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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他不在?

沈菊年疑惑地退了两步,又看了一眼窗户,里面灯火确实亮着,或者他去厨房了?怎么一个下人跟着也没有?

沈菊年正要离开,忽然耳尖地听到屋内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书房里有人!

“审言?”沈菊年复又敲了敲门,加大了力气,“审言,你在里面吗?”

但里面一直没有回音。沈菊年咬咬牙,用力推开门——门没有从里面反锁,用力一推就开。

屋里没有燃火炉,只有微弱的一盏油灯散发着方丈热量。

沈菊年心脏猛地一抽,转身间看到李群伏在桌案上,笔架扫落在地,一支笔折为两段,竟是被生生拗断!

“审言,你怎么了?”沈菊年赶上前,手一碰到他的肩膀,立刻感觉到一股灼人的热意,墨发披散在肩头,被层层汗湿。

“审言,审言!”沈菊年压下心头的恐惧,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扶着他坐正。李群双目紧闭,脸上惨白,体温却滚烫得吓人,汗湿了鬓角的发,皮肤下的血液仿佛要沸腾一般,灼疼了沈菊年的手。

“审言,你醒醒!”沈菊年的手有些颤抖地贴上他的额头,仿佛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慌慌张张地按上他的手腕,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通医术!

医术,医术……

祝神医,祝神医就在郭府!

沈菊年无措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吃力地将他扶到一边的软榻上躺下,然后才夺门而出,撞到了一个丫鬟,也来不及看清是谁,对方退了两步,怔怔看着沈菊年的背影,疑惑她怎么失了常态。

沈菊年来不及解释,在门房讶异的眼中跑到郭府门前,被对方的人拦下了。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将军府!”那人拦在门口,不放沈菊年过去。

沈菊年不常露面,因此郭府的下人并不认得她,好在戴老闻声赶来,那下人却是认得李府的总管的,脸色一变,谄笑道:“戴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戴老无暇理他,急问沈菊年道:“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菊年被这一拦,稍稍定了心,但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指尖,让她的手微微颤抖。“大人似乎是感染了风寒,听说祝神医正在郭府上,还希望能劳他过府为我家大人诊脉。”

戴老闻言大惊。“可是大人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也不清楚,你先回去,让人照顾好大人。”沈菊年看着郭府的下人,又问了一遍,“祝神医还在府上吗?”

李群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正二品大官,要真出了什么事,他一个下人可担待不起,忙道:“在的在的,小的立刻给您通报。”

“不必了。”沈菊年没等他通报,抬步直进郭府。

戴老生怕她被人为难,那边立刻吩咐了人去书房照应,这边跟了沈菊年进郭府。

郭府下人见有陌生女子硬闯,怔了一下,立刻跑去主屋禀告。

沈菊年便跟着他们直达主屋,却见郭府之中护卫重重,眼见主屋在望,却听门碰的一声巨响从里打开,一名红衣女子从屋内大步跨了出来,厉声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擅闯将军府!”

沈菊年一怔,脚步一顿,那女子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瞪着沈菊年,明丽无双,但五官深邃,竟不像中土之人。

左右侍卫一见那名女子出来,立刻点头弯腰,紧追上来的一名丫鬟忙道:“公主息怒!”

第三十八章 疑难杂症

更新时间2010-1-27 17:50:46 字数:2442

公主?

沈菊年身子一震,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又一人从屋内走出,正是她要找的祝悠。

祝悠望了她一眼,转头对红衣公主道:“公主,郭将军已渡过危险期,但毒性过于猛烈,恐怕还会昏睡七八日,不过无性命之虞,公主大可放心。”

本来还满腔怒火的公主一听祝悠这么说,立刻松了一口气,露出笑脸,“听祝神医这么说,本宫就放心了。”

祝悠淡淡一笑,指了沈菊年道,“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一时不察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原来是祝神医的朋友,既是如此,本宫也不多做计较了。”公主很宽宏大量地摆摆手,“她来找你必有要事,本宫就不打扰了。”说着转身进了屋。

祝悠下了台阶,对沈菊年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向外走去。

“我家大人似染了伤寒,还请祝神医过府一看。”沈菊年急忙道。

“你家大人?”祝悠挑了挑眉,“李审言?”

“正是。”沈菊年点了点头。

祝悠似想起了什么,嘴角一勾,笑道:“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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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已有丫鬟听了吩咐伺候着,李群依旧昏迷不醒,额上不断冒着冷汗,睫毛微颤,呼吸沉重,无论旁人怎么叫唤他都听不见。

祝悠进了门,周围的人立刻给他让出一片地方。

望闻问切。

祝悠看到李群的脸色便已是难掩异色,指尖一搭上脉搏更是震惊不已。

“他怎么还没死?”

话一出口,沈菊年就明白萧娉婷为什么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体温高到这程度,一般人早撑不住了,醒过来也是个痴呆。”祝悠似无察觉,喃喃自语,戴老听得面色铁青,沈菊年抿着唇,皱眉不语。

祝悠收了手,食指中指在李群额际、颈间分别测了一下,沉吟片刻,奇道:“倒不像是病。”转头问道,“今日是谁跟在他身边?”

书童被推了出来,脸上有些惊恐不安。

祝悠问道:“把你家大人今日的行程同我详细说一遍。”

“大、大人今日早朝之后,去了一趟文渊阁,不多时便离开了,后来同几位大人一起进宫赴宴,但是宴会尚未开始,大人便突然改了主意回府。”

“哦?”祝悠一扬眉,“他为何改了主意?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事发生?”

书童努力地回想了一遍,犹豫道:“没有……吧……只是在宫里发生什么事,小的就不清楚了。”

“那时大人的身体状况可有异常?”祝悠又问。

“没有。”书童肯定地摇摇头,又不肯定地皱眉道,“看上去没有。”

“这就奇了……”祝悠低着头,手指摩挲着下巴,怎么今日遇到的疑难杂症这么多,金陵果然“卧虎藏龙”,难怪义父让他来见见世面。

“祝神医……”沈菊年张口欲言,却被祝悠挥手打断,抬起了头,一双桃花眼灼灼盯着沈菊年。“你和李审言可是师出同门?”

沈菊年不解,却还是点点头。

“难道是走火入魔?”祝悠烦恼地摇摇头,“习武之人麻烦甚多,一个真气似寒冰,一个却似烈火……”忽地眼睛一亮,“不如中和一下?”

仿佛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祝悠抚掌大笑,“我果然是个天才!”

沈菊年彻底怔住了,自己找他来给李群看病,是正确还是错误?

祝悠却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你知道如何运转真气吧?”

沈菊年点点头。

“如此甚好。”祝悠点点头,对戴老说,“你扶李审言坐起。”

戴老看向沈菊年,询问她的意见。沈菊年艰难地点点头。

李群盘坐好,戴老依祝悠言,在后面扶住了李群。祝悠让沈菊年坐在李群对面,与李群四掌相握。“医术上说气海,也就是你们习武之人所说的膻中穴,在玉堂穴下一寸六分。”祝悠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你运起真气,真气自膻中穴出,经由周身大穴,传入他经脉,而后经由紫宫,华盖,玉堂,逆冲他的膻中穴。”祝悠比划着真气运行方向,“你明白吗?”

沈菊年咬咬牙,点了点头。

“只要真气一过膻中,任脉畅通,经脉之中的热气自然散去。”祝悠说着顿了顿,摸着下巴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有其他办法吗……”沈菊年不太放心地看着祝悠。

祝悠剑眉一挑,眼角瞥向沈菊年,“有,等他真气沸腾而死。”

沈菊年一噎,点头道:“那我们开始吧。”

祝悠扫了周围一眼,“无关紧要的人都退下去,关门!”

立刻,周围的人呼啦啦散得一干二净。

沈菊年定了定心,闭上眼睛,感觉到指间擦过李群的薄茧,触手灼热,让她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气运丹田,丝丝寒意渐渐清晰了起来,如有形质,钻入了经脉之中,游走百骸,终于渡入李群体内。

李群体内真气被此一击,走过一个小周天后反冲入沈菊年体内。一冷一热交击之下,沈菊年脸色一变,却听祝悠厉喝一声:“气守丹田,稳住心神!”

沈菊年心神一震,不敢走神,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真气自对方体内涌来,如此走了几个小周天之后,竟如祝悠所说,寒意与热意皆减,一股暖洋洋的真气在经脉之中缓缓流动,说不出的舒适感觉,仿佛在温水之中沉浮,让人几乎要沉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菊年忽觉手上一痛,被人抓住向后一拨,“可以了!”

沈菊年睁开眼睛,看见祝悠的手再度探上李群的额际和右颈,勾了勾嘴唇,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我确确实实是个天才。”

沈菊年身子一软,心想,他的意思应该是成功了吧。

李群此时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脸色微微红润,呼吸绵长,看上去应无大碍了。

祝悠却又陷入了沉思。“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箱子里取出银针,刺破李群的指尖,挤出了一点血。做完这些,他才转头问沈菊年道:“我取些回去研究,没关系吧?”

这人实在是……

他取都取了,才来问有没有关系。

这血是李群的,他问她又有什么意义?

祝悠又自言自语道:“有关系我也取了,就当诊金吧。”

这祝神医,真是个怪人,难道高人都是这样的?仔细说来,李群也不像个正常人。

沈菊年起身送他出门,走到门口,祝悠忽然转了头,正色对她说道:“你是叫沈菊年吧。”见沈菊年点了头,他继续道:“你身边的人都很复杂。”边说边摇头叹气,“那个李审言,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兵不血刃拿下七座城池,他本着一颗‘仁心’,玩弄的却是‘人心’。陛下入城,李审言以一言让陛下掉转了马头,遏陵为先而后即位,如此缜密心思,将人心民心玩弄于鼓掌之中,难道他真的只是个寡淡之人?”祝悠似笑非笑,“他天生是个政治人物,无论他愿不愿意。”说罢扬长而去。

沈菊年怔在原地,眼看着祝悠的马车远去,半晌不能言语。

审言他,自然不是简单人物……

第三十九章 十年怕井绳

更新时间2010-1-27 19:00:48 字数:2101

这是沈菊年第一次见到睡梦中的李群。

合起的双眼藏起了眼底的锐意与冷漠,纤细的睫毛偶尔微颤,宛若欲振翅欲飞的蝴蝶。

跟常人比起来,他的肤色略显苍白,鼻梁秀挺,薄唇色淡,一双漆黑的眼细长微挑,偶尔抬眼一扫来,便让人忍不住惊慌心跳,仿佛一根蜂针,轻轻扎了心脏一下,让人酸麻疼痛,他又迅速抽离而去——他的目光甚少为人停驻过,见过他如何对待旁人,再想他对着自己时淡淡的暖意,沈菊年便忍不住心想,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与旁人不同?

但每思及此,便不敢深想,因为不应该。

他是她的师叔,而且,她已有了婚约,虽然那人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安州事变之后,萧娉婷出卖她之后,她心想,自己能倚靠的,只有他了。

一个人走着,总是会有觉得累的时候,过去,她的倚靠是家人,在失去家人之后,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自己唯一的依靠。

或许她不如自己想象的坚强,她也有脆弱的时候,这个让人望之生畏的男子,却能让她觉得安心。

缜密心思,玩弄人心……

祝悠说的是他吗?

或许她也不懂他,人本来就不只一面,而他在她面前只展现出最真善无害的一面,在朝堂之上,复又戴起另一张面具。

那能够看到他真善一面的自己,是不是幸运的?

这些日子来,她仿佛回到了萧府小院的那段时光,不知他有没有这种感觉。

国邦初定,他每夜都要忙到很晚,书房里的灯火总是帝都里最后最后一盏熄灭的。天不亮,寒露深重之时,他又要匆匆出门上朝。

冬日的太阳起得特别晚,窗外仍是暗蓝一片,她便隐约听到了他出门的声音,虽然他总是吩咐下人小心,安静,不要吵醒她,但无论声音如何细微,她还是会闻声清醒过来,然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门,听着声音悄悄远去,晨曦落在了窗纸上。

直到日头西沉,才会见那一袭黑色的官袍迤逦了一地残阳墨影归来。

他的脊梁挺得很直,却也掩不去一丝倦意,眉心微锁,似乎时时都在为什么事烦虑着,但见到她的时候,却会藏起眼底的心事,舒展了眉眼,对她柔和微笑。

沈菊年静静望着他,初见时的那种心疼,又在心头轻轻咬了一口,酸痛得愈加厉害。

但是祝悠的话却同时闪过她的脑海,蓦地让她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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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早些歇息吧。”晚诗为沈菊年端上碗甜汤,见沈菊年面有疲态,便柔声劝了一句。

“嗯。”沈菊年笑了笑,抬头问她:“入画怎么样了?”

晚诗面色一黯,轻轻摇了摇头:“也就那样吧,过几天便好了。”

伤心过了,大哭一场,明天太阳照常升起,门前的雪染了尘埃,也会一点点消融。

“你与她姐妹一场,多开导她吧。”

说道姐妹二字,沈菊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晚诗点头说是,又不屑道:“七小姐和姑娘何尝不是姐妹一场?”

沈菊年眉梢一动,抬眼看她:“你也看出来了?”

晚诗点点头,“她说是来找姑娘,可一颗心尽放在大人身上,奴婢自小伺候人,看得出来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连她都看出来了,自己是不是太失败了?

浅浅喝了口汤,沈菊年苦笑道:“我若早如你这般清醒便好,是自己心存妄想,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晚诗惊道:“姑娘被她害过?”

沈菊年摇了摇头,“第一回,她非存心,我因祸得福。第二回,她虽存心,我并未受伤。我不会让她有第三回了。”

晚诗气愤道:“那姑娘怎么还同她来往?应该大扫帚扫她出门!”

“晚诗,你可要收起你这副神情,明日她必然来‘拜访’我。”沈菊年似笑非笑,“我同她虚与委蛇,不过不想大人为难。大人性情耿直,爱憎分明,萧四少于我有恩,与萧娉婷撕破脸,也是与萧府决裂。若让他知道……”沈菊年说到这里,顿了顿,却没再往下说了,只是望着烛火微微发怔。

晚诗气道:“那姑娘未必太委屈了!还让萧家七小姐总寻了理由过来!”

“委屈?”沈菊年眉心微蹙,“受得住,便不算委屈了。我知她性情,与其撕破脸,让她肆无忌惮地出手,还不如装作若无其事,她心里也有顾忌,我也能防着。”

“她又有什么顾忌?如她这般不知耻的小姐还真是少见!”晚诗清秀的小脸满是气愤与不屑。“今日姑娘一人去萧府,奴婢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其实……

主动去追求自己的姻缘,算不得无耻,只是她是在这个时代,她是萧府七小姐,而且,她使的手段太下作了。

“我提着十二分精神应付便是,如今我是李府的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她不是还顾着‘姐妹’这层关系吗?”

想到两人强打着笑脸应付彼此,暗中却各自藏了盾和剑,心里便不禁微微发涩。

“唉……防不胜防,她若有心害您,您该怎么办呢?”

“是啊,她若真有心,我又能如何呢?”沈菊年轻叹了口气,“至多见招拆招罢了。”

晚诗服侍着沈菊年睡下,嘴里仍柔声劝道:“姑娘也不必十年怕井绳,那样的蛇又岂是到处都有的?”

沈菊年定定望着她,也不答话。

她真的是有些怕了。

有一些人,在她面前毫不设防地坏着,但是是对别人使坏,让她以为,自己是她的心腹,是她自己人。

有一些人,却可能在她面前柔弱恭谨,但是转过头来,把暗箭对准了自己。

人心本就是极复杂的东西,她不敢说自己能看透。

这世上真有牢不可破的感情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