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动弹,苏旷右手紧紧掩着沈南枝的嘴,只觉得她软软的双唇在掌心轻颤,泪水无声划进指缝,整个身躯都在颤抖,想是她那边的虫豸更多了些。

驼铃清越,由远而近渐渐响成一串丁零,若非冷箜篌一眼认定,苏旷绝对想不到眼前这群人竟是自己要找的对象——这些是大漠上的镖客,不怕死的短途商人,通常仗着年轻有力气,跑些别人不敢跑的或是加急的生意,毕竟半夜运货,收益多半在白日的十倍朝上,与其在家饿死,不如试试运气,跑个十回八趟不出大事,也就有了盖房子娶媳妇的银子。

这些人不常见,也不罕见,不招惹人,也不怕人惹,挣点卖命钱没人眼红,死在外头,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冷箜篌以目光示意,驼峰上皮袋鼓鼓囊囊,装个把人那是绰绰有余,苏旷数了数,一共是七个袋子。

一个后生家,想必年轻刚刚入行,话略多了些:“叔,你说那些人是干啥的?给俺们就给那么多,那袋子里到底装得啥?”

“少废话!”被他唤叔的人恼了,敲了他一记烟袋锅:“暗货不准打听!官家知道了,可是杀头的罪名!”

后生想必不服气,半晌才反驳:“俺这不是问你么,俺又没乱说!”

当叔的叹了口气:“文元,你记着,干咱们这行啊,钱高的准没好货!咱要能这趟回家,叔就不干了,娘的,提心吊胆半辈子,骆驼比老婆亲,叔老喽。”

少年没有搭腔,想是从叔父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后半生。

沈南枝颤抖地越来越厉害,呼吸急促地不能自已,驼队刚刚消失,她就忍不住“啊”地一声跳了起来。

蚂蚁,巨大暗红色的蚁群在火光下汇聚成紫黑色的小溪,从沈南枝刚刚俯卧的地方爬过,仅仅是看了一眼,沈南枝就掩住口鼻,忍不住想要干呕。她不是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但是刚才那种无可遏制的恶心,已经超过了大多数女人生理的极限。

她转过头,决定不再看第二眼——但是就这么一扫,她已经呆住,刚才掷下汤锅的沙土上密密麻麻挤满蚂蚁,僵硬不动,已经是尸体。

汤里有毒,冷汗从沈南枝手心沁了出来,她回过头,看着冷箜篌。

她目光中并没有质疑和询问,但是就这一眼,已经足够,冷箜篌冷冷道:“你看我干什么?你怀疑我?”

沈南枝理了理衣衫:“这锅汤只有我们两个人碰过,看来师姐没有动过手脚,那就一定是我了。”

冷箜篌冷笑:“你自己承认,那是再好不过。”

沈南枝气往上撞,但还是按捺:“师姐,你若说不是你做的,我信你就是。”

冷箜篌却傲然:“你信我?沈南枝,我未必信得过你——非此即彼的道理,我一样明白,你用不着先发制人。”

二人剑拔弩张,好像立即就要动手一样。苏旷一直蹲在地上,研究蚂蚁的尸体,这才慢悠悠插话:“你们俩当我是死人?什么叫非此即彼?难不成我苏某人就不会下毒?”

沈南枝和冷箜篌一起“嗤”的轻笑一声。

苏旷站起身讷讷道:“想不通啊想不通,这毒明明不是你们下的,你们偏要来个非此即彼;两位行家,你们刚才若是肯多看一眼,自然就明白了——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汤里有毒了?”

汤里没有毒,毒当然就在沙子里,浅浅的沙坑中,横七竖八,满是白骨,细细看去,竟然全是人的四肢。白骨中含了剧毒,被汤水一浸,透上沙面来,觅食的蚁群这才集体毙命。

沈南枝和冷箜篌对望一眼,暗叫惭愧,苏旷说得没错,她们若肯稍微用心,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对来,但事发突然,第一反应竟然就是怀疑到了彼此的头上。

沈南枝决定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低下头,克制着胸口的恶心,把调查研究做得格外卖力:“腿骨里有男有女,臂骨多半都是女孩子的——天啊,还多数是没有长成人的小女孩儿,你们看……你们看……那个畜生,他怎么下得去手?”

她翻出一根细细的手臂,看起来手臂的主人也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臂上套着个金环,依稀看得出“长命百岁”四个字,白骨被丢弃应该不算太久,还看得见指甲上乱涂的蔻丹。

冷箜篌倒吸口冷气:“是千手观音。”

她取出把小刀,细细刮了些臂骨关节处的粉末,小心地托在一张纸上,递给苏旷和沈南枝过目:“观音石乳凝聚成石,就是这个样子。”

沈南枝已经怒不可遏:“她疯了么?她砍这么多人的手脚做什么?苏旷,师姐——等我们找到她,也把她的手脚砍下来喂狗,你们说好不好?”

“也?”冷箜篌不置可否:“那是找到千手观音之后的事,我们现在最好赶紧跟上去,不然他们走远,可就追不上啦。”

苏旷细细咀嚼:“千手观音……也……是了……是了……”

千里香的指向,仍是西北,大漠夜行,一前一后的两拨人走得都颇为费力,直到天色又再微明,不过走出了两百里地。

冷箜篌忽然止住骆驼:“咦?停了?糟糕,香源不见了,就在西方十五里的地方。”

沈南枝急道:“香源不见?千里香怎么会不见?”

即使人死了,香源也不该消失的。

冷箜篌想了想:“想必是到了老巢,进了什么隐秘的所在,我们快追!”

三人一起向着西北,赶着骆驼快跑,他们本以为骆驼既大且蠢,没有想到这庞然大物一旦发力,速度竟然也不下奔马,而长途耐力百倍过之,不由连连称奇。

没走出四五里地,却看见昨夜追赶的夜行商客嘻嘻哈哈地归来,昨晚一脸愁容的老爷子笑得十分得意,想是这次不算辛苦,又赚足了银子。

苏旷对沈南枝使了个眼色——昨晚的后生,脚上赫然穿着沈东篱的靴子,这靴子沈南枝实在太熟悉,是她实在不喜欢苏旷买回的皮靴,突发奇想,辛辛苦苦为四人缝制了四双,既轻便又结实,专为这次入漠准备,可谓只此一家,绝无分号。

那后生笑得口沫横飞:“妈呀,这次可算是看饱啦,一个男人被几个女人按在水里洗澡,那个艳福,啧啧。”

苏旷想起数日前去找沈东篱那厮的拿腔作态,忍不住哈哈大笑。

沈南枝却当先冲了上去,大声问:“你的靴子哪里来的?”

后生脸色一拉:“哥哥自己买的,怎么着?”

他眼看对方不过一男两女三个人,竟然动了歹念。

身后老爷子吩咐:“文元,少生是非,回家回家,你爹还等着你哪。”

沈南枝叫道:“你的靴子明明是我哥哥的,快些还我,不然要你好看。”

后生眼里露出丝歹毒:“叔,你听见了吧,这丫头要我好看。”

走夜行道的,也没几个善类,那老的眼瞅着生意就要泄漏,竟默许了侄子的意思。

后生更加肆无忌惮,腰间摸出绳圈,在手上转悠几圈:“丫头,看你后面的男人,吓傻了吧?乖乖下来陪哥哥玩玩,哥哥心情好,放你过去。”

沈南枝听说“后面的男人吓傻了”,忍不住心花怒放,看着绳圈当头套下,劈手夺过,当空一抖,劈啪两声响,就在后生面颊上抽了两记,又是凌空一转,勾住后生双脚一带,靴子远远飞起,那后生人也摔在地上,想是关节脱臼,半天哼哼着爬不起来。

“南枝快退!”冷箜篌忽然想起什么,大惊失色。

那后生胯下的骆驼,一个驼峰肿得老高,通红发亮,偏那骆驼似乎没甚感觉,悠然踱着步子。

沈南枝又不是傻子,一经提点立即反应过来,扭头催着骆驼就跑。

那老者却不明就里,怒吼:“打了人想跑?给我追!”

他自己胯下的驼峰也越肿越高,看起来立即就要爆裂开来。

沈冷二人齐齐飞身而起,舍了骆驼不要,全力狂逃。

苏旷急叫:“还不逃命!你们的骆驼里有炸药!”

后生在地上骂:“有你妈!”

沈南枝回头一看,撕心裂肺地大吼:“苏旷,不要命啦,快!”

冷箜篌见她停步要往回赶,一把搂住她肩头,将她按倒在地上。

苏旷双足一蹬驼背,劈手抱起一袋水囊,借着反激之力,身体贴着地面急急飞出,几乎就在同时,那些人座下的驼峰一起炸开,漫天血肉横飞,无数毒针毒水向四面八方暴射,苏旷的骆驼首当其冲,哀嚎一声滚了两滚,立即没了气息。

这炸药实在歹毒,驼背几乎被整个掀开,露出白色的脊骨来,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批人立即气绝身亡,那毒水所及之处,化骨消肉,连人带骆驼,化得只剩下些看不清面目的残尸,血水之间,滚了几锭元宝。

沈南枝喘着粗气爬起来:“苏旷!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苏旷抱着水囊站起身子,也被这连环杀着震得目瞪口呆:“千手观音……好漂亮的一笔买卖!”

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千手观音心思之狠,手段之毒,机关之巧,当世几乎不作第二人想。

“走吧”,反倒是冷箜篌第一个回过神来:“到了那个人的老巢,机关暗算多着呢,反正梁子已经结下来,现在回头也来不及,我们小心行事就是了。”

“不错。”苏旷点点头,“既然她下手如此毒辣干净,想必老巢就在附近,冷姑娘,多谢你。”

冷箜篌低头笑笑:“该来的总要来,走吧。”

第二卷?平生肝胆 第五章 观音有泪,普渡众生

更新时间:2007-12-22 2:30:09 本章字数:9299

月牙般的一弯清泉,如大漠流光宛转的眼眸。

水波之上鳞光闪烁,映着青天白日,浅涡银鱼。远处鸣沙阵阵,近处水草荇荇,造化之神工,竟然一至于斯。

苏旷举着那只靴子,对着光,左左右右看个没完,脚尖处有个指尖捺出的浅浅圆印,靴底的中央,有一条指甲划成的细线,斜斜指向左方。沈东篱显然是要说些什么,但是这条细线,应该指向何方?

在惯常的暗记里,圆印代表太阳,那么这个太阳又是什么代表什么方向?

“沈东篱,东离把酒——”苏旷沉吟着看向沈南枝:“东方?”

沈南枝摇摇头。

“那么,东离把酒黄昏后——西方?”苏旷并不认为还有第三种选择。

沈南枝笑了:“跟我来。”

小时候,她曾经无数次玩过这样的游戏,圆圈代表的不是太阳,而是水,这个印记的意思就是,逆流而上。

沈南枝轻轻抚过那个圆圈,很浅,但是画的很细心,几乎是完美的圆形——正如在以往的游戏中一样,越是靠近目的地,图案就会越清晰。她只觉得一阵久违的难以言述的默契,几乎可以感觉到哥哥在划下记号时的心情,如此紧张如此小心翼翼,但依旧坚定地说:来吧。

她想她应该感激拥有这样一位兄长,在她由幼及长的漫长过程中,沈东篱关心她,宠爱她,但是,在真正重大的关头,沈东篱并不会把她排斥在危险与风波之外,而排斥与保护,很大意义上,则代表了对被保护者能力和意志的蔑视。

这个记号,并非留给苏旷,而是留给她,似乎在提醒着什么。沈南枝微微一笑,为自己之前的软弱感到羞愧,她大步向着沙山之巅走去——唔,我来了,我是沽义山庄的主人,沈南枝,她对自己轻轻地说。

远处三峰危峙,砾石是大荒之火燃尽后的冷灰色,在黄沙的年轮上刻下永恒。天空看不出时辰,只一穹苍冷,拾步而上,似乎有风沙流年,压得人两肩生疼。

苏旷跟着沈南枝,冷箜篌不急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三个人走成一条线,落脚、拔脚,不自然地变成统一的韵律。不知不觉,风起,鸣沙如雷,如鼓,如战歌,如戎魂,苏旷心中忽然一惊,只觉得那千手观音选在此处安家落户,不仅需要胆略,也需要点胸襟。

他回头,忍不住问出憋了许久的话:“冷姑娘,你其实知道出入的道路,是不是?”

冷箜篌一惊,长发在空中乱舞,衣襟猎猎作响,似乎所有的掩饰要离开身躯。

苏旷走近一步,柔声道:“冷姑娘,不论你有什么苦衷,沈兄已经进去了,我们也到了这里,与其让南枝乱找,不如你指点一条明道。此前此后的诸多种种,你不爱说,我姓苏的绝不多说多问,也就是了——如何?”

冷箜篌沉默半响,忽然大叫:“南枝!”

沈南枝回头。

冷箜篌咬咬牙:“三危为枢,大泉河为轴,双线对映相交。”

沈南枝眼里露出一丝惊讶,但还是从囊中抽出一枝小小探针,左右盘桓几步,缓缓划下一条直线,遥遥和远处的三山划了个十字。

冷箜篌赞道:“师妹道行大有长进,恐怕不在师父之下了。”

沈南枝也不说话,抿着唇,划下第二条。抬眼:“然后呢?”

冷箜篌道:“师父的沙里藏门之术,你不用我教吧。”

沈南枝在探针上微微拨弄,一节一节越拉越长,转眼不下八尺,沿着两条线相交之处,缓缓刺了下去,似乎在沙下试探什么。

她手一顿,接着摸出第二枝探针,也刺了下去,随即握住两枝探针相交的地方,微微一转。

不远处黄沙滚动,沙中似乎有大物越升越高,砂粒沿着两壁的斜面极速落下,露出两扇石门,幽然洞开。

沈南枝惊诧:“师姐,这这这,是你的手艺?”

冷箜篌摇头。

沈南枝不信:“这世上除了你我,还有谁会沙里藏门?难道师父复生了不成?”

冷箜篌指了指入口,“大门就在那里,你进去之后自然明白,又何必问我?”

沈南枝不再多话,收起一枚探针,将另外一枚微微弯转,勾在石门上,从囊中抽出一卷皮绳,打了个活节,握着绳子,便纵身跳了下去。

苏旷已经看得大开眼界,一见沈南枝跳下,也跟着跳了下去。

脚一落在实地,他就看见了一幅千手观音的壁画。

和丝帛上一模一样的巨画,高可达丈,衣着纹路,无不栩栩如生,头顶上石门在缓缓关闭,观音的头深深垂下,嘴角笑容竟然诡异不可方物,眼里的怨毒毕露,生生令人冷进骨头里。

“手……”沈南枝握紧拳头,“你看她的手!”

——丝帛上,千手观音手心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刺绣太小,看不真切。

但现在却看得清清楚楚,数十个展开的手心上,都画着一只眼睛,一只只冷冷的,血红的,似乎千年怨鬼在地狱中遥望人世的眼睛。

苏旷勉强笑笑:“好在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然看这鬼画像恐怕就要吓个半死。”

冷箜篌递过两枚小石子:“你试试同时点她的左右双眼。”

苏旷不满:“这种游戏我十岁就玩过,什么叫试试!”他说归说,手上丝毫不敢怠慢,走近两步,中指轻弹,石子“嗒”的一声轻响,直掷在观音双目之上。

石像里的千手观音,居然猛抬起头来。

那是张什么样的脸呵?眉眼唇鼻是精致甚至文秀的,但眼神和嘴角全在扭曲,好像看过世上最丑恶的一幕,背叛、凌辱、绝望,而后正微笑着复仇。

“装神弄鬼。”沈南枝解释道:“不过就是一枚石珠转得快了些,把另外一面转到这边来——小心,门要开了。”

话音未落,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条漆黑的甬道来。

一点光,从极遥远的地方骤然照亮整个甬道,粗糙的石面棱角鲜明,壁上凿了一个个石龛,定睛望去,石龛内……石龛内……

石龛内本来应该是赏心悦目的,都是女孩子,尽管她们穿着观音的白衣,坐在金色莲台之上,但一眼看去,还只不过是些半大的,正在成长和开放的妙龄少女。她们每个人的肋下,都“长”出了七八只手,在白衣掩映下,活物般地动弹起来。

苏旷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真的能见到活生生的千手观音。他的眼睛几乎不受控制地盯向那些女孩,那些多出来的手臂看起来那么鲜活——有的肤色偏暗,肌肉结实,那手的主人应该在家中的小院就着井水洗衣劳作;有的十指修长,纤嫩如葱,那手的主人好像应该弹弹琴,吟吟诗,逗逗鹦哥;有的指甲涂着鲜艳的凤仙花汁,那样的手臂,应该在某一个月色醉人的夜晚,萦绕在情人颈间……可是,这么多手臂如何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些本应承欢膝下的女儿们呢?那些邻家少年心仪的青梅竹马呢?她们去了哪儿?

苏旷知道自己不应该愤怒,但他本来就不是定力极强的人,此刻他的胸膛更几乎被怒火填壅,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甚至想要杀人——想要杀了那个幕后的、一手筹划了这一切的恶魔。

“观音千手千眼,普渡众生,尔等邪魔歪道,还不速速束手就擒?”甬道尽头的光源处,昔日骑白驼的少女也端坐在七彩莲台之上,莲台缓缓移了过来。

沈南枝捏了捏苏旷的手,斩钉截铁:“我陪你打。”

他们都已经一触即发。

少女话音一落,甬道两边观音扮相的女子们已经一起扬起手,纷纷扬扬五彩花瓣洒遍甬道,少女大喝:“冷师姐,你私带外人惊扰观音法驾,还不动手?”

苏旷还没来得及回头去问冷箜篌,眼角的余光扫到她袍袖一挥,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已经塌陷,整个人也随之落了下去。

沈南枝紧随其后跌落了下来。

苏旷已经来不及再做反应,劈手抽出衣襟中沈东篱的剑,抖手全力一刺,赫然入石三分,他头下脚上左脚勾住剑柄,右手一捞,已经拉住沈南枝,此时头顶的地面又已关闭,只有几朵花瓣,依然悠悠飘落下来,苏旷虽然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是这里落下的花瓣,总不会是易于相处的东西。宝剑入石本就不深,何况挂了两个人的重量,苏旷不敢轻易躲闪,只鼓足一口真气,将花瓣吹向两边去。

沈南枝大惊失色:“苏旷,吹不得!”

只是说时已晚,苏旷的左手终究是废了,哪里还有闪躲余地?他右手猛力一提,将沈南枝提上,右臂一环抱在怀中,那五彩落花被真气鼓动,噼噼啪啪爆裂开来,苏旷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也不知是什么已经刺入体内。

“苏旷!”沈南枝大叫,这里也不知什么地方,回音大得惊人,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苏旷吸了口气:“南枝……你实在是太重了……嘶——受伤没有?这鬼地方真是邪气!”

沈南枝伸手摸了摸石壁,滑腻腻全是青苔,丝毫不能着力,想必此处还有水源,不然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湿气?她接着伸手摸了摸苏旷的背部,触手湿漉漉一片,血腥气十足,想是花瓣之中藏有炸药,不知喂毒了没有。

“放开我!”沈南枝微微挣了挣。

苏旷一急:“南枝,不许轻举妄动,我们一定出得去。”

沈南枝啐了一口:“我呸,玩机关的祖宗在这里,我们当然出得去!”

黑暗之中也不知苏旷脸红没有,只依言放开手,沈南枝展开壁虎游墙,向头顶石门摸去。

“这里的机关实在精巧,当真是不在我师父之下,好在千手观音人手不太充足,门枢就这么露在外面,我们还有机会——苏旷!”沈南枝急急将一根皮绳挂上铜枢,将自己匆匆固定,伸手去拉苏旷,发觉他昏昏沉沉,浑身一片滚烫,只是右手死死握住剑柄,人悬在半空,随时就要掉下无底的深渊去。

沈南枝拉过苏旷,摸出一小瓶药水,涂在青苔上,拔剑一击,火星闪处,石壁上燃起阵幽绿色的火焰,火光映照下,只见苏旷牙关紧咬,脸色已是惨白。

二人就这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空中悠悠晃晃,沈南枝撕开苏旷背后衣裳,倒抽了口冷气——五彩落花之中,明明藏着蚀筋断脉的剧毒药物,但苏旷衣上不知何时洒了层白霜,药粉大半未能伤及,只是**中炸药还是打得他背后血肉模糊,几粒铁砂嵌在伤口中,白霜正缓缓褪色,逐渐便要毒发。

知道毒物,沈南枝放下一半心来,先取出几丸解毒药捏碎洒在创口之上,又摸出把小小银刀,将肌肉中带毒铁砂一粒粒剜了出来。

“呃——”苏旷一声惨叫。

“忍着点!谁叫你没事乱吹——”沈南枝其实极为感动,苏旷当时若不是为了护住她,也不至于此,但嘴里还是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