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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儿的血和皇帝的并没有相融,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我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眼泪流了出来,我摇着头,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便在这时,有人出来作证,说是皇后在水里动了手脚。

太子瞻被迫和皇帝也玩一出滴血,结果和上一次一样。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

换一盆清水上来,再试了一次,血液滴入水中,筷子搅拌了几下,缓缓融为一体。

这一次,是皇后变了脸色,低声道:“不可能……”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孩子不是皇帝亲生,除非她说出自己的罪状。

她会吗?

我冷眼看着。

结果她没有,两次折腾,让皇帝不堪其扰,把皇后禁足,康明月降级。

他疏远了其他嫔妃,更常往我的长信宫来。

其实我倒宁愿他去其他宫里。

祝悠给我开了药,让我以身体欠佳为由避过了宠幸,只是一个月仍免不了三两次,我咬咬牙,忍了也就是了。

祝悠说,你该为孩子的未来想想了。

不当皇帝,当藩王,他能活下来吗?

如今的太子瞻看上去温厚有加,但是皇后明知昀儿不是龙种,可能让他活下来吗?

祝悠自从上次的诬陷之事,便减少了入宫的次数,没有他传信提点,我顿时觉得少了点依靠。他半个多月进宫一次,告诉我,皇帝开始对萧家动手了。

他对昀儿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也透露过废太子的意思,为什么仍然不放过萧家?

我想起汉武帝,想起前朝的外戚干政,难道正是为了昀儿,他才要拔除萧家?

那我呢?他会不会也杀了我?

我吓出一身冷汗。

祝悠说,皇帝的身体损耗得厉害,全靠药物撑持着,只怕没有几年好活了。

勤政二字果然是催命符。

他要在死前完成这一切,但是如果大臣都扫光了,那谁来辅佐年幼的小皇帝?

我把朝中大臣的名单过滤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这几年来,皇帝一直努力维持朝中局势平衡,驾驭之术便在于制衡二字,但从最初的新旧两党对峙,到现在的三党鼎力,局势见稳,而君心依然难测。

如果萧家倒了,旧党必然会倒,新党和清党,他属意的是哪一派?

我在宫中虽得圣宠,但后宫不得干政,眼见着萧家被一次次打压,那些罪名虽然不是莫须有,但皇帝分明是借机生事,墙倒众人推,萧家人几次入狱,我在宫中除了担心,什么事都做不了。

只有祝悠偶尔来报信,说是家人都平安,只是老祖宗年纪大了,撑不住过世了。

皇帝没有一口气整垮萧家,而是留着慢慢磨,就像在挖掘一座金山。

我数着和杜若分别的日子,一日日一月月,思念如春草疯长,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杜若是不是我自己编织出来的一个梦,除了我,并没有其他人见过他。

我闭上眼睛,回忆他的笑容,澄澈温暖,他的指尖温凉细腻,长发如墨,浅浅晕开了一纸水墨丹青。

我想画他的模样,但是不能。

只能沾着无色的水,在空中描摹。

昀儿十分早慧,性子活泼,大概比较像我小时候,调皮捣蛋,以折腾先生为己任,皇帝不以为意,甚至乐呵呵地说,男孩子小时候不调皮,长大了没出息。

昀儿在先生背上画王八,又气走了一个大儒,我终于体会到娘亲的无奈和暴跳如雷了。

人家都说慈母严父,我想我和杜若却是严母慈父。

杜若如果知道他儿子这样,不知道会怎么做呢?只怕也像对我一样,无奈、宠溺、叹气、微笑。

昀儿的眉眼其实有几分杜若的样子,但谁想象得到呢?

昀儿三岁半的时候,萧家已经四分五裂了,四哥说,宅门早已不易维持,早散也好,他们手中各自有着票号的股份,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原来也是树大招风,如今砍了枝桠,也许好些了吧。

其实四哥早已准备了后路,庞大的资金经过一番乾坤大挪移,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去向,即便皇帝要抄家,也只能抄点古董字画。

听说四哥有意下南洋,我心生向往,如果能和杜若一起去那该多好。原先还有四哥在金陵,虽然不能相见,但知道他在,心里终是比较安稳,如今他也要离开了……

我叹着气说:“祝悠,我只剩下你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真是讨人厌。

这个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这幅模样,活该光棍。

萧家落败之后,康家白家也撑持不了多久了。一代新人换旧人,朝堂和后宫也没有什么差别。

我在冷宫之时,康明月也得意很长一段时间,如今也渐渐被冷落了。

祝悠的话我考虑过,为了我们一家人着想,我要留下来。

废了太子瞻,让昀儿当上皇帝。

除了皇后和康明月,朝中没有一个人我信得过,届时我垂帘听政也好,或者……我心里想,不如把皇位还给杜若?可他也不想做皇帝……

算了,只要到时候所有碍眼的人都死了,那我和杜若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想明白这一切,我开始全面部署。

但是有些事让我猝不及防。

昀儿四岁的时候,皇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终日缠绵病榻。

终于,他下定决心要立昀儿为太子,只不过皇后耳目灵通,竟然早我一步进了皇帝寝宫。

这个时候,她一定会把自己做过的事坦诚了,用自己的命,来换儿子的皇位。

这个时候,皇位等于性命了。

不过她这么做,只会加剧皇帝的死亡。

我和祝悠进了寝宫,没有人敢拦着。皇后早已名存实亡,谁都想当然地以为,我才是真正的未来皇太后。

我让祝悠封住皇后的哑穴,对侍卫道:“皇后意欲弑君,还不快拉下去!”

皇帝是在皇后进入寝宫后才吐血的,皇后一定是因为不忿皇帝改立太子才下的毒手——这么想来很有道理。

皇后真正是百口莫辩。

我知道她可怜,但是谁不可怜呢?

每个人都想活着,但如果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对不起,那个人只能是我。

我看着改立太子的遗诏,轻轻提起玉玺,盖了下去。

皇帝醒来,看到这一幕,再次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好生安息吧。”我侧过脸,对着他微笑。

我的部署早已完备,三个党派都有我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的四哥富甲天下,而我萧娉婷,将会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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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卷 萧太后5: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个时候,我最想见的人是他。

但是还不行,还得等等,不能太冲动,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多等一刻。

皇帝吊着一口气,完全被祝悠控制住了,我要先改立太子,废后,然后就可以让他真正安息了。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昀儿真是个好孩子,日日夜夜陪在皇帝身边,天下人谁不说他至孝?

我捧着奏章在一边看着,回头看到皇帝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莞尔一笑。“陛下,其实你何必这么大动肝火呢?仔细说来,昀儿也算是你的血脉至亲了。”

皇帝眼神愕然。

我掰着手指说:“昀儿是欠侄子的儿子,你压了他的皇位,也该还给他的儿子了吧?”

皇帝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古怪,像是想哭又想笑,我怜悯地看着他,轻轻摇头。

因果报应,他夺了人家的皇位,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皇帝的脸皮涨得通红,嘴里呜呜发着怪声,我急忙让人叫祝悠来,只可惜祝悠还没到,他就驾崩了。

断气前古怪笑了三声,满含怨恨又快意地看着我。

我闭了眼,垂泪而出。

我的儿子就要当小皇帝了,我和杜若很快便能重逢了。

如果坐镇着整个宫殿、整个金陵、整个天下的人,是我。

一名大内侍卫走到我的身前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安平宫的人已死。”

安平宫?

这是哪里的宫殿?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你说谁?”我疑惑地问了一遍。

“回娘娘,是……废帝。”

我怔了半晌,许久不能思考,只觉得一股寒意深入骨髓,遍及四肢。

“你,说谁死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得狰狞。

“回娘娘,奴才已经奉旨,鸩杀了废帝。”

“你奉旨?你奉谁的旨!”我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颤着声音声嘶力竭地问他。

“是陛下的旨意……”

我想起他脸上古怪的笑意,霎那间明白了一切。

是了,他怎么会放过他,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一切有可能危及他的江山的人和事。

虽然支持废帝的人早已被他借着先生的手清除干净,但他死后,皇帝年幼,未必不会有人借着废帝的名义起事,他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要拖着他下地狱!

杜若,杜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冷宫的,我从来不知道安平宫在哪里,离开冷宫之后,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这里的事,从未跟人打听过废帝的事。

杜若是我的一个梦,那个夜里,是他闯入了我的梦境,还是我闯入了他的生活?

我只知道,我邂逅了一个人,与他约定了,一起醉生梦死。

那个人脸皮薄,经不住逗,一双眼睛能将人心看化,眼底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的无奈和宠溺,和我斗嘴时,他总是说不过,于是笑着叹气说:“哎呀,你真是……”

强词夺理。

后来亲近了,他便喜欢执起我的手,但他从来不说那句所有热恋的人都爱听的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因为他怕做不到。

他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但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他说过与我醉生梦死……

杜若,杜若,饮鸩,真的能止渴吗?

幽池边上的一切早已不同往日,四年来的日晒风吹雨淋,花开花落,只有幽池里的鱼看上去仍与当时一样。

但我知道,这一切早已不同了。

这是我第一次跨过幽池去找他,而在过去,便是他越过这杂草淹没的小径,曲曲折折来到我身边。

安平宫后的一扇小门是他的来路。

和冷宫无二致的安平宫里,静静睡着我的杜若。

我为了这一天的重逢,等待了四年,却等不来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微笑,会宠溺,会拥抱我的杜若。

山中人兮芳杜若……

我跪在他的身前,哽咽着,不能言语。

是不是我太坏了,不配得到你的好?

你走了,我该怎么活?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能这辈子都说不完,所以我想和你把三生三世都约定好。

我们的孩子,昀儿,你可曾见过他?

他长着和你一样的眉眼,却是如我一般野的性子。

我多希望他能喊你一声爹爹……

杜若,你可否睁开眼看看我?

这一生一世,再不会有人,如你一般望着我,爱着我。

我俯身,贴住他早已冰冷的双唇,眼泪落了下来,分不清我的和他的。

杜若,我这一生,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何时才能走到有你的彼岸?

彼岸若有花开,你可否为我,且停留片刻?

奈何桥上,等等我……

二十刚过,我便已是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萧太后。

沧海桑田。

当年文心斋里的琅琅读书声依稀在耳边,我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祝悠的眼角也有了细纹,我想我一定也一样,他笑着说,太后艳光逼人。

我摔碎了镜子,淡淡说了一句,谁看?

没有悦己者,没有己悦者,花开得再好又如何?

我一意孤行,火化了杜若,将他的骨灰缝入枕中,只盼他能偶尔入梦来。

昀儿一日日长大,他唤祝悠亚父,八岁的时候已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杜若,你看你儿子,真是个称职的小皇帝,你高兴吗?

垂帘听政的第五年,前太子瞻,被封为宁王,远远离开了京城。

我是有意的,宁王,宁王,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这金陵仿佛从来不曾变过。

假如当年,宁王没有叛乱,我入宫,你可会爱上我?

许多没有意义的假设在嘲笑我不肯认清现实。

你已经不在了,如今这宫中,这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了。

听人说过,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记性太好。

我还记着和你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偏偏渐渐模糊了你的面容。

幽池畔,云蔽月,花弄影,两个人的身影远去,青衫寥落,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

昀儿十三岁过后亲政,我便搬进了安平宫,晨钟暮鼓,昀儿想把这里修葺一番,我说了不用,就让这一切还如原来一样吧,我不希望有人破坏我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