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睿盯着他远去背影咬紧了唇,对穆子墨拱拱手道:“都是我等连累子墨兄,此给你说一声抱歉了!”

“无妨,思睿别把我二哥话放心上,他一向口无遮拦习惯了。”穆子墨看似帮着穆清风开脱,实则等于变相告诉杨思睿,你家姐夫平日就这么“欺负”你姐姐!和穆清风想法截然相反,穆子墨倒是认为杨家此次四人一同参加春闱必然有其中缘故,他只是出门时巧遇了杨慎,当时并不知道对方身份,只是为对方学识和见闻所倾倒;既然他都对考题十拿九稳,他就不相信学识不下于他杨慎会答不出。杨慎属于稳打稳扎不妄语君子,他曾经自谦学识弱于三个堂弟,若是那样话,此次春闱结果还未可知。

杨若兮盯着穆清风远去颀长背影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了杨思睿道:“你去紫霞苑让三位堂兄准备出门罢!至于礼物,我会以咱们奶奶名义准备妥当,只送一份就好,省得准备得多了惹人闲话。”

历来科考舞弊案层出不穷,这时候大张旗鼓送一大堆礼物出去不是找死?再说了,杨家现是个什么光景别人又不是不知道,有点遮手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再说了。那茶叶和铜镜一出手相信会让艾家人对杨家高看一眼又不显张扬,有什么不好?加上思睿亲手作画,也算得上礼轻人意重了。

“姐,我知道。”杨思睿苦涩笑笑,他还以为杨若兮也是生活艰难,能够帮他们打理礼物已是难得,心里计划着从侯府回来后边去东市帮人画像挣钱去;三个哥哥也一道搭档去帮人写写书信什么。

正如穆清风所说,若是手中无财,即便取了贡士参加殿试也需要往世家大族投名帖求作保;进了殿试场地后要是有条件也会给安排座位太监红包,太监会按照收礼多寡给贡士安排座位。钱多当然会靠近皇帝视线位置;阅卷之时也有专人呈上,这些人虽然算是天子近侍,但大多数也都是贪得无厌之辈。要是不幸正巧遇上那么两位,没有钱财打点,再好文采风流也没法入了天子双眼,还谈什么名次?本来成竹胸杨思睿第一次不确定起来。

开国侯府坐落内城平康坊,这儿府邸大都是奢华大气。占地范围又要比清康坊那边大上许多。各府也都豢养有各自护卫私兵,用以维护府邸安全。

要进入平康坊需要先向城防司驻扎此处护卫队递上名帖,或是平康坊内侯府出具请柬,否则不是谁都可以扬长而入!

查验了穆元阳送上请柬,守此处轻车校尉并未露出什么恭敬之色,而是带着几个人走着小方步围着五辆马车看了一遭。拱手道:“对不住了穆大人,平康坊内除了二品以上官员出没,其余都需要乘轿或是步行。以免这些不听话畜生弄脏弄臭了地界。”

傲气模样根本没有六品校尉卑躬屈膝,反倒是穆元阳一脸温和,略微带了丝谄媚,从袖中递出了一张面额为五百两银票塞到校尉手中:“都怪我们事先并未打听清楚这才唐突了将军,这只是小小心意。请将军分给手下人喝两杯。”

见校尉可有可无拎了银票丢给了身后副官,穆元阳笑得越发温和。能内城当值校尉都不会是什么白丁出身,大多都是世家大族里嫡出子弟,或许现只是挂着个闲差混着,难保没有一天就袭了家中世代相传爵位。

艾氏这时也闻讯下了马车走了过来,也不怪她不知道此处规矩,以前作为侯府嫡女,出入坊门只需要坐马车内,等着贴身嬷嬷亮了令牌便自由来去,之后被侯府老夫人勒令不经召唤不得回府,她本身也是个外柔内刚倔强性子,这么六年多,这还真是她第一次踏足平康坊。

“平康坊规矩我们自然不敢妄破,只是今日咱们一行人里有老太太、也有女眷,不知道这位将军能否通融一二!”艾氏先是对让过她上前穆元阳施了一礼,转头对上小校之时也是高雅有礼,不至于让人生出抵触心理。

小校看过了侯府帖子心里就有所松动,然上面规矩此,实有些为难;内城之中便是皇宫,层层马车容易藏着些看不见危险,偏偏来此都不是身份简单人家,城防司便定下了这个有些苛刻规矩。

正双方都僵持不知道该怎么折中之时,坊内远远来了一行仆人,带队正是去了穆家两趟梅嬷嬷。

“龚校尉,今儿是你当班啊!”老远,梅嬷嬷便对守着坊门校尉亲切招呼着。

“梅嬷嬷。”龚校尉恭敬抱拳行了一礼,望了梅嬷嬷身后几顶轿子松了一口气,还是开国侯府人懂规矩,从来不曾为难过谁。

“小姐,还请穆府太太、姑娘们上轿吧。”梅嬷嬷对艾氏点点头,又对穆元阳和穆元森道:“两位穆大人不介意带着子侄活动活动腿脚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穆元阳忙不迭点头:“侯府老夫人真是考虑周到!”

浩浩荡荡一行人又重上路,那位龚校尉还派了几个小兵随行护送,这样派头让穆清风很是羡慕;因着和后面穆子墨、杨思睿等人没什么共同语言,他注意力都放到了身边几个小兵谈话上去了,之所以这么感兴趣,完全是因为他们话题正好巧不巧和杨家有关。

“李兄,你听说了没?皇上昨日朝堂上又发了火,好像责骂了国子监那帮子酸书生,还摔了御笔呢?”

“祝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谁不知道你堂叔可是兵部尚书大人,咱们这一小队除了龚头,谁有你家世好!皇上那么生气是为了什么啊?国子监谁又被削了?”

“国子监祭酒啊!皇上问他是不是想效仿杨中正那老家伙,他不介意再贬黜一位只会笔锋口诛酸儒。”

“那么严重啊?那后那酸儒有没有被问罪啊?”

“谁不知道杨中正那老酸儒被皇上记恨得深啊!祭酒大人当时就软了,皇上也就没继续追究了。”

听到这儿,穆清风不怀好意扭头看了一眼侧后方正和穆子墨和穆子析说着什么杨家兄弟,扯了旁边穆清雅警告道:“清雅,离姓杨远一点,可别弄到后惹祸上身。”

“二哥何出此言?爹爹和大伯今日都还夸赞杨家几位兄长和思睿贤弟不愧是师出名门,文采不凡呢,还让咱们多和他们亲近亲近吗?”穆清雅这孩子很是单纯,可没有穆清风那么多花花肠子,一向长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会变通。

“你怎么这么笨啊,那是咱们爹爹客气话。”他就不相信自家父亲会不计前嫌和杨家交好,搞不好都是做出来给别人看伪装,只是,他实是没办法那些人面前做假,看着姓杨他就不舒服;特别是今日回府后吴采莲和大太太还他面前又陈述了种种杨家坏处,吴家、段家好处,坚定了他远杨家想法。

有时候,人一旦钻进了一处牛角尖,那便是怎么也扭转不过来,此时穆清风便是如此!已经被吴采莲给彻底洗了脑。

穆家一行人队伍实有些庞大,大房虽然少了大太太和穆玉娘,但女眷这边也有柳姨太太带着谢姨太太和芳姨太太,杨若兮、穆瑶娘;二房则是艾氏只带了两个庶女。

刚刚进府,艾敬轩便和世子迎了出来,将穆家和杨家一行人引进了待客云霄阁,和云霄阁一桥之隔云烟楼则是安顿今日女眷地方,侯府老夫人带着世子夫人和姚若雪早早侯了此处;刚刚看到穆府一行人出现,姚若雪便眼睛一亮,直接冲着杨若兮便去了,拉了她手欢说道:

“杨姐姐,你可来了,那日给我讲东西我回来后讲给祖母和母亲听了,她们都说你不愧才女之名;人家这才知道,原来我们俩父辈那边还是师兄弟关系呢?都怪我爹爹,从小就把我放外祖母家,不然说不定我们早就认识了…”

“咳咳…”世子夫人王氏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两声,这个媳妇,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若雪,先见过老太太和姑姑。”

侯府老夫人摆了摆手,笑着对嬷嬷搀进楼中老太太招呼道:“媳妇还是别责怪若雪了,想必老姐姐不是这么计较人!”

第98章 厚重礼物

其实说来两位老夫人都被称作“老”字辈,真实年纪却都是不大。穆老太太夏末整寿六十岁,侯府老夫人虽然年轻几岁,但由于向来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上去是年轻不少。

听着艾老夫人称呼,穆老太太连忙合身行礼连称不敢,几番推脱不下后陪着坐了上首,接下来便是双方你给我见礼、我给你见礼;还好侯府人口简单,这三代几乎都是男丁单传,倒是穆老太太带来各路姨娘啊庶孙女挤进来一大堆。见礼完了之后,梅嬷嬷干脆请了命令,带着柳姨太太、穆瑶娘一流出了云烟楼,找了几位侯府管事妈妈招呼着去了偏院单独设宴,毕竟这些人身份还配不上和艾老夫人同席;而艾老夫人由来便见不得人多吵杂,干脆都给打发到了一边,也好容她好好打量一下今日主要相见那人。

杨若兮从进门见礼了之后便有一种被窥探感觉,几次循着目光找去又什么都没看到,心神开始不宁起来,疑神疑鬼心思真不好受,还好不一会儿,便有丫鬟前来禀报午膳也已备妥,是否开席?

“开席、开席!吃了让年轻人都去游游园子,咱们两个老还是别这儿让人拘束了。”艾老夫人一直都笑呵呵,根本看不出来她早已将杨若兮上下打量个透彻。杨若兮虽然现代做了十年销售,但毕竟比不上权利漩涡中周游几十载老人家,兀自那里疑心生暗鬼。

午膳准备得精致丰盛,艾老夫人谈笑风生,穆老太太不时补充两句;艾氏拉着世子夫人谈论着她出嫁几年间府中变化;姚若雪扯着杨若兮问她今日身上装扮又是个什么来路;没有大太太搅局宴会总算是吃了个宾主欢。

而男人那边也算是你来我往看上去和谐自如,穆清风这厮私底下蛮横无理也没脑子了点,但这种能满足他虚荣心宴会上,那表现还算可圈可点。虽然和穆子墨、杨思睿几人没什么交集,但有穆清雅和长袖善舞艾敬轩,年轻人一桌倒不至于冷场;倒是给穆家几位小少爷准备小桌上面打打闹闹好不热闹,让见惯了府中冷清老侯爷高兴得不住呵呵直笑;当即大手一挥,准了今后穆清雨几个要带着三胞胎多往侯府走动走动。

摆宴两处相隔不远,听着那边酒过三巡,杨若兮抿了一口侍女送上来茶水,微微蹙了眉头,起身对穆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老夫人。若兮斗胆求您一件事儿?”

“哦?”艾老夫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她还没开口,这杨若兮倒是先提了要求,只希望别太贪心好。“若兮说说看?”

“若兮!”穆老太太心生不。生怕杨若兮说出什么求侯府提拔她兄弟话来。虽然老太太也知道,只有杨家富贵了才能给杨若兮撑腰,可她不是都告诉过杨若兮,她自然会护着她一点么?

艾氏也不和世子夫人说话了,她也想知道这杨若兮是不是这么不知进退。竟然初次见面就想要攀上高枝?

杨若兮才不知道她一个请求引发了这么多猜想,她要求单纯至极,不过是不想今日送进府中礼物被丢库房发霉而已!若是她猜得不错话,杨思睿礼单上面“铜镜一只、茶叶一盒”艾家人和穆家人眼中看来实是薄得可以,估计侯府收礼人早就不知将东西扔了哪个旮旯里。

心里好笑穆老太太小心翼翼,挑了挑眉。凤眸中依然波澜不惊,不疾不徐说道:“回禀老夫人,老侯爷毕竟上了年龄。和小辈们吃酒难免有伤贵体;今日思睿送上那茶叶倒是有解酒、解腻功效,不如让人给侯爷泡上一杯。”

“是吗?梅嬷嬷,让人去把今日杨少爷送上茶叶拿过来。”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顺便让景家那小子带了煮茶家什一起来云烟楼,正好老身也觉着嘴里发腻!”

“不如老奴亲自跑一趟吧。不然景春那小子怕不会听这些丫鬟话。”梅嬷嬷老当益壮,回了一声后人已是大步出了门。

杨若兮没料到艾老夫人会这么干脆就同意了自己建议。准备了一肚子说辞就那么憋了喉间,立桌边有些发愣!却是不知艾老夫人打量了她周身精致首饰,想着待会儿所求之事,哪有不干脆道理。

很,和杨若兮有过一面之缘景春就带着小火炉和茶壶来了云烟楼,找了小几摆好了茶盏,看到杨若兮时明显一怔,随即便若无其事埋头烧水,从艾敬轩让他砸碎了从姚若雪那拿到玉镯开始,他便知道艾府对这位映月斋东家有所求,不过看样子,这事情隐秘得紧,他还是不要掺和好。

很,梅嬷嬷身影出现了门口,脚步略显急促,看杨若兮眼神中带着震惊,欲言又止模样让艾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奇特不已?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见识过大风大浪梅嬷嬷失态至此!

“老夫人,茶奴婢拿来了!”梅嬷嬷将手中一个木盒放了煮茶小几上,但仍然提着装木盒包袱,躬身退到了艾老夫人身边。

艾老夫人正欲问上两句,措不及防景春“啊”一声惊叫,吓了众人一跳!意识到了自己失态,景春连忙跪了地上:“奴才该死!”

“你要是没有很好理由就真该死了!”姚若雪拍着胸脯恨恨说道,她刚才伸长脖子想要看嬷嬷手中还拿着什么,一不小心被景春吓得差点叫出来。

“这茶叶!”景春看了一眼杨若兮,咬了咬牙,没敢艾老夫人面前隐瞒:“老夫人、夫人、少奶奶有所不知,这茶叶少爷曾经饮过一回,因其颜色、气味、口味太过独特醇美,即使因缘际会又得了两包,却是至今舍不得饮用;还犹豫是交给侯爷共享还是一人独吞。”后一句虽是玩笑语气,却是道了艾敬轩矛盾心情。

艾敬轩这人好茶,景春叔父就是为了艾敬轩好茶才出去开了那么一家茶楼,临近东市,倒是时不时能得不少好茶,饶是如此,煮茶始终都只有那一种味道,直到喝了一次杨若兮用“泡”出来铁观音,他才知道茶还能这么喝,且味道不比煮茶弱。

艾敬轩好茶来自谁?自然是老侯爷!所以他才一直有那么犹豫不决。

艾老夫人这才真正重视起来,神情也有所变化,“那景春你多煮上几杯,让我们也尝尝?”

“这?”景春看了看盒中不多不少十个纸包,若是按照一包三杯茶来算,这一泡不就要拆去三四包么?而且他曾经喝过少爷饮过两道茶水味道,他就不相信老侯爷尝了这味道之后还会分一部分给少爷。要是少爷知道了非得扒了他皮不可。

“这什么这?难道老身说话不算数?”艾老夫人沉了脸,云烟楼内温度竟然隐隐觉着低了几分。毕竟是常年身居高位原因,老太太一沉脸,哪里还有刚才笑面弥勒佛亲切,威严而高贵气质油然而生。

“奴才不敢!”趁着小火炉上水已烧开,景春连忙取了十二个茶杯,他决定了,拆掉四包!

学着杨若兮教过样子泡了茶,淡淡茶香中,梅嬷嬷深深吸了一口气,艾贵妃身边待过十来年,她也从未闻到过这样沁人心扉清香,让人神智都为之一清,还未入口,便已知其绝味。

一团团蜻蜓眼模样青色茶朵水中旋转晕开,像是沉睡仙子水中情舒展身体,展开华美香氛裙裾。 铁观音号称七泡留香,可想而知第一道水香味是浓郁,景春还未将茶水往云霄阁送,便有人闻香而至!

“景春,你这小子竟然拿了爷茶叶!”艾敬轩哀嚎着卷着一道狂风进了楼中,根本就没往桌边投来一个眼神,全身心看着小几上一个个洁白茶盏,身上透着浓浓气愤。

“什么茶煮得如此香?原来是景春孝敬老夫来了!很好,有赏、有赏!”老侯爷也坐不住了,跟着进了云烟楼,惹得桌上一干女眷惊慌失措起身,又是一番见礼。

“都免礼吧,你们就当本侯和轩儿不存!”老侯爷倒是干脆,可惜谁敢真当他不存啊。

还是艾老夫人见机得,反正这边众人用膳已毕,干脆让梅嬷嬷安排这穆老太太和杨若兮去后园休息,让艾氏带了三胞胎也先去她院子里午睡。这么一来,云烟楼内便只剩下侯府一家。

世子本来追过来看看情况,见状吩咐景春端了八杯茶随着他回了桌上,他还是继续陪着穆元阳兄弟俩谈谈各州民生,听听杨家那小小子巧舌如簧讲述青州那边有趣民风民情去。

“这茶是杨家送礼物?”艾敬轩看到了桌上盒子,压低声音道:“这分明是杨若兮私藏。”不过人家愿意拿给亲弟弟做人情,这难道不行吗?

“侯爷、老夫人,还有这个!”梅嬷嬷总算是逮着机会了,将手中包裹轻轻放到了桌上,郑重样子让众人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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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栩栩如生

东西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也幸好此时云烟阁中只有老侯爷夫妇、世子夫人和艾敬轩夫妇,否则梅嬷嬷也不敢这么大喇喇将包裹里随意放着铜镜拿出来!

“吓!”正对上铜镜艾老夫人被里面纤毫毕现人影吓了一大跳。从来都是打磨铜镜中看着模糊眉眼,这么乍一看真是让人差点惊出一身冷汗来。

见状,开国候和艾敬轩也顾不上尝尝茶叶味道,围拢了老夫人身边。

经过了初惊吓,老夫人再次将铜镜亮一面对着自己,看着头上一根歪斜寿字纹簪子,情不自禁就伸手往镜面上摸过去,触手冰凉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摸反了,和镜中人一起自嘲笑了笑,回手拨正簪子;“老来算是长了见识了!竟然有镜子能将人照得如此清楚。”

姚若雪纤细手指拂过镜面,惊奇呼道:“这上面好平滑,怎么感觉不出是什么打制?”

开国候见多识广,年前番邦上贡也曾经送来过一面光滑铜镜,但那是番邦举全国铜匠之力细细打磨了一年才得了那么一面,虽然照人也是清晰,但却不如眼下这不知是何材质镜子,照出人影竟然和本人别无二致。

“这面镜子拿回院子里收好,大家也别外显摆了;若是圣上知道杨家得了此宝没上献朝廷,反而当做私人物品送进了府中,怕又要给杨家招祸。”老侯爷一锤定音,好梅嬷嬷为人机警,这面镜子要是落到有心人眼中,又不知道该编排点什么。

“要不?这面镜子拿给六皇子吧,今年大选之年后怕要大婚了吧,不如给他交给女方做定情信物!”艾老夫人依依不舍收了镜子。见过了不少好东西,能让她生出不舍这还是头一件。

“不妥,如果宫内追究起来六皇子怕是不好交代,还是你先收着,以后想留着作件传家宝也是不错。”老侯爷毕竟为人谨慎,一点也不想落人口实;但毫无疑问,作为送上这面铜镜杨思睿连同杨家几兄弟算是落入了他眼中。

杨若兮姐弟俩可不知道一个镜子都能引发这么多考量,一个被安排到了个清净院落稍作休息,一个饮了两杯之后玉面飞红,作画题诗兴致突然冒了出来。拍了拍袖袋中不怕浸染墨迹蜡笔和圆珠笔,杨思睿大胆求了世子准他面见老夫人一眼,将有一份绝妙礼物送上。

世子和世子夫人都属于那种墨守陈规人。但也知道侯爷夫妇是为人亲和,再看杨思睿气质容貌非凡,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少年郎,求见长辈再正常不过,点了点头。让人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还未开口,正和艾敬轩悠然品茶老侯爷却是来了兴致:“你见见也好,这孩子真不愧是当年三元及第杨逸杰状元公儿子,风采甚他当年啊!”比划了手中茶盏,老侯爷不无肉痛补充了一句:“老夫也想问问他这茶叶还给哪家准备了?若是有那牛嚼牡丹不知滋味,倒不如本侯出礼物给替换下来。”

艾敬轩一旁但笑不语。这茶叶出处,他可是清楚得紧啊!

艾老夫人刚一见到杨思睿真容就暗赞一声好相貌,不由想起了宫中艾贵妃那个外孙。不管侯府怎么对他释放善意,他都是不理不睬,十分让人头疼。

杨思睿一番见礼之后,目不转睛打量起了艾老夫人相貌,脑海里想起杨若兮让他着重特点。看得分外仔细。

“这孩子,怎么这么看人?”艾老夫人见了杨思睿眼神还吓了一跳。不过看他表情光明正大,凤眸当中也是一片清澈,不由猜测着孩子是不是想起了阴州等着消息祖母,心下怜惜,也就佯怒喝道。

却不曾想杨思睿此时全身心都沉浸一种玄奥境界中,满脑子想着怎么构图、怎么着色?因着一直用毛笔作画,讲究便是一气呵成,若有半分迟疑,一幅画也就生生毁了去了。杨思睿便一直有了个习惯,下笔之前必定脑海中将思路定案,即使有了下笔为精确笔手,他这个习惯也不会轻易改去。

云霄阁那边自从杨思睿提出这个有些失礼要求后气氛便变得微妙起来,特别是穆清风,生怕杨思睿做出什么出格事情来反倒连累了他;听得尤其专心。当听见艾老夫人这句嗔怒之后那边突然静寂无声,不由脸色一变,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就连穆元阳和穆元森也心里一跳,对视了一眼,看不出喜怒,后还是穆元阳端了酒杯呵呵笑道:

“世子有所不知,当年小儿和杨家千金成婚之后穆家便举家迁往株洲,而杨家也分赴阴州和青州两处,这杨家诸人也都是今日才京城重相聚。没想到三年不见,当年垂髻小儿也变成了清朗少年,只是这份狷狂倒不知随了谁?”

杨慎和杨鸿雁、杨鸿书微微一愣,这穆家撇开干系动作还真利落,不过是一个不对就如此表现,简直让人失望至极;倒是人家世子说话很是中肯:

“狷狂不狷狂还未可知,没声音不代表相处就失了和气啊!杨家三位贤侄切莫担忧,老夫人并非严苛之人。”

“下先行谢过世子爷劝慰,思睿一向行事有理有据,定然不会做什么失礼之事!”杨慎木头脸也分对人,世子面前虽然还有些僵硬,但比面无表情看起来要好得多。

杨鸿雁和杨鸿书对视了一眼不置可否,穆子墨却是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倒不是他为人淡漠,而是他路上就听杨思睿说过他准备帮侯爷夫人画一幅小像,此时艾老夫人这么训斥,自然是因为他观察艾老夫人入画了。

正如穆子墨所猜想,那边之所以一片静默,那是因为众人都发现了杨思睿真实意图!就看了艾老夫人片刻之后,他不用人带领便来到了云烟楼窗边书案旁,就着案上散发着墨香味宣纸,从袖袋中掏出小布包打开,直接取了就纸上飞龙走凤起来。杨若兮用来给他作画圆珠笔颜色偏淡,画好后用蜡笔一遮,只要不可以寻找,根本就找不着线条痕迹,一切看来圆润自如。

画画途中,他双眸专注,眉心朱砂痣鲜红欲滴,手上动作飘逸自然;要是杨若兮此看来他动作想必又会自感形秽,杨思睿拿笔姿势哪里是初学者模样,分明就像是一直都用这一套家什操作。

美人作画自然赏心悦目,老侯爷端着还有冉冉热气茶盏迈着小方步踱到他身边,定睛一看差点失声惊咦出声,饶是如此,手中茶盏也是一颤,发出了叮当一声;杨思睿动作一顿,眉心蹙起一个不弧度,好老侯爷见机得,闪身退后了一步,为了以示歉意,还主动对着想要靠近人做个噤声手势。

一副小像需要多长时间?二十一世纪素描手法成熟年代,只需要短短五分钟;杨思睿花了多长时间?花了足足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云霄阁那边,世子亲自过来看了一眼,之后便悄悄退了出去,领着穆元阳等人去了前院说一些公事上事情,穆清风和穆清雅自然紧紧跟随;而穆子墨和杨家三兄弟则被心有不甘艾敬轩带着往占地广袤后花园行去。

“好了!”杨思睿呼出一口长气,搁下了笔;而他身旁已是看得入迷世子夫人也跟着长长出了一口气。杨思睿今儿这一遭可算得上是投其所好了;侯府有心慈老夫人、爱茶侯爷和艾敬轩、爱美姚若雪,再则还有爱画世子夫妇,其中又以世子夫人为甚;她私底下甚至用了笔名画了画送到她名下一家画室出售,不为钱财,只为了那份多年爱好。

“母亲,您看思睿这幅画如何?和刚才照镜子有何不同感觉?”世子夫人亲自搀扶了艾老夫人来到画像之前。

画宽两尺,长四尺,背景画正是云烟楼窗户,窗外一支木芙蓉含苞待放,角度正好就老夫人银亮发丝旁,衬着寿字纹金簪显精致;画上艾老夫人微微侧着头,像是看远处某个地方,慈和五官、清澈双眸,虽然银发、皱纹这些都诚实显现了画上,却让人感受不到老态,反而有一种高贵大气气质扑面而来!无论是她身畔桌椅还是地上蜷缩着一只白猫,每一处都渲染着一种安适温馨温度。整副画给人也正是这种感觉,画面上人虽是贵气高雅,但却让人觉得温暖亲切,像是见到了自己亲人。

“画真好!比我刚才照镜子还好看!”老夫人啧啧叹道,“思睿这份礼物可是送进了老身心里!要是谁准备给我往外推,老身就和谁急!侯爷啊,今儿收了小辈这么可心礼物,你总要有几分表示吧!”

第100章 识破身份

杨若兮越发不懂侯府这次邀约有些什么讲究里面了?老太太被安排了客院休息,柳姨太太一行人因为身份关系都跑去侍候着,她则单独被请进了这间名为梧桐院院子,听说隔壁便是内院尊贵之处,由皇上亲笔提名“邂园”,住正是老侯爷夫妇俩。

侯府格局和穆家自然也不同,虽也有外院和内院之分,但因着老侯爷没有妾室,他们夫妇一直都是住邂园;世子虽然有两个妾室,却因为没有生养,艾敬轩成婚之时竟然被老夫人连同艾敬轩妾室一并送到了沧澜溪庄子上去了;以至于偌大开国侯府里只有老中少三对夫妇居住着,也难怪见着客人下人们都慎重许多。

殊不知杨若兮眼中慎重单单只是针对她一个人而已!前面老夫人接到下人消息后,派人送了杨思睿和穆子墨一行人会和,而老侯爷夫妇俩避开了旁人悄无声息从邂园和梧桐院之间过道找到了她。

看到侯爷夫妇一道出现,身后只跟着捧着个沉香木盒子梅嬷嬷一人,杨若兮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侯梧桐院听命丫鬟婆子已是不动声色散到了周围,呈了个警戒队形。

心里苦笑了一声,杨若兮盈盈拜了下去,“参加侯爷、老夫人!”

“你不问问我们找你是为了什么吗?”进了门,分宾主落座后,老夫人饶有兴致看着不卑不亢杨若兮,她依旧神情冷冷淡淡,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惊慌失措,像是和她们坐到一块儿是再平常不过事情。

“还请老夫人示下!”杨若兮心里猛翻白眼:我问了有用吗?你们要是愿意告诉我也不用我问吧!再说了。看这架势,倒像是你们有事情求我。

果然,她话音刚刚落下,老侯爷冲着梅嬷嬷点了点头,梅嬷嬷上前一步,杨若兮手边小案上放下手中盒子,轻轻翻了开来!

“羊脂白玉镯!”杨若兮失态差点跳了出来,见了翡翠原石时候她还庆幸还不见有人发现和田玉,想不到时隔才这么短时间就被她看见了这后世称作软玉之王羊脂白玉。

“若兮如何识得此宝!”侯府老夫人不由一惊,皇后赐下手镯之时也说了这么个名头。还说是上贡之时她见了这玉洁白无瑕、白如截肪,这才一时灵光闪过取名为“羊脂白玉”,并着了内务府匠师们精雕细琢。才得了几只羊脂白玉镯,除了我们几个受赏老婆子,哪里还有人识得此物?

杨若兮自然不可能认识什么贵人,不过还真是凑巧,这白玉让人命出名号居然和后世一样。定了定神。微微一笑,并未给老夫人回话,反而伸手拿起了盒中断裂成三截中一截白玉;其颜色呈脂白色,质地细腻滋润,油脂性好,不见丝毫杂质;本来后世。羊脂白玉属于白玉中优质品种,仅次于翡翠;但这儿,因为已经有大量翡翠,也就是青玉矿出现。这白玉反而显得尤为稀奇。

羊脂白玉韧性和耐磨性是玉石中强,从断口来看,这只镯子分明是有人施加了外力才造成碎裂,若是自然从桌上无意摔落,除非正好碰到瑕疵之处。否则根本不会碎裂!难怪前些日子送了一支鲜碎裂成三截青玉手镯让映月斋接,原来后面还有这么一出等这儿!

“认识便好。不知道若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只手镯也重焕生机?如若能帮本夫人这个忙,侯府必当厚报!”老夫人代替侯爷许下了承诺,这一点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不知道老夫人想要修复到什么程度?”这一点杨若兮觉着还是问清楚得好,看侯府这么大张旗鼓又是试探。又是秘密前来样子,想必这只手镯来历不凡,会被牵连事情恕她致谢不敏。

“别像若雪那只那么花哨就行,我都这么个年纪了,若是太复杂招摇,反倒是惹人侧目了。”老夫人想了想,提出了基本要求。

杨若兮又看了一遍玉镯,实也不忍心玉质这么纯正羊脂白玉被白白浪费,脑海里开始琢磨着什么样设计方案能够将玉镯原本质地完美呈现。

见杨若兮不答话便开始蹙眉沉思,艾老夫人也觉着自己有些难为别人了,拉了老侯爷再次承诺道:“老身可以代侯府做主答应若兮三个力所能及条件!”

杨若兮没料到不过是多想了一下就能得到额外福利,一等开国候可是二品大员,照着侯府简帝心行事准则,还有古代从来没有退休一说,这一品早晚都得升上去;这样权倾朝野人能答应三个条件,那可是天大好运气,这个好事博还是不博呢?

“能请老夫人派人去将舍弟作画工具借来一用么?”杨若兮心中已有两个腹案,刚才有侯府侍女侍候了她洗漱,估计摸清楚了她身上都带着什么东西,可不敢凭空变出一支笔、一张纸什么。

“侯爷、老夫人,不管待会儿若兮给出修复方案二位是否满意,不知道能否答应若兮一个不情之请?若是看重了若兮出图,就算是三个要求中一个吧。”丑话要说前头,她并不知道后面杨思睿礼物夺得了满堂彩,此时世子夫人还拿了画作想临摹一份呢。

“说来听听!”老侯爷并未像老夫人那么大包大揽,反而小心谨慎问了句,科考舞弊之事他可是帮不了什么忙!

“若兮只想求得侯府为家兄、舍弟得了贡士之名后纳了他们四人名帖!并且请侯爷想办法维持殿试公平性!”不管怎么说,只要稍稍有侯府杨家四人身后作保,殿试那一关便好过了不少。

“哦,你就那么笃定杨家四人能顺利过了贡士这一关?”老侯爷不知道为何杨若兮那么笃定,但不自觉,他很欣赏杨若兮这种不卑不亢态度,再说了,杨若兮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反而深得他心;这些天皇上就曾经说过往年殿试前各个府邸活动频繁事情,正准备殿试当天再宣布临时换掉全部考官和考场周围小太监,不过这事情知道人不过就是他们两个;要知道,皇上不只是他姐夫,还是他知交好友,这件事情就连老夫人也知道得不多。

老夫人关心倒不是杨家四兄弟能否都考上贡士,反正杨若兮所求只是考上贡士之后,给几个贡士作保不过是小事一桩,倒是杨若兮所求之事大有蹊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