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仇人,现任武林盟主心计极深,属于绝代双骄中江别鹤类型的,表面上是个君子,实际上心狠手辣。他这么多年发展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苏风华虽然厉害,但若一时半会想扳倒那人,却也是不太可能。

现在双方进入了胶著状态,表面上一片友善,暗地里都没少放黑箭。

看来,他们之间的争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我们想要朝夕相对的日子,仍是遥遥无期。

朝堂之事,一切都很顺利。

偷渡来的前林,幸国的人口,安分的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镇压造反起义的准备,却未料到,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战乱之苦,这些人对得来的安宁生活颇为珍惜,当他们有了收成后,更是建屋起舍,做起了久居的打算。

而老天爷今年也庇佑宁国,这一季的粮食大丰收,我没有趁机加税,反而是又减了三成税收,经过了战乱,理应让百姓有个喘息的机会。

官仓之中粮食虽然没有充满,不过不急,以后会有机会的。

以前有势力的官员,大多随二相叛乱了,不是死在乱军之中,就是投降成了阶下囚,这正好,让我有机会提拨年轻的官员。

而这些年轻的官员大多有热情,有抱负,而且还未被权势蒙蔽了眼睛,一时之间,倒颇有政明官清的样子。

陈旧的宁国,如同枯木逢春一般,重新焕发了生机,渐渐的抽出了绿芽。

转眼间又过了两个多月,狄浩轩的病情好的相当迅速,已经能自己下床扶着墙走路了,说话也利索许多,虽仍不是很流利,但最起码他想表达的意思能说出来了。

他略加好转之后,我扶他上了一次朝。

当他再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时,我的心忽然放松了好多,我知道我的使命即将完成。

我守住了这片土地,保护住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也为狄浩轩,守住了大宁王朝。

即便我现在要离去,我也可以骄傲的说,我没有半点遗憾了。

狄浩轩的病虽然好了许多,但大多数时间,他还得接受着内力治疗,上朝之事,仍得由我暂摄。

前途一片乐观,我开始计划如何抽身。

这天上朝完毕之后,有两位官员有密事要奏,我把他们请进了小书房。

那间小书房就是以前狄浩轩醉酒,还挂着他父皇画像的那间。

由于觉得那画像有点问题,从那次后,我是再没进过这房间。

不过今天事情有点特殊,这个地方最隐密,我就带他们进来了。

奏完事,他们退下了。

我坐在椅子上,思考问题。

小书房光线不好,这个地方说来是让皇帝议事的时候休息用的,但基本上就是个用来商议秘事的密室,为了更加严密,留的窗子就不太大了,虽仍有太阳月光能照射进来,但总归不太亮就是。

我看了看墙上,老皇帝那副画像仍在,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的原因,倒没有什么异常。

靠墙西边,几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我走过去翻了翻,无非是治国安邦之类的,我没什么兴趣,又都放回去了。

当我扫到书架最下面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自杀以前曾问过狄浩轩张天师对他说了什么,狄浩轩当时怎么回答我的?

他说先给我看样东西,我一看就明白了,那样东西在他书房的暗格里。

他的书房,应该是指这间小书房了吧。

暗格就在书架最下面一排哪本书的后面,这个我是知道的。

我蹲下身,将最下一排的书全都拽出来。

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暗格从书后面现了出来。

我轻轻拉开,里面有两个不大卷轴。

我将这两个卷幅拿了出来,这两个卷轴不大,大约筷子长短,用红丝线绑着,看来保管的还挺仔细。

狄浩轩说这东西我一看就明白,不知道里面画的是什么?

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我能一看就明白,而且还能入了画的。

我先打开一幅,这幅画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淡绿纱衣,执笔坐于案前,似乎是在写字。

看了看模样,竟与我有七八分相象。

我仔细端详一番,直到看到耳垂上的那颗小痣,我才敢肯定这女子就是我。

不怪我迟钝,是这画像和真人,终归是有差距的。

看惯了照片那百分百的一样,对画像,我还真有些看不太准。

这画一看就不是专业人士画的,线条不是很流畅,下笔有些硬。

不过对我的体貌特征把握到如此精细,除了狄浩轩,不做第二人想。

我啧啧称赞,还真不知道,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竟然还会画画,都说画画能陶冶人的性情,我怎么没见他的性情有多好啊。

画像右上角题了一首小诗,笔迹也是狄浩轩的:“凰凤分离,鸳鸯失群,昭昭日月,磊磊我心,上穹碧落,生死相随。若得天幸,吾妻来归,白首相伴,不弃不离。”

我看了看日期,赫然是我离宫去破马关后的第三天。

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鼻腔,眼里瞬间有了湿意。

我可以想象得到,那时的狄浩轩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画这幅画的。

心痛,悲伤,愤慨,绝望,还有一丝夫妻团聚的微小梦想。

孤灯下,烛光里,他用不太熟练的笔,将早已牢牢刻划在心上的人,一笔笔跃于纸上。

是一种记忆,是一种回想,抑或是相思成灾的慰藉。

我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这幅画背后那颗深沉炽热的心,那么重,那么真,我所能给他的贫瘠不堪的感情,根本承载不住这份深情厚爱。

没有刻骨铭心的痛,我们不会懂得什么是爱情,不会记得那曾经为你哭泣为你欢笑的那个人。

狄浩轩用他所有的爱,给了我狠狠的一击,让我尝到了无可奈何的痛。

纵我再薄情寡义,见到了他的如此激烈又痛苦的爱,怕是再也无法拍拍手将他忘在脑后了。

抽抽酸楚的鼻子,我轻轻将这幅画卷起来,又用红色丝线绑好。

如果知道这幅画中画的是我,如果知道他会在上面写如此情深爱重的诗,我是宁错过,也不愿打开的。

打开了,就如同打开了狄浩轩深如海洋的感情。

在那滚滚爱潮面前,我该如何保持全身而退的镇定?

怕是走,也走得不再潇洒了吧。

将这幅卷轴放到一边,我拿起了另一个卷轴。

打开,还是不打开?

打开了,万一还是一幅讲情述爱的画,我看了,必定又多一份苦楚。

可不看的话,万一错过了什么,也是一种遗憾。

我抚摸着那个卷轴,心中犹豫不决。

从烦恼中抬起头来,我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到了天空中间,马上就快中午了。

要是再不回去,狄浩轩就该让人来叫我吃午饭了。

我又低头看了看那卷轴,心一横,牙一咬,不就一幅画嘛,怕什么。

我飞快的将那根红丝线解开,将画卷慢慢展开。

瞬间,我的呼吸急促起来,眸子凝缩如针,脸色苍白如鬼。

画上的人,长发飘飘,细眉淡眼,带着温和的笑。

赫然是————前世的我!

没有人能够描述出此时我心中的巨大的震荡,即便是用天崩地裂,火山海啸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出我心中震惊的万分之一。

这不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

我是借尸还魂的,这个秘密我连南生苏风华都没说过。

而且,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从未借用过半点那个世界的先进知识和技术,我知道每个世界的发展都有它一定的规律,我努力的不让自己使用那个世界的科学,生怕会打乱了这个社会的发展进程。

我如此的小心,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让狄浩轩看出我的来历了呢?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我前世长什么样呢?

就算是做了个最神奇的梦,他也不应该梦到我上辈子的样子啊。

我疑惑丛生,思虑如潮,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让我难以接受的,超脱了我理解范围的诡异事件。

画像旁边也写了几句话,仍是狄浩轩的笔迹:天不怜之我怜之,天不佑之我佑之,天不惜之我惜之,天不爱之我爱之。

我的天,听他这话的意思,他竟然连我上辈子的惨死都知道!

不可思议的玄术

我象游魂一样飘进凤坤宫,火辣辣的阳光再热,也无法温暖我骨子里的寒冷。

我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来历,却原来,这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灵魂在内,早已经□裸的摆在狄浩轩面前了。

我站在他面前前,声音很飘忽的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狄浩轩半靠在椅子上,在等我吃饭,略为苍白的手指夹着筷子,笨拙的想将筷子用单手在手掌上转个圈。

“知道…什么?”声音仍是有些不成调。

“那幅画,暗格里那幅画!”我急切的说道,心慌而意乱。

狄浩轩慢慢的放下筷子,干干净净的手指,修长而光洁,精致的袍袖一动,闪出点点金色的光芒。

“张天师,去找他。”

张天师?

那老头。

玄天司偏安皇宫一角,是座独立的小楼。

我晃晃悠悠如驾风踩云一般,脚下无根的就来到了这座小楼的前面。

门是关着的,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走上前去,抬腿就踢门,那门让我踢的咣咣作响,细细的沙土簌簌洒下。

踢了没几下,门就开了,走出来一个小童子:“皇后娘娘,天师有请。”

嗯,行啊,老头,算到我来了,是不?

我倒要看看,今天你给我什么解释。

张天师坐在蒲团上,端然正坐,两眼微闭,似乎在闭目养神。

屋子不大,靠墙一张香案,香案上有一个古香古色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一根未点的香。

整间屋子,都没有供奉什么佛祖神仙,除了那香案,除了地上几个蒲团,什么都没有,东西少的很。

我来了好久,等得我都不耐烦了,老头还没睁开眼。

想到要不是他,没准狄浩轩不会那么纠缠不放的,我和南生苏风华,也许会过着幸福的生活。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让你装神弄鬼,明知道有人进来了,你还闭着个眼不理人。

我捡起个蒲团照着他扑头盖脸乱砸一通。

你不是不醒么?不是装深沉么?

打疼了你,看你怎么装!

我先出口恶气再说。

事实证明,天师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挨了几下揍,乖乖的睁开了眼。

不过总算他还有点天师的风范,没躲没闪,坐在那白白挨了我一顿揍。

“气消的差不多了吧?坐吧。”老头没有生气,反而面带微笑,和颜悦色道。

我也打累了,气喘嘘嘘的坐到他对面,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老头胖胖墩墩的,笑嘻嘻的好象一尊弥勒佛。

“从头说吧,你做的好事,一件别落。”我冷冷开口,看着这个老神棍。

老头收了笑容,郑重道:“娘娘怎么看待鬼神之事?”

他一问,我倒楞了一下。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么,但我还是回道:“敬而远之。”

老头微微点头:“那就是信了?”

这不废话吗?我都借尸还魂了,要咬死说不信,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嗯。”

老头又道:“娘娘可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又点头。

“娘娘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当然记得,天师看了我,就象见了鬼一样。”

“此言差矣,鬼我见多了,一点也不会惊讶,不过见了娘娘,我却真是吓到了。”老头的表情相当的凝重,此时一点嘻笑的意思都没有了。

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老头象我一拱手,然后道:“娘娘阴德纹高高隆起,我从未见过阴功如此浩大之人,恐怕古往今来阴功象娘娘这么大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来,一见之下,我当然吓了一跳。”

阴德纹?阴功?

“人都说行善积德,是不是就是积得这个?”我略一思索,朗声发问。

老头赞赏的向我看了看,点头道:“正是。娘娘一生所做善事无数,自然阴德不浅。”

善事?

想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随了自己性子来的,做了那么多,也从没当过是行善,这也算得上是善事?

老头继续道:“娘娘且听我道来,娘娘治病救人是一善;埋尸入土为大善;诵经超渡,是辉昭日月之善。别人可能也做过,但没有娘娘的功德浩大。须知,有心为善,其善不赏,无心为恶,其恶不罚。娘娘率性而为,一切源于本心,阴德倍增。”

老头顿了顿,又道:“人之一生,无害人意,极为容易,无利己心,却是极难。就怕是修行几十年的修士,也难做到这一点。娘娘宅心仁厚,十几年来,竟然无一毫利己之心。其功德之大,已非常人所能想象,我修行百十来年,恐怕都赶不上娘娘的一个袍角。”

是么?神神鬼鬼的我一向不太了解,原来还有这么多的说道。

“哦,那又怎样?”

“娘娘有如此阴功,自然有福报。”他瞟了我一眼,清咳一声:“不用算也知道,娘娘的福报,必将恩泽子孙数十代。”

我这下算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为什么狄浩轩死也不放我了。

恩泽子孙数十代,如果我为他生下了儿子,那么,他们大宁的江山,最少能再延续几百年。

怪不得,怪不得他说,就算是我帮他一统天下他都不放我走。

可不是吗,一统天下哪有数百年的江山来的吸引人啊。

一统天下后,若是宁国命运不济,没准过不了几年就灭亡了。

而数十代的子孙,还怕出不了一个贤明的皇帝统一了这天下吗?

狄浩轩好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