙,我听说后就一直想方设法补救,要不也不会花钱请你俩看话剧了,嘿嘿。”

提到昨晚的话剧,莫语汐更没好气:“你在其他女人面前也这么帮他说话的吧?”“其他女人?谁?”莫语汐犹豫了一下:“算了。”

景博弈不依不饶:“这话可得说清楚,别人我不了解,梦东的情况我最了解了,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亲眼见到他和姚琴一起这也是误会吗?”景博弈怔怔地看了她几秒,忽然释然地笑了:“原来你还对她耿耿于怀呢?你问过梦东这件事吗?”“这事还用问吗?我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可据我的经验,女人在感情用事的时候眼睛和脑子都是摆设。”景博弈一向喜欢发表这类言论,作为大女人,莫语汐对此非常不屑,但是她也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于是她追问:“什么意思?”

景博弈说:“本来这事由我一个外人说不太合适,但是你俩既然都绷着,那只能我来说了。没错,顾梦东刚上大学那会儿是喜欢过姚琴,刚好姚琴也喜欢梦东,俩人在一起也就顺理成章了。但年轻时候那种喜欢你也懂吧?纯属荷尔蒙在作祟。后来梦东发现两人性格合不来,就和平分手了。至于梦东为什么对姚琴特别照顾,我猜一方面是俩人父母那辈关系就好,他俩又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比常人好也是正常。另外一方面,姚琴有先天性心脏病你知道的吧?当年姚琴要去美国做手术,梦东正好被公司发派驻外,所以家里大人就托他照顾姚琴。再说他俩如果想在一起,那有多少机会能重修旧好啊?他还用得着千里迢迢回国来找你吗?”

“来找我?”莫语汐诧异地抬眼看他。

“哈!”景博弈冷笑,“我们亲爱的顾总为了他那可怜的自尊是不会告诉你这些的。

更何况当年你们闹得那么僵,你做的也过分——她妈不接受你,你就写东西炮轰他爸,你想过他的感受吗?所以如今即便他回来了,想让他主动解释,还是一个字——难!”

莫语汐沉默了片刻:“你也觉得我写那些报道是为了报复他妈吗?”“不然呢?我想不出别的理由。”莫语汐笑了笑低下头,景博弈见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过直接,凑上笑脸安抚道:“虽然事情闹得有点大,但谁没错过?何况也不全怪你,这次梦东愿意回国,心里应该是原谅你了。如今你俩又都对彼此念念不忘,干脆重新在一起得了。”

莫语汐冷哼一声:“谁念念不忘了?”

景博弈笑了起来:“你俩这臭脾气谁也别嫌谁了!反正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不问他,以他的性格断然不会主动对你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找他谈谈,俩人谈开了,心结也就解开了。”

从会议室里出来,莫语汐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莫非的。

她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拨回去。

莫非把委培的事情简单跟她说了一遍,她静静听着,最后问他:“你想好了?”

莫非笑了:“威尔森挺好的。姐,说不准,我们以后就是对手了。”

莫语汐也笑了,她听得出莫非非常高兴,因为他只有特别高兴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天真。

莫语汐手下一个大区经理突然离职。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销售这个行业“变”才是常态,不变反而不正常。问题是这位大区经理手上捏着某央企改制升级的大项目,原本这项目进展得还算顺利,他这一走,必定会把所有资源也带走,相当于欧普达的前期投入都打了水漂。

黄勇严厉斥责莫语汐失职,这么重要的下属要跳槽,她早该有察觉的。莫语汐缄口不言,主要是无言以对。

项目还要继续跟,哪怕从零开始也得拿下,不然下个季度的销售业绩真的就要垫底了。如果是那样,黄勇说,你也做好走人的准备吧。

关于这件事,部门内部早有风声,谁都知道这是个不能碰的烂摊子。莫语汐正犯愁,卫明正好送医院的采购合同来找她签字。她简单看了一遍点点头,把名字签在上面。“哦对了,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谈谈。”根据莫语汐的经验,这种时候只能“欺负”新人。好在这个新人虽然很新,但能力还可以挖掘。莫语汐把想法简单和卫明说了一下。也不知是早有准备还是根本不了解状况,卫明立刻就答应了。他答应得爽快,倒让莫语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后来她安排了人事部破例给卫明提前转正,本来还担心遭人话柄,没想到一向严苛的黄勇却对她这一举措非常满意。

卫明上手很快,项目进展得非常顺利。莫语汐起初对他的那点偏见也逐渐消失,两个人交流多了起来,但只限于工作上的。这天晚上,莫语汐和卫明一起参加完一个应酬。送走了客户,莫语汐发现公司的车还没到。她喝了不少酒,晕晕乎乎地站在饭店门口吩咐卫明:“你催催。”卫明懒懒地走下台阶:“离你家这么近叫什么车?正好走回去醒醒酒。”她朝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还是这么没上没下,难道以为转正了就不能被辞退吗?卫明却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话,回头笑着说:“别在那瞪我了,就算是看我这桥不爽,也得等过了桥再拆我吧?”莫语汐理了理头发走向他:“在你眼里我的心眼儿就那么点?”卫明却只是笑,不说话。两人并排走着,深秋的夜风吹散了莫语汐身上的酒气。身边男人高大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这让莫语汐想到了另一个人。多年前的秋夜里,他们也曾这样并肩走过,柏油马路上两人紧挨在一起的漆黑身影,被幻想成是一张浪漫的合影。卫明突然问她:“女人能做到你这个位置其实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做销售的,干过才知道辛苦。你这么拼是为了什么?”“我拼吗?”莫语汐笑,“你的说法跟别人不太一样。一般人都认为女人比男人多一项资本,所以做起销售比男人更容易成功。”卫明笑了:“那是别的女人,你没有。”莫语汐笑笑,因为他的理解,心下升起一丝感动。眼看着快到莫语汐的公寓了,卫明又问她:“既然你这么在意自己的职业发展,那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选择跟顾梦东在一起,就无法待在欧普达。而顾梦东为了自己也不会让你去威尔森,到时候你只能找个二流的小公司从头干起。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她本该立刻否认她和顾梦东的事情,或者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但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却对一个谈不上多熟悉的下属袒露了真心:“你刚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这么拼吗?就是为了他。如果这些都变得与他无关,我想这一切也都没什么意思了。”

她为了他可以换一个行业从零开始,那么为了他再换一次又怎样?或许景博弈那家伙的理论是对的,在职场上女人永远无法和男人抗衡,因为女人总在意气用事。

莫语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陡然被卫明一拽,她步履不稳,晃晃悠悠地被他拉进了怀中。“看着点路!”她这才看清前面有一口下水井,井下幽深见不到底,井盖却不知道哪去了。她惊魂未定地抓紧了卫明的衣襟,瞬间反应到自己竟然在他怀里,连忙后退一步,可手却被卫明死死攥着。气氛突然尴尬起来。夜太静了,只有风声沙沙作响。莫语汐虽然在商场上是久经历练的老手,但她的感情经验却少得可怜。“没见过世面”的她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家到了,你早点回去吧。”卫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握着莫语汐的手,连忙松开说:“那我走了。”

莫语汐看着他走出小区,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单元门。感应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她借着稀薄的月光摸索着按下开门密码,手却被另一只大手按在了密码键上。

她像鲤鱼一样被人粗暴地翻了过来狠狠地按在墙壁上。在后背接触到墙壁的那一刻,她吃痛地闷哼一声。而就在下一秒,顾梦东的吻便不管不顾地盖了上来。

或许是由于后背那火辣辣的痛感,莫语汐对他的热情表现得有些抗拒,可这却挑起了顾梦东的兴致,他蛮横地将这个吻一点点地加深。就当她觉得自己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地松开她。

他用额头顶着她的额头,微微喘着气。她等着他说点什么,比如之前每次见面都会提到的:“做我的女人怎么样?”可是,莫语汐的耳边只有顾梦东的喘息声,和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的呼吸渐渐平缓,后退一步,跟她拉开了距离,深吸一口气说:“上去吧。”不等莫语汐做出反应,他便转身步入了漆黑的夜色中。他是来干什么的?专门来找她,还是碰巧路过?他有没有看到卫明?

想到最后一个问题,莫语汐突然有点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他之间就像受了某种诅咒,有时候感觉对方已近在咫尺,而实际上,在那看不见的咫尺之间,却隐藏着重重障碍。

顾梦东没有直接回家,他打电话给景博弈。电话里,他听到女人的声音,但是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在你家楼下的那间酒吧,你下来吧。”

挂上电话没一会儿,景博弈就出现在了酒吧门口,但是因为穿着拖鞋,被酒吧保安拦在门口不让进门,还是顾梦东给人家塞了小费才把他接了进来。坐在吧台前,顾梦东埋怨景博弈:“你真行,不知道这里破规矩多吗?”“家里那只没安抚好,我骗她说出来抽支烟的。”顾梦东就是佩服他这一点,女人多这年头不算罕见,稀奇的就是他能对每一个女人都做到百依百顺。真是所有男人的楷模。

景博弈说:“对了,正好有件事想跟你说。语汐上次问我姚琴的事情,我就自作主张替你解释了一下。说来你俩也就是误会一场,难得的是过去这么多年她对你还念念不忘,我看现在误会解开了,你俩赶紧重修旧好吧。”

“她对我念念不忘?”景博弈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顾梦东:“难道是对我吗?”顾梦东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哪个对前任念念不忘的女人会在刚分手的时候就和别人怀孩子?”还有,顾梦东想到刚才在莫语汐楼下看到的那一幕,她的生活似乎从不缺男人,更不需要他。

酒吧里切换了一支舞曲,声音震耳欲聋,恰好掩住了顾梦东的话,景博弈没听清楚,大声问:“你说什么?”“没什么。”顾梦东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哎我说你慢点喝,千杯不醉也不是这么个喝法。”顾梦东抬手又要了一杯:“那个卫明什么来头?”景博弈蹙眉:“刚来公司不到三个月吧,好像挺得语汐器重的。我听他们部门人说,语汐破例给他提前转了正,还把一个大项目给他做。”原来是这样,顾梦东笑了笑。都说这圈子就是个大染缸,任谁进来都别想清白地出去,看来她莫语汐也不例外。

莫语汐再见到顾梦东是几天之后了。她下班回家,发现他正靠在她家单元门旁抽烟。看到她,他猛吸了一口,把烟蒂扔在地上,狠狠踩灭。

莫语汐顿了顿脚步,上前开了单元门。他沉默地跟着她,进了她家的门。莫语汐似乎并不意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放在他面前。顾梦东低头看,没有立刻换上。见他迟疑,莫语汐说:“小非的。”他笑了笑,这才换上。“你喝酒了?”她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但是并不浓烈。“嗯。不多,不过那天喝多了。”莫语汐知道他说的是哪天:“那天那个是我下属……”“有水吗?”顾梦东打断她。莫语汐抬眼看着他,片刻后才说:“有。”厨房里的灯早就坏了,她一直没来得及修,只能借着餐厅里的灯光摸索着倒水。她缓缓地将柠檬水从水壶里倒进玻璃杯,徐徐水声中,她听到他走到她的身后。她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回头。一只冰凉的手缓缓贴在了她右侧的脖颈上。她感到自己的血管在他的掌心中突突跳动着。

第十一章

他轻轻撩起她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一个温润的吻贴了上来。莫语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水从杯子里溢了出来。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一路吻着,一只手从她腰后轻轻探过来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她看着锃亮的瓷砖上隐约呈现出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发,于是……就那样做了。跟老虎屁股摸不得是一个道理,有些男人的头不是能随便摸的。他的动作停滞了片刻,之后是更加猛烈的狂风暴雨。她呼吸困难,几乎要被他揉进身体里。他轻轻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扫拂着她的面颊。“想好了?”顾梦东问,带着点激将的味道。她想好了吗?莫语汐摸着他头顶坚韧倔强的发丝。她可真真恨了他这么多年,难道就这样算了?似乎等不及她去细细思考,他狠狠地捏了她一把。吃痛的莫语汐脑子发热,转过身来不管不顾地回应起他的吻。她狠狠地吻上他的胸口,牙齿噬咬着他的皮肤。她听到他“嘶”地抽气。然后捏起她的下巴:“属狗的?”“你从来不记得我属什么!”说着她又咬上了他的嘴唇,嘴里顿时绽开淡淡的腥甜。这是一场盛宴,也是一次博弈。他抱着她的腰往上一提,把她放在了料理台上。水杯被碰倒,柠檬水沿着台子一点点地流到地上。干燥的空气,漆黑的夜,冰冷的大理石台面,火热的顾梦东……

久别重逢后,他们终究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莫语汐第一次觉得,有个大一点的厨房也不错。同时她也第一次知道,床的意义是什么——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像是被人拆骨重装过一样,浑身酸痛。勉强摸到闹钟,发现已经迟到了。急急忙忙爬起来冲进卫生间,里面有个男人正在洗澡!玻璃浴房内,她看到昨晚没来得及看到的东西——宽肩窄腰一身腱子肉,六块腹肌整整齐齐地码在小腹上,别提多么香艳。顾梦东关了水龙头,这才注意到她。他推开玻璃门,朝她一笑。

那笑容,怎么形容呢?用小言作者惯用的一个形容词就是“邪魅”。没错,他朝她邪魅一笑,她立刻六神无主。“你……洗好了吧?我要洗漱。”“嗯。”顾梦东探身拿过她身后的毛巾,一阵湿热的气体袭来。她觉得腿软。他擦着头发催促她:“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动作快点。”

“嗯嗯。”莫语汐把牙刷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点着头。她在卫生间里磨蹭了足有半个小时。再出去时,顾梦东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等她。她迅速地换了衣服,一贯不怎么施粉黛的脸上打了点粉底。临出门时,她看到玄关上的一瓶口香糖,倒了两粒放进嘴里。她边走边问:“把你送到哪?”“我公司前面的那个路口吧,剩下一点路我走过去。”关于保密工作,他们默契地达成了共识。毕竟曝光了关系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处于劣势的莫语汐。口香糖嚼了一路,莫语汐觉得面部肌肉有点酸痛,等红灯的时候她在车上翻找面巾纸,偏偏面巾纸用完了,一张不剩。绿灯再度亮起,顾梦东看了她一眼,提醒:“走了。”

顾梦东下了车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到了驾驶位旁敲了敲车窗。“什么事?”莫语汐降下车窗。顾梦东把手伸了进来:“吐了吧。”莫语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顾梦东重复道:“口香糖嚼这么久不累吗?吐了吧。”可是她哪好意思吐在他的手里……有车在身后催促着按喇叭,莫语汐只好像小孩子一样,乖乖低头,轻轻把口香糖吐在了他的手心上。顾梦东轻轻合拢手掌:“快走吧,要迟到了。”莫语汐点点头发动车子,从后视镜中,她看到他伟岸的身影矗立在原地,望着她离开。有那么一瞬间,莫语汐觉得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很热,而且一路热到了心窝里。

心情不错的莫语汐步履自然也轻松不少。

看她的车驶进公司停车场,前台的两个姑娘早就立正站好等着迎接这位祖宗。其中一位看出她今天面色红润,戳了戳旁边的人:“看样子心情不错嘛!”“升职了呗。”“都升了好几天了,之前也没见她这样……会不会是恋爱了?”眼见着莫语汐走到了她们跟前,两人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莫总早!”莫语汐点了点头走过去。两个女孩几乎同时舒了一口气,其中一个比较牙尖嘴利的望着莫语汐的背影说道:“谈恋爱?开什么玩笑,谁有那善心扶这种贫?”“长眼睛不光是用来看别人的,有空也多看看自己。”突然在身边响起的男声吓了两个女孩一跳,赶紧把视线转回,才发现卫明不知何时站在了台前。他一只胳膊搭在台子上,盯着刚才说话的姑娘,目光缓缓下移,一直扫到她的裤子上。那女孩不明所以,一脸害羞。

卫明懒懒一笑:“拉链没拉。”那女孩下意识地低头一看,脸立刻由红变绿,只恨不能时间倒流!卫明才不管她的反应,在电梯关门前挤了上去。莫语汐面不改色地往里移了移。电梯里人不少,但也不至于挤到他要紧挨着她的地步。莫语汐有心发作,但是碍于人太多,只能忍着。一出电梯,她立刻快走几步,跟卫明保持着距离。可卫明却一直跟着她进了办公室。“有事吗?”莫语汐问。“今天下午去拜访客户,别忘了。”

什么态度?究竟谁是老板?莫语汐心有不悦:“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她边说边理着桌上的文件,做出一副忙碌状,却迟迟没有听到卫明离开的声音。莫语汐诧异地抬头,发现他正盯着她看。两人目光相触,卫明冷笑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好自为之。”“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莫语汐沉下脸。卫明哪会怕她,洒脱地耸耸肩,转身走出她的办公室。真是莫名其妙!莫语汐暗骂一句,她作为上司的威严哪里去了?!可是……他为什么那么说呢?想到卫明刚才说的话,莫语汐有些不安。这个疑惑伴随了莫语汐一整个上午,直到她得空对着镜子整理衣领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卫明那些话的意思。在她右侧的脖颈处,分明有一块食指大小的红斑。过来人都明白那是什么,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昨晚上激烈的画面……

莫语汐越想表情越凝重。如果卫明不知道那个人是顾梦东还好,可是她前几天刚借着酒劲跟他说了。思量再三,她决定还是找个机会跟他“解释”一下。虽说她已经做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离开欧普达的准备,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下午,到了约定好去拜访客户的时间,卫明过来叫她。两人一起出了大门,还不见公司的车。卫明抬手看表:“我给司机打个电话催一下。”

莫语汐步向停车场:“不用了,今天我开车。”

卫明快走几步跟上她:“为什么?”

“公司的车送去保养了。”

卫明微微挑眉,他一小时前刚刚跟司机联系过,完全没听说车要保养的事。不过莫语汐已经上了她那辆小mini,他也只得跟着坐了上去。

莫语汐不耐地挠了挠脖子抱怨:“这都几月了还有蚊子!”边说边偷偷从反光镜里瞥了眼坐在副驾位置上的卫明。卫明的嘴角微微抽动,扯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那可不是蚊子,那是吃人的老虎。”莫语汐悻悻地闭了嘴。卫明催促道:“快走吧,来不及了。”

这位大客户住在城边的一个花园小区里,小区设施不错,随处可见大片的绿地,绿地中央还有一个露天的游泳池,有水,但是因为天气冷了,并没有人在池子里游泳。

外来车辆不得入内,莫语汐和卫明只能走进去。聊了差不多一个下午,项目谈得还算顺利。从客户家里出来时,莫语汐看了看时间,这会儿赶回去,还能错开晚高峰。她问身边的卫明:“来的时候你看到公交车站了吗?”卫明警惕地回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莫语汐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正好有点事情,就不能送你了,你坐公交回去吧,或者打个车,回头找财务报销。”卫明冷笑:“什么急事,都不方便把我带到市区?”顾梦东的公寓还没到市中心呢。“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你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吧!”莫语汐终于忍不下去了,冲着他大声叫:“你是我的谁啊?管东管西的!”她情绪激动,边说边推了他一把。可是她忘了他身后就是那个露天泳池。“扑通”一声,卫明直挺挺地掉进了水池里。

正值深秋,两米深的池子,水面已经没过了卫明的脑袋……莫语汐被吓到了,活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干这么坏的事。

她叫他的名字,水下那团黑影没有回应。她不会游泳,没办法下去救人,想喊人救命,附近又一个人影都没有。莫语汐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她咬咬牙,蹲下身正准备把手伸进池水里试着打捞,卫明却像海洋馆的海豹一样“哗”地探出水面。他抹了一把脸,咬牙启齿地叫着:“莫!语!汐!”她脸上挂着泪,怔怔地看着他。卫明身上湿淋淋的,帅气的发型也毁了,还好看上去没有大碍。莫语汐放下心来:“你没事吧?”卫明恶狠狠地回话:“还死不了。”莫语汐既心虚又庆幸:“好了好了,鉴于今天这个意外,就放你半天假吧。你赶快上来,打个车回家换件衣服,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待卫明爬上岸,莫语汐已经小跑着离开。以这种不道德的方式甩开卫明,令莫语汐惴惴难安。她心不在焉地开着车,发现天边不知什么时候聚起了厚重的云朵,远处有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她一个哆嗦,方向盘颤抖了一下。

她踩了脚油门,加速赶往顾梦东家。不早不晚,就在她刚刚进门时,便听到外面“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被雨淋到了吗?”顾梦东从厨房探头出来。莫语汐低头换鞋:“差一点。”厨房里飘出来的饭香味让莫语汐很快忘记了卫明这个人。眼前顾梦东穿着围裙的样子更加迷人。饭菜一盘盘地端上桌,虽谈不上色香味俱全,也是可口的家常便饭。看来这些年,顾梦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变了很多。“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顾梦东打开一瓶红酒替莫语汐倒上,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就是咱俩分手那年。”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莫语汐愣了片刻尴尬地笑了笑,把话题引到了工作上。说起最近项目上的事,顾梦东问莫语汐:“听说你的得力干将辞职了?”顾梦东知道这消息,莫语汐并不意外。干到大区经理的人在业界都小有名气,所以顾梦东知道他的动向也不奇怪。她点头:“嗯,正为这事发愁。”“那他手上的项目交给谁了?”顾梦东指的自然是某央企改制升级的项目。她思量了一下回答说:“一个新人。”“呵,看来你真是被逼急了,这么大的项目竟然会交给一个新人。”“你怎么这么幸灾乐祸?我那位得力干将该不会跳到你那里去了吧?”“这么会给老板拆台的人,他敢来我也不敢要。”顾梦东的话不无道理,莫语汐略微松了口气。不久之后,莫语汐得知那人没有去任何公司,而是仗着自己手里的那些资源开了家叫程远的小公司,做系统集成,但是他代理的软件产品却是威尔森的。

吃完晚饭,俩人一起打扫完厨房,顾梦东开始给他的鱼缸换水。她倚在门前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抹过鱼缸内壁,细致又温柔,鱼缸里的水随着他的搅动微微荡漾着,就如此刻她的心一样。说来这还是俩人和好之后她第一次留宿他家。她轻咳一声问:“忙了一天了,你不累吗?”顾梦东专注着手里的活儿:“我这马上就好,你累了就早点休息,卧室里给你准备了睡衣。”都说儿子的性格多半取决于妈,顾母是典型的女强人工作狂,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也不懂得照顾家人,顾梦东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只能学会照顾自己,有时甚至还要照顾家里的其他人。久而久之,就有了顾梦东对外霸气强势对内温柔体贴的性格。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让莫语汐在他之后再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莫语汐转身走向卧室,她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这才想起来上次来他家时主卧也是锁着的。她拍拍头,转身准备去次卧,眼角余光突然扫到顾梦东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正表情淡漠地盯着她。不知怎地,她有些不自在,解释说:“我忘了你现在睡次卧。”顾梦东淡淡地“嗯”了一声。莫语汐突然好奇起来:“对了,这个房间为什么要锁起来?”顾梦东弯腰又开始工作起来:“我妈把一些东西放在我这了,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所以我干脆锁起来。”莫语汐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第二天,莫语汐发现卫明没来上班。她记得她只放了他半天假,这都半天又半天了。

后来她才看到他的请假短信,原来是生病了。想到他昨天泡在水池里狼狈的样子,还有那场大雨,不由得内疚起来。转头又想,他那么大的个头,身体也太弱了吧……

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她决定下班去探望他一下。

莫语汐按照卫明入职时登记的住址找过去,发现是一个挺高档的小区。以B市现在的市价,这里一个平方米差不多能卖到五万。莫语汐站在楼下啧啧感叹,看样子卫明还是个富二代,难怪在公司里那么有恃无恐。

卫明在家里躺了一天,听到敲门声艰难地爬起来去开门。见是莫语汐,他很诧异:“你怎么来了?”莫语汐把水果篮递给他:“听说你病了,我代表公司来看看你。”

卫明笑了,脸色比往日更加白皙:“公司还真是有人情味哪。”

莫语汐望了眼他身后的房间:“不请我进去坐坐?”

卫明耸耸肩将她让进门。

“就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我一个人住。家人都在国外。”

莫语汐撇了撇嘴,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真奢侈。

“那你生病了谁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

他光着脚,在木地板上走来走去地替她倒水。

她注意到他脚背的皮肤,也很白皙。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你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卫明把水搁在她手边,似笑非笑地看她:“你说呢?”还真赖上她了……“你看我干什么?不关我的事啊。”“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来?别说什么代表公司,骗谁呢?”莫语汐被堵得哑口无言,跟他对视了几秒,心虚地移开目光:“算了,看在你是病人的分儿上不跟你争辩。”卫明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容让莫语汐更加局促,她佯装着欣赏屋里的陈设躲避着他的目光,却又听到他叫她的名字:“莫语汐。”她瞪了他一眼:“好歹我也是你的上司,你叫我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恭敬点?”卫明依旧笑着:“我就是不喜欢看你假正经的样子。”莫语汐深吸一口气,心里那个比较善良的自己不停地重复着:“不要跟病人一般见识……不要跟病人一般见识……”她整了整衣摆站起身来:“好了,你好好养病,病好了再回公司。我走了。”“莫语汐。”“又怎么了?”她回头看他。夕阳的余晖洒在他半边脸上,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巴……不得不说,这孩子长得确实不错。可是他那眼神里似乎荡漾着某种可怕的情绪,让她渐渐不安起来。“卫明,你不会喜欢我吧?”卫明沉默了许久,久到莫语汐就要以为他是默认了,他却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哪美啊莫语汐?”莫语汐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想想他平日里对她那态度,也觉得应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她松了口气,临走前再次嘱咐他:“好好养病。”

“老情人”最大的优势就是不需要经历结果未卜的磨合期。莫语汐和顾梦东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之前,感情不错,默契依旧还在。可是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少了点什么。

未冉一语道破:“激情!”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是成年人啊,成年人就会在感情面前有所保留。”

莫语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对顾梦东的保留有所不甘。未冉问:“对了,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周末不是应该约会吗?”莫语汐拿着遥控器切换着电视频道:“他今天要上节目,我们约好了晚点见。”

说话间,电视屏幕定格在了财经频道,镜头不偏不倚地正对准了英俊冷傲的顾梦东——他穿着休闲的深色西装,慵懒地陷在沙发里,接受着主持人的采访。

未冉笑:“行啊!顾总还挺上镜的嘛!”莫语汐不理会她,专注地看着电视。主持人问完了一些例行问题,话头一转,转向了顾梦东的私生活:“相信我们广大的观众——尤其是女性同胞一定很关心一个问题,请问顾总现在是单身吗?”女主持人眼波带笑,面颊微微地红了。莫语汐听到未冉在一旁低骂:“这主持人真没有职业素养!差评!”莫语汐只是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顾梦东,希望他说“不是”,又害怕他说“不是”。顾梦东似乎笑了一下,一副无奈的样子:“工作太忙了,所以目前还没考虑这个问题。”这话一出,莫语汐立刻感到了未冉投来的目光。她安抚未冉,更像是在安抚自己:“我俩的关系当然不能曝光,否则就只能双双喝西北风了。”主持人笑了:“这么说,我们优秀的单身女性还是有希望的。”顾梦东垂眼浅笑,没有接这个话头。主持人见他已有些倦怠,只好草草结束访谈:“那就进入最后一个问题。请问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您身边的什么人对您影响最深远呢?”顾梦东抬起头,思忖了片刻,然后目光直直地扫向镜头,莫语汐几乎觉得他在看着她。她听到他说:“我父亲。”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