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置信地看向秦太太,完全没想到一个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阿姨居然会在未成年人面前开这种玩笑。

青年眼睛里仍含着笑,听他妈妈这样说,立刻做恍然大悟状:“哦?还有这种说法?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好,”又转向她,“但你至少要叫我一声哥哥。”

她觉得自己要被这一群大人弄哭了,大声道:“你又不是我妈生的,我才不叫你哥哥,我…”

还没有吼完,手心却一暖,青年握着她的手,将一串黑曜石的手链脱下来放到她手里,温和道:“不知道回国会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也没有给你带什么礼物,就把这个送给你当见面礼吧。”说完揉了揉她的头发。

掌心里还放着别人给的礼物,再发脾气就太不懂事,她生生把没有吼完的话憋进肚子里,又想起礼貌,通红着脸说了声:“谢谢。”

青年含笑看着她:“要叫我什么?”

她一想,礼物都收了,还要跟人赌气就太不大度了,半天,喊了声:“哥哥。”

秦太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她妈妈说:“你这女儿可真是个宝。”

此后每天放学,她都去秦漠家跟他学画。她在画室里看到他画的那些静物,死的东西在纸上焕发生的颜彩,连石头做的雕塑仿佛都有了灵魂。她被那些作品迷惑,渐渐觉得画画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没准以后自己真能成为一个画家。她想从秦漠的画里找出点什么,想一下子画出像他那样有生命张力的画作,她开始爱上画画。

秦漠作画的样子认真又好看,炭笔握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就像武士握住一枚长剑。鹅黄色的窗纱被海风吹得卷起,他的眼神专注,只看得到画架上的世界。她有时会故意咳嗽一声打扰他,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举着笔,丝毫不为所动。她使劲儿咳,咳得隔壁打扫清洁的保姆阿姨都来敲门,他只漫不经心指指对面的柜子:“嗓子疼?那里有金嗓子喉宝。”只要他拿着画笔,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就像是无物。她存在于这片无物中,却想生出一点涟漪,引起他的注意,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在秦漠家学画的时间渐渐由一个小时增加到一个半小时,再由一个半小时增加到两个小时。其实只是她自己赖着不走,秦漠总是时间一到就开溜。但她不在乎,她宁愿把时间大把大把耗在他的家中,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从前她总是把这些时间用来和她的青梅竹马程嘉木一起看电视吃冰激凌做作业,她把这些日常全部牺牲掉,牺牲得十分豪爽丝毫不觉可惜。

而直到三个月后,她才终于弄明白这种牺牲意味着什么。

她喜欢秦漠。一种基于艺术崇拜的喜欢。可能是真正的喜欢。因为不像班级里那些早恋的男女同学那样拉拉小手就能满足,它更加炽烈也更加成熟。她想使劲抱住他,尽可能地贴近他,想亲亲他。

她滋生出如此热情大胆的想法,只有十六岁,离十八岁还有两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还只是个未成年人,一个小姑娘。

她和程嘉木聊自己的心事。当着程嘉木的面,她能将对秦漠的喜欢铿锵地说出口,但面对秦漠时,却一丝一毫不敢逾矩,连最含蓄的暧昧都不能够。

她觉得他似乎只当她是个小女孩,她画出一幅好作品,他觉得满意时,会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巧克力来奖励她,就像幼儿园的老师奖励准时出早操的小朋友。

他看她的目光是看一个小孩,并不是看一个女孩。

有一天秦太太开她玩笑,说自从洛洛过来学画画,Stephen的衣服里总是装满糖果,洛洛还是个小孩子呀,这么爱吃糖果。

小孩子三个字深深刺激了她,她鼓着腮帮子生了一下午气,秦漠却照例在课程结束时拿出巧克力放到她手心,她终于鼓起勇气反抗:“我不要吃巧克力。”

秦漠翻着画纸:“我也不吃巧克力,反正最后两个了,不要浪费,好歹把它吃下去。”

她想了想的确也是不能浪费,忍着委屈将巧克力吃下去。第二天,秦漠倒是不再从衣服口袋里摸巧克力来奖励她。但是开始奖励棒棒糖。

程嘉木打击她:“你们没可能的,看年龄,一个七零后一个八零后,一个时代的代沟;看文化背景,一个从小被资本主义腐化一个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意识形态南辕北辙;再看看学历,我就好奇了,他一个硕士和你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能有共同语言吗?”

这些都是事实,她不能反驳。但她下定决心,会将对秦漠的喜欢暗暗埋在心里,为了这喜欢,她要立刻长大,很快赶上他,那时候,他就不能随便拿个巧克力或者棒棒糖来打发她了。她会看着他的眼睛,就像个花丛老手,一点都不紧张惶惑,她要像个情圣一样和他表白:“秦漠,我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年了,你怎么说?”

她靠着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意愿来鞭策自己,学习陡然刻苦,成绩上升的速度好比坐云霄飞车,她妈妈看了成绩单简直不能相信,一个劲追问她:“你该不是抄别人的才得了这么高的分数吧?”她一边继续刻苦一边在心里暗暗遗憾,要是秦漠早两年出现,搞不好自己就能考上北大了。

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暗恋,她想要靠近他,又不敢太靠近他。被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连青蛙跳进池水也能激发愁思。可谓少女情怀总是诗。且还是一首俳句。

终于被她等到一个机会,能够光明正大拥抱他,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是秦漠二十二岁生日,秦太太要办一个舞会,附近的朋友都会来参加。秦漠坐在沙发上边翻报纸边和她说起这件事,侧面被夕阳的余晖映出深沉轮廓,他好看的眉眼微微弯起来:“这个舞会自带舞伴,把你那个小男朋友也带过来吧。”

他误会程嘉木是她的男朋友。她想,这也不能怪他,从童年开始程嘉木就是她最好的玩伴,两人干什么都一起,简直是小区里的风尘双侠。她被秦漠的笑容迷惑,忘了反驳,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重重点头。又觉得让他误会也有好处,只要他觉得程嘉木是她男朋友,她就能安全跟他撒娇,他不会看出什么。她一边痛恨他当她是小妹妹,一边害怕他不再拿她当小妹妹。

她想要和秦漠跳一支舞。

十七岁的她用有限的阅历苦思冥想,童话故事里哪一对公主王子没有一起跳过舞呢,她的要求也不高,就算不是公主,和他跳一支舞总不过分吧。

程嘉木又一次无情地打击她:“你这个要求的确不过分,但关键是你会跳舞吗?”

她用大无畏的目光望向程嘉木,坚定不移地、矢志不渝地,她说:“我可以学。”

程嘉木望着碧蓝的天空沉默片刻,天空尽头是沉寂的海水和一动不动的海底勘油船。

程嘉木向她伸出手:“好吧,蛋挞,我被你的执著打动了,我来教你。”

她身体协调性能不好,痛苦地学了两个星期才学会一支曲子,且只能跳那支曲子,一放别的曲子就跟不上节奏,轻者踩对方的脚,重者踩自己的脚。程嘉木无可奈何,问她:“万一舞会上不放这个曲子你怎么办呢?”

她宝贝地装好舞曲的碟片,安慰程嘉木:“不会的,我自己把这个碟片带去,他们家那一套音响我玩得很熟。”

那个晚上很快到来,十月的天空亮着繁星。

她仔细打扮,穿上一条艳丽的红裙子,特地请她妈妈帮她把头发盘上去,做成一个成熟的发型。在去秦漠家前,她整整吃了两斤冬枣来平复心情,差点就去注射镇定剂。她想让自己别那么紧张,但无法不紧张。

程嘉木挽着她的手走进秦家大门,她不断问他:“你看我的眼影用得合适吗?”“这个口红是不是太浓了?”“项链和裙子会不会不太配啊?”“哎呀,鞋,我得回去换一双颜色浅点儿的鞋。”

程嘉木被她烦得没辙,忍不住对她撂狠话:“你再怎么打扮得成熟,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你以为你这样秦漠就会对你刮目相看?”

她无言以对,半晌开口说:“我没有想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我只想和他跳一支舞,我准备了这么久,还排练了这么久。”

程嘉木目不转睛看了她好一会儿,叹气道:“蛋挞,从前你可不是这样,从前你多高傲,就像个货真价实的公主,拿出点你从前的气势来啊。”

他们走进大厅,舞会已经开始,空气中有各种好闻的味道,被柔软的乐声笼罩。

她在人群中寻找秦漠的身影,一下子就找到。他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正和面前的一位美女聊天。成熟的,她不认识的美女。她淹没在人群中靠近他们一点,听见几个生僻词汇从美女嘴里说出,生态建筑啊新城市主义什么的,她一个都搞不懂,只好沿着原路退回去,默默坐在角落。

她看着地上发呆,音乐换了又换,感觉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一双皮鞋突然出现在视线底,熟悉得让她瞬间就把心肝脾肺脏一起提到嗓子眼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冷吗?”

周围吵得厉害,她却只听到他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假装很自然地回答他:“不冷啊。”

秦漠手里拿着一个披肩,微微皱眉:“真的不冷?”

她有点茫然:“真的不冷啊。”虽然已经是秋天,但夏意还没有完全褪去,她觉得自己穿着这个吊带的红裙子刚刚好,一点都不冷。

秦漠却没理她,干脆地把披肩搭到她肩上,捂严实:“小孩子知道什么,这样的天气你穿这么点儿不冷才怪了。”

她最恨他说她是小孩子,正要开口反驳,却看到程嘉木走到近前,她在心里暗暗着急自己的这位竹马真是个电灯泡,秦漠已经一把拉起她来,对着程嘉木一笑:“把你女朋友先借给我玩儿一会儿。”程嘉木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他拖进舞池当中。

她感到自己的腰肢被他握住,他身上有酒精的味道。她大胆地抱住他,想这是个渴望了多久的拥抱。他在她的拥抱下顿了十秒钟,慢条斯理地纠正她的动作:“洛洛,跳舞可不是这样,你这样抱着我,我没法动了。”

她准备的曲子并没有派上用场。秦漠教会她跳他的曲子,教了三遍就学会,第四遍跳时,她没有走错一个舞步。那个夜晚丝竹乱耳,她却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们从舞池中退出来,他揉揉她的头发,摸啊摸啊又摸出一根棒棒糖,剥开来递到她手中,他夸奖她:“跳得不错。”

她想,他没有从她的拥抱里看出迹象,他知道她很紧张,却以为那不过是初学跳舞的紧张,他仍然只当她是永不会和他发生故事的小姑娘,对她照顾周到。

她以为自己想要的那么少,那么微不足道,经过这个夜晚,却深刻的发现她原来并不只想要一个拥抱。

十一月,她每天晚上多熬半个小时的夜,织了两个月织出来一条围巾,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他。

他拿着围巾仔细端详,含笑问她:“自己织的?”

她摇头:“商店里买的,本来是五十五块钱一条的,打七折下来三十八块五毛。”

他表示惊讶:“这么丑的围巾居然还能卖三十八块五毛?”

她脸就红了。

他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盘猕猴桃递给她。

她说:“干吗?”

他说:“回礼啊。”

她说:“谁会拿猕猴桃回礼啊?”

他眼睛里带着戏谑:“如果是手织给我的围巾当然会有更像样的回礼,但你这个不是买的吗?这一盘猕猴桃可比这条围巾贵。”

她捧着一盘猕猴桃怄得要死,也不知是怄自己还是怄他。但到圣诞节当夜,抱着他送给自己的泰迪熊时,又觉得之前自己那么生气真是好笑。

不管他把自己看作什么,在他的世界里,她是离他最近的女孩子,而他也从来没有忽视过她,这就足够了。

程嘉木关怀她:“你是打算永远不告诉他你喜欢他还是暂时不告诉,你现在这样简直就像准备把暗恋进行一辈子了。”

她沉吟一阵:“…现在这样就挺好。”

艺术类院校招生对文化课要求不算高,因而她的高三过得并不像普通考生那样磨难重重,虽然也辛苦,但和程嘉木相比,不免逍遥许多。

高三很快过去,跨过最后的考场,她如愿以偿,进入S美院雕塑系。而对秦漠的暗恋,也仍然以看上去不温不火,实际上轰轰烈烈的态势持续着。

但终于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即使她想保持现状,转折的一天也终于来临。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寒假里的情人节,2月14日,她念大一。父母在国外出差,不能立刻赶回来,许诺回家会带给她丰厚礼物。隔壁市的表姐和他男朋友正好到海边玩儿,住在她家。表姐说,十八岁啊,成人的大日子,我们可以办一个小小的派对,就在家里,反正姨父姨母不在家,我们闹一个通宵来庆祝。

父母在这方面对她家教严谨,她从来没参加过通宵派对,听到表姐的提议高兴得不行,大家开始轰轰烈烈准备。

去秦漠家通知他晚上过来捧场的时候,他从一本侦探小说里抬起头来,摘掉眼镜看她:“我还打算晚上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沉思了两秒钟戴上眼镜,“那等派对结束之后吧,结束之后再带你去。”

她为难地看他:“今天晚上不行,今天晚上我已经打算好了要大醉一场的,我们买了白酒红酒黄酒啤酒各种各样的酒,我肯定是要喝醉的。”

他脸上出现茫然神色,愣了半天,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她连忙解释:“我不是想要学坏,绝对不是。因为表姐说人生总要醉一场的,与其以后被别人灌醉发生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不如在安全的情况下先试出自己的酒量,心里有个底线就不容易喝醉了,也是为了以后参加社交活动的安全着想。好歹我也十八岁了。”

她说到十八这个数字时,特地偷偷瞟秦漠一眼看他的反应。

他微微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食指扣着沙发扶手,说:“好吧,但事先要把解酒的蜂蜜水准备好。”

这天晚上,她真的喝得大醉。但并没有人事不省,只是头晕,眼前的一切都被笼上一层梦幻色彩,轻飘飘的,像走在云端,她觉得心情很开朗,也很安宁。窗外一直下雨,淅淅沥沥,海面黝黑沉静,天气仍是严冬一般的寒冷。这派对终于还是没能闹够通宵,朋友们相互搀扶着踉跄离开,表姐和他男朋友也回客房休息,回房之前疑惑地问她:“洛洛,我刚放这儿的两个装红酒的杯子你看到没?”

她摇头说没看到,表姐表情凝重,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重复:“你真没看到?”

她说:“的确没看到。”

实际上她不仅看到还把它喝掉,但并没有两杯全喝,其中一杯给了秦漠。可表姐问她那时候,她的确没想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客厅里很快安静,窗帘被拉开,夜色沉沉,透过玻璃窗挤进来。秦漠撑着头,颀长身姿陷进他们家的大沙发里,微微皱着眉,像是沉思又像是克制。她摇摇晃晃指挥他,让他去把DVD打开,她要看电影。

那是一部美国文艺片,天空有鸭绒一般的浮云,地上是大片茂盛的葡萄园。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泛出蓝盈盈的光。

她和秦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接吻。

就像电影一样迷离,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做梦,好比终于把商店柜台里苦想已久的洋娃娃装进口袋。他黑色的头发擦过她的脸颊,她什么都看不清。当他终于进入她的身体,那疼痛真实,满足和疼痛一样真实,她抱住他的脊背,想这梦要慢点结束。她喜欢他喜欢得这样。

半夜她就醒过来,脑袋里一片浆糊,看见客厅里一盏落地灯亮着,发出微弱白光。秦漠赤着脚,衣着整齐地坐在地毯上抽烟。

她咳了一声,大脑还没转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秦漠握着烟头的手指一颤,烟灰掉在地毯上。

她说:“秦漠…”自从十七岁,她就不再叫他哥哥。

秦漠将烟头掐灭,过来掖好她的被角。他表情严肃,声音喑哑,轻声对她说:“洛洛,是我的错,你还这么小。”他将头埋入手中,她第一次看到他懊悔的模样,简直都不像他。很久,他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你肯定恨死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她终于想起来都发生了什么,在大脑从死机中重启运作之前,她听到自己说:“我们在一起吧。”

秦漠答应了。

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但秦漠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简直要高兴到天上。

秦漠和她在一起,带着她玩儿,把她介绍给他圈子里的每一位朋友,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他的朋友们会开玩笑:“秦漠你可真狠,人家还只是个小姑娘。”说完秦漠又来说她,“小妹妹你是怎么被这个人骗到手的?你实在没有挑男朋友的眼光啊。”

秦漠凉飕飕地笑:“你们就见不得我找一个漂亮女朋友是吧,不过我们俩情深似海,你们谁也别想挑拨我们。”说完看她,“对吧洛洛?”

她就重重地点头:“嗯。”然后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满足得那么明显,深恐别人不知道她对于他的喜欢。

在她偷偷爱着他的两年时光里,在他面前,刻意的压抑使她卑微得像百草园里最不起眼的一棵狗尾巴草。而当真正和他在一起后,她简直如获新生,所有的热情和生动都重回到身体里,狗尾巴草一夜长大,华丽蜕变成一株暗香浮动的粉红蔷薇,知情解意,娇艳可人。

这场恋爱得到双方父母的全力支持,尤其是秦太太,似乎认定她就是未来儿媳,特地在秦家为她准备单独的客房,贴乳白色起淡紫色小蝴蝶花的墙纸,摆公主床和洛可可风的梳妆镜,隔三差五邀她过去小住。

秦太太第一次把专为她布置的房间展示给大家看时,秦漠靠在门边直揉额角,真诚地向他母亲建议:“您怎么不在地板上再铺一层红玫瑰花瓣呢?”

但她已经冲过去扑在床上,高兴得眼睛都放光:“我喜欢这个房间。”她也喜欢秦漠揉着额角的小动作,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你来试试呀,这个床垫可软。”

他虽然不高兴这个房间的品位,她招呼他,他还是很配合地坐过去,和她打商量:“洛洛,以后咱们的房间不按照这个风格来布置可以吗?”

也许他只是无心之语,但这无心之语中竟含了她长久的梦想,她憧憬着未来,脸颊绯红,赖在床上不愿意爬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总有一个人忙一个人闲的时候,多数时候是秦漠比较忙她比较闲,这种时候她就跟着秦太太学厨艺,煲秦漠喜欢喝的山药排骨汤或者奶香豆腐汤。秦太太教她,煲汤最要紧是放诚意进去,想着一定要让汤变好喝,汤就会真的变得好喝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她遵循秦太太的教诲,每次都记得往汤里放诚意,导致放盐和味精就比较随意。秦漠笑话她,说在她这里,诚意和盐巴就像鱼和熊掌一样不可兼得,请她每次给他煲汤时可以多点盐巴少点诚意。

秦漠比她大五岁,几乎所有时候都是他照顾她,但靠得近了,才发现原来他也有孩子气的时候,这是她没想到的。比如一忙起来他就会忘记照顾自己的肠胃,非要她端着饭菜到他跟前严厉督促。每当这时候,她就感到自己之于他的不可或缺。她暗暗希望他的这种任性多一些,好让她对于他越来越不可或缺。

她的专业课偶尔会布置一些耗时间的雕塑作业,秦太太在自家二楼专门给她开了一间雕塑工坊,因此做这种作业时她基本耽搁在秦漠家。当她在工坊里做雕塑作业时,秦漠会将自己的工作也搬到工坊里来完成。秦太太身体渐好,喜欢热闹,没有他们陪伴,就将附近的朋友请到家里来聊天打麻将。秦太太打麻将时喜欢听一些轻缓老歌,悠扬的乐声穿过楼梯飘进工坊,像活泼的小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那一夜格外晴好,已近十点,天空仍有银盆似的圆月。客厅里的牌局快要散场,但从工坊里仍能听到乐声,那首歌的调子她很熟,是马修连恩的《布列瑟农》,她知道那是秦漠喜欢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