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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极了!”苏旷本来就不想看热闹,闻言一触而起,刀如龙人如虎,在人群之中腾挪开来,“少林的人在也就罢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杀他?”刀锋绞在流星锤链上,他回肘撞翻一名道装男子,顺势回肩,抢入鹰爪门人怀中,甩着流星锤呼啸着砸开一片空地,“见死不救是天大的罪过么?”包围圈已经密级,苏旷双腿横踢开一人,腰间不知被什么硬物一撞,他就地一滚,反手回刀,挑开了丁桀面前的长棍,“即便是柳衔杯杀人,也是他一人入湖,那时怎么不见你们出来报仇?”丁桀胸口后背齐齐着了一刀,苏旷快要按捺不住,“围殴一个不还手的,好了不起?”

刀丛之间一剑飞出,擦着他的小腹而过,留下一道血痕。苏旷猛地咬牙,“好!要开杀戒就一起开杀戒吧!”

一只手抓住他肩头,苏旷回刀要砍,却发现那只手血迹斑斑,正是丁桀。

丁桀勉强睁开眼睛,血红一片:“苏旷,你什么意思?你武功了得?我长这么大没杀过人?”

丁桀已经满身是血,即便他现在愿意还手,也未必能够商人。苏旷一急,握住了他的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真的不知道?”丁桀身子一软,又勉强站直,“苏旷,我要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苏旷扯着他滴溜溜一转,堪堪从刀丛间滚开:“你他妈要交代下山抹脖子去!死在这些人手里,你不冤枉?丁桀,你逼我学柳衔杯么?”

“你敢!”丁桀的眼角已经有血流下,话说得轻声而郑重,“你忘了,我有根的。”他握紧的拳头松开,掌心纹路鲜血斑驳,他低头看了一眼,“若这是命,我认栽。”

刀锋在他面前停住了——那是华山派的龙万顷,他的手抖了抖,收刀还鞘,转身推开人群就走。他也自命好汉,在这种情形下动手是对自己的羞辱。

这个人扒了皮去了血肉,还是侠义道的骨头。

刀柄快要被捏碎了,苏旷一生中,从没有在这种时刻抽身而去过。他明白,他当然明白,可明白和做到是两回事。他自己的眼睛里也快要冒血,手心不知何时也是血淋淋的一片。他握拳,松开,握拳,又松开……他不服,他要做最后一次努力——苏旷左臂拦腰抱起丁桀,两刀斜劈,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全力跃起,向山下冲了七丈。刀势如疯如虎,峨眉金顶门人与他们既无仇怨,也不愿纠缠,向两边一让,苏旷已经冲到了人群之外。

“苏旷!”丁桀没想到他的头脑这样发昏,立时就要发作。

“你可以交代,但至少不必让人浑水摸鱼。”苏旷放手,“躲在人群里跟着围殴容易,走出来追击多少需要一点儿勇气。丁桀,我也只招架不还手。连追都不敢追的,不是你要交代的人。”

一柄枪,抖了个枪花,持枪人犹豫了片刻,还是一枪刺进丁桀的后背。一个女人的声音怒道:“丁桀,我家飞儿只是跌了一跤,他只是跌了一跤!我家飞儿才九岁,我只是带他上山长长见识,你怎么能下手!”

是樊家梨花枪……久闻樊家三代单传,那一日匆匆扫过的伤者人影里,有小孩子?丁桀耳里嗡鸣一片,他说话开始不清楚:“我没有……”他肩头一晃,挣脱枪尖,回过头,努力想要看清楚,但只能看见双层的人影。他坦然道,“若真是如此,我确实该死。”

那个母亲在犹豫,但她毕竟是个母亲,手抖了两次,还是一闭眼刺了进去。枪尖透过苏旷的左肩,又正面刺入丁桀的胸口。苏旷反手拔枪,平平静静地递回去。他们俩都豁出去了,只当自己的身躯不是血肉凝结。

那女人没有了第二击的勇气。

说我无赖也好,和稀泥也罢——苏旷坚定地带着丁桀,一步步走着——我穷惯了,眼睛也好得很,数字一向算得不错,丁是丁卯是卯,我要一个恩怨分明。各位英雄好汉,咱们报仇要趁早,过期不候。走出去一丈,就是一丈的希望,掌纹,毕竟只是拳头握紧时形成的东西而已。

追上来的都是亡者的至亲,还有一些外围的人,誓把热闹看到底。

七八柄刀枪挡在面前,人人心里都有一口气,人人心里也都有一本帐。至亲之死有此人的原因,他们看不得他离去。然而他毕竟不是凶手,要不要做那个终结了丁桀的人?

苏旷脚步不停——不能停,他要的就是这个一闪念和一犹豫。

有从雪里吃力拔脚的声音,然后有一只手拉住了丁桀。丁桀第一个反应就是肌肉一紧,准备迎接任何一种出手,但只等到了一声嘶声大哭:“阿桀——”

真丢人,丁桀若不是失血过多,一定会脸红:“苏旷……”

苏旷也没有这个能耐再去安慰嫂夫人。左风眠哭得如丧考妣:“阿桀——”

丁桀低声恳求:“风眠,我求你,别哭了,让开些……我若能活着,一定娶你,随你怎么样都可以。”

左风眠披头散发地四下看:“好啊,也算我一份,阿桀我对不起你……还有多少,冲我来啊!”她挺胸,径直走向一个老者,“来啊——”

那老人既然在犹豫要不要对丁桀出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会伤害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而且是非常可怕的女人。他叹了一声,一挥刀,转身就走。

走,向前走……他们走得虽然慢,但跟过来的人越来越少,玉宫下的英雄们渐渐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群,越来越远。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落在雪里,渗进眼中,整个天地都是苍茫的血色。

有兄弟流血,有女人流泪,这辈子值了。

走,向前走,一左一右陪伴着向前走。走到再也不能坚持的那一刻,走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渐渐地四海无人,只有风声猎猎,好像看见了沈南枝他们远远地迎接过来,一只鹰在头顶飞过,高声叫:和谐——和谐——

走,向前走……既然答允了走这一程,就并肩走到不可预知的明天去,看看今日点起的火能否燎原,看看今天抽出的石块会不会致使大厦倾颓,看看今天的热血冲动究竟是不是一个笑话……好像看见了孙云平他们远远地迎接过来,身后是更年轻的面孔,满载着希望——重整山河待后生。

尾声

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年寂寞心。

北邙山上草木葱茏。

生在苏杭,归葬北邙。又一次,丁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苏旷,以后你会不会来北邙山看我?

很久没来洛阳了,这里的乞丐已经是真的乞丐。这座城欣欣向荣,时不时有人说起当年丐帮的故事,也有人提到丁桀。有人说他是英雄,也有人说他是莽夫,更多的人是捉摸不透,摇一摇头。

偶尔也有人提及苏旷,说丁桀一生独来独往,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一只手缓缓摸过石碑上鲜红的大字:丐帮丁桀之墓。

“我答应过陪你醉一场,却一直没能践约。阿桀,来,我们喝一杯。”苏旷微笑着,从食盒里摆出几碟下酒小菜,排开一溜儿一斤装的酒坛,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他很想醉一场,很想念那个寂寞清冷的年轻人,想念那张骄傲而固执的脸。

“阿桀,我来了,以后也会常来看你。你真没劲,就这么走了,不够义气。丐帮的兄弟们都很想你,孙云平也在想师父。美人肩那儿很好,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你在这个鬼地方寂寞了吧?想不想找人打一架?”苏旷轻轻地笑,“来,你酒量不好,酒德更差,少喝一点儿,我最怕酒鬼了……”

“苏旷。”左风眠一袭白衣,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静静地盯着墓碑。

“嫂子。”苏旷勉强笑笑。

“嫂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嫂子?”左风眠一脚踢翻了酒坛,“出来!”

丁桀从墓碑后伸出手来。他胖了一圈,由于眼睛总是眯着,看上去很是笑容可掬。左风眠一拳一拳向他背上砸去:“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和这个人来往!不许喝酒!不许上北邙山!你们俩还真会挑地方,啊?你心里有没有我?有没有家?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还念叨着回江湖是不是?是不是?还有你,你,你!我求求你,苏大侠你放过他成不成?他什么酒量,你就敢、敢带这么多酒来?”

苏旷、丁桀两个人一左一右瑟缩在龙飞凤舞的“丁桀之墓”两侧。左风眠抓起个酒坛子,直冲苏旷砸去:“你还有多少花招啊?你养的什么灵蛊,好容易会飞了,你就让它送信?好容易送封信,你们就商量怎么瞒着我喝酒?够义气,真够义气!”

丁桀可怜巴巴地护着头:“风眠……我和苏旷真的很久没见,昆仑一别,我们有挺多话要说。你看……我们不喝酒,不打架,就聊聊天,不聊江湖,不聊女人,不聊以前乱七八糟的,行不行?”

苏旷忍不住抗议:“那我还和你还聊什么?刷碗、扫地、洗衣服?”

“你还敢说!”左风眠拎着丁桀的耳朵把他揪起来,看得苏旷龇牙咧嘴。

左风眠凶神恶煞地说:“聊天有在坟地聊的吗?回家去!饭菜都做好了,不许喝酒!”

苏旷拼命点头。

左风眠想想,又补上一句:“不许告诉别人!记住,丁桀死了,死了!谁也别来找他,明白没有?”

苏旷叹了口气,摸了摸墓碑,无限缅怀。

外传四:为妇之道

一 妻不如妾

颜如语嫁入的曾府,是扶苏镇最有头有脸的人家。曾大少爷年轻时弹得一手好琴,号称花影入清音,每每流连在些个什么清泉,奇石,花墙,碧楼之下,十分的相貌加上十二分风流气韵,也不知道多少女子醉倒在他琴徵之下,而颜如语,就是痴心不改,最后八抬大轿嫁入曾府的那一名。

手忙脚乱的家常事里,转眼流过十年。

颜如语抚镜一声长叹:“唉!”

菱花镜里,形容消瘦还则罢了,偏偏两颊倍添丰润,连生气恼火、茶饭不思也是满面油红,多少香粉也遮不住这一脸富态。颜如语合上镜奁站起身来,发觉腰身也比昔年怀了熙官的时候不遑多让,如花美眷,尽付与断壁残垣,好不令人悲从中来。

门外春光喧闹,枝头喜鹊叫个不休,颜如语啪得一拍桌子:“蠢鸟儿,喜从何来?”

“少奶奶,大喜大喜!”丫头话梅掀开帘子就快步走了进来:“大少爷新娶的……”她默默低了头,小声说:“嗯,那人,进门了。”

一屋子赤橙蓝绿,顿时变成满眼灰白,颜如语悲从中来,“那……她好看么?”

话梅低着头不说话。

“明白了”,颜如语毅然决然二度打开镜奁:“梳头。”

这一头乌髻分毫不乱的,又有什么好梳?话梅举着玳瑁梳子左一抿右一抿,跟着主母唉声叹气,再梳,还能梳回十年的青春去不成?

“好妹妹,起来吧。”颜如语伸手去扶那地下的人儿,心里腾腾便是一酸,瞧人家那手,当真莹如冰雪,酥如醴酪,这么软软嫩嫩地往自己手上一搭,真好像是奶油酥浇在黑馍馍上,好不自惭形秽。那“好妹妹”再一抬头,颜如语只想捂了脸去,时至今日她才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那已经是何等的皇恩浩荡。

这样的美人,不送于帝王将相谱一段佳话,真是国家之大不幸,曾家之大不幸啊。

牢骚满腹又能如何,婆母大人有云,为妇之道,不可善妒。审时度势地落落泪伤伤情也就算了,再多言,就失了大少奶奶的体面尊严。

这鲜溜水嫩的小美人儿才一十六岁,人好,名字也不错,叫做莫水窈。

韩退之有言:不平则鸣。

颜如语心中有大不平——她嫁进门,三吆四喝冷嘲热讽,莫水窈不然,人人赞她俊俏;她晨昏定省孝敬公婆,莫水窈连门都不出,婆母也不见怪,只笑儿子还年轻;她勤习针凿女红,莫水窈吟诗作赋;她三更即起五更梳头,莫水窈却日上三竿娇滴滴道从此君王不早朝。

妇道妇道,是为妇之道,难不成美妾就可以不守?颜如语本来就已经大大不快,现如今,更是心中积郁,怒火中烧。

如果不是莫水窈太过分,她即便心里不舒坦,也绝不至于发作出来,但是这一回莫水窈实在欺人太甚了,竟敢趁她不在闯进房来,说是小猫叼了戒子钻进屋,要找一找。颜如语匆匆忙忙赶回来,正看见莫水窈弯腰看一口密密封锁的小箱子,敲敲打打地随口道:“姐姐这是什么?好生严实呢。”

颜如语怒不可遏,抓头挠脸地将莫水窈赶了出去,只是这一闹,被曾大少爷好一通训斥:“她不过好奇摸摸箱子,又不曾打开,你疯疯癫癫象什么样子!”

颜如语丢尽面子,下人面前也失了身份,不少见风使舵地开始巴结新少奶奶,只有话梅还忠心耿耿,有一句没一句地劝:“大少奶奶何必这么仁厚?难道我们还没法子整治那个狐狸精?”

颜如语摇头,用粗粗胖胖的手指抹去眼角的泪,叹口气,不说话,被问得急了才悠悠叹口气:“抢?抢回来也已经不是当初的曾九霄了。”

她开始发呆,愁苦,常常一两个时辰地看着窗外,即便有人讽刺几句,也充耳不闻。

相夫不成,颜如语把全部心思投在儿子身上。

熙官聪明又懂事——只可惜,这孩子未免太“懂事”了点,有一回鬼鬼祟祟地拉了她去花园看,结果看见自家夫婿和莫水窈在花丛下滚在一起,莫水窈一条腿勾在男人腰上,活像一只剥了壳的小虾米。

曾九霄恼羞成怒,一记耳光,打落夫妻十年恩情。

颜如语想,这妇道,我,怕是守不下去了。

想想十年来,丈夫不喜公婆不屑,自己究竟何错之有?不过是刚入门时不懂规矩,言辞粗俗了些,行止亲昵了些……再有,就是被苏夫人一语道破,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苏知府的千金,只是半路收下的义女而已。

本以为为妇之道大同小异,嫁进人家就应该遵循,没想到这深深庭院非她所能明白,昔年自己一时欣喜亲了丈夫一下,便被婆母大骂,罚跪三日——今天这光天化日的,一对男女在花园野合,却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原来……妇道这东西,也是运用之道,存乎一心。

颜如语只管倚着门槛出神,却见莫水窈打扮得仙子一般,大模大样从门前经过,身后抱琴的,提盒的,小厮丫头跟了一群。

“这是哪儿去?”颜如语随口一问,立刻自悔失言。

“少奶奶,咱们这是去罗将军府上,罗三少请了大少爷赴那个三春诗酒宴,罗家三少今年大手笔,给女眷们也单开个园子——”那个小厮正说得眉飞色舞,忽然打住了。月亮门处,曾九霄微微笑着看了颜如语一眼,大步走来,虚挽着莫水窈,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青袍玉带紫云襟,倜傥利落宛如当年,只是……自己已不是那个身边人。

“爹爹!爹爹!”熙官从颜如语身后挤出来,一把扯着父亲的袖子:“我也要去,你不是说罗三叔会教我武艺?”

曾九霄弯下腰:“先生今儿教的书,温了没有?”

“温了温了!”小孩子也不知不觉学会了些父亲的跋扈之气:“不信我背给爹爹听!”

“我曾九霄的儿子,还能错了不成?”曾九霄大笑起来,“水窈,你带着熙官,我们走吧。”

“多谢爹爹!”熙官一蹦三尺,忙牵了莫水窈的手,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回头挥挥手:“娘,我玩儿去了!”

“去吧……”颜如语的唇际无力地吐出两个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字,木然地挥了挥手,只是儿子并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她的手在半空举了好久,直到话梅忍不住了,抹着眼泪去摇晃她,她才恍然大悟。

“少奶奶!”话梅轻轻哭了起来:“咱们怎么就这样了呢?”

当年话梅只有七岁,是四个拨过来服侍的丫头中最小的,那时候颜如语每天忧心忡忡,目光跟着她在屋里转来转去,直到有一次话梅费力地端了一大盆热水,颜如语心疼地接过来:“小孩子家怎么能做这个?太不象话了,给我给我。”

很快就证明了,不象话的不是小丫头话梅,而是这位不懂礼数的颜夫人。

颜如语一直在付出代价,四个丫头里,最大的那个被拨到别的房,过得不好,常常挨打,颜如语心疼得直抹眼泪;第二个打发嫁了出去,颜如语哭得天崩地裂众人侧目;她软语哀求夫君帮忙好生照顾剩下两个小的,曾九霄想来想去决定把最漂亮的那个收了房,这下颜如语一哭二闹天下大乱,丫鬟走得含冤带屈,也是从此之后,夫妻渐渐冷淡了下来。

话梅……怕是也快要被嫁出去了吧?又能做什么?

堂堂的曾家大少奶奶,已经是自身难保。

夜,渐渐深了,颜如语睡不着,倚枕望月。

忽听“扑棱”一声,这声音好生奇怪,像是从西边院墙传来。

颜如语正准备喊人,想了想,一个人向院墙边走了过去——只见墙根下,花丛中,隐隐约约有一团黑影。

颜如语警觉道:“什么人?”

那人断断续续:“求奶奶别喊……是……是我。”

居然是莫水窈,她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靠,酥酥白白的左手正捂着左肋,右手撑在地上,抬头,满眼哀求。

天作孽犹可饶,自作孽不可活,平日也不知欺侮这少奶奶多少次,这一回算是犯在她手上了。

颜如语默默站立片刻——这片刻好似半生之长,她撕下块裙裾,上下勒着伤口一扎:“先去我房里,走。”

话梅正靠在椅上打盹,略略有些惊醒,正要揉眼睛开口,颜如语一指虚弹在她后脑,话梅立时酣然睡去。

“你……你是什么人?”莫水窈亲眼看见颜如语点穴功夫,这手凌空制穴,绝非泛泛之辈所能为。

颜如语面沉如水:“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是什么人?”

莫水窈憋得满面通红:“姐姐,瞧在夫君分上——”

“住口。”颜如语神态间自然而然带了丝狠色:“别喊我姐姐,你要是跟我讲规矩,你这样子翻墙而入,我就该喊人把你捆了报官。”

“好。”莫水窈正色,拱手道:“泰安东岳剑门下末徒莫水窈,敢问侠姊尊姓大名?”

“东岳剑?”颜如语苦笑着摇头:“真想不到你居然是李嵩门下,也罢,既然是侠义道上的,我救你一回便是,至于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

撕开衣襟,只见莫水窈细细腰肢上有个斜刺的血洞,也不知什么歹毒暗器打入体内,血肉模糊肿胀,流血倒不多,颜如语仔细看了两眼:“是勾魂笔,幸亏你轻功不错,半空中兀自有腾挪余地……是什么人?他……他知道此事么?”

莫水窈摇头:“他怎么会知道……我苦心孤诣嫁入曾家,不过是为了这一天而已。”

颜如语轻轻握拳,又松开,只顾回头打开一匣胭脂,轻轻提了上头一层,露出下面白玉般膏药来,屋内顿时满是香气;又取出一枝簪子,旋下簪头,倒出些暗红粉末来;最后摘下大襟上一颗纽扣,除去外头绸布,取出颗龙眼大小的丹药。

莫水窈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一个粗笨妇人的房内,有如此门道。颜如语瞪她一眼,回头又取出根簪子,从里头细细拔出一根银管,挑了些膏药,微微在火上一烤,抖手刺入莫水窈腰间血洞内,好一会儿,才有黑血淋漓流出,带黑血转紫,紫血转红,颜如语才敷上止血药粉,将丸药递过去:“你运道不错。”

眨眼间,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又消失得干干净净,颜如语低头笑:“这套家什还是三年前高价从沽义山庄购来,沈南枝曾笑话我,说倘有一天用不到了,她半价回收就是……没想到,没想到,唉。”

莫水窈低头道:“姐姐,我不知道你也是……”

颜如语厉色道:“我若不是江湖中人,你就可以夺人夫凌人妻了?同为女子,恃强凌弱,岂不比男人更加混帐!”

莫水窈只觉得伤口麻木消失,开始剧痛,知道是药物发作,心中又惊又喜,但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颜如语,只好道:“此事一了,我立刻离开曾家。”

颜如语摇头:“你走又如何?罢了,好歹我救你一回,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莫水窈刚要回答,就听大门外车马声嘈杂,好像一群人急奔而回,随即就是砰砰地拍门声。

颜如语一口吹灭蜡烛,指了指床底,莫水窈急道:“姐姐,床下怎能藏人?”

颜如语轻声道:“靠墙处有个三尺深的洞,推开板子就是。”

莫水窈依言俯身钻进床底,忽然一阵不寒而栗——她好端端的,在床底挖个洞干什么?

这地洞不深不浅,刚好藏一个人,也刚好埋一个人。

砰,一脚踢开隔壁房门,然后第二脚便踢开了颜如语的门。

“如语,你可见到水窈了?”曾九霄慌慌张张地问,白白的额头上满是细汗,好像欲言又止。

“不曾”,颜如语一脸的惺忪睡态:“出什么事了不成?”

曾九霄欲待开口,又扯下脸,急急踱了两圈,举步便向外迈,刚走出一步又回头:“唉,想来水窈也不会找你,但……你若见她,无论如何不必声张,偷偷儿知会我一声。”

颜如语心里不痛快:“怎么,外头人家都找上门了,还不能让我知道?”

“咳!你知道又有何用?”曾九霄急道:“那、那春晖园中,有人行刺罗三少,身形分明是个女子,事后一查,门窗无人出入,只有水窈不知去了哪里,罗三少那个人,唉,这就跟来要看究竟!怎么打发,你说怎么打发?”

颜如语忙问:“那熙官呢?”

“熙官自然很好”,曾九霄显然不耐烦了:“我的儿子,难道我不会照料?”

颜如语心中一恸,自己母子他当真是半点不放在心上,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办点埋怨那小妖精的意思,也不知怎么的,口中酸溜溜就带了出来:“要真是她,你怎么办?”

曾九霄默然许久:“一夜夫妻白日恩,我总不会难为她。”

外面喧嚣声更重,曾九霄匆忙赶了出去。

莫水窈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小心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