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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菊年笑而不语。

李群不多日便离了云都山,应承了会尽快回来。沈菊年送他到山下,回来的时候在山门口遇到了清央师叔,这师叔脸上神情莫名地有些凝重,看得沈菊年心上一紧,怕是被他发现了什么。

“陪我走一走。”清央师叔说了这句话,便率先转身朝思过崖方向走去。

沈菊年默默尾随。清央师叔这人,不正经的时候招人恨,一旦正经起来,又让人蓦地心生敬畏。

“今天早上,我去见过掌门师尊。”清央师叔一说出这话,沈菊年便知,他是全知道了。

“你们两个,实在是个大麻烦。”清央师叔叹了口气。

沈菊年淡淡一笑道:“我只是觉得,作为当事人,我有权知道真相。蛊王既然属我所有,那我有权决定留用,或者赠人。”

在山崖边一块巨石上盘膝坐下,清央师叔看着沈菊年说:“你知道审言是为了蛊王和三清悟心诀接近你,心里没有怨言吗?”

“说不上是为了蛊王和三清悟心诀,毕竟当时他也不知道玉镯中藏着的是蛊王,而三清悟心诀可以压制火蚕毒。即便是后来知道了,他也不曾动过据为己有的心思。一开始是为什么接近我,那已经不总要了。何必事事都分得那么清楚,能够糊涂的时候,不妨糊涂一点。”沈菊年微笑着说。清央师叔怔了片刻,方笑道:“你最后这句话深得我心。”又道,“但你放弃了伐脉洗髓,将蛊王留给审言,日后他知道了,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怪你。”

“只当是我比较自私,如果十年后还没有找到解救之法,我不能想象从今以后要如何独自生活。”沈菊年扬起嘴角,微笑道,“再说,我也未必会有生命危险,如今我自废了三清悟心诀,打通任督二脉,只要不再修炼纯阴真气,以往的病症大概也不会再出现了,或许还能活个百八十年。”

清央师叔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他,只有无奈叹气。根在骨中,岂是如此容易根治?掌门联通几位长老合力为她打通任督二脉,废了她一身真气,虽然叹一声可惜,但也只有这种方法有可能暂时稳住她的元气。

“等审言回来,清除了火蚕余毒,你们大概就要离开了吧。”清央师叔道,“到了四川,记得上蜀山一趟。”

“蜀山?”沈菊年不解。

清央师叔解释道:“百年前,蜀山派与我云都门同为修道门中翘楚,只是这几十年来江河日下,如今大概已经没什么弟子了,但门中仍有不少真贵典籍,二师兄所得的三清悟心诀,当年在蜀山三大镇山之宝排第三,在江湖上出现时,引起多方争逐。但如我们这般的门派,是不会修炼其他门派的典籍的,只是二师兄生性要强,便被人教唆着结党争抢,引起江湖仇杀,最后亲友俱亡,只得一本无用典籍,值得吗?”说起往事,清央师叔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不以为然和伤感。“人活一生,重在深度,不在长度,掌门师尊常对我们这样会所,可惜二师兄总是听不进去。他那是是云都门最有天赋的弟子,师尊对他寄予厚望,谁知道他却是最先离开的一个……”清央师叔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只听得崖下的风凛凛刮过。

沈菊年第一次听人说起刘晋铭的往事,事实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但真听到时,仍是忍不住心上沉重压抑。

“算了……”清央师叔抬头笑了笑,“这些事都过去了,你听过也就算了,别往心上去,也别跟其他人说,只要记得有时间的话,上蜀山一趟。”

沈菊年默默记下了,点了点头,目送清央师叔离开。

清央师叔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回头道:“对了,你可不可以把沈天宝留下来?”

沈菊年一怔,抬头看向他。

“为什么?”

清央师叔笑道:“我好难看啊好这个孩子,准备亲自带他。”

沈菊年立即戒备了起来,“不行!”察觉到自己口气不善,又放轻了声音道:“天宝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把他留在云都门。”尤其是留在你身边。清央师叔把天宝教得太“聪明”了。

清央师叔徐徐劝道:“天宝年纪还小,跟着你们东奔西走也不是个办法。不如等你们到了四川,确定是留下还是另寻地方定居之后,爱派人送个信来,到时我再让人送天宝过去。”

清央师叔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沈菊年还是说:“这件事还是问问天宝吧,其实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南下既然不赶时间,带着天宝长长见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清央师叔诧异地挑挑眉,“我本是担心这个虎头虎脑的傻小子妨碍了你们新婚夫妇交流感情,看样子倒是我多事了?”

沈菊年闻言脸上一红,轻哼一声别过脸,低声道:“多谢师叔关心了!”

清央师叔摸摸鼻子苦笑,摆摆手道:“也罢也罢,既然你不领情你那就算了。或者等以后你们也有了孩子,再一并送上山来让我调教……”

沈菊年一呛,脸上红得更厉害。

清央师叔不愧是清央师叔,总是能一本正经地说不正经的话。

她和审言的孩子?

沈菊年脸上发烫,心里却蓦地有些发凉。

会有吗?

这未来的事,真如眼前的云海,似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看得见,触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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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卷 第二十五章了却君王天下事

李群离开的第七天,元真回了云都山,这个总是戴着各种面具伪装的少年其实挺稚嫩的。沈菊年看了他半晌,想象不出来他是如何扮成李群而没有被发现。

元真少年面容秀气到了极致,下巴是削尖的瓜子脸,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不语自笑,只是现在常常是无云惨淡,惶惶恐恐。

元真到底是元真,不是李群。有人敢对他动手动脚,李群绝对不会怜惜对方是个女子就手下留情,肯定一脚踹出门去。元真就不同了,于是常常在夜里被突然冒出来的三位美人吓到。这么半个月下来,他神经衰竭,算是被攻克了一半。直到某个夜里被彻底拿下,挣扎见被扯去了面具,他无奈,只有把三位美人绑在屋里,以防她们跟自己的前主人通风报信。

沈菊年听说这件事时,笑容都僵在嘴角了。

“你把她们三个……”沈菊年的手顺着三位没人一一指过去,“绑在屋里,七天?”沈菊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元真无奈的挠挠头,“我也是没办法啊,不能杀了她们,只好关着她们。不好明目张胆地关了她们,只好把她们关在屋里。”

“是她们自己的屋里吧?”沈菊年存了一丝幻想。

“你知道,那府里的人不是都信得过的,师叔屋里有个密室,我把她们关那里面了。”元真笑笑。

沈菊年扶额欲晕,“那想必……外面的传言都没什么好话了……”

元真没说话,三位美人咯咯笑着抢答:“都说李大人荒淫,把奴家关在屋里那个那个七天……”

元真捂脸哀嚎道:“你别打我,师叔已经打过了!”

三位美人哼了一声,上前挡在他身前:“要打打我,不准伤害小元真!”

元真一窘,急忙拉开她们。“你们退下退下,这像什么话!”

三位美人委屈地看着他,“小元真,你凶我们……”

一阵阵涌上来的无力感让沈菊年只有摇头叹气,李群一世英名,都让“小元真”毁了……

元真也是遇到三位强大的美人后,才知道何为“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沈菊年摆摆手道:“你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三位美人架着小元真离开,“小元真,你要带我们熟悉一下云都门啊~”

沈菊年无力扶额,或许当初留下三位美人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让她们去种田更是错上加错,谁知道她们学习能力如此之强,不过几天便学会了农家妇的泼辣强势,元真见过的女人不多,见过美人更少,这么泼辣强势还会装柔弱无辜的美貌女子简直是闻所未闻,一个已经难缠了,更何况是三人齐上。

算了算了,沈菊年心想,就当是给小元真当了一次媒人,看样子那三人是真的喜欢他,当然也可能是喜欢调戏他,毕竟这样纯情的少年在她们眼中简直是罕见的极品……

想象李群得知此事可能有的反应,沈菊年又忍不住笑了。

不多日,金陵送来了李群的信,信中说一切皆在计划中,让她无须担心,过十来天碧娜能回去,只是信末提到萧聘婷,却会所她被打入冷宫,让沈菊年怔忪了半晌。

“萧聘婷无性命之虞,无须多担心。”李群不忘安抚她一句。

荣辱自有命,她便是担心也无用。其实有萧锦琪照顾她,她也无需为她多做担心。只是想到她孤身一人在后宫之中,无人问冷问热,心里总是忍不住为她难受。

李群比预计的时间晚回了几天,自然是因为皇帝的极力挽留,甚至不惜效仿刘玄德三顾茅庐以示诚意,但李群与他密探了半日,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沈菊年问李群对他说了什么,李群只是笑笑说:“我们李家并不欠皇家什么,能帮他做的事我已经都做了,如今要削藩,四方恐有异动。皇帝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如今李凌在四川为太守,西南一带少数民族聚居,极易发生动荡,朝中可用之人不多,且李凌既已坐稳,便再难动他。

本来看似困难的一件事,李群简简单单便挥手一了,仿佛这世间也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了。沈菊年晃神了小半会儿,才道:“你长途跋涉,晚上好好歇息,掌门师尊让你明日一早去见他。”

李群以为是拜别之事,也没有往心里去,只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你行礼准备好了吗?天宝也和我们一起去四川吧。”

沈菊年答道:“准备好了,天宝和我们一起走。”小孩子总是喜欢跟着到处跑,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累,反而是带着他的人苦不堪言。“我们不多待几天再走吗?”沈菊年问道。

“你舍不得走?”李群诧异道。

“不是……”沈菊年下意识地回答,又觉得不太对,于是改口道:“也不是不是……”

李群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那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沈菊年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他。毕竟还未成亲,这一类的亲密举动总是让她脸红心跳。

“没什么。明、明天再说吧。”沈菊年退了半步,转身便要逃走,却觉得臂弯一紧,回头看去,被李群一抓一扯,往后踉跄了两步。

“菊年,我们有二十天没有见面了。”李群俯下身子,鼻尖相触,近距离望着她,眼里似有不满,“你对我,有些太冷淡了……”

沈菊年怔了半晌。

她对他冷淡了?

她认真反省自己——可能是有点,因为她做贼心虚,满腹心事吧……

脑袋往后缩了一点,沈菊年也学他的样子,笨拙地抬手摸摸他的脸颊,“那这样?”

李群一僵……

真是敷衍呐……

左手环过她的腰,右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地俯下脸吻住她的唇。

深吻。

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烟花绽放,满目烟霞烈火,让她呼吸困难,心跳加快,却不合时宜地想,孤男寡女,授受不亲,失节事大……

最后只剩下一句:都见鬼去吧!

试驾年的教育让她差点沦为真正的古代人了,这一刻她想做回最初的自己,敢爱敢恨,轰轰烈烈。

李群让她收拾了行礼等他,说是马车已经在山下等候了。

沈菊年应了一声,却呆呆在房中坐了半天没有动。

清央师叔说,伐脉洗髓之后的一两天李群的身体会十分虚弱,不宜远行。沈菊年将收拾好的行李放在箱子上,心头雾茫茫一片,也不知道思绪到了何方。

他会怪她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只是她也没得选择。对清央师叔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她活够了。

说不上是为了他好,她这样做,多半是自私的。

就像李群最初的选择,他瞒了她,她同样怨他自私,被留下来的人往往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她已经被抛弃太多次了,这一次,让她自私一点吧。

沈天宝跑进屋,扑进她怀里,仰着脸问“姑姑,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沈菊年摸摸他的脑袋,微笑道:“我们今天不走,过两天。”

沈天宝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那阿宝去找姐姐们玩了。”

“去吧。”沈菊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沈天宝转身向外跑去,撞到迎面而来的清央,晃了晃脚跟,脸色微变,躲闪不及被清央拎了起来。清央笑眯眯道:“要走了,也不来跟我告别吗?”

天宝呵呵傻笑,求救的目光投向沈菊年。

沈菊年无奈地起身,把天宝从清央手中抢回来,“师叔有事吗?”

清央怏怏收回手,“只是来跟你说一声,伐脉洗髓已经完成了,很成功。你家审言已经回来了,大概一会儿就会醒来。你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

沈菊年颤了一下,勉强笑了一下:“多谢师叔关心了。”

清央摆摆手:“又来这句,算我多事。”说罢拂袖摇摇摆摆而去。

天宝见他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只殿主太可怕了……

从沈菊年怀里溜了下来,天宝出了门往另一个方向逃了。

沈菊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怔了许久,才缓缓收回手,在屋里踱起步子来……

是啊,该怎么面对审言呢?

她这一招先斩后奏,会不会激怒他?

说实话,审言看起来总是冷冷的样子,但她也从未真正见他发过脾气,他要是震怒……

她现在应该立刻赶过去看他的,但她更想落荒而逃,甚至想过自己先卷了包裹逃去四川,或许过一段时间,他也就没那么生气,当然也可能正相反……

沈菊年在屋里转来转去,耳边仿佛有无数蜜蜂嗡嗡飞着吵得她头疼。突然,眼前的地板一暗,一个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叔,你身体还没好,掌门……”

沈菊年怔怔地仰着头看他,他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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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卷 第二十六章 今夕何夕结并蒂

她早就逃不了了。

李群紧紧盯着她的双眼,眼中一片沉静,看不出情绪。没有震怒,也没有气愤,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三分,眉眼之间有深深的倦意。

听说伐脉洗髓很痛,可以想象一下抽筋的疼痛,只是想象便让人膝弯发软。

沈菊年往后退了小半步,就像最初在文心斋外遇见他,被他一眨不眨地看得心里发毛,遍体生寒。

“审、审言……”沈菊年怯怯地开口,不敢回避他的注视。

门外之人早已识相地远去,这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到窗外的风声,还有两人之间沉重的呼吸与心跳。

沈菊年觉得,自己有义务先开口。“对不起,是我瞒着你……”话没说完,便察觉到他身体一晃,急忙伸手扶住他,却被他紧紧抱住。

沈菊年瞪大了眼睛,无措地望着前方。

“算了……”李群哑着声音说,“是我欺瞒在先。”

心蓦地平静了下来。

沈菊年回抱住他,垂下眼睑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感觉到他轻轻摇了摇头,“我自以为是如此,但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好,或许我并不了解。”李群苦笑道:“就像现在,我终于能体会你的心情。”

我们都太自以为是,太自信了,自以为是为对方着想,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

沈菊年将脸埋进李群怀里:“审言,我并非一时冲动,这件事我仔细考虑过了。我的病未必致命,你的毒未必有解,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李群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抱着,良久才说,“总会有办法的。”

沈菊年微微一笑,“会有办法的。”

李群轻叹一声,手下滑,握住她的手,“菊年,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菊年心上一颤,倏地抬起头看他。

却跌落一泓深情。

轻而重之地点了个头。

如果过奈何桥时,这一世只有一句话能够铭记,那必是今日他这低眸浅笑间的一句深情。

你是我的妻子。

蓦地有了泪意,多少次明示暗示,都不如这句话珍而重之。

或许是红线错拾,隔开了两个时代,方生方死,缘起缘灭,她这莫名而来的一缕孤魂,最终撞进了他的怀里。

自相遇,再难分。

三天后,李群牵着沈菊年的手正式拜别掌门和三位长老,清玄和清央也在场。

李群一拂下摆,对着掌门跪了下来。

清央眼睛一弯,笑眯眯道:“一拜天地……”

沈菊年当下踉跄着跌倒李群身上。

本来板着脸的三位长老也忍不住噗嗤了一声,凝重的气氛登时轻松起来。

李群扶着沈菊年,抬眼扫了清央一下,眼里难得的也有了笑意。

清玄瞥了清央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微笑着说:“师弟啊……”

宗政掌门笑呵呵道:“无妨无妨,只怕这一去,你们的喜酒为师也吃不到了,现在提前办了,师傅也给你们包个红包。”说着转头去问清央,“你有红包吗?”

清央嘿嘿一笑,竟然真的从袖底掏出一沓红包。“徒儿早有准备!”给掌门、长老还有清玄各递了两个,说:“里面都已经塞了银票了,我都记在账上,放心,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