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立片刻,思索了一下他的话,我们,是指我和苏风华,抑或捎上狄浩轩?

刚想了这一点,忽听得院子内祥贵的声音:“去找娘娘的人回来了没?”然后有人答道:“没有呢。”

啊,我的不告而别,估计是吓到了祥贵,引出一场寻人风波。

我赶紧三步两步走进院子,果然,祥贵站在门口,正在指挥一干太监宫女。

一见我进来,他连忙跑了过来,急声道:“娘娘,您可回来了,陛下急得又犯病了。”

急忙进屋,狄浩轩满脸紫红,额上滚着豆大的汗珠,出气粗得象拉风箱,眼睛里满满的焦急,一见我进屋,嘴里一张一合的,象是要和我说话。

“祥贵,拿针。”我边吩咐祥贵,边冲到床边,握住狄浩轩的手,柔声道:“别急,别急,我没事,我和灰瞳出去了一下,走得急,忘和你打招呼了。”

对着狄浩轩,我不得不哄着他,万一他真气得驾鹤西归了,这偌大的江山,我得扛半辈子了。

狄浩轩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劲大的很,快把我骨头捏碎了,不过情绪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趁这功夫,给他诊了诊脉,还好,没有大碍。

祥贵拿了针来,我给狄浩轩针灸,边施针,边对他说:“不许再发火着急了,要是好好养着,过不了几天,你就能说话动弹了。”

狄浩轩一动不动的任我给他扎着针,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了没。

针灸完了,天色也已微亮,我扯过被子给他盖好,轻声道:“我去上朝,你再睡一会儿,等我回来,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他见我说话这么柔声细雨的,脸上这才有了点欢喜的样子,对我点了点头。

我换上朝服,在狄浩轩热烈注视的目光中,去上早朝。

我知道我暂时是不能摆脱这种生活了,千斤的重担已经背上了,再往下卸可没那么容易。

既然退不得,那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在期位,谋其政吧。

进得朝堂,百官已经在等候了,见礼过后,群臣开始奏事。

我坐在上面,认真听着,能解决的当时解决,不能解决的先压下,回去和狄浩轩商量。

我承诺过的军功一事,第一批发放已经到位,我当真找了一批人,敲锣打鼓,披红挂彩的将赏赐花红送到了他们家中,而且还象五好家庭一样,一家颁发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军功荣耀之家”,一时间,家家以有此牌为荣。

这一举动更是大大激励军中将士,个个象打了激素一般,斗志昂扬,战意充沛。拿下逍遥王指日可待。

该奖的奖,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该关的关,在这方面,我绝对是没有一点含糊。这时候我才体会到狄浩轩非得让我坐在皇后这个位子上的原因了,心中对他的高瞻远瞩很是钦佩。

正是因为我出身平民,和这帮子大臣们没有什么牵牵绊绊,处理起事情来才不会瞻前顾后,藕断丝连,而是真正做到了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而这点,正是于上位者最基本的也是最难做到的一点。

我处事果断,公正不阿,对谁也不青眼有加,对谁也不挑错使坏,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本来对我还有些不服的官员也渐渐的对我转为敬佩,更加尽心尽力的做事了。

这是好现象,如此这般下去,我可以肯定,宁国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甚至更为强大。

上罢早朝,抱了一堆的折子回凤坤宫。

狄浩轩还在睡觉,嘴角带着恬适的笑,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看他睡得这么香,我也有些困了。

知道祥贵昨晚也一夜没睡,嘱咐他也先去休息,不用在这伺候着了,等我们醒了再叫他。

我轻轻的上了床,另扯了一床被子,躺到了床里边。

从破马关回来后,我们仍如从前一样,一直同床而眠,我是怕他夜里犯病,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他。

不知是因为天光太亮的原因,还是因为生物钟紊乱的原因,虽然很困,我却没能很快入睡。

闭着眼,我回想昨天苏风华的意思。

我们心里都知道,不管从哪方面来讲,我回宫继续执政都是最好的选择。

苏风华让我回来,并不是真的因为他的思想境界有多高,而是他的身份,他受到的教育,逼得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爹是武林盟主,他从小就被贯以“忠”“义”“信”观念,这几个字,就象烙印一样,早就深深的刻在他身上了。

他表面上看起来有些放荡不羁,但实际上,他对正义,对义气,都看得极为重要。在他心中,放不下什么龌龊不堪,违反道义的事情。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当年那一夜之情而苦苦寻我六年了。

他一次次的进皇宫抢皇后,不是他违背了他心中的道义,而是他认为是狄浩轩抢了他的妻子,他抢回来是合情合理的。

而这一次不同,如果他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真带我走了,那么必将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而且会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这种违背了正道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我理解他的心情,但仍对我们的分离黯然神伤。

幸福就象玻璃杯,掉在地上碎片纷飞,总会有人捡得多一些,有人捡得少一些。

我却怀疑,我是不是一片也没捡到。

要不然,幸福为什么总是与我擦肩而过呢?

想着想着,不觉迷糊睡去。

睡得很不踏实,感觉总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我翻了几次身,也没摆脱这种困窘。

我想睁开眼看看是什么情况,但又觉得自己好象睡得很沉,象在做梦,眼睛也睁不开。

索性不再理睬,真个深沉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头脑有些发昏。

我兀自念叨,老啦老啦,才一夜没睡,竟然觉得疲倦的很。

忽然听得耳边气喘如牛,我大惊,赶紧睁开眼要去看狄浩轩。

身形未动,就觉出不对劲来了,我的手中,有东西。

硬硬的,热热的,粗粗的,一把握不过来。

我呆呆的扭过头去看狄浩轩,他侧着身,涨得脸色通红,一副做坏事被逮到的羞涩。

边洗手,我边想着这乌龙事件。

男人这种生物,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身体刚会动弹,就想这码事,而且竟然在那种时候,又会说话了。

都说性事有加速血液流动的功效,看来确实没有说错。

虽然说以前我们也有性事,而且连孩子也生下来了,可刚才,我仍是觉得有些别扭。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思想很开放的女人,做不出家中一个老公,外面一个情夫的事情。上辈子和老公关系那么糟,我也没有动过一丝半点找外遇的心思。

我倒不是坚决拥护女人从一而终,如果我和老公离婚,我不介意再接受另一个男人,获得第二春。

只是觉得婚姻是神圣的,既然两个人已经选择了让这种关系受到法律保护,就不要玷污了自己当初的心意。

可现在,一方面挂着苏风华,一方面再和狄浩轩这样,让我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苏风华是我心中认定的男人,在他面前,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不是我假清高,也不是我太矫情,而是这种同时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感觉,真的很别扭,很郁闷。

我呆呆的立在水盆边,思考着我和狄浩轩到底应该如何再相处下去。

星空下的花香

“娘娘,李将军,张将军有军中急报,喻相和张相也有要事求见。”轮值的太监在房间外面禀到,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赶紧收了心神,命人给我梳洗打扮。

急匆匆的穿戴梳洗好,我迈步就走,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和狄浩轩报个备,别一会儿又着急了。

狄浩轩躺在床上,正盯着门口等我进来呢。

经过这些天的进补,那个瘦的皮包骨的狄浩轩已经成过去式了,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虽仍有些瘦,但已经恢复了当初的几分风采。

人都说经过男人滋润的女人很漂亮,其实性事后的男人,也很有一种独特的神韵。

狄浩轩唇角上翘,那双迫人的鹰目也流露出了别样的温柔,带着性事后特有的慵懒和舒缓,当他含笑而又满足的看向我的时候,整个人现出了一种成熟男人致命的魅惑。

我呼吸一窒,不过马上回过神来:“有军报,我去一下。”

他点点头,我这才转身要走。

出得房门,外面的大太阳白花花的刺人眼目,我这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这一觉睡得还真长。

忽然想起我和狄浩轩早午两顿饭都没吃,赶紧吩咐宫女伺候狄浩轩吃饭,别把病号饿着了。

吩咐完了我苦笑,他还有饭吃,我却只能歹命的空着肚子去朝堂了。

朝堂之上,竟然有好几个人,天佑,张子悦也都在。

我在龙椅上坐好,静静听他们奏报。

对政治军事之事,我懂的不太多,努力学习的同时,我只把握住一条:多听,多思,少说话。有不懂的,就带回去问狄浩轩,虽然他身体不方便,不能说话不能动,但他的脑子没问题,我连猜带蒙,总能得到沟通的。

朝中的官员们也习惯了我的沉默寡言,在我几次示意之后,每次奏事都极尽详细,而且会附上自己的处理建议。

慢慢熟悉以后,我发现朝事也不是很难,处理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只是一个国家毕竟太大了,每天要解决的事情堆积如山,我虽然极力将手中的工作分给了大小官员,可仍是整天忙的要死,我连抱怨叫苦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我正听得仔细,忽见祥贵端了一碟子点心进来了,悄悄的放到了我手边。

我抬头疑惑的看他,平时的时候没有这规矩啊。

祥贵小声道:“陛下让人送来的。”

这个家伙,还真仔细,知道我饿的快前胸贴后背了。

不过他那么不方便,是怎么让宫女太监明白他的意思的呢?应该是费了番功夫吧。

我看了看下面的官员,又看了看点心。

想吃,不过当着大臣的面,太失仪了。

我想了想,在祥贵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祥贵去了,过了会儿带着几个宫女端了点心进来了。

“皇后娘娘,陛下吩咐,天已晌午,想必众位大人都未用午饭,陛下让奴才端了几盘点心,赏给大人们,让众位大人先解解饿,有劳皇后娘娘偏陪一下。”祥贵不愧是宫中第一太监啊,这话说的,要多圆满有多圆满。既显出了狄浩轩的对大臣的关爱,又给了我个机会填肚子,一箭双雕啊。

一听是陛下赏赐,几位大臣连忙跪倒在地,谢恩领旨。

皇帝赏赐的点心,是必须要当面吃光的,大臣们就跪在下面,当场吃了起来。

我也没客气,让祥贵稍稍帮我挡了下,也赶快祭祭我那空空的五脏庙吧。

吃罢点心,继续听他们奏事,军事政治经济刑狱轮番来,听得我头昏脑又涨,耳鸣眼又花,这些东西比起药草来,真是难弄多了。

直到掌灯时分,这帮子大臣总算是告退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起身的时候,刚一站起来又坐下去了,坐这半天,腿都坐麻了。

身心疲惫的回到凤坤宫,一看到满面春风的狄浩轩,我更累了。

默默吃过晚饭,照例给他施针按摩。

狄浩轩听话的很,一动不动的高度配合,只是眼睛总追随着我,那贼兮兮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试图从精神上安慰我,以期达到从肉体上勾引我。

我实在是有点累,哪有空搭理他啊,他那秋天的菠菜我一棵也没收,全都浪费在了空气中。

伺候他吃完药,我又弄出一堆奏折,念给他听,听取他的意见。

他这人这点还是比较好的,涉及到公事的时候,私事就放到一边了,认真听我念,时不时的给我个信号,表示哪里有疑虑,哪里不同意我的意见。

我以为他能动了,就拿来纸笔让他写,可惜他的手颤来抖去,半天也不成行,还不如我看他脸色猜来得快呢。

真不知道他中午又翻身,又完成那些动作的,费了多大的功夫。

看折子一直看到深夜,狄浩轩到底是有病之人,熬不过我,早我一步睡了。

看着他熟睡的容颜,除了一声叹息,我别无他想。

又想起白天的事,心里烦的慌。

索性站起身,出了房间。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点点,流云几许,倒是个美丽优雅的夜晚。

又想起了以前的行医岁月,曾经无数次的在这样的星空之下行走于田野之间,穿行于莽莽山间。

那时候的夜晚也是这般宁静,星光宁静,飞云宁静,我的心,也是宁静的。

我站在院子里,深深呼吸,微润的空气带着丝丝的清香,扑鼻而入。

花香?

我轻嗅了嗅,果然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花香飘了过来。

心头微喜。

好长时间没有亲近过花朵了,好象从被狄浩轩弄进皇宫以后,与这种美丽的生物就绝了缘。以前是绝望,现在是忙碌,莳花弄草的心思是一点点也没有。

难得今天不太困,夜色又这么好,不如去做个采花贼吧。

门口看门的两个小太监象个磕头虫似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盹,我稍一靠近就惊醒了,一见是我,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

我吩咐一个守好门,让另一个跟了我,出去转转。

来皇宫也有两年了,除了凤坤宫,朝堂和宴客的地方,别处哪也没去过,不过有人跟着,也不怕迷路。

我闻着那细细的香气,信步而行,不知这香气是哪传来的,是御花园?还是后宫曾经哪位爱花的妃子曾经种下的?

花香断断续续,似无又有,曲曲折折,幽幽静静,我穿越回廊,绕过屋宇,象是追逐夜月中的精灵一样,只为她回眸那一霎的美丽。

花香越来越浓,空气中都泛起了丝丝的甜味,我转过一道月亮门,一片白如苍雪的花海如潮汐一般,猛的扑到了眼前。

我看着这片花海,微笑渐起。

我说这气味怎么有点熟悉呢,原来是青栀。

再仔细看了看,这个地方我也应该来过,不就是狄浩轩曾带我来过的那片青栀海吗?

呵,不知那座白玉小楼还在不在?

狄浩轩说是为我造的,其实是骗我的,那座小楼是他老爹造给泠妃的。

真不知泠妃是何等天仙化人的美人,竟然得住在白玉楼中。

可惜如此美人无缘一见,给老皇帝殉了情了。

陶醉在花香中,我如梦游仙境一般轻轻在花树间行走,生怕不小心就惊着了花间的精灵,吵醒了蕊中的仙子。

从地上捡了几朵刚刚飘落的花朵,我笨手笨脚的簪在发间,自簪自乐自徘徊,且喜无拘无碍。

好看不好看的无所谓了,反正除了那个小太监,这里又没别人。

这一刻,就让我洒脱些吧,只为自己!

拾了一把的青栀花,把那碎小的花朵簇在一起,然后猛的往空中一抛,任它们雨点般落下,然后我从中穿过,任由花朵打在身上。

心情就在这抛抛洒洒中愉悦了起来,所有的尘寰俗事,在这欢愉中,统统被我忘却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的尽头,抬头张望间,发现这里竟然也有一道小门。

外面是哪啊?我趴在门缝处张望了一下,黑黢黢的房子排得很整齐,只有一间,隐约亮着灯光。

我一时好奇心起,半夜三更亮着灯本来就不寻常,再加上那么多屋子,就有一间亮,更是让我有了疑心。

我向小太监招了招手,他轻轻跑了过来。

“这是哪?”我让开门缝,让他看。

他仔细看了几眼,小声道:“回娘娘,外面好象是都察院。”

都察院是御史们办公的地方,这我还是知道的。

中国历史上皇宫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宁国是分前后宫的,后宫是妃子们住,前宫是上朝百官办公的地方。

前宫和后宫中间是有一道高高的围墙的,划分的相当明显。

我看了看青栀园的围墙,果然不低。

原来这里就是内外宫的分界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