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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名片妥妥的收进我的背包里,想着说不定哪天真的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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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向我的下一个目的地前进,六小时的高速奔袭,我风尘仆仆的到了杭州。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我们一家子曾经来过杭州,只是去了哪、吃了啥都不记得,只记得出了一个差错,我爸把我妈弄“丢”了。

当时我爸抱着我坐在马路牙子上,阴阳怪气的对我说:“你妈不见了,今后就剩咱爷俩了,你伤不伤心?”

据我爹后来补充,那时我哭得快断气了,我一遍遍无视他跟我说我妈被拐了的事实,张着手撕心裂肺的冲着路过的人们要糖葫芦,后来我妈垮着脸从某个阴暗角落走出来,无奈的对我爸说:“你说她是聪明啊,还是没良心?”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游山玩水,吃杭帮菜,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整个人彻底活过来了!美中不足的是,总是有不受欢迎的电话骚扰,我很遗憾我的手机不能设置来电防火墙,所以不胜其扰之下,我索性关机。

晚上在酒店上网的时候,我遇到了技术部的同事唐彬,他与沈越私交最好,知道的消息最多,于是我很低调的发了条信息问他这几天公司有没有风吹草动。

过了一会儿他回复道:“吹风草动?祖宗,都翻天了!你拍拍屁股走了,可把老大给害惨了!”

手指悬在键盘上,我有点心虚。

唐彬说:“前天福祥渔业公司的那批备件在舟山港装船运去新加坡,你突然走了,丢下一大摊子事没人管,老大让毛志杰帮你善后,但临上船时发现唯独少了木托的熏蒸证明,货就一直扣在海关那出不去,眼看交货期就要耽误,渔场天天给汪总打电话催,老大就天天被汪总抓着骂,骂得那个狗血淋头,差点没疯了!”

我心里一咯噔,暗想大事不妙!福祥渔业是沈越交给我的第一个独立负责的案子,案子虽然不算大,但为了它我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就差肝脑涂地了。一个月前第一批设备和调试工程师抵达目的地开始安装调试,而第二批货件因为材料价格上涨,承包商一合计成本,亏了,宁愿不要最后一笔尾款也不给我们供货了,我费尽周章,联系别的厂家,不是挤不出档期,就是趁火打劫哄抬市价,再加上沈越还天天给我施压,弄得我心力交瘁,一个星期就掉了五斤肉。

幸亏事情最终是解决了,但我也大病了一场,刚回到公司就发生了“狸猫换太子”门事件,一路演变恶化至今,我压根都忘了第二批货要出海的事了,于是乎那张熏蒸证明就一直压在商检局那。想来这几天的“骚扰”电话大概都是关于这事的,我真是该死!

我赶紧把手机打开,拨号码,电话通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便吼了起来。

“稀客啊!林染,原来你还晓得打电话,你干脆不要露面彻底消失得了!临走了还要给我捅娄子,就为一个转正!我要知道你那么在乎这个,我把我的位置给你!”

他一定是又是熬了好几个通宵,不然他的声音不会听起来那么嘶哑,跟砂纸一样糙。深深的负罪感一下子擒住了我,动弹不得。

“说话!林染你给我说话!”

我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我马上回来,匆匆挂断了电话,开始收拾行李。

坐到出租车上,我担心得哭了。司机看我哭得伤心,一个劲的安慰我,说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段。我任由他曲解我的心情,我行我素的继续哭。哭到最后,司机师傅都叹了口气,说你真的很爱他。

我买到了夜里12点的红眼航班,返回S城,一路上我都在反思。

我想起很多一直没放心上的事,我忘了这三年间沈越为部门弟兄担下多少大大小小的失误,当着大家的面他总是毫不留情,却从没在领导面前说过一句不是;逢年过节他总是自掏腰包,请我们吃饭唱歌桑拿按摩一条龙;谁手头周转不灵,问他借多少有多少,从不催着还;只要有功劳,那都是我们的,只要是责任,那全是他的;除去转正和加班的不公平,每次年终考核,他总是给我很高的评价;每次加班总是给我买最好的盒饭,还一脸贱兮兮的说:跟老大混,有肉吃……

飞机突然失重,我扶住了扶手,看窗外,正浓云密布。看来走了这些天,波塞冬的势力犹存。

此后一直到降落,飞机穿过云层,越过雷区,一路都在颠簸,颠得我吐满三个呕吐袋,走下旋梯的时候双腿都在打颤。

我赶到公司,推了推门,开着,这意味着又有人在通宵达旦老,而这十有八成是沈越。

沈越干起活不要命,一星期至少有两天会睡在公司,若早晨来得早就能看见他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刮胡子的场景,满脸的泡泡,跟圣诞老人似的,还一边含含糊糊的嘱咐我说:“小林,帮我下楼买份KFC。”

我蹑手蹑脚走到沈越办公室的门口站了好一会,听里头没什么动静,我轻轻将门拧开,发现台灯亮着,人却不在。

不知为何,我松了一口气。我退了一步,踩到一只脚,我扭头一看,沈越跟个野人似的,胡子拉碴,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看你老半天了,鬼鬼祟祟的干嘛?”

我有些无地自容,垂着头不说话。

他伸手捏住我脸颊的肉,将我脑袋扯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几天不见,小猪儿怎么面黄肌瘦的?”

本来我是内疚难过的,但此刻我又生气了,我一把撇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听说你死了,我特地赶回来给你烧纸!”

“那你得扎个像你这么捣蛋的女娃娃下来陪我,不然我一定很寂寞。”

我狠啐了他一口,“我连夜赶乘红眼航班回来,差点没被闪电劈死在空中,你还在这拿我开玩笑!”

他瞪大了眼,“坐飞机来的?你去哪了?”

“你别管,我闯下的祸我自己承担,公司损失多少我赔多少就是!”

“嗬,好大的口气,感觉给你根扫帚你就能撬起地球啊。”

他白了我一眼,回办公室坐下,戴上他的黑框眼镜。

他不近视,有点老花,天生的。他对这个一直觉得遗憾,因为这让他不得不放弃了他最初的理想,走上了技术型人才的道路,聊天时他时常会发出感慨:本来,我该是一名艺术家的……

我站在桌边看他,紧张的等着他跟我说事情有多严重,可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你也别愁眉苦脸了,反正事情最终是解决了,我也不想再追究谁的责任,说到底,我也有错。”

这样的态度,确实是我熟悉的沈越。

他最爱危言耸听了,平时工作时跟个碎嘴的婆娘似的不厌其烦的叮嘱大家做设计时要仔细要耐心,不断给我们打大剂量的预防针。等真出了事,别人急得跟什么似的,他反倒淡定了,安抚每一个人,让所有人宽心,大包大揽的说这事你别管,由我来摆平。

他从来不是个锦上添花的人,只会雪中送炭。

我垂着头说:“我只是不想临走了还欠你的人情。”

“林染,做事要考虑后果,你也别总提要走,你先听完我一席肺腑之言再决定走或不走,好不好?”

三、初吻——第十号风球

我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那苦口婆心的模样跟当年我爸用假惺惺的“孔融让梨”教育我时颇为神似,我就身不由己的抖了抖。

我想起了当年,我爸每晚一个中华美德小故事外加一碗量身定制的心灵鸡汤,非但没挽救得了我边缘化的个性,还差点没给我灌出个神经病来!从那时候我就对那种企图以个人价值观教化别人的肺腑之言产生了逆反心理。

我总是这样想:他这样做,我就非得跟着做?他吃shit强身健体,我也得跟着吃shit去?事实上我想吃大梨吃大梨,想吃小梨吃小梨,任何选择只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后来我老爸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停止了对我的灌溉,我这才没走上犯罪的不归路。

可沈越并没有理会我的情绪,自顾自的说:“朝夕共处三年多,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故意去为难哪个人,特别是你。不让你走是因为我真的很担心,担心你出了这道门,上哪去找我这样一个人,我们这样一群人,愿意帮你教你包容你。你看看你,那么粗心,甚至比我一个大男人都要粗线条;又太情绪化,不管是谁,说翻脸就翻脸;还不圆滑,情绪全在脸上挂着;更没耐心,一点挫折就承受不住……幸好你年轻,也很可爱,大家都把愿意你当妹妹甚至女儿看待,不跟你一般计较,可社会上并不是这样,那些处心积虑尔虞我诈的事,你怎么会懂?”

我举起手反对,“我没有你说得那么不谙世事,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一群人,我才会肆无忌惮了些,而面对外人,我是有分寸的。”

“你也会说‘外人’,那就是把我们当家人了,家人是受了点委屈就能轻易说离开的吗?”

“说到底我们不是真正的家人,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行了行了!什么狗屁俗话说!”他烦躁的挥了挥手,“口水说干了你就是要走!走吧!趁早走!我们这间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老大,我知道你是对我好……”

“不,”沈越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阴影,根根分明,看上去郁郁寡欢,也楚楚可怜,“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自我反省,如果换做别人,我也许不会擅自做主把她撤下,我只是以为你不在意这个,以为我能够……替你做主,事实上,我是太主观,也太武断了。”

“那几天我也是在气头上,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听说了陈楠的一些情况,也明白你的考量,她应该比我更迫切的需要这个机会……其实我想走不全是因为这个啦,我想换个地方,换个方式,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

“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是我逼你太紧了,对你太严苛了?难道这里就没有让你留恋的人……或事?”昏黄灯光下他的眼眸很深很深,像探不到底的深渊,我竟然打了个寒颤。

“我很珍惜你们每一个人,就算我走了,我们依旧是朋友。”

“哦……朋友。呵,朋友……”他轻轻叩咬着下唇,好像一直在玩味这个词。

四周万籁俱寂,我有些不安,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那最后……船期耽误了几天?”

“前天夜里离港了。”说着,他习惯性的把空了的杯子递给了我。我没接,他笑得有些苦,“最后一次。”

我接过杯子,走到开水间,打开罐子舀咖啡末,放了一颗方糖,银色的小勺子搅啊搅,那乳白色的咖啡泡泡就旋成了一朵花。

沈越常常奚落我,说你干得最出色的一件事就是泡咖啡。若是心情不好时他还指示我去泡咖啡,我就舀很多很多咖啡末,还不放糖,企图苦死他,可他就跟没味觉细胞似的,毫无反应。我想丫再忍忍都能立地成佛了。

墙上的时针,2点10分。

我正要进办公室,突然听见他在跟人轻声细语的讲着电话。

“……知道,这就走了,没事,身子壮着呢……好好好,你快睡吧,这都几点了……”

等他挂了电话,我走进去,看着他笑。他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别熬了,赶紧回家吧!会有嫂子替我们疼你。”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好奇,带着考究的味道,“林染,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有女朋友?”

“大家都希望……”

“别扯大家,就说你。每次我接个异性电话,带个女孩出席活动,你总是特别雀跃,我很纳闷,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避开他的目光,装做若无其事,“我看你是疯了,我怕什么呢?我是在为你高兴啊!”

“不不不,绝对不是高兴,你给我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我有了‘猎物’你就暂时安全了似的。我真有那么可怕?你就那么笃定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神经病!”我扭头就走,砰的甩上了门,听见他在门内喊:“看看,又来了。你属狗啊,说翻脸就翻脸。”

“你才属狗呢!”

“你是要回家吗?”

“是!”

“一起走吧!”他火速跟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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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困得眼都睁不开,沈越却在边上一个劲的骚扰我。

“这几天你到底去了哪?”

“旅游。”

“哪儿?”

“……”

“哎哎哎,别睡,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