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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画弓着身子,沈菊年一出门便看到李群负手站在门边,右前方站着个掌灯的男仆。

“小师叔。”沈菊年弯了弯眼睛,昨天匆匆别过,很多话没有来得及说,如今他日理万机,想要找一个时间说话也是难得了。

因是入了夜,再进她的闺房也是不便,两人便在修竹轩外、池塘边的小亭子里坐下说话。左右服侍着上了茶点,静静侍立一旁。

“这里还住得惯吗?有什么缺的,记得跟戴老说一声。”李群补充道,“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便是。”

家?

沈菊年虽不大认同,却还是有些高兴。“这里很好,小师叔费心了。朝中诸事可还顺心?”

李群眼神微微一沉,“藏污纳垢之所。”

听他这么说,果然应了自己的猜测,沈菊年一颗心也沉了下来。

李群原是不适合这官场的,他性子通透,却澄澈,官场一潭污浊,不容许他做一个纯臣。现下朝廷局势未稳,有皇帝撑腰,他自可独往来,但若朝廷局势划分清晰,要独善其身,要明哲保身,便是千难万难。

“那……你有何打算?”沈菊年声音略压低了一些。

李群食指轻轻扣着桌面,沉吟道:“眼下有三大要事,正名,削藩,稳定朝局。陛下要扶持新贵,慢慢打压旧势力,逐步削藩,我现下不能抽身,只能虚与委蛇,但不出三年五载,朝局稳定,便有脱身之机。”

沈菊年对朝中势力并不熟悉,听李群语气笃定,知他胸中自有丘壑,便稍稍宽了心。

“这些事,师祖知道吗?”沈菊年又问道,“云都门弟子也可出仕为官吗?”

“师傅对这些事向来随意,更何况皇命不可违,不愿意也是无可奈何。”李群眉心微蹙,“凡尘俗事,一旦沾身便再难撇清。你且在府上住下,我自问尚能保你安宁,郭大路和沈天宝的下落,我也会继续查探。”

如今他手握职权,能够调动的人和关系多了,找两个人也会容易许多,只要他们还活着。

对于这件事,沈菊年也已不抱有太大希望,因此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淡淡一笑。又听李群道,“菊年,既然是在山下,以后人前人后,你都无须再叫我一声师叔。”

沈菊年一怔,不叫师叔,叫什么呢?

李群轻咳一声,“你当知道,我字审言。”

君子和而不同,群而不党,审言慎行。

这秋冬之交的晚上竟有些热意。

沈菊年微低着头,脸上发烫,轻轻唤了一声,“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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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菊年极少出门,李群将府里的杂务都交给了戴老,戴老对李群的身世来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人老成精,对于李群心里的那点想法也许也摸了七八分,虽然两人一直模模糊糊暧昧着,但到底是年轻人,脸皮薄,顾忌多,他心里认定了沈菊年是将来的李夫人,便不遗余力地让她熟悉府上事务。

下人们虽然不明内中关系,但见向来冷漠的李大人只对沈菊年另眼相待,心里也有了想法,伺候沈菊年到了无微不至,这让沈菊年反而觉得不习惯,每走到一处都有人对她点头哈腰,落座之前,有人为她反复擦拭一尘不染的椅子……

老实说来,沈菊年是性子极温和的一个人,但这般无欲无求,反而让想讨好她的人无从着手,私下里说起她来,便是:那主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好伺候——这话听着矛盾,但她本就不需要别人伺候。

但见戴老殷勤,沈菊年也不好推辞,只听戴老一一介绍来,她也跟着一点点地熟悉了府上的事务。李府不比萧府几房几户,沈菊年要管理这二三十个下人也不算难,之前说是不习惯,但要习惯起来,也是极简单一事。

这一年的雪比往年都沉重许多,天寒地冻,过府没有几天,立刻就有锦衣坊的人来府上为沈菊年量体裁衣。

沈菊年倒不畏寒,但不好推辞了李群的好意,便让人挑着府里原有的料子简单做了几件,又问道:“大人的冬衣做了吗?”

戴老点头道:“后两日便能做好了。”

李群长年住在云都山上,便是寒冬腊月也仅着两件单衣,让人看着都觉得冷,他自己倒无知无觉,只怕雪都比他温暖一些。

“今日冬至,宫里摆宴,大人应该不会回来用饭了,让府中众人不必再等,早些张罗开饭吧。”沈菊年一边说着一边让晚诗为她披上外衣,左右没有看到入画,奇道:“入画哪里去了?”

晚诗答道:“外间来了个人,似乎是入画的老乡,入画正同她说话呢。”

沈菊年出了门,果然见入画和一个小丫头躲在墙角说话,那个丫头不是李府上的人,应该是锦衣坊的裁缝带来的。

“入画。”沈菊年轻唤了一声。

入画背对着沈菊年,听到沈菊年唤她,身子一颤,抬手在脸上一拭,转回身走到沈菊年身边。沈菊年见她眼眶微红,诧异道:“你哭了?”

入画咬着唇,摇了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

晚诗眼波一转,轻声对沈菊年道:“北方雪灾,入画的家乡也受了灾。”

沈菊年眼神微动,握了入画的手柔声问道:“你家人可还好?”

入画只是摇头垂泪,说不出话来。

沈菊年心中叹气,这种事只有经历者自己知道疼痛,旁人无关痛痒的安慰反而显得多余。于是转头对晚诗道:“你们留下来吧,我自己过去萧府就可以了。”

入画这般模样,只怕也不好出门,一个人呆着容易胡思乱想,更何况又是这样的节日,反而倍显凄凉。她与晚诗情同姐妹,总是有人陪着比较好。

戴老皱了皱眉,说道:“不如另外找两个丫鬟陪您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了。”沈菊年摇了摇头,“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

这几天,萧娉婷来过几次李府,只不过李群常常不在府上,兼之女眷谈话,他总是回避,因此二人也没有碰上几回。沈菊年也在萧娉婷强邀下回了几次萧府,如今已无人敢将她当做下人了。

戴老知道,沈菊年脾气虽好,却极是执拗,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多话,当下让人备下马车,送她出门。

沈菊年抬手接住一瓣雪花,落地无声,入手即融,纯白无垢。

瑞雪兆丰年。

这莹白的雪下,覆着土地,还葬有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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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要害你,也不是你躲开了就没事了。

武侠小说里说:人要有杀气,飞花摘叶即可伤人。大抵如此。

女主没打算当圣母,不过总有一点技能冷却时间吧……

被伤害值要累积到一定程度才能发技能啊……

当我胡言乱语吧~~~

第三十六章 代人请脉

更新时间2010-1-26 11:52:02 字数:2317

大雪的天气,路上行人不多,但马车驶出没有多远就停了下来,沈菊年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便撩开一小角的帘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姑娘,对面有人拦了路。”

若是天水巷,两辆马车并行也不嫌狭窄,但这里刚好是东阳桥,虽说是桥,却也只是短短一段路,两辆马车并行便十分勉强了,更何况——沈菊年从帘子里打量对面的马车——趾高气扬的车夫,奢华的车身装饰……

“何叔,让路吧。”沈菊年淡淡说道,“别给大人惹麻烦。”

再过去就是天水巷,这样的马车,车里的人物绝不平凡,要去天水巷见什么人?

沈菊年不及多想,便觉车身一晃,惊愕间身子向一旁倾去,狠狠一撞!

“姑娘!”何叔焦急道,“你没受伤吧?”

沈菊年皱眉按住左肩,忍着痛道:“没事。”从方才马车的震动看来,是对面的马车强行挤了过去。

何叔忿忿不平地骂着,沈菊年心想,那车主人似乎是有什么急事,真是一刻也等不得。

或许是真有急事吧……

淡淡一笑,对何叔说道:“走吧,别让娉婷久等了。”

不多时到了萧府,熟门熟路地到了萧娉婷的院子,瑞娘已经候在门口了,远远见了沈菊年,立刻迎了上来

“菊年,你怎么迟了这么久?七小姐都等得快掀桌子了!”瑞娘还是和过去一样,没有因为沈菊年身份的差异而改变态度。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沈菊年一笑,“今日不是一家子用饭,怎么娉婷反而叫了我来?”

瑞娘叹了口气,“七小姐心里不痛快,你劝劝她吧。”

沈菊年奇了,“谁能惹她不痛快?”

“还不就是那个新来的祝神医?医好了老太太的病,府里上下都拿他当神仙似的供着!”瑞娘极是不屑地说,“我看啊,也就是个下流胚子,整日里打着看病的名头摸姑娘们的小手,恶心死人!”

“那又惹到娉婷了?”

“那人口上没个遮拦,七小姐训斥他,反而被他调笑了一番,偏偏人人都说他对,连老太太都不帮着七小姐了,你说她能不生气吗?”

沈菊年想起那日在四少爷屋外匆匆一瞥,倒看不出祝悠是个无赖风流的人物,本来,人们就对大夫这一职业的人更为尊重。谁都只会当娉婷发小姐脾气吧。

沈菊年进了屋,暖意涌来,瑞娘帮她褪了外衣,便在外间张罗饭菜,萧娉婷闷在被窝里,紧闭着眼睛不说话。

“娉婷?”沈菊年坐在床沿,伸手拉了拉被子,萧娉婷睁开眼睛瞪着她,气道:“老太太他们不疼我了!”

沈菊年别过脸,偷笑了一下,心道这个祝悠还真是个高人,争宠起来不露痕迹,气死人不偿命,连七小姐都败下阵来,只能躲在自个屋里生闷气。

“她们怎么不疼你了?”沈菊年拉着她坐了起来,见她眼眶微红,倒不像哭过,反而像是怒火所致。

“我要报仇!”萧娉婷拳头攥得紧紧的,“撕烂他那张虚伪无耻的笑脸!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把老太太他们哄得团团转。菊年,菊年,我气得肺都快炸了!”一边说着一边锤着心口,好像真的气得快背过气去。

沈菊年也不禁讶异了,本以为是小孩子脾气,谁知道她是认真了。

“你可别气坏了身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祝神医不像……”

“你也被他骗了!”萧娉婷打断她,睁开眼睛怒火熊熊,“这人无耻之极,满嘴下流话,做的都是些不正经的事,拈花惹草,在别处也就罢了,还闹到我这院里来!我那日不过训斥了他一顿,他竟然变本加厉!”

“怎么变本加厉?”沈菊年也好奇了。

萧娉婷忽地涨红了脸,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支吾了半天,只是说道:“那人很是狡猾,你们都被骗了……”

沈菊年疑惑道:“怎么他骗了我们,却独独不骗你呢?”

萧娉婷瞪圆了眼睛,似也疑惑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呸!他骗得了我吗?本小姐聪明伶俐!”

沈菊年不禁莞尔。

“七小姐,饭菜备好了。”瑞娘撩了帘子进来,“一日没吃过东西了,现在菊年也来了,起来吃点吧。犯不着为那种人气坏了身子!”

“我才不是为他!”萧娉婷反唇道:“我是自个儿吃不下!”

瑞娘伺候着她穿衣,稍稍梳洗了一番才出来。早对外说了生病不出去吃饭,因此外边自热闹着,也没有人再来吵她,反而让萧娉婷有些失落。

两个人一桌饭菜,着实有点奢侈了。萧娉婷喝了点粥暖了胃,也没有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子,托着腮又开始走神。

便在这时,瑞娘又从外间跑了进来,神情很是复杂。“七小姐,祝神医来了!”

萧娉婷像被点燃的炮竹似的站了起来,杏眼圆瞪,“他来做什么!”

“是奉了老太太的请,过来给您看病的。”瑞娘苦着脸道,“在外边坐着呢,您看怎么办?”

萧娉婷咬着唇,垂眸不语。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冲到外面去踢死他。

沈菊年自坐着,慢慢抿了口参汤,只等看戏。

萧娉婷眼角扫过沈菊年,心念一动,忙偎到沈菊年身边,笑道:“菊年,你近来身子不大好,不如也让这个‘神医’把把脉?”神医二字说得咬牙切齿。

沈菊年眉梢一挑,抬了眼定定望着她,“你又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萧娉婷立刻答道,“我就是不想让他把脉,你帮我一把,躲在帐子后,他也不知道是你是我。”

上次他不过稍稍看了脉象,竟然连别人心里想什么,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甚至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说得一点不差,这哪里是神医,分明是神棍!可她还是怕,怕他把她看穿了!

沈菊年无语,萧娉婷已经推着她往里屋坐了,那边瑞娘去请了祝悠进来。

纱帐围了起来,隐约只看得到一个身影。萧娉婷坐在沈菊年旁边,连呼吸都放缓了,一双美目直盯着纱帐上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沈菊年伸了手出去,搁在小枕上,感觉到带了点寒意的手指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瑞娘在外伺候着,看着祝悠先是眉梢一扬,眼里笑意更浓,慢慢地,脸色却变了。这人笑起来玩世不恭,慵懒写意,一旦严肃了,也莫名让人觉得肃然,难怪老太太都信了他。

祝悠眉头深锁,垂下眼帘,沉默半晌不语,似乎遇上了什么棘手难题,浑不像为他人诊脉之时,只一瞬间便能侃侃说出一堆病理。

过了许久,祝悠才缓缓收了手,瑞娘忙问道:“我家小姐可有事?”

祝悠一抬眼,懒懒道:“你家小姐有无事我不清楚,但这位姑娘的事,可大可小。”

纱帐内,沈菊年和萧娉婷对视一眼,震惊万分。

第三十七章 两个病人

更新时间2010-1-27 10:03:50 字数:2514

“这话是什么意思?”瑞娘先问了。

“意思就是。”祝悠双手笼在袖中,唇畔噙着抹慵懒的笑意,回身望向纱帐,“人会骗人,脉象却不会。七小姐,若是怕泄露了自己的秘密,直说便是,何必让人代你请脉?”

萧娉婷听到他这般语气便来气,撩了帘子走出来,下巴一扬,怒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你有什么好怕的。”祝悠重复了一遍,仍是那副懒懒的笑脸,眼神却越过萧娉婷头顶,看向她身后的沈菊年,蓦地一沉。

“祝先生,方才说可大可小,是什么事?”沈菊年心里有些不安。

祝悠神色一正,不再嬉笑,“姑娘可曾习武?”

沈菊年轻轻点了点头,萧娉婷一怔,她竟从来不知这事。

“祝某也曾为江湖中人看过病,姑娘体内似有真气游动,但与他们又有所不同。可能女子性阴,因此姑娘的真气便带了阴寒之气,这种气息极是伤身,但仔细说来并不是病。若有发作,便是大事,若没有发作,也无碍。”

萧娉婷插口道:“菊年,你这阵子常常生病,可是这寒气所致?”

沈菊年也有些发懵,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但修习这类口诀之后,身体确实强健许多,五感灵敏,除了进来两次大病,倒没有其他病痛。”

祝悠沉吟片刻,道:“祝某之前未有见过类似的病例,因此也难下判断,而且姑娘的体质十分异常,但好在根骨不弱,应无大碍。江湖门派各有不同,这种事还是问门中长老为佳。”

沈菊年慎重地点了点头,“多谢祝先生提点。”

“分内之事的。”祝悠淡淡一笑,收拾了东西便要离开。瑞娘见他说起来头头是道,便问道:“那祝先生看,我们家七小姐可还好?”

祝悠眼角在萧娉婷脸上扫过,唇角一勾。“医术之道,望闻问切,七小姐一看就知气色极佳,就是火气过旺,大概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多吃些粗茶淡饭便可。”

这一听就是故意讽刺她的!萧娉婷恨恨瞪着他,恨不能在他身上瞪出几个窟窿。

沈菊年思绪纷乱,也没有心思多呆下去了,萧娉婷本来有许多话想问她,见她神情,知道她有心事,便只有放她离开。

沈菊年刚回到李府,便见隔壁的郭府门口停了辆马车,正是早前在东阳桥上狭路相逢的那辆。便在这时,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的,却是祝悠。

见到沈菊年,祝悠也有些讶异,对她微笑点头,便被人请进了郭府。

“姑娘。”门房的下人为她开了门,沈菊年见门口的雪地上有脚印,便偏转头问道:“大人回来了吗?”

“回姑娘,大人今日回来得早。”

一处两处都透着怪异,沈菊年心里纳闷着,进了院子,看到李群身边的书童正同人吃酒,便问道:“你家大人呢?”

“回姑娘,大人在书房。”

“今日不是设宴吗?为何大人回来得这么早?”沈菊年又问。

书童挠了挠头,“小的也不清楚。不过大人见姑娘不在家,便回了书房了。”

沈菊年心里一动,还想问什么,那个书童已经又被人拉走了。

沈菊年徐徐走到李群书房外,此时天色已昏,书房里已经掌了灯,李群在做什么呢?沈菊年在书房外站了半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远远有仆人走过,向沈菊年行了个礼,沈菊年拉住他问道:“大人吃过饭了吗?”

那仆人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没有,大人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书房了。”

沈菊年心头忽然浮上一种怪异的感觉。对了,在萧府的时候,往往她还没有走到门口,他便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她如今在书房外站了许久,他为何没有察觉?还是他明明知道,却不开门?

沈菊年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暗骂自己多心。上前两步,轻轻扣了扣门。

“审言,你在吗?”

屋内却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