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汐无奈地笑笑:“那你觉得我还能去哪?”

卫明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你想换家公司或许我可以……”

“不用了。”莫语汐打断他,“谢谢。”

“可是以你和顾梦东现在的关系,不太适合留在那。”

“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留下?”

为什么?其实认识他们的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

这么多年来,她爱过他,恨过他,也因他而困惑过。然而,当真相抽丝剥茧,证明是她错了,且错得离谱,她还哪来的恨?没有了恨和困惑,剩下的就是随着日月经久不息的爱。有人说她执拗,有人说她一根筋,而事到如今,她再也不愿否认,她想要站在离他更近的地方,哪怕他依旧恨她,不愿见她。但这不妨碍她对他的爱沧海桑田,低入尘埃。

在顾梦东到任的第一天,公司召开了一个中高层的员工大会。顾梦东站在会议室前面描绘着在座每个人的职业蓝图,勾勒着公司发展的长远愿景。他讲话时从容、淡定,一派王者之风。众人静静听着,无形中已然拜倒在老板的风采之下。莫语汐远远看着他,想着这样的男人怎会不成功,可是这样成功的他也有不为人知的无奈。

会议并没有持续太久。散会之后,众人乘坐电梯回办公室。跟老板搭乘一座电梯的人都表现得既热情又小心翼翼,找着话题与顾梦东寒暄。而莫语汐就站在他的前面,却始终背对着他沉默着。

电梯一点点上行,里面的人一个个下了电梯。到后来,电梯里只剩下顾梦东和莫语汐,他站在最里侧,她依旧背对着他。

顾梦东走到她身边看着电梯门上两个人的影子:“怎么这么不高兴?不愿意留下来完全可以离开。”

莫语汐听出满满的挑衅意味,沉默了两秒说:“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谈好了,没想到顾总也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我出尔反尔吗?我是怕你出尔反尔,毕竟没什么长性的人,做什么事都一样。”

“这个顾总不用担心。不过,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不愿意看到我了,可以直接下发一个正式的公文解除我和公司的关系,当然还要说明理由。在此之前,留下或离开是我的自由。”

这个时候他们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到了,电梯打了开来,顾梦东冷冷地看向莫语汐:“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难缠的人。”

莫语汐笑了笑,不作回应,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梦东沉下脸走出电梯,再没回头。

原本关于莫语汐和顾梦东的事,公司里一直都有些暧昧的传闻。

毕竟当初两人的亲密照片还挂在网上,热乎得很。以至于众人都以为,莫语汐至少是个“准皇亲国戚”的身份。而且新官上任三把火,原来得罪过莫语汐的那些人几乎都已认定,顾梦东这三把火中必有一把会烧到自己身上。

可是令众人诧异的是,顾梦东的第一把火烧到的却是莫语汐。

维科每月有一次月度例会,市场部、财务部、销售部,乃至技术部的主管全部都要参会。

年初的第一个例会,莫语汐代表销售部做销售业绩汇报。她讲到一半,突然被顾梦东叫停。众人正诧异,顾梦东朝着他的秘书扬了扬头,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把自己带来的笔记本接到了投影仪上。大屏幕出现了两个表格,一张是12月的销售数据,另一张则是本月的销售数据。

顾梦东走过去,激光笔指向其中一张表格,对莫语汐说:“看到了吗?这是你的业绩,一月份的销售额不足上个月的一半,我真要怀疑我花那么多钱请你来值不值得。”

在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能让老板说出这么重的话,莫语汐的饭碗能否保住,这要打个问号。

众人紧张地看着莫语汐,只见莫语汐面不改色振振有词:“我并不认为去年年底的数据对今年年初的数据有什么参考意义,大家都知道,每年年末是销售旺季,那么年初的销售额自然相对较少。”

“我就知道你会找借口。”顾梦东又看了眼秘书,秘书立刻切换到了另一张表格。

这是市场部提供的资源分配图,从图上可以看出,今年公司年初的投入比以往任何一个月都要大,但是收效却非常有限。

莫语汐对此的解释是:“大额的合同很少是一蹴而就的,年初的投入也是为了后续的铺垫。更何况,我们是刚刚起步的公司,市场占有率低,脚跟不稳,还在取得各家合作单位信任的过程中。我认为这些投入是必要的,也是值得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啪嗒”一声,顾梦东将激光笔扔在了会议桌上。他双手抄在西裤口袋中,眯着眼睛看莫语汐:“干脆你来替我当这个老总好了。”莫语汐迎着他的目光,却不再接话。她知道他是有意为难她,她说的对不对,其实他比谁都清楚。

这个例会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不愉快地结束了。

大家虽然不知道莫语汐到底怎么得罪了顾梦东,但可以肯定的是,顾梦东真的很讨厌她,甚至已经动了开掉她的念头。

莫语汐就此被孤立了。但是她哪怕这些?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二十几年,她一路走来又怕过什么?

维科还处在拓展业务的阶段,想跟威尔森或是欧普达这样的老牌公司抢市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失利也是常有的,但是顾梦东对除了莫语汐以外的销售团队还是持鼓励的态度。然而在他应酬的时候,却很少带别人去,往往只叫莫语汐一人陪他。

酒桌上的女士总是容易被针对,莫语汐又年轻漂亮,经常会成为众矢之的,可是每当这种时候,顾梦东从不维护她,只会冷眼旁观。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大家也都渐渐看出,这个莫语汐不受顾总待见,后来她在酒桌上被人欺负也就不奇怪了。

莫语汐在卫生间里吐得稀里哗啦,胃很难受,手脚也不听使唤,然而这种时候她却觉得很轻松。她越来越不喜欢清醒的自己,渐渐爱上了宿醉的感觉。

她晃晃悠悠地从卫生间里出来。顾梦东正靠在外面的墙壁上抽着烟。见到她,他缓缓吐了一个烟圈,隔着薄薄烟雾眯着眼睛看她:“吐完了?”莫语汐擦擦嘴角,动作迟缓地点点头。顾梦东把烟掐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说:“走吧。”莫语汐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梦东。他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脚步,她始料未及险些撞在了他的身上。她连忙踉踉跄跄地后退一步。顾梦东回过头,见她面色通红,头发有些散乱,眼神迷离却平添几分妩媚。他原本想说的话也一下子忘了。他看着她,冷笑:“哪个女人会像你这样喝酒?真难看。”莫语汐傻傻地站在原处,懵懵懂懂的意识里仍在反驳,真不是她想喝那么多的……

上了车,莫语汐觉得头越发沉了,随着车子缓缓开动,她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司机问顾梦东去哪。顾梦东看了看靠在车窗上不省人事的莫语汐,沉吟片刻报上了景星花园的地址。车子开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顾梦东的公寓楼下。顾梦东下了车,发现莫语汐依旧昏睡不醒。司机问:“需要帮忙吗?”顾梦东摆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脑子一热把她带回来,是怕她出事吗?

他无奈地叹气,弯腰将她抱了出来。睡梦中的莫语汐终于不用再靠着冰冷又坚硬的车窗玻璃,舒服地勾着顾梦东的脖子蹭了蹭。顾梦东动作一滞,但也知道对着“醉汉”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咬咬牙加快脚步。

第十七章

顾梦东把莫语汐放在沙发上,正要去卫生间清理衣服上的污渍,就感到裤腿被什么东西勾到了。低头一看,是睡梦中的莫语汐无意识地拽住了他。

他弯腰拨开她的手。

她努了努嘴,喃喃吐出两个字。

顾梦东一愣,怔怔地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那是“梦东”两个字。顾梦东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坐在她身边。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但看她紧锁的眉头,恐怕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可是看到她不开心,他应该开心才对。然而,这么久以来,他真的开心吗?

像是在回应他,莫语汐不适地呻吟了两声。顾梦东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红得有些异常。他抬起手迟疑了一下,确定莫语汐没有醒,才探向她的额头。他之前竟然没注意,莫语汐在发烧。

她今天穿的本来就不多,一定是晚上喝了太多酒,又在外面吹了凉风的缘故。

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由着那些人灌她酒呢?可是他一想到她那副逞能的样子,就忍不住生气,如果她稍稍示弱,他也就顺水推舟替她挡挡,可她一副“不用你管”的豪气,他的好心倒像是别有用心。说白了,还是怕她看出他在意她吧。

顾梦东找来了退烧药,将莫语汐扶起,喂她喝药。别看清醒时的莫语汐独立成熟,酒后的她却任性得像个孩子。无论顾梦东怎么喂她就是不喝,一抬手差点将他手里的水杯推翻。

水洒了一半,弄得顾梦东浑身都是,他压着火气说:“你再不喝药,病死没人管你!”莫语汐始终没有醒过来,闭着眼睛委屈地皱了皱眉。顾梦东权当这是她在对他示弱,心里舒服了一些,放缓语气说:“你喝了药就让你到床上睡。”这话似乎真的管用,再喂她时,她变得顺从了许多。莫语汐喝完了药,顾梦东把她抱到了卧室的床上,找出厚实的羽绒被替她盖好。他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也隐约记得,应该再弄块湿毛巾放在她额头上帮助退烧。弄好了一切,他也觉得困意渐浓。拿了条薄被,到客厅的沙发上去睡。可是,刚躺下没一会儿,他就听到卧室里有响动。无奈,只能又爬起来。到了卧室一看,原来是放在床头的书被她弄到了地上。她翻了个身,侧着头,额头上的湿毛巾掉在了枕头上。顾梦东走过去捡起书,又把毛巾重新替她放好。正要离开,想想觉得不太放心,于是拿着被子回到卧室,坐靠在床的另一边闭目养神。

第二天莫语汐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出了一身的汗,肩膀酸痛。缓缓坐起身来,她发现自己竟然在顾梦东家里,可是顾梦东却不在家。莫语汐揉了揉额头,一定是她昨晚喝多了,他懒得把她送回家,索性送到了这里。她笑,没把她扔到大街上真算对她好了。她下了床,脑子依旧昏沉沉的,她晃晃悠悠地往卫生间走,经过厨房时,厨房门突然开了。莫语汐没想到家里还有其他人,吓了一跳。她看着里面出来的人有些不知所措。那人笑:“你醒了?粥熬好了,你洗漱完就可以喝了。”对方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她似乎认得莫语汐,但莫语汐从未见过她。看到莫语汐发愣,妇人这才反应过来,解释说:“我是这家钟点工。顾先生可能没来得及跟你说。”原来如此,莫语汐了然地点点头。妇人说:“快去洗漱吧,吃完了早饭还得吃药。”“吃什么药?”“你昨晚发烧了。”这么说来莫语汐也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倒像是生病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烧退了。她笑了笑说:“多谢您照顾我。”

顾梦东一早约了景博弈在附近的森林公园晨跑。

天气太冷,公园里没什么人,跑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并排跑着。景博弈打着哈欠抱怨顾梦东:“你今天也忒早了点。”顾梦东瞥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早?”景博弈甩甩头发,企图让自己精神一点:“我最近消耗太大了,体力拼不过你。”顾梦东歪头看他,眼中带笑:“年纪大了就得认命,你说不行没女人会笑你。”“我说你想什么呢?我是最近加班太多!”“呵,那岂不是没时间陪女朋友了?”“别提了,早分了。”“可喜可贺,又一个脱离魔爪的幸运女孩。”景博弈不理会他的揶揄,说道:“你说这女人吧,可爱的时候真可爱,磨人的时候也真让人崩溃,我都说得很清楚了,分手!可人家不干,天天去我家楼下堵我,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顾梦东笑:“你身经百战还怕这个?”“谁说我怕她?我是怕我家老太太。你不知道,我和我哥可成了老太太的心病了,她天天催着我们带女孩子回家。我一直没让她称心,这会儿难得有人送上门来,我真担心她直接把那姑娘接回家里住,那我这辈子可就废了!”

“如果真是那样,我看应该是人家姑娘这辈子废了才对。”景博弈只是笑,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他说:“对了,我听说你们公司最近不太平啊。”“又听到什么八卦了?”“圈内人都知道,维科老板一上任就和销售总监不和,随时有把她扫地出门的打算。”听到这话,顾梦东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谁说的?”“怎么?你还想打击报复不成?”“就算是八卦,也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怎么好让你这个外人知道,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把他扫地出门还差不多。”景博弈幸灾乐祸:“对对,大家都是外人,就你和语汐不是外人。”顾梦东不再说话,两人各怀心思地跑了小半圈。景博弈又说:“其实,我倒希望你早点把语汐开掉得了。”顾梦东挑眉:“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向着她吗?”“你说为什么?还不都怪你。你当莫语汐是木头人,没有知觉吗?还是你以为她再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只能待在你那?反正如果我的老板刻意针对我,我恐怕一天都待不下去。对了,我们公司那个卫明你记得吧,来头不小,听说他正在追语汐,说不准哪天语汐直接变身卫太太,哪还用得着工作……”

话没说完,景博弈就已经感觉到了顾梦东来势汹汹的杀气。他打着哈哈:“好吧好吧,那就说语汐自己,凭她的能力去哪里不好,做销售嘛,谁说一定要卖软件了。”顾梦东垂眼,若有所思。景博弈说:“可是语汐她明知道你在针对她,还留在这里被你虐待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跟你一副德行,放不下呗!”顾梦东停下脚步,看着景博弈。景博弈也停下脚步:“怎么了?”顾梦东深吸一口气:“跑累了,回家!”说着他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景博弈在后面追他:“这才两公里就累了,咱俩谁体力不行啊?”

景博弈没有开车,死乞白赖地上了顾梦东的车,要求顾梦东送他回家。顾梦东也没赶他下车,只是直接驶向自己家的方向。

车子停在了顾梦东家的楼下,景博弈解开安全带,抬头望了眼楼上:“既然把我拉到这里来了,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过个周末吧,免得被那个姑娘堵着。”

顾梦东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手里拿着手机,正在犹豫要不要先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这时候,莫语汐推开单元门走了出来,她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只是脖子上多了条羊绒围巾,将脸遮掉了一半。景博弈怔了怔,笑了:“语汐怎么在这?难道有我不知道的进展?”顾梦东沉声说:“恐怕要让你老人家失望了——昨晚她喝多了,又有点发烧,我本着人道主义的关怀收留了她一晚,仅此而已。”景博弈撇撇嘴,真不知道顾梦东为什么在他面前也要这么死撑。莫语汐刚刚吃了感冒药,头昏得厉害。她不敢快走,只能慢慢悠悠地挪着小步,旁人一看就知道她不太舒服。景博弈说:“看样子病还没好,她也没开车,这地方不好叫车吧?”这倒是提醒了顾梦东,他回过头看着老同学,半晌,嘴角微微勾起。景博弈只觉得后背发凉,警惕地瞪着他:“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莫语汐在路口站了很久,也不见有空车经过。虽然天气晴好,但是风却不小,吹得她头发凌乱,耳朵嗡嗡直响,她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昏倒在街上。

越来越冷,她不由得跺了跺脚。一辆Q7缓缓靠近,莫语汐看了眼车牌号,是顾梦东的车。她咬着下唇,正准备着情绪,就见车窗降下,景博弈微微探头笑着问她:“打车呢?”莫语汐愣了愣:“怎么是你?”“我和顾梦东换车开几天,你不知道?”这种事她上哪知道?莫语汐“哦”了一声。景博弈朝她招招手:“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吧,我送你。”

还没到莫语汐家,景博弈突然把车子停到路边。“怎么了?”莫语汐问。景博弈跳下车:“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莫语汐看着景博弈跑进路边的超市,没一会儿拎着一大袋东西走了出来。“怎么买这么多东西?”“用得上就买呗。”莫语汐也没多想,以为景博弈就是出来买东西的,正好遇到她。

可到了她家楼下,景博弈却二话不说,拎着那袋东西跟着她上了楼。她这才明白那是买给她的。她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很少被人照顾,景博弈突然这么周到,倒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景博弈笑:“都是老同学,就甭跟我客气了!”他把袋子里的水果和零食一一塞进莫语汐家的冰箱,“生病就是要多吃水果。”“你怎么知道我病了?”景博弈一愣,笑了笑:“哦,看你那样子就看出来了,还咳嗽。”当了二十几年的渣男,景博弈第一次化身暖男,他自己都有些不适应,更别提莫语汐了。

莫语汐心里不好受,其实她跟景博弈也就是校友的关系,还是因为顾梦东的缘故两人更加熟悉一些,但再怎么熟悉,景博弈对莫语汐而言也只是个外人。可是,景博弈对她尚且能做到如此,他顾梦东却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

即便知道他还在恨她,但有时想起他对她的那些所为,还是不免心寒。但凡他对她还有一点感情,也下不去狠心这样对她吧?“谢谢你,博弈。”景博弈本想说,有人比我更想来做这些事,但又想到临走时顾梦东威胁他的那些话,只能作罢。安顿好了莫语汐,景博弈没有多留。从她家里出来,他打电话给顾梦东:“搞定!全部按照顾总的要求。是不是该给个好评?”

顾梦东笑:“那就多收留你两天。”

在维科的起步阶段,李丽群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她使得维科产品的市场占有率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而且用户好评度也逐年提高,但是几年来维科的品牌形象还停留在中小型公司的层次,不说跟欧普达、威尔森这样的大公司比,就连国内一些规模较大的公司都比不了。这样一来,维科的产品做得再好也只是二流的。

顾梦东上任后一直想要扭转这种局面,不求立刻赶上欧普达和威尔森,但也要与国内的大企业平分剩余市场,甚至包揽剩余市场,成为中国市场里继威尔森、欧普达之后的第三大软件公司。

这样的突破绝非一两天就能达成,但是如果能拿到某些行业巨头的大单,情况就另当别论。

银行业的巨头A银行最近传出消息,他们要淘汰一部分设备,有淘汰就有新购入,硬件招标已经开始筹备。而且随着银行业务量的提升和新业务的不断出台,原先用的那些专业软件已经不能满足需求,所以软件招标也会同时开启。

维科得到这个消息后,迅速行动起来。由顾梦东亲自牵头,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攻关团队,应对A银行的软件招标,当然参与投标的主体还是销售部门,销售策划由莫语汐亲自把关。

这天的部门例会上,莫语汐向顾梦东在内的相关团队人员做策划报告。

顾梦东坐在会议桌的最前端,抱臂看着大屏幕上PPT一页页地切换,他的脸色依旧不好,在莫语汐说到某些地方时,甚至很明显地露出了不认可的表情。但是令众人奇怪的是,这一次例会上,顾梦东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莫语汐做完报告,方才反应过来,顾梦东竟然没有中途打断,让她一口气做完了报告,这还真是前所未有。

第十八章

她把目光投向顾梦东,试探性地说:“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就先按照这个办?”

顾梦东垂着眼依旧没有说话。莫语汐等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对众人说:“就先按照这个办,如果有问题我们随时讨论。”

散会之后,众人纷纷离场。莫语汐整理好自己带来的文件,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发现走廊里只剩下顾梦东在等电梯。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两人并排站着,谁也不说话。电梯很快到了,里面没有人,顾梦东率先走了进去,莫语汐跟上。电梯缓缓上行,顾梦东突然开口:“你不觉得你的策划还欠点什么吗?”莫语汐闻言,转过头看他,等着他教训。顾梦东说:“这策划从始至终都只是说自己家的那点事,竞争对手的情况呢?满足客户需求这是技术部门的事,但是单单只满足了客户需求就能拿下合同吗?你别忘了,了解对手的优劣,给技术部门相应的输入和支撑这也是你该做的事情。”

莫语汐怔怔地听着,这的确是她疏忽了——如果只是单纯满足客户提出的要求,那么几家公司都可以做到,可是客户最终选择哪一家的产品还需要有个权衡,这就得看各家产品的优劣了。她怎么把这个忘了?还好顾梦东提醒得及时。顾梦东冷哼一声:“我以为欧普达培养出来的人不会差,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莫语汐没有反驳,也无言反驳。不过让她好奇的是,以前她自认为没错的时候,顾梦东都会当众敲打她,今天她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他反而一直等到会后才单独告诉她。

莫语汐不解,难道他是怕她在团队中失去了威信,影响团队效率?她忍不住咳了两声。顾梦东冷冷地说:“喝那么点酒就又吐又闹又生病,真不知道你还能干好什么?”

提起那天的事,莫语汐深吸一口气:“那天多谢顾总收留,至于我是不是真那么一无是处,我想顾总心里比谁都清楚。”电梯门再度打开,这一次莫语汐没有请顾梦东先走,而是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给顾梦东一个倔强的背影。顾梦东不由得有些恼火。他有说错吗?她还闹脾气了?!

下午,莫语汐经过总裁办公室,一向不怎么搭理她的总裁秘书小芳叫住了她。“莫总,我早上见您有点咳嗽,生病了?”“没事,小感冒。”小芳连忙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最近生病的人好多,正好我嗓子也不舒服,刚买了几盒喉糖,要不您也试试,很管用的。”莫语汐推说不用,但小芳坚持。莫语汐想了想,无非是一盒糖而已,于是道了谢将糖收下。

回到办公室,莫语汐依旧觉得纳闷。小芳虽然只是个秘书,但仗着是顾梦东的秘书,在公司里一向不可一世,她以前对莫语汐虽然礼遇有加,但看得出她是在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今天这么热情,倒是让莫语汐颇感意外。

莫语汐打开小铁盒,喉糖被漂亮的糖纸包得严严实实,一块一块整齐地码着。莫语汐拿出一块,剥了糖纸放进嘴里,顿时觉得嗓子里和心里的火全都灭了。

她看了看喉糖的牌子,默默记了下来。

……

A银行的李行长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但据说是当年本省的高考状元,为人颇有点清高。原来应付其他客户的那些活动恐怕在他这里都不奏效。莫语汐辗转托了在A银行工作的老同学打听到,李行长很喜欢运动,尤其是打网球,几乎每周都会去打两个小时。

后来,在一次饭局上,莫语汐跟李行长探讨企业管理,提到员工活动的事情,莫语汐说,维科每年会举办各类竞赛,包括专业发明和各种球类比赛,奖励金额不大,但是员工参与度和积极性都很高。

李行长听了很羡慕:“小一点的私人公司就是有这点好处,举办个活动很方便。不像我们,活动经费要有预算,不能太高,实施起来也不能超出预算,而且银行员工普遍太忙,人员又多,想举办什么活动操作起来实在困难,几次下来也就没人张罗了。”

莫语汐一听,连忙建议道:“我们公司接下来要办个网球比赛,不如今年就改一改形式,我们两家打几场友谊赛怎么样?反正我们公司自己的比赛也要租场地,该购置的东西也要购置。”

李行长听到这个提议,觉得不错,连忙安排属下跟莫语汐他们一同策划。

友谊赛持续了几个周末,但结果并没有莫语汐想象得好——李行长只来过一次,而且上场打了一小会儿就下来了。莫语汐递水给他,他说了声谢谢,问她:“你怎么不参加?”莫语汐笑:“我天生没什么运动细胞,就不上去现眼了。”“打球除了体力好,还要技巧,不是什么天生不天生的。我看这样吧,等友谊赛结束,我们小范围的——就你和顾总,我们练练。”莫语汐正愁没有通过这次联赛与李行长拉近关系,他这么一提议,正合了她的意,便连忙应承下来。可是莫语汐是真的不会打网球,唯一的一点基础还是多年前大学体育选修课的成果。但是为了工作,莫语汐只能豁出去了。她特地跑去体育用品商店买了运动衣和球拍。

这天顾梦东到体育馆时发现莫语汐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外。他拎着运动包去更衣间换衣服,正遇到莫语汐从对面的女更衣间里出来。

她穿着白色衣裙,白色鞋袜,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这身装扮让他隐约看到了大学时代的莫语汐,竟一阵恍惚。

莫语汐冲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我先过去了。”顾梦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莫语汐走后,他自嘲地笑了笑。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而他们却不是以前的他们了。顾梦东先陪着李行长打了一场,李行长险胜。他夸赞顾梦东:“想不到顾总生意做得好,球打得也不错。”顾梦东谦虚地客套了几句,换莫语汐上场。莫语汐这菜鸟级的水平,连两个来回都坚持不下来。坐在场边休息的顾梦东隐隐觉得有点汗颜。好在李行长脾气好,也不跟女孩子计较,耐着性子跟她打起“和平球”。几个来回之后,李行长收了球走到莫语汐这边:“你这发球姿势就不对。”他做给莫语汐看,莫语汐认真学着他的姿势。李行长摇头:“你说你没有运动细胞我本来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了。”说着他一只手握住莫语汐的胳膊,另一只手绕到她的后背,“手把手”地教起来。顾梦东远远看到这一幕,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好在莫语汐很机灵,低头系了个鞋带躲开了“咸猪手”。李行长不动声色:“就按照我刚才教你的,你再试试。”说着他走回了自己的场地。又打了两个来回,眼见着李行长又要来指点莫语汐,顾梦东走上场去把莫语汐换了下来。他笑着对李行长说:“她这水平还得回去好好操练,我陪您打两局吧。”

李行长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啊。”

这两局的气氛就与先前那局截然不同了,顾梦东仗着体力和身高的优势,把对面的李行长充分“调动”了起来,李行长从场地一头跑到另外一头,渐渐地体力就跟不上了。到第二场快结束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地摆着手叫停。

莫语汐在场下看着暗自叫好,无论如何顾梦东把她丢的脸全部捡了回来。顾梦东拿着矿泉水和毛巾走过去递给李行长:“我这休息了老半天,体力上占您便宜了。”李行长喝了一口水,挑眉看了顾梦东一眼,哼笑了一声。送走了李行长,顾梦东瞥了莫语汐一眼:“有空多学学打球,学艺不精就只有吃亏的份。”她刚才的表现的确丢了他的脸,所以他的教训她也只能默默听着。

刘芸之喝了阿姨熬的鸡汤,觉得味道不错,想着这几天顾梦东公司里忙,估计也没有好好吃饭,就让姚琴带着鸡汤送过去。刘芸之本来是想让姚琴去之前先打个电话看看顾梦东在不在,但转念又觉得还是不打招呼直接去的好。她嘱咐姚琴:“如果他不在家你就把鸡汤放下,回头我就说阿姨送去的。”

姚琴明白刘芸之的意思,顾梦东并不想见她,她要想见他一面真得碰碰运气。而且顾梦东也不喜欢“外人”趁他不在时擅自去他家里,如果说是她送去的,怕是会让他更反感。

姚琴的运气并不好,她去的时候顾梦东刚巧不在家。她拿着刘芸之给她的钥匙开了门,本打算把鸡汤放下就走,可是保温盖没有拧紧,洒了一点在她身上。

她只好去卫生间清理一下,结果发现洗漱台旁边竟然放着一个绑头发的皮筋。

姚琴愣了愣,拿起皮筋仔细端详,皮筋中间串着一个贝壳质地的小装饰,上面还印着品牌logo,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皮筋的主人应该是个年轻而且有些经济实力的女孩子。

姚琴暗自咬了咬牙,正要把皮筋扔进垃圾桶,又注意到垃圾桶里还有个扔掉的一次性牙刷。姚琴怒极反笑,看来这段时间顾梦东也没闲着嘛,在这里过夜的女人是谁,她用脚趾头也猜得到。从顾梦东家里出来,姚琴就拨通了那个存在她手机里很久的号码。

莫语汐刚刚发动车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打来电话的是个女人,说了句:“你好。”只这么一句,莫语汐就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但她仍然沉着气问道:“您哪位?”对方轻笑:“你知道我是谁吧?”莫语汐口气不善:“有什么事吗?”“我们见面聊吧。”莫语汐笑:“我很忙的,不是什么人想见我我就得去见的。”姚琴也不生气:“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爸爸的事吗?”莫语汐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什么?”姚琴笑:“见面再说。”“时间,地点。”

第十九章

地点是姚琴定的,在距离莫语汐家不算远的某家咖啡厅。莫语汐推门进去,一眼看到坐在窗边位置的姚琴,朝阳之下,她长发低垂,笑得很温和。莫语汐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侍者问她要点什么,她点了杯咖啡。

姚琴笑:“你变化不小,现在比以前更职业干练了,之前见到你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莫语汐不耐烦地看向窗外。这咖啡厅旁边是一个叫作“西山公馆”的别墅区,小区管理严格,保安正一一查验每个进出的车辆和人员的证件。真是有钱人的地方。莫语汐不禁感慨。

姚琴说:“在说你爸爸的事之前,我想说一个请求,希望你离顾梦东远一点。”

莫语汐回头看她,笑了:“这个要求我恐怕很难做到,你也知道我们是上下级关系,我辞职要赔偿公司很多钱的,要不然你去跟顾梦东说说,让他直接开掉我。”

姚琴脸色难看,喝了口咖啡悠悠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他快要结婚了吗?”

这消息倒是让莫语汐为之一惊,她不由得愣在了当场。好在服务生送上咖啡来,让她迅速回过神。

“既然如此,你又在担心什么?”

“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莫语汐笑了:“确实如此啊,这都多少年了,这贼还在惦记呢。”

姚琴漂亮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莫语汐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今天是白跑一趟了,我感兴趣的你不会说,你要说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姚琴,“聪明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所以故技重施也是不聪明的做法。其实以姚小姐的条件,完全可以活得更有尊严点,何必这样呢?就算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莫语汐,这样的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幸福。”

姚琴的表情一点点地凝固。

莫语汐笑了笑:“至于我爸爸的事,你愿意烂在肚子里,也没有人能勉强你。”

她的小mini就停在“西山公馆”大门前的一块空地上。她坐进车子,身体立刻松弛了下来,脑海里旋转着刚才姚琴的那句话,他们要结婚了……她并不确定姚琴后面会不会说爸爸的事情,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在里面多待一刻,因为下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她歇了一会儿,发动车子,正看到姚琴从咖啡厅里出来,走进“西山公馆”。

晚上的时候顾梦东直接回了西山公馆,刘芸之还没睡,拉着他说话。“鸡汤喝了吗?”“什么鸡汤?”刘芸之悻悻地闭了嘴,其实白天看姚琴的表情她也应该猜到,这俩人是又没见上。她叹了口气:“妈老了,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成家那天。”关于这个话题,顾梦东最不愿提起,可是他又不能表现出不耐。

只是没有接话。刘芸之突然说:“或者,你们可以先订婚。”顾梦东无奈地笑,这有什么差别吗?“您就那么希望我娶姚琴吗?”刘芸之不说话,她也知道顾梦东的心思完全不在姚琴身上,但是娶了姚琴也总比等她死后娶了那丫头强。所以她态度明确,而且不依不饶。顾梦东依旧不表态:“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西山公馆来了几个客人,除了姚琴,还有她的父母。刘芸之已然不方便行动,坐在轮椅上被保姆推着出来。见到老邻居,她很高兴:“这种事本来应该我们上门的,但是梦东太忙,我这身体……不好意思了,我就让琴琴约你们两个来。”

顾梦东不在家,但两家老人谈了一上午,就高高兴兴地把俩人的事情给定了。

【36】

两天后,姚琴打电话给顾梦东问他订礼服的事情。顾梦东沉默片刻问她:“这真是你想要的吗?姚琴,我妈年纪大了,她犯糊涂我还理解,可是你呢?我发觉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姚琴冷笑:“你不是不了解我,你只是不愿意花心思来关注我的想法。”“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坚持?”“你就那么不能接受我吗?顾梦东,我们相爱过的吧?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怀念那时候的我们,我时常懊悔当年那么轻易地放手,不然不会有她也不会有你们后来的事,你也不会痛苦这么久……”“无论我跟她怎么样,你想要的我给不了。”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挂上电话前,姚琴说:“那礼服我就替你订了。”顾梦东疲惫地用拳头捋着眉心,怎么全天下的女人都这么执拗!

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莫语汐手下的华东区经理林峰来找她要A银行项目的策划。莫语汐诧异:“你要这个干什么?”林峰也觉得奇怪:“顾总说您临时有别的工作安排,A银行的事情暂时由我负责跟进了。”莫语汐愣了愣:“他什么时候说的?”“就在刚才。”莫语汐琢磨了片刻对林峰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还要再确认。”林峰走后,莫语汐直接去找顾梦东,可是秘书说他刚刚下班。莫语汐也只好收拾东西下班,可到了停车场,顾梦东的车子正好开走,她也没多想,连忙跟上。

一路上莫语汐没少给顾梦东打电话,就是想问清楚A银行的事,但是他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天色已经擦黑,她一路跟着他,却见他的车子渐渐放慢速度驶向“西山公馆”。莫语汐停下车,怔怔地看着他的车开了进去,不由得想到那天下午和姚琴见面的事情。没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顾梦东打了回来:“找我什么事?”莫语汐愣了愣说:“哦……关于A银行的事。”“我现在有事,明天到公司再说吧。”“好。”挂上电话,莫语汐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天边突然有烟花绽放,只一刹那,绚丽却短暂。莫语汐有些错愕,想了想不知道是什么节日,翻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是情人节。

情人节的晚上,莫语汐独自度过,其间她接到卫明的电话,可是电话接通,却没听到卫明的声音。

电话另一端非常嘈杂,莫语汐连“喂”了两声,听到里面音乐声响起,柔缓的前奏过后,一个男人在唱李健的《一往情深的恋人》。莫语汐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卫明唱完,问她:“怎么样啊?回头打算追女孩子的时候给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