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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苏震所说,你来这做的第一件事必须是:低调,低调,再低调。

朱金金借给我一把剪刀,我的家伙什就算齐了。一眼望去,那些合同标书如万里长城一般蜿蜒竖立在办公室的过道上,在低处我也有不胜寒的感觉。

还记得第一天去中联上班时,沈越什么都没让我干,随手拿了本辞海厚度的英文标书让我看,然后我在位置上钓了一天的鱼,看两页打一个盹,困到不行。猛一个机灵我醒过来,赫然看见沈越正站在我对面和别的同事交代工作,我慌忙将书翻了好几页,假装刚刚是在闭目沉思。谁知他直接点破了我,说:“要困你就踏实伏案上睡一觉。”我的脸一下子红得跟酱猪肝似的,瞌睡虫被赶到了九霄云外。

我蹲在地上,拿着剪刀把侧签剪成细条,往硬纸夹的封壳侧边塞。塞了十来本,正觉苦闷看不到尽头时,一个男同事打我身边经过。他突然停下来脚步俯下身来,歪着头将那已弄完的那一摞合同打量了一遍,摸着下巴对我说:“这可不行。侧签□去得和纸夹的封脊一样宽,你看这里还有留白,而且这边边怎么剪得跟狗啃过似得弯弯曲曲?”

在中联如果有人敢对我提出如此刁钻的要求,我已经跟他翻脸了,但此刻我不得不将烦躁与不耐烦打包压缩,因为人在屋檐下,一切都身不由己。我将那装好的十来本的标签都抽了出来,连同打印好的一沓标签纸都丢进废纸篓里,重新排版。

电脑很古老,也许是某位公司元老的陪嫁品。我低声咒骂那可恨的运行速度,用力甩动鼠标砸在桌面上砰砰作响,以宣泄我心中隐忍的狂躁。

隔壁一个男同事闻声伸过脖子看我,说:“这机子特别慢吧。”

我点头:“这天杀的系统还是WIN 98!”

“用这个。”我以为他要给我一台双核cpu的电脑,谁知道他递给我一把尺子一把刻刀,“甜姐有细节强迫症,慢慢你就会知道了。”

我缓缓接过尺子刻刀,心里暗暗发怵,这李秋水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为了避免做无用功,我精益求精的把标签剪裁得跟新娘嫁衣似的天衣无缝,弄到中午别人都吃饭去了,我还在挥刀切啊割啊。我一边切一边想,不就是细节强迫症么?只要我想干,让她挑不出毛病算什么难事?

“哟,还在奋斗呢?”

李桑甜突如而至的大嗓门吓了我一大跳,手一抖刀一歪,刀刃直接上了手,干干脆脆划下一截指甲盖。

“妈呀!流血了!”李桑甜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突然失控,一扫御姐风范,捂着眼尖叫起来。

本来我并不慌张,但给她这么一咋呼,我也手忙脚乱了。扯过一团卫生纸按住伤口,还得疏导跑来围观的人群说:“没事没事,就一条小口子!”我揭开纸巾让大家看,结果伤口跟泉眼似的呼呼往外冒血,引得四周一片倒吸冷气声,我又赶紧压住了。

李桑甜贴墙根站着,神经高度紧张,“那谁,你上次流血是怎么处理的?什么?仰头?纸卷?你流鼻血啊?滚!止血贴谁有?棉签谁有……”

“我去买吧。”

“可这附近没有药店。”

“超市有药品专柜。”

“苏总抽屉里放了个药箱,里头啥都有。”

见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得热闹,我心里很是感动,我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说:“一道小口子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大家都快去吃饭,别管我,我自己找他借去。”

等大家都散了,我看着李桑甜正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瑟瑟模样,我走过去对她说:“甜姐,你也吃饭去吧。真没那么严重,你看,已经不怎么出血了……”

“走开!走开!”李桑甜反应很大,跟轰苍蝇似的轰我,又跑远了几步,“我晕血你不知道啊!我快窒息了……你止了血赶紧下楼多吃点好的补补,我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我真的快窒息了……”

我有些无语,看着她孱弱的扶着墙走了。

我推开苏震的门,刚进去半个身子,听见里头人冷冰冰的说:“你不懂敲门吗?”

我退了出去,掩上门敲了几下,屋内人不说话,我又敲,还是不说。我扭开门将头探了进去,“你倒是说话啊!”这时门内才幽幽的传出声来,“别闹了行么?”

我风风火火跨进门,把浸满了鲜血的纸巾丢进他的垃圾篓里,一失去压力,食指尖的伤口处又迅速涌出血珠。我急忙竖起指头,怕血滴在地板上,于是殷红的鲜血就顺着手指流到指根。

“Shit!你搞什么名堂!”苏震被我吓了一跳,飞快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药箱,一手抽棉签,一手抓过我的手腕,拇指顶着我的掌心,把伤口附近的血污擦拭干净。

棉签头触到伤口处,疼得我嘶嘶抽冷气,我一个劲的想把手挣出来,但他不放,还叫我别闹。

我强忍着疼拨弄他那看起来颇为专业的药箱,问他:“你怎么有这么齐全的家伙什儿?”

他的目光还是聚焦在我血肉模糊的指尖,说:“你别给我翻乱了。”

“我发现你这人有好些坏毛病。”

“例如呢?”

“做事太有条理。”

“这是夸奖。”

“有洁癖。”

“我只是讲卫生。”

“那你就少了很多乐趣了。”

“跟你一样脏就有乐趣?”

“我哪里脏了?哎呦,轻点!完事了吧?你考古呢?别刷了!”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透过朦朦胧胧的磨砂玻璃看出去,那是一个身材曼妙的轮廓。

“放开,有人敲门。”

“等等。”

“快点,快点!”

“你闹什么!”他把手往他怀里扯了扯,丢掉棉签,依旧按照他的节奏不紧不慢的拿出一瓶云南白药将粉末,均匀的撒在伤口上,最后才拿出了创可贴,帮我贴上。而那个曼妙身姿就一直很有耐性的站在那里。

一切妥当,我抬腿要溜,苏震喊住了我:“等我一块去食堂吃饭。”

“算了,我不想别人觉得我和你关系太过密切。”

我拉开了门,门外的曼妙女子举手正想叩,看到我她微微一怔,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向旁边一闪,让出了道。

人家已经让出了道,但我却堵在门口呆住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公司的老总一定是个色鬼,不然这个男性占主导地位的行业公司哪来那么多美女?而且她未免也太漂亮了吧!!秦颜在我眼中算是美女,但跟人家一比,她就成了乡下大婶了。她身材均称,腰肢纤细,除了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小号size,头发乌黑浓密,挽在脑后斜插了一个珍珠簪子,说不出的风情万种,顿时让我生出种种复杂情愫。

你说明明都是人,她怎么有本事长成这样?你说她每天得使多大的劲才能长成这样啊?

美人轻咳了一声,唤回了我的理智,我紧走几步,忍不住回头又看,那美人握着门把也正扭头看我,我脸一红,心狂跳,做贼般飞快跑回到座位上,惊魂未定。

五、不同——第十六号风球

我坚持着把刚刚没弄完的那个标签裁完,但损了食指真是诸多不便,塞了半天没能把标签塞进封脊里头,反而把那纸头弄得皱皱巴巴。

“怎么还不去吃饭?”苏震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了我身后。

我捂着心口说:“你们铺这地毯的用意是想出其不意的吓死员工吗?我申请换位置,我要冲着门!”

“行,那也得先吃饭。我记得对于吃,你是很积极的。”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得保持距离,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我关系密切,那样会有闲话。”

“扯淡,怕闲话就不吃饭了?”

“这样吧,你先下去,我后下去,假装偶遇。”

他丢给我一个鄙夷的眼神,转身走了。

我到餐厅时,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在自助流理台上捡满一盘我爱吃的菜,在和苏震隔着一张台的位置上坐下,冲他挥了挥筷子。但他没搭理我,守着他的餐盘慢条斯理的细嚼慢咽。只是菜依旧少得可怜,我真想问问他究竟是靠什么在维系生命,也不理解男人要那么好的身材来干嘛?我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西红柿炒蛋和米饭,眯着眼专心致志的享受那三种物体混合产生出的奇妙味道。

我爱普天之下任意美食,但只有这道平凡简单的西红柿炒蛋能让我在吃的过程中充满对生活的感动。微酸里有微甜,这就是生活的本质。我曾把我这套饭菜哲学与秦颜分享,结果她想了老半天说我有点安妮宝贝范儿,我一听怒不可揭的冲她喊了出来:你丫才装B呢!

“刚刚忘了问,你的手怎么了?”

我看了着手指说:“让刻刀给划了。”

“刚刚看你在裁纸,李桑甜就让你干这个?”

我假装叹了口气,“这可算是高危技术工种啊。”

苏震缄默了半晌,“本来是想你刚来公司,别给你太多压力,所以才把你放到了市场部。我们这边的建制和中联不同,一个技术部下面四个项目组,每个项目经理的风格各不相同,只有一点相同,就是没有人性。加班是稀松平常,周末想都别想。和你们那边一锅饭分着吃大不一样。等你来技术部,八成是要后悔的。”

“这么多□我来之前你不说,现在才讲算什么意思?”

“后悔了?”

我云淡风轻一笑:“你小看我了,加班算什么?在中联时我们的部门经理是个变态狂,他工作起来不要命,还恨不得把我栓裤腰带上,一天24小时带着,我早就被他□得宠辱不惊了。”

“你说沈越?”苏震扯了扯嘴角,“他不行,差远了。”

我一听,急忙端着盘子跑到他那张桌子坐下。

“你知道他?他哪方面不行?人品不消说,他基本上没有。”

苏震瞟了我一眼,“你在意他?”

“在意他?我呸!提到他我胃口都倒了!”

苏震放下了筷子,只见盘里滴米不剩,清洁溜溜。他说:“这行当总共就那么大点盘子,消息比风吹得还快。其实沈越在业界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前些年我和他在德国蒙特利尔的过程工业展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老吕带着他。吕杨知道吧?你们以前的技术部经理,现在是我的副手。那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很好,是挺有自信和见地的一小伙子,只可惜,无法将其招至麾下。”

我一听几乎要跳起来,“你要把他弄过来我马上就走!绝对有他没我!”

“我倒想把他弄过来,只是人各有志。”苏震突然有些感慨起来,“我们能胜中联的,不过是薪水,他一句‘我不缺钱’就堵上了一切可能。”

“他竟然说这话?”我又想跳起来了,“那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你要给我打电话,我早过来了!谁会嫌钱多啊?恐怕是没给到位吧?”

“他说如果我愿意把位置让给他,他会考虑一下。”

“我看这厮是疯了,居然还觊觎你的位置!他哪里比得上你。”我小心翼翼的拍了下马屁。

苏震微微一笑,“我倒喜欢他这份狂妄。”

“……”拍马蹄上了。

“对了,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这样恨他?”

“他对我做的那是罄竹难书,不提也罢。”我想到了那个糊里糊涂的早晨,糊里糊涂的吻,身上开始燥热。我垂着头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塞饭,也不知道秦颜和他有没有下文,就秦颜那骚包,搞不好俩人现在正打得火热呢,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哎,你脸红了。”

我把盘子一推,狠瞪了他一眼,“你丫才脸红!你全家都脸红!我吃完了!”说完我抬起屁股就走。

“回来。”

我正要发作,只见他指了指我的餐盘,说:“自己收。”

我只好折回来拿,他毫不客气的把他的那一份叠在了我的餐盘上,说:“顺手。”

“靠!你怎么不顺手?”

“别总靠靠靠的,你一女的拿什么靠?”

我面红耳赤飞快的跑了,一边跑一边想,这苏震原先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跟沈越似的就会调侃我,我脸上是写了字还是怎样,要知道这世界有一个沈越已经够了!足够了!

走进电梯时我想起刚刚忘了问,苏震为什么说沈越不行,还差远了?即便如此痛恨这个人,可当别人否定了他,又替他有些不甘,由此可见我是多么矛盾变态的一个人啊!

电梯门刚要合上,徐徐的又开启了,苏震走进来,我们各执一角。

这时,电话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汗水都要下来了,犹豫半天没敢接通。

苏震皱起了眉说:“要不接,要不挂,吵死了。”

我又犹豫了两秒,终于鼓起勇气按下通话键。谁知刚一接通,那声音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噼里啪啦从听筒里滚滚而出,我迅速把手机拉远,看看苏震,他也正怔怔的看着我,那话筒里的声音清晰可闻,在安静的电梯间里回荡。

“林染你丫还没死呢!你这小骚蹄子不吭一声就给我私奔去了,还给我换了手机号,胆儿肥了吧!你眼中还有我没我?换了号码居然不通知我,我告你,别让我逮着你,我见到你非弄死你丫不可!还有,我跟你妈说了,我说你丫跟男人私奔去G市了……”

我听到这急忙打断了她,“你丫说的是真的?你真告诉我妈了?”

“那还有假?”

“我□大爷,秦颜!你丫想害死我啊!”

“谁让你丫不声不响玩失踪?”

“我不是给你留言了吗?”

“留的什么屁话,为爱出走?你咋不为爱去死呢!就因为我那天和沈越多说了两句,你就吃醋,给我使小性子,你那点花花肠儿我还看不出来!我明白话告诉你,你的爱在S城,你利利索索给我回来,省得我上G市提你去!”

“那混蛋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一个劲替他说话?你还没看明白么?那混蛋是对你有意思,我只是他的跳板!跳板!反正你愿意和谁搅合到一块儿我不管,你丫也别管我,我的爱绝对在G市!”

“还绝对,你懂个屁!你经验丰富我经验丰富?你丫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那个‘头妈头’压根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有现成的你不要,非上那赶子犯那贱,错过这站你丫就当尼姑去吧!”

我被气得七窍生烟,我突然看见站在一角默默的苏震,我灵机一动,说:“谁告你他对我没意思了?其实我们现在已经好上了,他现在就在我旁边,我让他跟你说!”我把电话递到苏震眼前,他坚定的摇头,我合掌拜他,用眼神乞求他,他才勉强接了过来。

我扯着嗓子说:“快,跟那个悍妇说你爱我。”

苏震用眼神杀了我好几遍,坚决不张口,一直沉默的听着,我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一个劲的拱他,苏震突然推开我,侧过了身子,“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反正我爱她,她也爱我,就是这么简单。”说完他把手机递给了我,皱着眉说:“哪来的悍妇,明明是个男人。”

“是女的,虽然她的彪悍程度和男人差不多。”我把手机搁回了耳朵,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我果真是猪油蒙了心。”

电话里突然传出一个阴沉沉的男声,吓得我直接把手机丢了出去,连电池都摔了出来。

苏震深深看了我一眼,缓缓弯腰捡起了手机部件,一边组装一边对我说:“你活得很精彩。”

我默默的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缺氧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我干得这叫啥事啊?还把无辜的苏震给拖下了水……

“其实我们……老这么闹着玩,你别放心上,千万别。”

电梯门开了,我赶紧溜了出去,一秒钟也不敢多待。

五、不同——第十七号风球

用倒了八辈子霉来形容秦颜与我的交情十分的贴切,我和她属于好几辈的世交。在娘胎里的时候我被指定为她未来丈夫,结果生出来我也是女的,很是遗憾的错过了。

我们是典型的欢喜冤家,好的时候能穿同一条裤子,坏的时候都把对方往死里咒。火气一上来了,我们指着对方鼻子说:我画个圈圈诅咒你明天一出门给车撞死!画个六角形诅咒你今晚就被色狼轮jian致死!第二天再见,气消得差不多了,她阴阳怪气的拿肩撞我,说哟,您老还健在呢。我说咳,您老不也生还了吗?两人哈哈一笑,就没有芥蒂。

我的朋友并不多,因为在交心这方面我很胆小,总害怕被欺骗,我估计主要是早前我娘隐瞒我性别造成的后遗症,所以经过岁月一层一层的洗礼,水洗浪淘到最后也就剩下了秦颜一个。

我觉得我已经够强了,但在某方面她比我更加彪悍,很多时候我都在心里暗暗的佩服她。譬如她是那样多情,且收放自如。

她的情史始于初中一年级,某天她收到了一位上大学一年级男生给她写的情书,我捏着信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跟散文似的不着边际,捉摸不透,但秦颜看懂了,她说这封信言辞“大胆炽热”,表露的意思很“露骨”。我问她怎么打算,她说她准备去会会这位大学生,我惶恐的摇着她的手说,不要去,不能去,万一是坏人,万一是人贩子……她全然不听我劝,说即便是坏人她也有办法摆脱。

我惶惶不安的想了一下午,我多害怕人贩子把她拐跑后,再没人和我在课间时候一块儿上厕所了,所以放学后我悄悄尾随着秦颜前往赴约,想着如果对方是坏人,我要很努力很努力的记下他的样貌,然后告诉警察。

秦颜走进了那条僻静的小巷,我站在巷口偷偷向里望,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正站在墙根那东张西望,我掩住了嘴,生怕心会从嘴里蹦出来。

我依稀记得秦颜高度好像才到那人的胸部,她得把头仰得老高才能看见他的脸,他们很友好的握了手,虽然握在一起就不分开了。他们还一直讲话,讲啊讲啊,我一个字也听不见,讲到我都困了,太阳都快下山了,终于让我看见了惊险的一幕!

那男的弯腰了,他扶住秦颜的肩了,他凑近脸了,我心想,不好,要出大事!我大喊一声,警察来了!然后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妈一边拍我背一边说:要死咯这孩子!有鬼撵你啊?

后来秦颜跟我说,他没有亲她,那个动作只是他想看清楚她,她也借机看清了他,结果发现他……好丑,然后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我想正就是因为那一次经历,开启了秦颜重口味爱情史的篇章。

我至今也没总结出秦颜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来,她交往过的类型从洗车小工到上市公司CEO,实在太飘忽了,而且她极少为情伤,向来只有她甩男人,绝不容许男人甩他,除了多年前某个夜晚,她指着心说她难过得快死了。

我哪里见过秦颜这个样子,想说节哀,觉得场合不对,感情的事我又一窍不通,只得笨拙的安慰她说:男人啊感情什么的,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谁知她狠狠的拂开我,说谁告诉你是男人和感情的事了?老娘至于那么没出息吗?

我嘴里说是,心里当然不信,除了感情,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失态成那样?但过了一星期,她就又没事的人似的投入到了另一段感情中醉生梦死去了。

后来这几年我已经不太过问,也不再要求她每交一个都要拿来给我过目了。倒是我娘,没事经常给她打电话,旁敲侧击我的感情生活,明示暗示要注意及时扼杀我的同性恋倾向,还不止一次让她给我介绍对象。但秦颜深知我心,非但一次也没给我约过,还说那些男人都配不上我。

可这次她是怎么了?在听我说完沈越的顽劣之处后,怎么还把我往他怀里推?还说是我高攀了他?

六、回头是岸——第十八号风球

下午时分,我正蹲在地上忙得应接不暇,突然来了个工程师说要给我装RTX,一边装一边和我搭讪:“新来的吧?”

我头也没抬点头说是,他接着问:“从中联跳过来的吧?”

我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我有点不安心,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被挖过来的,你……懂吗?”

他冲我嘿嘿一笑,说他懂。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需要我帮你装个QQ吗?”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用QQ传文件速度快。”

他临走时递给我一张便签,说:“这是公司的QQ群,你若愿意可以加进来。这是我的QQ号,任何疑难杂症都可以咨询。我叫张骞,没错,就是出使西域的那个张骞。”

谢过了他,我觉得龙腾的整体公司氛围还算宽松,在中联就不行。因为我坐的位置不好,正好对着沈越的办公室,他一出门第一眼就能看见我的电脑屏幕。一开始他还义正言辞的教训我,公司给你发工资就是让你来上网偷菜聊天的?后来他不说了,每次只要脑后一阵寒风掠过,就能听见一个阴沉沉的声音从耳边飘过,“林染,你给我注意点!”当我惶恐的扭头,来去如风的他已经走远了,我的小心肝各种忐忑。

还有一回给总务部报办公用品申请表,又叫沈越看到了,当着一干人等好一通数落。这下我怒了,腾的站起来冲他嚷:“凭什么光说我,全公司上下都在用QQ,汪总还老用QQ和他儿子视频呢,你怎么不说他去!”你知道人家怎么说?他说看不见的我管不着,我就看见你了!真是能把人气得半死。

历尽艰辛,我终于把那70本合同和标书分门别类的装好了。朱金金建议说一趟车装不下,你可以分两次。但我没听她的,一股脑将资料全摞在了小推车上,垒起来的高度比我都高,再加上地毯阻力大,推起来甚是费劲,我得一手压着合同不让它们倒塌,还得一手控制方向不让车撞墙,狼狈不堪。

走到一半“书山”果然还是塌了,在走廊过道上散了一地。这当口恰好有个部门散会,呼啦啦一帮人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被我截在了半路,十多双眼睛就这么看着我满头大汗撅着屁股满地忙乎。就在我即将窘迫而死的当口,有个人喊了一句:“傻看什么?帮忙!”

我抬起头,看见苏震背着手站在人群后面,脸色不是很好。我的心一咯噔,赶紧低下头收拾,最后在两个男生的帮助下,我终于把车推到了档案室的门口。正和档案室的孙姐交接呢,苏震来了。

他的脸依然很素,“你做事未免也太毛躁了,别让我后悔做出让你进公司的决定好吗?”

我脑袋一热差点要脱口而出:“你趁早后悔吧!老娘还不愿意干了呢!”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终没这样做,心里还莫名的泛起了阵阵委屈和酸楚。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垂着头机械的搓着手上的泥垢,两人沉默相对了一阵,他叹了口气说:“去吧,先这么着,你自己也注意点。”

我点点头,返回档案室,那70本书还在原地摆着,孙姐也稳如泰山的坐在那儿看杂志。我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连头都没抬,指着档案架的最顶层说:“书脊冲外,放齐了。梯子在门后。”

于是我架上梯子爬上爬下将资料一本一本往上码,码到一半我的手臂已是又酸又涨,直感觉肱二头肌都要练出来了。这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孙姐搁下了手中书,扭着大屁股拿着入库单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她推着另一车资料进来了,满面春风的对着那人说:“谢什么,这不是我的本职工作嘛!”

我默默无语,想着这社会人心是彻底变了,想当年姐“雄霸”一方的时候,谁也不敢来欺负姐,何以如今落得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我正顾影自怜呢,没留神一本厚厚的资料书从架子上掉了下来,书角不偏不倚击中了我脑袋。

我抱着头缓缓蹲了下来,想着这一天过得真他妈不易!

放下手,我骇然发现掌心有血,我不敢再惊动任何人,偷偷钻进厕所,扯下一堆卫生纸盖在头顶,坐在马桶盖上发呆。

我沮丧的掏出手机给简骁发了个短信,“郁闷,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本已经做好石沉大海的准备,没想到这次他竟然回我了!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怎么了?”那也是字字是金啊,我那喜出望外的心差点按耐不住跳出来。

我激动不已的回复他道:“新公司第一天,诸多不顺。”

“被同事欺负了?”

“那倒没有,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

“再过几天就好,你很开朗,可以融入任何一个团队。”

看着手机屏幕我差点笑出声来,一天的郁闷烟消云散。

到下班之前我们已经约好了晚上上网再聊,所以时间一到,我立刻收拾东西打卡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