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态度说明她是很高兴嫁到穆家,很坦然接受穆清风早先的莺莺燕燕,让穆清风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些许,盯着洛千蝶的裙摆,穆清风脑海里回响起出门之时金夫人和开国侯夫人的嘲讽,不知道她们二人是个什么意思。

“二嫂真是贤惠,穆二哥有福了!”不知道外院进来的哪个小子突然大声叫了一句,众人纷纷敷衍着响应,总算是把眼前的尴尬给去了些许,不过心里的毒瘤却是永远的埋下了引线,随时随地都可以爆发。

马氏只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过了明路便好,这么一来,后宅中最常见的“无声无息消失”应该落不到她们身上了;至于别的?马氏看了一眼洛千蝶窈窕的腰身,想起了吴大虎说漏嘴的某句话,微微勾起了嘴角:日子还长,可徐徐图之矣!

那边有艾氏安排的丫鬟赶紧将马氏和穆飞带了出去,越发坚定待会儿和母亲好好谈谈的念头。

这时候有那脑袋活泛的调节起了气氛,说说笑笑的闹起了新人,经历了一连串变故后,本来心里就酸溜溜的人更是看穆清风娶到洛千蝶不畅快,坏笑着建议道:“早就听说郡主和穆二公子因诗结缘、以诗定情;郡主倒是见识了京城‘诗仙’的无双诗才,如今良辰美景,二公子也该让咱们也见识见识诗仙风范啊!”

“清风,我也许久没见识到你的新诗了,不如就以今日良辰为题赋诗一首可好。”洛千蝶不愧她痴迷诗词的名声,听人这么要求不但不慌乱,反倒引以为荣,期盼的看着穆清风,等待穆清风用无双的诗才挽回下方才遭遇的尴尬。

穆清风倒是想信手拈来吟诗一首,关键肚子里倒是要有货啊!杨若兮丢在穆府的小册子上不过寥寥二三十首,大多是相思的、夸赞美貌的、写景色的,在讨好洛千蝶之时早被他用了个七七八八,依赖惯了那册子,此时脑袋里如同浆糊一般,恨不得封了方才提建议那人的嘴!RS

第281章 人在旅途

洛千蝶丝毫不知穆清风的的尴尬为难,一心想着怎么挽回今日跌到尘土中的颜面,让穆清风再次诗惊四座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见穆清风目光迟疑,神情犹豫,不禁高声催促道:

“清风,随意作一首便罢。”

随意作一首?穆清风简直想呵斥凭空添乱的洛千蝶几句,可惜他不敢,他能娶到洛千蝶最大的依仗不就是他能够“出口成章、五步成诗”么,现下虽然已经拜堂成亲,洛千蝶的脾气他也算摸到了几分,要是今儿真的吟不出一首诗还不知道她会不会甩手便走。如此一想,心里不免生出一丝不快来,再念及方才金夫人和开国侯夫人一唱一和的那两句话,这不快又化作了怨愤。

也合该穆清风运气好,松院得了马氏准信的吴采莲被飘絮扶着出现在了牡丹院,她可是清楚穆清风究竟几斤几两的,可揭穿他又怎样?如今彩蝶郡主都已经拜堂入门了,难道还甩手走了不成!也只好咬了咬牙,先出声帮穆清风解围再说。

“姐姐,你可是不知道,自打你和二爷婚期定下,二爷便忙得是脚不沾地,为着今日能给你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二爷整整三天没合眼了;此时又如愿抱得美人归,怕脑袋里早已高兴得如那浆糊一片,要是姐姐不怕误了晚上洞房花烛,让二爷暂且罚酒三杯可好?”

飘絮眼神闪了闪,转向起哄的众人紧接着说道:“内院之中说什么诗词有什么作用?又没人评判咱们二爷的诗作得如何,不如你们定个日子,二爷做东,在集雅楼好好聚上一聚,届时邀请了人做评判,好好看看咱们二爷有没有那惊才绝艳的文采值得彩蝶郡主这样的绝世美人下嫁。”

吴采莲和飘絮的话都说得极快,硬生生的阻住了旁人插嘴,说完后不忘双双给洛千蝶行了大礼。让洛千蝶再多的气恨也没当众发作,不过那脸色就黑得出水来,眼睛恨恨盯着吴采莲高凸的肚子,心里明镜似的,这两人一搭一唱不就是说她为**子被穆清风如此郑重对待却不知道心疼他么?看来穆清风后院的妾室通房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们倒是心疼夫君。清风为本郡主所做的本郡主自然铭记在心,用不了你们来提醒。”洛千蝶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却没出口让两个几乎蹲跪在地上的人起身。

穆清风偷偷拭去额上的热汗,低头便瞧见大着肚子的吴采莲艰难的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本身身上就穿得素淡,乌压压的墨发衬得一张往日宜嗔宜喜的俏脸越发苍白;旁边最懂他心意的飘絮自己都蹲得艰难还不忘伸手护着吴采莲;顿时便让穆清风心里少有的怜香惜玉冒出了头,“你们先起来吧,明日再给郡主奉茶行礼也不晚;采莲还怀着身孕,出来干什么?人多手杂的别出了什么闪失,飘絮,还不赶紧扶了吴姨娘去清风院厢房里歇着。”言下之意,吴采莲解除了松院的软禁日子。

那厢穆玉娘扫了一眼闹新人的年轻人们,失望的发现楚皓竟然不在,不仅楚皓不在,在场的年轻人还没什么身份上拿得出手的;当下插了小蛮腰站到了穆清风面前:“你们是什么意思?当我们家二哥是街头卖艺的吗?要听二哥吟诗可以,备了礼物上门求教即可。”

与其说她是为穆清风鸣不平,不如说她是生气这些人对穆家的轻慢。她刚刚可是去外院看了一圈,来穆家道贺的男客中竟然没两家地位家世高一点的,好像不约而同的都赶去了果敢王府,遣了府上家眷道贺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哪里还有人好意思继续追着穆清风要吟诗作对,非但如此,一个个的脸色可说是精彩纷呈,看穆家人的眼神也都带着别样的意味。

这牡丹院本来就是大太太用来招待内眷的地方,由来有女人的地方消息都会传得飞快;接下来的时间,关于穆府的小道消息便在京城悄然传开。

洛千蝶仗着郡主身份强抢人夫,穆清风结发之妻杨氏不堪折乳、不贪富贵,遵循家规不愿为妾愤而和离出府。

穆清风和洛千蝶那是天作之合,一个家中妾室通房庶子俱全;一个婚前被人撕了裙摆,差点远嫁南宣。

除了这两件,当然还有不少的臆测:其一便是穆清风的诗才其实没那么高,之所以有一首一首传世佳作出来,都是其得了杨家哪个长辈的诗稿缘故,不然哪里会有“若耶溪”出现!

其二便是穆清风和离的原配妻子可能就是近日来被整个京城津津乐道的天意珠宝店东家之一。

后面这两件只是人们的臆测,毕竟两者都没确切的证据;后者更是在珠宝店开张那日之后不见了踪影,让人无从考证。

也是因着这些闲话,穆老太太六十岁寿辰上门的人更显凋零。非但如此,男客那边几乎没留住两桌人,一个个都跑去天意珠宝店凑那什么“赌石”的热闹,就连穆老太太的好女婿也不例外。

开国侯夫人倒是再次上了门,不过却是代替穆元森提出了分家一事;在穆家掀起大乱之后悠然的起身离开,连茶也没喝上一口。

——

京中的这些闲事杨若兮是一概不知,此时的她正在绵州的一座小镇上。

之所以绕道到这座小镇都是因为在绵州街道上闲逛时见到的一个樵夫,那樵夫正拿着一块拳头大的透明石头售卖,他刚刚被人从首饰铺子里赶出来,工艺力低下的民办首饰铺根本没办法用这石头打制首饰,还因为想要破开这石头烧坏了一个坩埚,磨坏了一套造价不菲的工具。

别人不知道,杨若兮还不知道么,那樵夫手中的正是她此行想要寻找的玉石之一:水晶!虽然稍微带了点褐色杂质,但上端那由浅到深的紫色还是让她抑制不住激动,让吴青去交涉一番后随着樵夫来了这山清水秀的丽水镇。

清澈的溪流从镇中横贯而过,张樵夫住的地方是这个镇子最偏僻,在杨若兮看来也最原始的靠山村。她乘坐的马车不张扬,主仆一行加上丁胜的穿着也不张扬,随着张樵夫进村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大不了就是一群小孩子跟在马车后挤挤攘攘很是热闹。

吴青这人也不知道是曾经在外跑过还是怎的,竟然先知先觉帮杨若兮准备了不少糖果点心,让翡翠拿下去一发,孩子们就都知道了张大叔有个远房侄子是念书的,落榜后来张家看看表叔。

八月二十这日,杨若兮和丁胜、吴青跟着张樵夫上了他家背后那座广袤的大山,人迹罕至的大山上只有张樵夫踩出来的一条小道,也幸好杨若兮早有准备,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箭袖衣裤,有丁胜和吴青护着倒是走得不紧不慢。

张樵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手里拿着砍刀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看看身后这皮肤蜡黄,身形纤瘦的小公子,生怕他撑不下去,有些弄不清楚他一个书生干嘛要跟着上山自讨苦吃。

“杨小哥,前面就是我发现那石头的山洞了!若不是追着一只狍子跑了半面山哪里会发现隐在树洞下的巢穴竟然通向那像个仙境似的地方。”张樵夫望了望方向,憨厚的将手里带的大饼递给杨若兮和吴青,走了大半天,没想到这看似病弱的年轻人即使是累得满头大汗也没叫一声苦,倒是颠覆了他对读书人的看法。不过,这小哥也太爱擦汗了吧?都直接拿东西捂着额头了。

杨若兮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脸上用眼影打成的暗沉肤色虽然自然不伤皮肤,但它不怎么防水啊,算是一处遗漏吧。

杨若兮没去接从张樵夫怀里掏出来的大饼和水袋,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没想到委屈自己,摆了摆手,“不用麻烦张大叔了,我这里带有,张大叔也别吃那个了。”

吴青这才知道启程之前杨若兮递给他的包裹装着食物和水,不禁有些汗颜,因为杨若兮的好侍候,他都几乎忘了她是个女人了,解开包袱便见着四个透明的瓶装物,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晃动的水液,天蓝色的圆形顶端有些像盖子。

这是?水!

“哎呀,饼子怎么都压坏了。”

杨若兮为了不让人怀疑,苏打饼干全都是拆去了外面的塑料袋包装,用普通的油纸包裹着喝矿泉水放到了一起,没想到一路走来饼干都压坏了一大半。丁胜和吴青在路上是吃过这种饼干的,见状不禁可惜的叹了一声。

吴青捡着没烂的挑了几个并合着一瓶水交给了杨若兮,“少爷,这要怎么喝?”

丁胜则东摸摸西碰碰矿泉水瓶,憨厚的他不关心这东西的来路,只想研究研究这东西有没有什么机关可循;杨思睿让他陪着杨若兮上路的意思他这几天琢磨了过来,但经过四五天时间的相处他却是发现杨若兮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仰视的气质,和他的根本没办法相合;不知不觉中,他将杨若兮当成了一个达者为先的师姐和掌柜的来尊重。RS

第282章 追出京城

张樵夫发现的山洞入口在一个树洞之下,入口极窄,且又有茂密的灌木丛所遮挡,当日若不是他追着那只狍子跑了半日心头上火,否则断然不会跟着进入这树洞当中的。

进去之后是一段仅容成人弯腰才能通过的甬道,从里面偶尔吹过凉风来看,这洞口一定是别有出路。

“杨小哥忍耐着点,走半柱香的时间便能看见那些亮石头了。”张樵夫略显兴奋的说道。这处奇怪的地方是他偶然所得,原以为看着就鲜亮的东西能卖不少钱,连镇上这小地方都没去,连夜赶去了绵州城,哪里知道这东西人家不过出几钱银子,还不够修补他为了敲碎石头崩坏的锄头。好在这身后的杨小哥似乎有些女气,旁的不喜欢,就喜欢这亮晶晶,又不是玉石的东西,给了他十两银子带路钱。他是个老实人,心下愧疚之余路上也越发照顾得周到。

杨若兮只是知道水晶多是生长在地底下、岩洞中,需要有丰富的地下水来源,地下水要含有饱和的化学元素二氧化矽,同时此中的压力约需在大气压力下的二倍至三倍左右,温度则需在550-600℃间;此时行走在此间她倒是一点灼热的感觉都没有;倒是身旁的甬道中有一种浅浅的硫磺味儿,也不知道多少年前这儿是不是一个火山口。

眼前渐渐开朗,待得能见着人影后四人来到了一个拥有一条地下暗河的溶洞中,溶洞不是很高,也没有杨若兮想象当中那么宽阔,约莫十来个平方的洞里即使因为有暗河也散发着一股熏人欲呕的臭味,地上一堆烂草边上杂乱散放这几块骨头,也看不出是什么野物留下的。

其实从暗河尽头和身后根本没任何光亮透入,能让人模模糊糊看清洞内情形的便是四面山壁和顶上闪烁的星光;说是星光,仔细一看,分明便是没有经过打磨的水晶柱,有的伸出两尺有余,有的只是在黑暗中露出一点星芒;就连地上也有星星点点透出,不远的地上才散碎着零星拇指大的水晶,估计是张樵夫挖的时候蛮力太大的缘故。

“杨小哥,就是这儿了。”张樵夫看不清杨若兮震惊的表情,顾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抽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呵呵笑道:“今儿这儿倒没有我第一日进来之时臭了;三年前咱们村子在山上打死了两头大虫,估计这儿曾经就是它们的巢穴,它们死了之后这边就成了别的野兽藏身之地;畜生住的地方的确味道不好,也难为小哥了。”

杨若兮借着伸手捂鼻子的机会将空间里的空气清新剂拿在了手中,也不敢张嘴和张樵夫搭话,先摁动开关不由分说往这十几平米撒了一遍,这才略略觉着舒服点,抑制住见到此情此景的激动,深呼吸一口大气:“这座山头有主吗?”

杨若兮来到现在这个身体之后得到的也大多是一些关于原身本身的记忆,原身除了认识些人外可没什么为人处世的经验,对着顺和朝的风土人情也只是略知一二,也难怪此话一出不但张樵夫愕然,就连丁胜和吴青也齐齐笑了:

“像这样的山头都是无主之物,里面的东西谁看得上眼尽管取用便是。”

吴青被派到杨家,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补充道:“杨小…少爷只要确定这东西能用,自然随意取用。”

这种天然的水晶生长地可遇而不可求,这儿的温度虽然是要比外面高上一点,但要想这些水晶继续生长已是不能,倒不如方便了天意珠宝店又多一样玉石进项。

如此多的资源,她想的可不止是首饰一样进项,水晶杯、水晶瓶、水晶摆件,玻璃这东西她自认没办法做出来,但只要有水晶大量的出现,她的玻璃柜台是不是能有朝一日面见天日?打造顺和朝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珠宝店指日可待。

就在杨若兮停留在靠山村就地想办法怎么挖掘洞中水晶以及号召当地人积极发现稀有玉石时,京城那边的玉瑾然此时却是闹翻了天。

那日闯宫之后他便被皇上派去的两位侍卫严格看管了起来,玉朝云自然又气又怒,问了缘由;玉瑾然倒也光棍,直接便说要娶杨若兮为妻。

听着儿子要娶妻,玉朝云自然高兴又满意,谁知道多问了两句后才知道杨若兮不过是个和离妇人;虽然玉朝云没有艾贵妃和六皇子那样非要给儿子娶个高门大户闺秀的想法,但也不至于就允了玉瑾然娶个别人穿过的破鞋,他的脸还往哪搁?

父子俩的大战再次开端,文氏起先倒是想劝着玉朝云将玉瑾然出族,可宫里两位侍卫的意思也很明确,他们是来奉命监督玉朝云“管教”儿子的,也就是说皇帝心里玉瑾然可是玉家的儿子。这么一来文氏便不敢说什么了,多看着父子二人因为这事闹得府里鸡犬不宁,她倒也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听了外间几天的闲话后她在玉瑾然面前露了口风:杨若兮因为穆清风的成婚已经伤心回祖籍。

玉瑾然也不管那一瞬间心里又酸又涩是个什么原因,他早就打算和艾贵妃、玉朝云卯上了,他们越是觉得他不该娶杨若兮,他越是不服。得了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当天就闹得更狠的,甚至开始绝食。

文氏不知怎么回事,晚上有意无意的帮忙竟然让他摆脱了宫中的侍卫一个人偷跑出了玉府。这人一旦用了心倒也不傻,去天意珠宝店也不敢在艾敬轩面前露面,身无分文的他先是用身上的上好丝袍给人换了粗布衣裳,让那人见了杨思睿,用手里有珍稀玉石想做几套首饰的借口套出了杨若兮的真实去处;得知杨若兮只是出门迎接杨逸杰回京他也没松一口气,因为丁胜竟然跟着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侧门回府牵了一匹马,还抢了看马老倌身上的几两银子就往绵州追去。

算着时间,杨若兮已经出发了四五日,估计都在绵州上船取道新洲了,想着那丁胜和杨若兮日夜相伴,也不知道抱了人几回,气得连觉也顾不上睡,四日的路程被他两个日夜便赶到了绵州。

绵州码头一如既往的忙乱有序,玉瑾然此时一身粗布衣衫,看马老倌身上那几两银子在他吃第一顿饭后就打赏给了称赞他玉树临风的老板;两天两夜除了路上看到的一汪泉水,他是粒米未进;好好的一个翩翩佳公子在看到码头忙碌盛景时已是憔悴落魄不堪了。

码头上此时正有两艘客船在上下客人,另有一艘货船在旁边装货;玉瑾然没管下客的那艘小船,驾着马直接来到了上客的大船边上。

船上桅杆挂着高高的一面大旗,上面正写着“新洲”二字,可见这艘船正是赶往新洲;玉瑾然的运气还不错。

栈桥尽头处一个管事样的人正坐在一张条桌后双手环胸,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每一个登船的人。上着上着,人流却是突然断了,管事的皱眉抬起了头望向岸边。

一身灰白色麻布衣衫,一张脸被尘土给遮掩得只看得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一匹毛色和皮相都不错骏马无神的聋拉着头,任玉瑾然怎么赶也不愿意走上栈桥;一人一马正好挡住了后面想要登船的客人。虽说此处只是一些贫苦人家登船的通道,但玉瑾然此举也算是挡住了人家的财路。要知道,旁边那艘货船也是到新洲的,待会儿下完货装些人顺道赚一笔是人家的常例;念及此,管事立马支了个小厮从栈桥上跑了过来。

“兀那人,你挡着别人上船的路了,赶紧让开道。”

玉瑾然讶异的看着面前的小厮:“你说爷挡谁的道了?”

“你给谁充爷呢?”奔波两个日夜的玉瑾然要是还能玉树临风那就怪了,此时的他在小厮看来不过就是个长得高壮点的年轻人而已,既然都走了这五两银子上船的栈桥还充什么大爷!

他可是误会玉瑾然了,玉瑾然头一遭一个人出门,哪里知道上船还分等级的?再说了,他有限的几次上下船那也是人船家得了银钱,换做杨若兮说法,他玉瑾然走的可是“vip”通道。

听得小厮不客气的质问,玉瑾然压抑许久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挥着马鞭就打了过去,可惜饿了两天的他即使是挥马鞭也变得有气无力,还被小厮抓住了鞭梢差点拉了他一个跟头,这可让玉瑾然气不打一处来:

“你竟敢还手?看爷不打死你!”

这常年跑船的人力气本来就颇大,小厮也学过几天拳脚,在玉瑾然全胜时期或许接不下他一拳一脚,可现在嘛,不过是一伸手一绊脚,玉瑾然便头昏眼花的倒在了岸上,惹得周围人纷纷哄笑了起来。

“诸位客人,我们于家的客船再有两个时辰便出发了,请抓紧时间登船找个好位置吧,四日夜的行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小厮随手将玉瑾然给拖到了一边,对后面排队等候的众人抱了抱拳。RS

第283章 擦肩而过

玉瑾然趴在地上缓过了神后只听得身边上船的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当中侮辱的话说了不知凡几;自从出生以来,他玉瑾然就是个小霸王,在幽州是,在京城也是。还不曾被人这么轻慢过,当下脑袋一热,强撑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趁着那小厮背对着自己一个老拳挥了出去,正中那小厮的后脑勺。

那小厮本来以为玉瑾然不中用昏迷在了地上,也就放心的吆喝客人上船,脑后生风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觉得剧痛袭来,不禁“嗷”的一声惨叫出来。

于家乃是河运世家,向来做生意童叟无欺,玉瑾然拦在道路中间本就无理在先,小厮不过是拉了他一把也不为过;偏偏遇上这不按理出牌的玉瑾然,这一下子,本来不愿惹事的小厮也是动了真火,船上那管事看着也生了几分怨气。于家不惹事不代表怕事,见着小厮和玉瑾然打作了一团后高声喝道:

“小六去帮小四扔那人到水里清醒清醒,我于家人可不是人人都能随意欺负的。”

于小四闻言更是放开了手脚,彻底将玉瑾然给压在了身下;玉瑾然何曾吃过这种哑巴亏,无奈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得连叫唤都困难,被赶过来帮忙的于小三一把抓住了双手,骑在他身上的于小四也是翻身爬起抓了他的双脚,两人喝了一声后一起用力,竟然将玉瑾然丢进了浅滩渔民圈起来放鱼虾的水池子里,虽不至于淹死,但那滋味也是不好受。

当着码头众多的看客,于小四将玉瑾然的那匹马牵来帮他拴在了鱼池旁边的竹竿上,叉腰哼道:“咱们于家可不贪别人东西,你这破马都累得吐了舌头,还给你。”

玉瑾然当初出京是凭着一鼓作气,又不通人情世故,没银子了便置气不吃不喝,两天之际已是强弩之末;和人翻来滚去打了一顿弄得周身冷汗热汗一起冒,被丢在池子中时昏头转向一时晕了过去;此时已是八月,虽然不至于寒冷,但在水中泡上一泡也是冰寒刺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玉瑾然只觉得周身冰寒刺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勉强扶着池子边坐起了身体,恨恨看着远方已经丢开了缆绳准备出发的客船:“于家,爷记着你们了。”说话之时喉间刺痛火辣,一句话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精力,好像有一座山压在了他头顶。

这时候!

“哎呀,少爷,你看吧,我说早些上路吧你偏还要去一趟矿洞,这下子没乘着于家那艘船得等上两天呢。”

“吴管事,你去打听下还有没有什么船要去新洲的,实在没有便在城中寻个客栈住上两日吧。”

这后面的声音让玉瑾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斜上方码头上站着的那个高瘦身影,虽然束着男人发式,穿着书生儒衫,皮肤也蜡黄暗淡,但那上挑凤目中和淡然沉稳的声音语调不是杨若兮是谁?她不是该两日前就坐船上路的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若兮,这边风大,不如去那边棚子里坐着喝点茶水用点点心等吴管事吧。”丁胜壮实的身形挡住了玉瑾然的目光,关切的语调可见两人关系的升温。

“没事的,丁大哥。从靠山村坐马车到这里够久了,站着吹吹风正好,等吴管事打听了消息再做打算吧。”杨若兮现在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之所以临走之时执意去了矿洞一次,那是她想去收一部分水晶原石在珠宝店里,没曾想半天时间正好耽搁了去新洲临水县码头的船只。

早先她们到达绵州就曾经打听过,于家的客船在河道上可是一等一的好,根据客人银子分作三个档次,倒是和杨若兮熟知的一等舱、二等舱、三等舱类似;原本按照她的计划,三人上路包两间二等舱绰绰有余,反正如今也不差钱。

之所以说三人上路,那是因为她将丁胜和翡翠给留在了靠山村,主持靠山村水晶的开采,不日艾敬轩便会派人前来协助,绵州的水晶,注定又要既青州的翡翠在京城掀起一股热潮。

玉瑾然用力的撑起身体,见着杨若兮后他突然觉得一路上的辛苦好像都值得了,单单只是看着她的身影,听着她的声音都感觉身体好了些;要是丁胜不在她边上碍眼就更好了!

“杨若兮…”玉瑾然用尽全力叫了出来,可惜他声音实在太虚弱,刚刚出了喉咙便被河风吹散,根本传不出去。

杨若兮几人所站的码头足足比玉瑾然此刻所待的水池高出半丈,只要没探头看向身侧凹陷处根本就发现不了这是水池,也发现不了水池里还有个奄奄一息的玉瑾然。

丁胜和翡翠又在杨若兮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的叮嘱了一番,吴青才小跑着赶了回来:“少爷,我刚刚问了一遍,于家的客船要两日后才能到,明日有别家的小船到宿州码头再转大船,然后才能到新洲的临水县,那样太麻烦,而且转船的话不容易有好舱房以供歇息。倒是那边那艘正在打扫的货船一个时辰后即将起航去新洲,说是货船,它上面有一层是干净的舱房用于出租,我也上去看了看,环境还算不错;货船主人虽然没有于家那么家大业大,但和官府却是关系颇好,咱们手上有艾公子给的名帖,要是乘坐的话说不定还能照顾得周到些。”

行路在水上也不是绝对的安全,绵州到株洲沿路都是大城镇补给,到新洲却是越走越偏僻,中间还要经过一处险滩和一座偌大的湖泊,吴青自然不愿意杨若兮选择小船,有官府旗帜的货船让人心里也安定些。

杨若兮听完吴青探来的消息自然二话不说的点头同意上那艘货船,主仆五人商定了之后便转身去了隔壁码头,杨若兮在离开之前还有许多话要和丁胜、翡翠二人交代,码头上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玉瑾然急得火烧火燎的,可惜不管他怎么叫唤,那声音也不过是在喉咙间打转,见着几人渐行渐远,他就差没气晕过去;挣扎着好不容易从水池边上翻身出来摔倒在了骏马旁边,倚着水池壁几乎泪流满面。

“咦!小哥你是怎么了?生病了吗?”货船上搬完了货物的人习惯在岸上吃点东西,吃东西之前自然要到水边上洗洗手,有两个五十来岁的搬运工就正好来到了玉瑾然所在的凹陷处。

玉瑾然经过水里一泡,面上的灰尘倒是去了一大半,此时虽然满面潮红却是挡不住他姣好的五官和贵气的气质;两个搬运工年纪都不小,见着这般粉雕玉琢的小伙子如此狼狈自然生出了几分同情心,不由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呼道:

“好烫!小哥你发烧了。”

玉瑾然翻了翻白眼:爷知道爷发烧了,要你来说!

“这位小哥你是一个人来的码头还是有人陪同的,需要我们帮你找找吗?还是先送你去找大夫?”其中一个矮胖点的老汉关心的问道,顺便将玉瑾然扶到了没水的地方坐着。

“老宋你怎么想的,绵州城最近的大夫都在城里呢,这一来一回的起码大半个时辰,待会儿还要搬货上船,别赶不上回临水了。而且…”另外一个身形高瘦,皮肤黑黄的老汉急忙拉了被叫做老宋的那人一把。瞅了一眼玉瑾然身上被水泡得服帖在身的粗麻衣衫,怎么看爷不像是带着银钱的,别到时候没挣着搬货的钱还贴上一大把。

老宋显然也是没考虑到这一点,嗫嚅着对玉瑾然抱歉道:“对不住了小伙子,咱们只是那边货船上的小工,待会儿要赶着回新洲,怕是帮不了你了。”

“新洲,我要去!”玉瑾然死死抓着老宋的衣襟不松手,那双染满红丝的杏目满是坚定决然,方才杨若兮她们看的方向就是老宋指的那方。

“这位小哥你快放手,你这样子怎么去新洲啊?你有银子吗?”老宋试图将玉瑾然的手给扒下来,可玉瑾然好不容易追着杨若兮出来了,又看见那讨厌的丁胜一步不离的护在她身边,当然不愿意被落下;更加用力的抓紧老宋的衣襟:

“爷有的是银子!”不过在京城。他累得实在说不了多的话了。

“那你付银子就行了啊。”老宋怀疑的看了眼玉瑾然瘪瘪的胸口和空荡荡的袖子。

玉瑾然也知道要付银子,可他现在身无分文,到哪找银子给人,这时候身边传来了一声马嘶,他不由的眼前一亮,反正现在这里又没人看见他玉少这狼狈的模样,干脆狠了下心,“那匹马给你,带我上船。”

老宋正待推辞,那边高瘦个子的人却是给他偷偷使了个眼色:“老宋啊,这位小哥一看就是一个人上路的,出门在外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艰难,咱们船上不是还有个随船大夫吗;这小哥既然要去新洲咱们就带着他可好。”

老宋随着高瘦个子的眼神看了下玉瑾然所说的那匹马,毛色鲜亮、腿脚有力,虽然看着疲累些,但凭着那长相起码也能卖个一二十两银子,包上一个差一点的舱房到新洲倒也绰绰有余。RS

第284章 紧追不舍

很显然,瘦高个子想的可不是这样,但瞧着玉瑾然死拉着老宋衣襟不放衣服赖上的模样还是不好意思当着说出自己的盘算,将手拢在唇边咳了咳,挂上个自认亲切的笑容直接对玉瑾然说道:

“这位小哥要去新洲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那条船是艘货船,要是上面管事知道我们擅自带了客人上船会出**烦的。我和老宋呢都是心善的,看小哥你病成这幅模样还记挂着去新洲也是于心不忍,少不得如了你的愿!另外,船上有专门为船工准备的大夫,你要是上得船了我们也能请大夫帮你诊治一二,就算不能根治,到新洲肯定也没什么问题的。”

玉瑾然实在是没精力说话了,单纯的脑袋也能觉察出这人言犹未尽,果然,在玉瑾然灼灼的目光下,这人再次咳了咳:“弄个陌生人上船肯定要打理下守栈桥的管事和小厮不要乱说;所以小哥的马儿还是得交给我和老宋处置;另外,我会和那管事说你是老宋的侄子,你可别拆穿了,否则别人扔你下船就怪不了我们了。”

老宋此时已是听出了这高瘦个子的意思,心里也是一喜。船主为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为了和于家的仁善博名声,但凡是船工的家眷乘坐货船只要不住到最上面那二十来间舱房去是半文钱也不会取,非但如此,船上的大夫给船工看病也是只收少少的药钱,像玉瑾然这种状况连他们也看得出不过是疲累加风寒,两贴药也要不了一两银子;四天饭食要是吃得和他们一样也花不了一两银子,这么算来,卖马的银钱一人能分好几两。跑船一个月,风吹日晒、上下货累死累活也不过三五两银子,这一下子就能到手五两银子不止,倒也算是好事一件。

玉瑾然只要听得能上船,哪里顾得上细思当中的猫腻,安心的点了点头,但也怕这两人诓骗与他,依旧抓紧老宋衣襟;瘦高个儿只得一个人牵了马去寻路子卖掉,不一会儿便兴高采烈的回到河边,与老宋交换了个满意的眼神,然后一人一边扶着玉瑾然安然的上了大船,送到了他二人所住的底舱,又找了大夫前来帮忙诊治。

还算遇上的这两人有良心,得知玉瑾然是又累又饿,还被人打了一顿丢在水里泡了半晌后尽皆唏嘘不已,留了老宋悉心照拂,瘦高个儿便出门搬货去了。

这老宋是个嘴巴啰嗦、心肠软的,加上家里最疼爱的小儿子便是和玉瑾然一般年纪,守着玉瑾然吃药喝粥之时便不停的叨咕着家里的大小事情,大到这趟回家就要起房子分家,小到小儿子八岁还尿床,直说得玉瑾然耳边嗡嗡作响,但却奇异的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暖之感;略略填饱了肚子,又笃定追上了杨若兮,玉瑾然便在老宋的唠叨中安然入睡。

一觉醒来,只觉得身体微微摇晃,眼前一片幽暗,好半晌玉瑾然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吱呀——

舱门被人推开,老宋佝偻着腰端着冒着热气的一碗东西步进了舱内,早已习惯昏暗低矮舱房的他见着床上半坐的人影后不禁露出个放心的笑容来:“小哥,来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水上的夜晚天气凉,小心风寒加重。”

不知怎的,玉瑾然喉咙间的那个“爷”字愣是没逼出来,“我是在船上了?”一句话嘶哑刺耳,声音也小得可怜,幸好老宋眼不花耳不聋,距离也近,这才听清了他在说些什么,将泛着热气的粗瓷碗塞进玉瑾然手中,一屁股坐在对面的床榻上伸直了腰肢这才呵呵笑道:

“我和老王答应你的事情自然要兑现,船现在已经离绵州百里之遥,正往新洲河道去呢。看来银大夫的药还是好使,小哥看上去要精神多了,喝了汤你再睡会儿,要是晚上有哪不舒服你暂且先忍着,晚上咱们下层的船工可不许往上走,抓住了今后可就别想上船了。”

玉瑾然手中的热汤与其说是热汤,倒不如说是热水,清汤寡水间两丝海菜叶中夹着三四只苍蝇大小的小虾米,若不是玉瑾然的眼睛适应了光线还真看不清里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