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敬轩自然不会想到,短短一截路程,金夫人便已像是重过了半辈子,想起老人家待会儿要去地方,也就没多问那声叹息从何而来,远远看去,一顶小轿停开国侯府门前,瞧见轿身上标记,忙恭敬秉了金夫人道:

“夫人,六皇子已经侯府门口候着了。”

金夫人听着这么一说,整个眉眼都松泛开来,看似生气埋怨道:“这孩子,怕老身找不到进宫路吗?这么一点点路程也要出来接。”

艾敬轩心知肚明瞧了眼守轿子一侧气度雍容路悠冥,嘴甜奉承道:“夫人,这都是六皇子一片孝心。”

“是,这些老身都知道,也算是老身难得福气了。”老夫人心里真真比吃了蜜糖还甜。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口,艾敬轩首先跳下了马车,因着是外面也就没行大礼,而是笑着行了个子侄礼:“六叔等久了吧。”

路悠冥年纪比艾敬轩还要小上一岁,但论起辈分来可是实打实长辈,身份上也尊贵无比,笑着安然受了礼:“我也是刚到,陪着金夫人辛苦了。”

“你们叔侄俩别这儿客气了,当人不知道你们私下怎么相处是吧!”金夫人也随后赶到双兰妈妈服侍下下了马车,看到叔侄俩样子不禁失笑。不过想着历来天家无情,好好一对儿叔侄偏生为了避嫌不敢走得太近,就怕迎来旁人口诛笔伐,又是一声叹息,那些年,不就是避嫌,让她只敢远远守望一方么?

“姑妈,冥儿来接你进宫。”路悠冥脸色不变,转而亲手撩开了轿帘,对艾敬轩点了点头。转而命令道:“起轿!”

这儿抬轿可不是普通轿夫,皆是皇上派出来侍卫,闻声稳稳抬起了轿子。直到转进内城范围皇宫外城墙,艾敬轩才狠狠拍了拍额头,刚才他怎么没想起来让路悠冥多多少少照顾照顾杨家兄弟?

金夫人进了宫门后整个人气质丕变,威严雍容,哪里还有那个慈祥好说话普通老太太模样!就是外表象普普通通路悠冥换上一声浅紫色皇子服色也显得大气许多。一股皇家威严从内而外散发开来。

“皇上太极殿正主持殿试,着了奴才给六皇子留话,若是接了大长公主可直接去太极殿,也好让大长公主看看这么些年了,殿试是不是一如既往平等公正!也请六皇子用心看看殿试当中各路英才该怎么选拔?”传话太监年纪不小,这两句口谕虽是短了点。却是让他嗅到了一丝不一样东西,只是怎么也不敢脸上表露罢了。

“既然这样,冥儿。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金夫人眼神闪了闪,扶了路悠冥手直接往太极殿方向走去。

太极殿正是按照大皇子和二皇子想法准备,偌大青石板校场上横着十排、竖着十排,整齐摆放了一百张一模一样松木桌椅,周围每隔三尺便站着一位目光如炬天子亲卫。负责维持现场治安,同时也算是履行助理监考职责;正前方有一座由巨大廊柱撑起来亭台。占地几乎达到了校场一半。

考生陆续太监引导下入场,能够过三关斩六将进入到这一关人心智和聪慧方面自然无需过滤,这当中,跳脱杨思睿尤其显眼,不过是十五六岁年纪一群平均年纪二三十岁贡士当中算得上是一个奇葩;名帖腰牌给侍卫验看之后竟然还被领到了前面那排正中位置,饶是如此,他也不过是嘻嘻哈哈极为礼貌给引路侍卫打千道了个谢。

回头看去,穆子墨竟然就身后不远处稳稳站着,杨慎几个也不算离得太远,左手边第三位也是见过一次姚凯,倒是自己那位进宫之时满脸笃定、意气风发“姐夫”此时却是混人群中怎么也找不到身影。想到进宫之时听他和旁人说话那意思,今儿这场殿试他似乎十拿九稳?杨思睿不禁微微蹙了眉头,若真像他所说那样,今儿考试是两位皇子加内阁共同监考,那还真有些不妙啊!

杨逸杰虽然远走青州,但对于朝中大小事还是很有他一番见解,再说了,不过是三年之别,他靠猜也能达到八九成把握。临别时就曾经殷殷告诫了杨思睿,这次考试不过是试水之行,若是侥幸遇上了皇上亲自主持考试倒也罢了,若是两位皇子共同主持,倒不如直接草草了事,趁早归家!

穆清风心里也正迷糊呢!不是说他位置是第一排吗?怎么到了这第七还是第八排中间位置,真真是个爹不亲娘不爱位置,不禁反思起昨日各位贵人进府有没有什么慢待之处,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有什么错漏,而且福婶子还拍着胸口说了,洛千蝶很满意穆府对杨若兮处置,走时候还含羞带怯邀请他考完了殿试就去集雅楼找她啊?

纵目四望,身周全是些陌生身影,前面太远只看得到灰青色制式衣袍和头巾,末了也只有放弃开始整理桌面笔墨纸砚,想起昨夜父亲塞进手中几道策论试题,心下又是成竹胸,先行拿了毛笔蘸了墨宣纸角落微微点了一点,看上去就像是不小心遗落墨迹,实则只有他和某位知情人知道,这是一个记号,有这记号卷子只要答案不是太烂大可将一颗心稳稳放心底。

有了这双重保证,也难怪穆清风对这考试胸有成竹!

可老天爷似乎看不惯穆清风这么平顺,就他刚刚点了墨放下笔一刻,正前方亭子纱帘被两个宫女往两边梁柱上拉开,九声悠扬钟声太极殿回响开来,一位面白无须蓝衣太监手拿一张正黄色卷宗出现了亭台边,随着他展开卷宗动作,旁边便有太监拖长了声音喝道:

“宣读圣旨,请各位天子门生肃静,跪听!”

话音刚落,下面便是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那位蓝衣太监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大声诵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大串之乎者也也只有下面这些饱读诗书贡士们才能听懂,一个个面露骄傲感激之色,也有那个别惊诧莫名或是喜上眉梢!

惊诧如穆清风之流,喜上眉梢自然便是杨思睿一流了!通篇圣旨意思不外乎就只有一个:当今顺和朝皇帝陛下极为重视这次春闱,宁愿拖着病体也要亲自来考校人才,不会因为身体关系就忽略了各位英才俊杰;这次选出来人才定然会被安排到各个需要岗位上,为顺和朝发展发热发亮;而且不管一甲二甲三甲都能够参加五日后设状元台琼林宴!

拜谢了皇恩后,原本袁大学士拟好三道考题也变成了皇帝临时出题目:一,近日顺和朝周边各国纷纷来朝,顺和朝该怎样对待?二,顺和朝安定多年,各地驻军又该如何处置?

这两道题听着倒是简单,可这中间变化实太多,谁知道圣意如何?又该怎么迎合皇上!一时下面纷纷乱乱,各位学子绞脑汁开始寻思破题之策。

穆清风心里已是一片寒凉,这两道题目和他昨夜翻了无数典籍才破题答题三道题目根本就是南辕北辙丝毫不搭边,颓然坐到了椅上满脑空白一片,滴宣纸上那滴墨水像是嘲笑他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猛然,他想起某次回府马车上,杨若兮说起番邦来朝那番嘲讽之余,自己还说她是异想天开,此时皇上专程问出此事,能不能?想到此,他又开始犹豫不定,终恨恨忘了一眼高台亭子,毕竟腹中还是有那么几滴墨水,提笔奋笔疾书起来!

上方亭子当中,精神看上去尚好皇帝正高坐上首,手边上是煮好参茶,左边下首坐着神色忐忑大皇子和二皇子,右手边则坐着内阁四位大臣,袁盛袁大学士和逍遥王脸色都有些惶恐;皇上亲至,他们如意算盘皆落空。

“诸位就准备这里和朕大眼瞪小眼?为何不去考生位置上走走看看?”

当日皇帝到了之后只是同意了选择考试地点不变,至于座位安排什么完全将二位皇子想法皆推翻,而是亲自看了会试成绩以及部分送上来名帖,意味深长亲自定下了考试座位;考题那是看都没看一眼袁大学士提供三道策论,丢下一句:“到时候朕自然会出题!”便一锤定音。

今日两道题一出,见到下面各位学子纷纷提笔而作,皇帝也是率先起身,背着手踏出了高台,往下面走去,两位皇子和内阁四位大人当然也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跟着往外走去。

Ps:

殿试啊殿试

第165章 进士面君

金夫人和路悠冥到场之时便见到那明黄色身影背着双手站整个考场前端,太极殿聚集了不下三百人大殿却是只能听到笔落纸间沙沙声,就算那有些见着皇帝心生紧张此时也无比认真书写,以期能让皇帝多自己面前站上一会儿。

皇帝冲着正要行礼两人扬了扬手,站原地并没移动身体,反而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两人上前。

路悠冥只是见了皇帝面前那尚稚龄考生愣了愣,倒是金夫人仔细打量了那考生之后如遭雷噬,捂着嘴几乎失声惊叫。皇帝察觉了金夫人异样,苍白脸上绽开一个淡淡笑容,背着手抬脚往另外方向缓缓行去,路过之处考生莫不背上见汗,下笔也是颤抖个不停,惹得皇帝微微蹙了眉,又看了眼第一排那沉浸自己答题世界中身无旁骛少年,摇摇头继续踱步而行。

考题只有两道,不过是一个时辰,三声锣响后便有专人收了试卷装订成册,正好遮挡了左下角书写名姓那一栏,送到了已亭台中坐好皇帝面前;一百份试卷说多不多,说少也是不少。

宋历朝历代殿试都是需要皇帝御览考卷,只有那不勤国事昏君才会将如此重中之重任务交付给臣下,如今顺和帝祖上好不容易废除了许多大家族所依赖举荐制,这科举后一步若不好好做到,顺和帝怕是没颜面百年之后去见列祖列宗;加上顺和帝位二十三年,励精图治,虽不是圣明泽天下,但至少绝不昏庸,一身学识也是不凡,批改卷子这点子简单事情他还自许没什么难度。不需要假手于人。

俗话说,要知道一个鸡蛋是不是“坏蛋”可不需要吃下肚里去,只需要剥个壳子便知。顺和帝一点也没有让场三位皇子帮忙意思,一个人就从上面卷子翻起,看到满意沉吟半晌,看到失望拧紧眉头,每一个表情都牵动着大皇子和二皇子那敏感小心肝,倒是路悠冥丝毫没负担不时摸摸皇帝手边茶盏是否温热,要么就是关心小声询问金夫人腹中是否饥饿,总之他表现很淡定。淡定让人察觉不出他情绪和心情,但能看到他对长辈那份纯孝。

别看皇帝满腹心神都考卷上,熟悉他性子金夫人和开国侯却是知道他们这位顺和帝是为难得明君。是位七窍玲珑心明君,别看他眼神一直落试卷上,他可是分了心思注意三个儿子表现,孰优孰劣总是会记上那么一笔。

顺和帝眉头轻轻舒开了,随即嘴角也轻轻勾起。眼中满是欣慰赞许之情,可见手上考卷很得他意;众人顿时又是抓耳挠腮,恨不得将眼珠子取下来好好看看能够让皇帝高兴成那个样子试卷,猜测不错话,那肯定跑不过一甲、二甲了,这样人才可得好好拉拢。

皇帝才不管别人是怎么想。手下微微一动,考卷抽出来放了一边,不过放下之时扫了一眼名姓。下意识就看向了金夫人;金夫人是顺和帝同胞姐姐,两人皇帝登基前那可是吃住几乎都一块儿好姐弟,自然看懂了他带着肯定眼神,心下便有些激动。

接下来时间内,皇帝依次又挑出了不少份试卷。不过脸上表情再也没有了看到那份考卷时欣慰;又过了一会儿,顺和帝再次拿起了一份考卷。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失望,表情丰富至极。手上动作也是犹豫不决,像是不知道是留着成同进士还是等面圣后决定是一甲还是二甲?

早就一旁心痒难耐众人又提起了一颗心,心直口二皇子不禁笑着问道:“父皇是有什么难以决断?儿臣虽说学艺不精,但不是还有大学士和云尚书这等饱学之士可以问询么?”

顺和帝斜睨了他一眼,很想骂他一句脓包,万事都想着依靠别人,总有一天被人算计了犹未可知;可想了想,毕竟是自己儿子,还是别驳面子驳得太过厉害了,将试卷随手递给了侍候一旁太监,笑着饮了一口茶水:“这份卷子让朕有些犹豫了,两道题,前面一道破题思路清晰,论点也颇为别致,虽然不是独一份,阐述也没另外一份来得明智,但不失为一个好答案;后面那题则答得有些中规中矩,没什么意;朕是犹豫直接点他同进士出身还是留着面圣之后再行决断。”

说完,又将先前批改完试卷让人按照抽起来和看不上订成两份,分左右传阅了下去:“ 左右只剩下十来份试卷了,诸位爱卿帮朕瞧瞧也好,万一有什么疏漏之处也好提醒一二。”

“岂敢岂敢!”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文采非凡,胸中自有沟壑,都不敢托大。

那份让皇帝难以决断卷子以极速度众监考和内阁四位大臣中传阅了一遍,到逍遥王手中之时停留时间稍微长了点,他眼神盯着角落那滴墨迹,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

“怎么?难道王爷觉得这张卷子答题有什么疑问不成?”袁大学士就坐逍遥王旁边,见状凑了上前,两三行看完了答题行卷,有心想要批评两句,临时想到顺和帝夸赞之语,硬着口气也附和着赞道:“不错,这个答案倒是真出,往日咱们只道教化万民,倒是没曾想教化了之后和咱们得到能否相等。”

逍遥王不禁怀疑看了他一眼,这个老头子以往不是总主张泱泱大国当以为师者传教解惑为己任,主张事无巨细皆当宣于小国,以示宽容么?不过,这张试卷他也没打算打压,也顺着点了点头,道:“皇上不是说还有人答案和这个相近么?既然这张试卷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如留着做个映衬也是好,面圣之时不妨让这两位好好认识、讨教一番。”

顺和帝这时候已经阅完后十来份试卷,闻言点了点头,“也好,这么算起来,今科二甲进士也能多上一个。”

午时已近,待得诸位阅卷官都查看了一番顺和帝分出来两份卷宗,提出了一些可以忽略不计小消息之后,皇帝便亲手拆了两份装订成册考卷,拿出一摞递给了方才宣旨太监:“这些人都赐同进士出身,安排到东林殿,赐御宴五席,吃罢便出宫吧!三甲名单也找了秉笔书吏抄写了招贴皇榜。其余都宣召进殿面圣吧!”

虽然皇帝面上有些疲累,但精神好像还不错,安排了这些后,体贴问了金夫人道:“皇姐若是累了先行去清心殿歇着,安排传膳吧。”

“皇上才应当保重龙体!你若是不愿歇息,也别让臣去歇息。臣身子一向康健,能再看到一届三甲出炉,就是疲累,心里也为皇上高兴。”金夫人本来就是个超然存,前朝她是先皇唯一女儿,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但被准许像皇子一般进出上书房读书习字,有些朝廷之事先皇也是不避忌带着她,当时她便曾经发过宏愿: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见证到每一届状元郎诞生。

到了顺和帝登上帝位,这中间仰仗了这位皇姐不少帮助,个中情由便是和金夫人每届殿试必定旁观有关,此处不便赘述,诸君理解便好。

顺和帝听到姐姐这番话了然一笑,也就不再强求,分了心神观察起了各位皇子和诸位臣工表情,一一记心中。

此时,太监引领下,兴奋激动五十人鱼贯进殿,一个个紧张手心冒汗不敢言语,进门之后便匍匐地山呼万岁;顺和帝面带喜色点头赞好,眼神一扫,下意识看向了那个不一样身影,却瞧见他手中竟然还捏着一卷纸张,不禁皱紧了眉头。

座谁人不是颜眼色超凡之辈,聚集目光自然又以皇帝为准,也都看向了人群中为稚嫩少年,也可以称之为“孩子”!看到那孩子人不得不心里重重惊叹一声好相貌!

眉目如画、玉面朱唇,眉心一点朱砂痣如那观音座前金童临世,朝廷统一下发举子服色穿他身上有些宽大,但却是丝毫掩盖不住他丰神俊朗卓然气质。不过?都是面圣人了,他手里还捏着一卷卷成筒状纸张,这边有些失了礼数,难不成是看着皇宫器物太好,妄想夹带出宫?

金夫人见顺和帝目光是这个孩子不禁心里一紧,出于某种原因,不禁抢有人发难之前指着少年问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作出锦绣文章让皇上摘出了三甲,不知道姓甚名谁?”

“禀这位贵人,小生杨思睿,青州举人,籍贯阴州。”那手拿卷筒纸,五十名激动准进士中年纪小正是杨思睿,见了金夫人问询,不卑不亢行了个书生礼,朗声回道。

“你难道短短时间作了两份卷子不成?手里竟然还留着一份!”金夫人观察颇为仔细,瞧着这孩子手中纸张上墨迹残存,自然而然便问了出来。

第166章 私下召见

杨思睿等人当然也曾说起各小国来朝之事,杨慎三个父亲受儒家思想掣肘太多,思虑事情难免有些酸腐之味儿;可杨思睿不同,先不说经了两代大儒精心调/教,他本身也是思维敏捷之人。

各国来朝这样盛事杨家四兄弟没少讨论,而且意见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杨若兮既然穆清风面前都要露那么只字片语,杨思睿面前又岂会藏拙,单单用了“老虎学艺”一个典故便点出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终论述。

殿试听到题目开始,杨思睿便已是笔走龙蛇、飞答题完毕;为了不至于让人觉着早早交卷略显狷狂,住了笔墨他一时心血来潮,又拿了墨条,寥寥几笔绘制了一副《君臣和乐图》草图,准备拿回去上色后送给姐姐,以满足下她对皇宫、对皇上好奇心。

当然,杨若兮倒是从未他面前提到过这些,他只是从姐姐偶尔两次言辞向往中听出了那份好奇,想着姐姐生活无趣,原本只是怯弱却还是爱笑性子也变成了如今强颜欢笑,他总是打从心底里疼惜,早就思量着若是有所作为必定让她事事顺心!

知道面圣之后出宫定然还要经历一遍搜身,事无不可对人言!杨思睿干脆便将绘好只待上色图画卷起来捏了手中,谁曾想因为他年纪和长相特殊,一来便成为了顺和帝和群臣焦点。

好金夫人是有心维护,先顺和帝一步问出了疑问:

“既已交卷,你手上还拿着纸张作甚?”

照理,一般有人遇上这种万众瞩目,还有顺和帝威压之下都会情不自禁心生怯意,杨思睿却是状若未觉,依旧不卑不亢行了一礼解释道:“是学生无状!答卷之后看尚有余时。一时见宫殿巍峨、圣上天威心生敬仰;斗胆绘了一副图画,准备回家后上色以传子孙,若是失手落了二甲,也不枉学生走这么一遭!”

“哦?”金夫人偷瞄了一眼顺和帝,没见着他露出什么不悦之色。心下已是有了计较,故意笑着同身边顺和帝笑言道:“这孩子答卷倒是笃定,竟然还有空闲画画,虽然有些莽撞,但也不失赤子之心;皇上不如先考校功课吧。”

顺和帝早杨思睿报出名字之时眼中便闪过一道莫名精光,此时听得金夫人带着笑意求情是顺水推舟点了点头。吩咐贴身太监先取了杨思睿画作放御案之上,这才转而例行选了几位看着顺眼问了些时事政治,其实一甲三人名次早就他心中定下。此时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看了看天色已是正午,顺和帝也不再耽搁,宣布了考校结束,将先前试卷中抽出三份留中,其余交给了秉笔书吏抄写。乃是二甲进士名单,剩下他手中便是一甲前三名卷子了。

满殿人皆大气儿也不敢喘等待着顺和帝揭晓答案,也幸好顺和帝是个比较务实皇帝,将三份卷子摆好后交给了礼部尚书云鹤和袁盛大学士又看了一遍。两人确认无误之后,顺和帝便太监侍候下亲笔将三个名字书写到一张红纸之上,谓之“皇榜”!

“皇榜”送出宫殿之前。顺和帝身边宣礼太监便扬着独有尖利嗓音宣读道:“今有御笔钦点顺和二十三年殿试一甲前三名!探花郎:京城穆子墨;榜眼:京城姚凯;状元:青州杨思睿!除一甲三人,二甲诸位进士谢恩出宫去吧!”

穆清风只觉着浑浑噩噩,脑海里一片空白!顺利进入巍峨天极殿面圣这是莫大荣耀。但他也清楚,能够被准许进入天极殿五十人便等于是进士出身无疑,他能进入固然高兴,可他这次却是看清了进殿诸人中熟悉身影还真不少!

不说明显令人瞩目杨思睿,杨慎、杨鸿书、杨鸿雁其中已经让他心跳如擂鼓。怎么能?这些穷酸怎么也能如入了二甲?有他一向看不上眼穆子墨竟然也都其中,还中了探花!顿时酸甜苦辣都涌上了他心头。难以表述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还没等这难受滋味儿过去,状元名字又如一道惊雷耳际想起,以至于被人带着行礼,退下都做得僵硬至极,浑身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了一处,依稀还能听到大殿内顺和帝病弱却是清晰朗笑和赞叹。

杨家一门四进士,不愧杨大儒名头!

杨逸杰当年也是三元及第,虎父无犬子,杨思睿竟然也是三元及第,还能殿试间歇作画!

顺和帝高兴了一阵,被朝臣和两个儿子又捧着说了几句,心情颇好,大手一挥,直接吩咐天极殿偏殿摆宴,场诸位大人和晋一甲进士一同饮宴。 当然,这样宴会他和三个儿子、金夫人是不会参与其中,五人另选了地方摆饭。

杨思睿看了看御案上好似被人遗忘画作,心神不属被穆子墨和姚凯拉着进了偏殿,三人虽是一甲进士,但场各位大人也都身份不凡,还需要用心应付。

这厢顺和帝和金夫人也是心不焉用了午膳,打发了三位皇子离开后,金夫人便是迫不及待站起了身子:“皇上,你难道不打算单独见一见那孩子吗?”

顺和帝难掩身上疲色,招手唤了贴身太监小声吩咐了几句,待到殿内只剩下姐弟二人后才神情郑重点了点头:“怎么不见,这不是安排去了吗?”

“皇上,虽然你我对那孩子有愧,可你也不该拿科考开玩笑。”金夫人见状放心坐了下来,又不赞同小声劝道,当然,这么说皇帝也只有她一人。

“怎么?皇姐也认为朕是那等是非不分混人不成?今日头三名云鹤和袁盛也是看了卷子,若是有什么不妥,依着云鹤那性子难道就会放任不管么?”顺和帝也不生气,心平气和给自己姐姐解释道。为了他帝位,金夫人牺牲何止是青春。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有愧三年前事情,这是做补偿呢!”金夫人放心松了一口气,眼神望着殿外明亮天空,神情萧索像是怀念某个人:“也真不愧是他孙子,要是他九泉之下知道今日这一幕想必死而无憾吧!一门四进士,多大荣耀啊。”

“皇姐还是莫要伤怀了!杨大人忠君为国,若是他还世,想必不会容得四个孙子同时参考吧。”想到旧事,姐弟两人神情都有些郁郁。

接着两人又小声说了些旧事,气氛才算好了点,没等多久,殿外便有太监痛禀,说是科状元已经候门外。

“宣!”顺和帝整了整神色,恢复到一国之君威严。金夫人也退到稍远位置正襟危坐。

杨思睿满脸疑惑行了大礼,末了躬身站了原处,虽是疑惑,却没有失礼相询,这一点又让顺和帝高看了一眼,十五六岁少年能有此气度真真不凡。

那太监此时业已将杨思睿先前那副画作交到了顺和帝手中,顺和帝也不看下首恭候杨思睿,顾自拉开了画卷,当看清上面以素描手法写实记录了太极殿殿试场景不禁惊咦了一声,惹得坐远处金夫人也情不自禁凑了上来。

“皇姐,你看这绘画技巧是否很是眼生?寥寥几笔虽是单调了点,但却让人物景物跃然纸上、栩栩如生。”顺和帝虽然不是丹青高手,但基本欣赏力还是不差,当下便让稍微懂画金夫人来看。

“确,这画法史上还不曾见得!方才听说还要上色,不知道老身有没有机会再看到完整画作?”不愧是懂行人,只是一眼便看出了这画不过才完成了一半,为着看式画法,也好教教自己那徒弟,金夫人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

杨思睿被金夫人灼灼目光看着大有顶不住势头,求救眼神看向了顺和帝!笑话,大人没发话,他敢僭越吗?

顺和帝见着杨思睿那可怜兮兮眼神不禁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杨爱卿有话但说无妨,长公主问询和朕问询等同。”

杨思睿这才放心行礼回道:“回皇上,回长公主,此画只是草图,还需要回府后一一上色;若是长公主不嫌弃,今日之后随时可观全图。”

金夫人点了点头,“老身府邸宫外平康坊,以后外你就称呼老身‘金夫人’罢!你这幅画要是完成话可以送到东大街丹青阁去装裱,送去之时让那边掌柜给老身送个消息便成。”

“丹青阁?”杨思睿惊讶问道:“可是专门售卖湖山居士、虎峰居士等大师画作丹青阁!”

“呵呵,正是那丹青阁!”金夫人看杨思睿如此惊喜,不禁也满意笑了,湖山居士不巧便是她自称,虎峰居士便是她那徒儿,艾敬轩母亲自称,这可是对外无人知晓秘密;不过任谁听到别人称自己为“大师”也是件值得骄傲事情吧。

Ps:

考据党请放爱瑷一马,这是架空…

一切胡诌为了情节!

第167章 荣耀三爷

金夫人又细看了一边图画,突然蹙起了眉头,“这种画风老身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而且应该还是才见过不久!

没等顺和帝或是杨思睿问出口,她便恍然大悟放柔了眉眼:“老身是说觉得熟悉,清早之时不是才见过这种画法吗?”

顺和帝和杨思睿一起扬了扬眉,等待她继续说答案。

“东市那边有家映月斋?”金夫人这才想起今早见那人好似也姓杨,可艾敬轩并没有多说当事人身份,她也不敢肯定。

“映月斋?那是家姐!”杨思睿高兴点头应道。

“难怪。”金夫人笑着将画重递给了杨思睿,知道顺和帝召见杨思睿可不是给她们叙事,将主场重交还给二人。

顺和帝自觉有愧杨家,但出于一些难以言表原因又不能宣之于众,此时私下召见杨思睿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当下便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杨爱卿,不知令尊青州可还习惯否?青州紧邻未曾开化蛮州,当初被朕一纸诏书派到那边也是苦了你们一家。”

杨思睿忙恭敬回了:“父亲曾说,不管身何处,只要是顺和土地上都是为国忠、为君解忧,无谓苦不苦!”

顺和帝神情动容,眼中飞闪过一丝歉意,随即又恢复到威严模样,“你父亲能这么说,朕心甚慰!今日朕私下召见你想必你也是惊疑参半!其实没什么紧要,主要是看你尚稚龄便从青州府试一路夺魁直至状元,打算额外给你个恩典,不知道你有什么所求?只要朕准许范围,朕都许了!”

顺和帝先是问起杨逸杰青州苦不苦,接着又让杨思睿管提要求,如此明显恩典是个人都会明白;然杨思睿知道自己爹爹本事。加之原石之事还待结果,他此时哪里会提出让杨逸杰回京述职请求?

不过说到所求之事,杨思睿倒真有一件,捏了捏手中画卷,他下定了决心,跪地上便朗声说道:“既然皇上给了臣这个恩典,臣倒是真有一件为难之事不得不说!”

顺和帝见杨思睿果然一副为难样子很是满意,微微点了点头,“杨爱卿但说无妨!”他就怕杨思睿和那些个人差不多,表面上搬出忠君爱国无所无求大义面貌。私底下却是手段百出,花样不少!

“臣想求一封和离书!”杨思睿也不客气,直接大大方方提了要求。

哐当——顺和帝正端了茶盏手。闻言手一抖,茶盏掉落了光可鉴人青黑色地板上。

嘭嗵——金夫人觉得国事听着无趣,午后又犯困,正以手支头有些熏熏然,被杨思睿这理直气壮要求也给惊得手一抖。额头直接碰上了桌面。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注意到金夫人额头疼不疼,就连她自己也是没注意到,和顺和帝同声惊呼道:“和离书?”

“正是!”杨思睿依旧稳稳答道,凤眸中满是笃定,没有丝毫退缩。姐姐苦他看眼里记心里,青州三年。父亲和母亲煎熬他也是感同身受,三年前草草定下亲事竟然成了一个错误,只希望现挽回还不是太晚。

“你还没成亲吧?难道你舍不得你母亲青州受苦。所以…”顺和帝都觉着说不下去了,这孩子,难道看走眼了?

“额…”杨思睿这才发现自己表述问题不是很清楚,忙开始补救:“臣这和离书不是给母亲求,是给臣姐姐求。”

“你不求让你父母回京。反倒求着让你姐姐和离?这件事情有人知道吗?”顺和帝真觉着是不可思议,顺和固然有法律能让夫妻和离。但却是从来不会强迫别人和离;况且和离虽说对男子名誉有损,女子再嫁又岂是易事?下意识看向了寡居近四十载亲生姐姐,若是当年有律法准许和离,那皇姐是否…

杨思睿这才想起,穆清风也中了进士,自家姐姐也算是进士夫人了,她会不会犹豫呢?

“皇上,不如听思睿…,听杨卿家仔细说一说他所求之事缘起为何吧?”金夫人只觉着看人数年,走眼很少,杨思睿看上去眼神清正,不像是奸诈狡猾之人,所求之事多半事出有因。

杨思睿这时候却是有些犹豫了,自己还没和姐姐认真商量过此事,若是有个万一,岂不难以挽回?然而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杨若兮和穆家事情稍微一查便会知道怎么回事,倒不如痛痛说了便罢,皇上要是愿意给也罢,不愿给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杨思睿被顺和帝留天极殿给杨若兮求情之际,杨若兮已经完成了莲座观音大部分雕刻,只余下边角缝隙之处打磨,连同珠宝店内机器上磨好松石珠子一起交代给了毛师傅,杨若兮这才空着肚子,面带疲惫赶回府中,途径十字街口之时远远听见西大街头喧哗声,想必是殿试放榜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咬咬牙唤了阿贵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