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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而来的西红柿先生 作者:乌咪同学

一、MR. Tomato——第一号风球

“美杜莎”去无多时,“波塞冬”又正面袭来了。

如果有一种力量能让你风雨无阻的穿过两条街道去吃一道菜,那一定是因为某种期待。死党秦颜淡定的对我说:“老房子烧起来火格外的旺,我早料到你会有这样一天!”我第一次没心情去反驳她的话,心里像揣着只兔子般忐忑不安。

这件纠结的事还得从14号台风“美杜莎”和两条街后那家夫妻小店说起。

那天我的形象和台风过境后的S城一样,是要多糟有多糟。因为前一天为了转正的事,我和我顶头上司“仙人球”狠狠吵了一架。

转正是怎么回事呢?你要知道我现在捧着的是只青花瓷碗,好看但易碎,但如果我能成为正式编制的员工,我将捧上钛金饭碗。

鉴于年龄、资历,和两个名额的限制,我觉得这等美事暂时还轮不上我,所以该填的表填完,该参加的考试参加完,我很快便将这件事遗忘了。但前两天人事部的“内线”突然告诉我综合评分出来了,你排第二。这天大的好消息差点把我给砸懵了,想着取得正式员工的身份后我那哗哗进袋的薪水,我迫不及待的把我的旧笔记以旧换新,换回一台高配超薄的,还请秦颜上S城最贵的鱼翅楼海了一顿,回家拍着一肚子山珍海味做了一宿金山银山的好梦。

转天我兴致高昂的去看公示,按说统共就两个名字,最多不过六个字,可我硬是巡了三遍也没找着!最后我终于心有不甘的把目光定睛在那两个名字上来:陈缇,陈楠。

可我姓林,单字一个染,是我爸取自《沁园春?长沙》里的那一句: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我有点发晕,扶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我是不是还有个小名叫陈什么来着,我妈没趁我不注意给我瞎改名字吧?怎么都是姓陈的啊!

陈缇我是知道的,财务部,来了□年了,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也算多年媳妇熬成婆;可那个陈楠是个什么东西啊!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这个节骨眼出这种差错可是要人命的!我火急火燎的去找“内线”,劈头盖脸冲她说:“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居然耍我!”她不知这一诈胡,我得损失多少!

可内线同志叹了口气,同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说:“你真是第二,至于为什么是那个人,去问问你们家领导吧。”看着她欲言又止,一脸的意味深长,我那颗愤怒青年的心爆发了!我二话没说,转身一脚踹开了“仙人球”的门。

当时屋里两人正在谈事儿,他老人家愣了一下,也没含糊,冲我吼了一声:“你这是要造反吗?滚!”

他叫我滚,我就偏不滚,我握着门把,门神一般杵在那儿。

僵持了大概三秒,他腾的站了起来,叉着腰指着我说:“你要干嘛?你摆出这么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是要干嘛!”另一人见势头不对,丢下一句“改天再说”迅速逃离了现场。

我关上了门,走到他跟前,为了避免事端扩大,我努力按压住火气,心平静和的把我的事讲了一遍,并指出这其中不公道的地方,谁知道他老人家阴着脸给我来了一句:“没看出来,年纪不大,功利心还不小”。气得我火又蹿了上来,指着他鼻子说:“你别把人都当白痴!别人的东西我不稀罕,只是本该属于我的你凭什么给别人?那个陈楠到公司还不到半年,就请了三个月病假不见踪影,交表那天来了一下,连试都没考!要装也装得像点!她是你姘头啊你这么偏袒她!”我还一股脑把平日私底下大伙说他的不好全给抖落了出来,什么简单粗暴、虚伪、没有人性云云……

他一听急了眼,非得让我举出简单粗暴虚伪没有人性的实例,我说了,他就给我拍桌子撂狠话,说:“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别想转正的事!”

我扒开围观人群回到位置上,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我这人啥优点没有,就是有点骨气!我开了电脑就打辞职信,还没打完,公司来了通知:强热带风暴“美杜莎”驾到,提前下班做防风准备。

回了家我头晕脑胀倒头就睡,一晚狂风暴雨都没能将我撼动,再睁眼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看着窗外的阴霾我惶恐了两秒,突然想起我是打算辞职的人了,马上又从容了起来。我无视手机里若干个公司的未接电话,套上昨天的T恤牛仔裤,脸没洗、口没漱、头没梳、眼屎没抠、踢着塑料拖鞋就出门吃饭去了。

昨晚的雨下得真大,一路上积水严重,我的脚掌不断从鞋头处滑出,像条挣破袋子的鱼,我干脆脱了鞋,拎在手中,赤足淌水前行。

就这么一手举伞,一手拎鞋,我和Mr. Tomato同时迈进了那家夫妻小店。

那天的Mr. Tomato穿着干净利落的棉布白衬衫和黑色牛仔裤,身材颀长,那张脸不能说太惊为天人,但我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和谐的五官搭配,像颗子弹不偏不倚的击中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而更诡异的是,他长得着实眼熟,我差点就上去学宝哥哥调戏林妹妹,说上一句,这位哥哥我见过你。他若要问在哪里见过,我就回答,在梦中。

我这边还在浮想联翩,他已收好伞,在门槛边磕了磕雨水,倚墙而放,抬头时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

因为那一眼,我悔不当初。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不允许自己那样简单粗暴的闯入他的视线。我那因昨日愤怒而炸开的头发变得柔软起来,贴服的巴着我的头皮,呈现出一副了无生气的颓势。虽然从那一眼中我已经读到他对我一点想法也没有,但我还是安慰自己,豌豆公主初见王子的时候形象也不好,可最后还是和王子双宿双飞了。

我红着脸把手中的拖鞋丢下并穿上,收起了伞,放下挽到膝盖的裤脚。

这时Mr. Tomato已经轻车熟路的点了一份西红柿炒蛋和萝卜炖牛腩,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候了。

凄凄风雨被阻隔在小店的帘外,顶上一盏摇头风扇送出不凉不热的风,只有油锅滋滋的声响和旧收音机传出呛呛呛的京戏,在混合着西红柿清香和鸡蛋焦香的空气中浮动,我一厢情愿的认为此时的一切都被赋予了深刻含义,包括被烟熏黄了的墙都是合适浪漫故事发生的场景。

“你也是老样子?”老板娘倚在柜台飞快的按着计算器,连眼皮都没抬的问我。

我回过神来,绞着衣角羞涩的说:“对,西红柿炒蛋。”

店老板一边翻动炒勺一边从被油烟熏没有了颜色的布帘里探出头来,笑着冲我说:“这娃娃是最有原则的人,雷打不动。”

于是他又抬起眼看了我一眼,嘴角那抹笑意极浅,却还是突然慌乱了我淡定25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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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来得这样仓促,可我却是这样矜持。

过了一天,我没有忘记他,过了第三天,我还想着他,过了一个星期,我想我彻底沦陷了!

直觉告诉我,我和他处以同一个波段,我和他是同一类人。

我无比纠结的给秦颜打电话,向她剖露我无助的小心心,秦颜说,你呀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就像一蓬干枯了二十多年的草,只需遇到一点火星就能烧得轰轰烈烈。

轰轰烈烈?多可怕的字眼。我对她说出自己的顾虑:虽然他也爱吃西红柿炒蛋,但他很帅,人很nice,气质又好,我配不上他。听完我的诉说,秦颜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他要不帅不nice气质不好,你看得上他?手段有的是,适合你这状况的只有一种:追。”

说得轻巧!我瘫在床上瞪天花板。

本尊连恋爱都没谈过,哪懂得追男生?打小我就是一顶天立地的主儿,和男生打起架来说不好谁能赢,连考大学我都报机械工程这么man的专业。

说到这个,我又不得不开始埋怨我老娘。二十多年前我妈怀孕时,被无良大夫告之,肚子里揣着的肯定是男孩儿。于是我姥姥兴奋的做了一打小男孩的开裆裤,我爸兴高采烈的买了一堆小手枪小汽车,我妈也母凭子贵的骄横了10个月,谁知生下来是女孩,我妈下不来台,囔囔着要把我丢了重生一个。后来为了弥补我妈心里的创伤,我穿开裆裤,玩手枪,剃光头。但在上小学之后,我妈突然觉醒了,于是又开始狠狠扳我的行径,在我弹遍了院里小男生的小鸡鸡后,迅猛的给我套上花裙子,留长发,梳麻花辫……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男不男女不女的交界处变态着。

大学时,有位学长与我交好,情人节那天他喊我下楼,还没讲明来意,我看到他手中的花束和脸上殷勤的笑容,感觉苗头有些不对,我二话不说掉头就往楼上跑,慌乱中还崴了脚,肿得跟猪蹄似的。这事儿让寝室的人笑得是前仰后翻,一不小心被外系的人听了去,一传十十传百,没过两天那位学长就给我来了一电,在话筒里面咆哮道:“林染你到底是有多了不起,敢这么瞧不起人?!我到底是有多差?!”后来再见那位学长我都绕道走,仿佛洪水猛兽似的,弄得他很生气,至今还记恨着我,真是冤死我了!

种种。

我烦恼的对秦颜说:“看在我不耻下问的份上,你赶紧给我做份计划书吧,写好流程和操作方法,我也好按着你的时间节点实施啊。”

秦颜哼哼两声,懒懒的说:“计划书?你丫知道人家叫啥名,家住哪,电话几号了吗?”

我说不出话来了。自从“美杜莎”一别,我天天上夫妻小店守株待兔,眼看一星期过去了,眼都熬红了,奈何“佳人”芳踪难觅啊。

纵使是秦颜这样的“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挂了电话,我还是决定先放一放。

也许一星期零一天,我就不纠结了呢?

一、MR. Tomato——第二号风球

与此同时,我的辞职报告正放在仙人球的桌面上等待审批。

仙人球出差一周,我努力把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做好他一回公司就能移交的准备。

这天一上班就看见他办公室灯的亮了,我踌躇了半天,敲门进去。

他埋头看图纸,头都没抬,似有似无的唔了一声。

我说:“那个,上周我放了一份东西在你桌面上。”

“没看见。”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走到桌边,嘟囔着明明在这儿,翻动他桌面上的文件。

他突然变脸,“哗”一声按下图纸,目光凌厉的瞪着我说:“林染,我大小是你上司,你就敢这么放肆?”

我深呼一口气,不卑不亢的退后两步说:“对不起!沈经理!上周我把辞职信放你桌面了,可能给打扫卫生的阿姨给弄丢了,不要紧,我再打一份!”

等我将新的辞职信摆在他面前时,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试图找我错字和病句,当愿望落空后他眼珠一转,出了狠招,“有个事不知道吧?为了防止员工一时冲动做出错误的决定,人事部决定将辞职信改为手写。五份,不少于1500字,汪总一份,刘总一份,我一份,人事部王琳和邓佳各一份,写去吧。”

“狗屁!”我一听就急了,“哪有这回事,我这就问王琳去……”

“林染我告诉你,我说不让你辞,就是汪总刘总也点不得头!”

我承认我情商低,我气得肺都要炸了!我攥着拳咬着唇硬是压下了怒火,“沈工,你何苦这样为难我?我只是要公平,你给不了,我走还不行?你总得给我一条活路吧!”

他看着我,半天没说话,想说的时候,电话来了,他接电话,我就出去了。

手写就手写!我写着写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想刚进公司时我年纪最小,性格好,还爱耍宝,全公司的人都当我开心果,连两位老总经过没事都爱敲我脑袋,顺道拿我悲催的感情生活开下玩笑。

可我偏和自己上司的关系闹得很僵。

仙人球的个性和他工作能力一样强,眼睛还时不时会流露出奸诈的目光。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听说我单身,没有家庭负担,什么苦活累活要加班的活全让我一个人干,还美其名曰“锻炼”!开始我还真当他是器重我,结果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付出和回报严重失衡,敢情他是在把我当民工使唤呢!

他在位这几年,我数不清有多少次加班至深夜,数不清牺牲了多少个周末假日,而我只是想得到一个肯定,一个本该属于我的机遇,这要求并不过分。他不给我也就罢了,还堵上了我继续努力的希望……我把这般委屈统统写在纸上。

写着写着,仙人球从办公室出来,走到我面前,一把抽掉我的笔说:“林染,你别写了,这里头有误会,你也容我解释。我现在出去一趟,你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我没搭理他,从笔筒抽出另一杆笔,不管什么误会,反正我是铁了心要离开。

下午时分,第15号强台风“波塞冬”着陆了,预估影响力比“美杜莎”大得多。

临近下班时,同事陆陆续续都走了,只有我留了下来,坚持把五份辞职信都写完,和一份年假请假条,一齐放在他的桌面上,并用镇纸压牢。

我决定在辞职前给自己放个带薪假,要把缺的觉补回来,要把掉的肉也统统补回来!

*********

波塞冬威力惊人,气象网数据显示,瞬时风力已经达到16级,又是一晚的雨横风竖啊。淡黄色窗帘上印着魔鬼爪子般狰狞舞动的树枝影子,砰砰的撞击着玻璃窗,整栋楼在风雨飘摇下微微晃动。

可我一点也不慌张,抱着半边西瓜,一边挖一边看美剧。

南方的沿海城市总是刮台风,待了四年,这种场面我早就见惯不怪了,一点儿也不像四年前随工程组进驻留南时遇到的第一场台风那般狼狈。

那时候我还在大四实习阶段,因为表现良好,获得单位外派现场学习的机会,卷卷包袱就跟着几个工程师一起进驻了这个叫做留南的小镇子。

那时候仙人球还不是领导,只是一个普通的结构工程师,性格开朗,人也不错,谁能料到后来竟会变成一个混蛋,所以说权利是腐蚀剂,一点儿错也没有!

在留南的那段日子很惬意,远比我想象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境地乐观得多。每天吃大锅饭,拼命长肉,上午去趟施工现场答疑解惑,下午基本都在喝茶看报聊闲天,没事还聚一块儿开展体育活动,同事之间关系融洽。

还记得那天天气很是闷热,办公室接到总部的防台通知,说凌晨有台风登陆,要有关部门做好防灾减灾准备。

我是个北方姑娘,对台风一点概念也没有,压根也没当回事,吃完饭回宿舍洗洗就睡了。

台风在夜里12点多的时候达到了峰值,我被阳台传来的一连串花盆砸地的声音吵醒了,走到阳台拉开门,看见半空中一块白晃晃的东西像把斧子般凌空劈来,我迅速关上了门,听见钝物砸在了门上发出的沉闷的声响,再拉开时,赫然看见一个锋利的铝片钉在木门上,吓得我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沈越,我抓到救命稻草般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窗户砰一声巨响,骇得我没拿稳手机,“啪”一声摔在地上砸得七零八落。

我脑门在冒汗,手指在哆嗦,房子在晃,我很怕下一秒房子就要被掀了,但跑出去也不是办法,这样的风能把我像塑料袋一样抛到天上去!就在进退维谷的当口,有人敲门了。

我贴着墙随手抄起一个杯子,做警惕状,只听那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急,最后变成了砸,一边砸一边喊,小林,林染……一刹那所有的恐惧烟消云散,我撇下杯子奔过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