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开始乱扣帽子,这深刻地说明了,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表忠心的时刻到了——“臣誓死追随陛下!”

“哼!”

她闭紧嘴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做哑巴最安全。

李慕决定见好就收,硬生生把顾小七吓得浑身发颤,他也有些过意不去,但面上仍是冷凝,颇有帝王气度,“顾爱卿,你说此事当如何?”

苍天啊,明明是他无理取闹,到头来却还要问她怎么处理,她要是知道也不必惊出一身冷汗来。小娃娃的脸,三月的天,说变就变,谁知到他又玩什么把戏,她老了,经不起折腾,还是装傻充愣比较保险,“臣……臣任由陛下处置,绝无怨言。”

“顾小七,你得对朕负责啊!”

又负责?从认识这小流氓开始,她已经被迫对他负责无数次了。“是是是,臣负责,臣全权负责。”

李慕跳下床来,勾搭着顾南风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低声问:“你跟朕说说,周沐是谁呀?”

“呃……那是我家后院养的小猪,微臣看它虽为家畜,却自有一番风流气度,俯仰之间着实不凡,便为它起名周沐,这不过年呢,正要宰了周沐做红烧肉吃。臣觉得,臣定是久未沾荤腥,夜里饿得慌,尽想着周沐身上肥嫩的五花肉了。”

李慕一听,乐呵得很,原来不过白忙活一场,假想敌是只频临死亡的肥猪,没什么可怕。不曾往深处想,自己可是被当做五花肉一顿乱啃。

顾南风看着李慕一会雷霆大怒,一会嘿嘿傻笑的样子,忽然感慨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经不起年轻人这般那般地折腾。

好不容易早起,李慕又令人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根金灿灿的大金簪子,放在手里甸一甸,没有一斤也有八两,要真插脑袋上,真有可能把她压傻了。可皇上赏赐不能不要,于是乖乖谢恩,告退,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谁知出门拐弯,就遇上张岁寒领着一群宫女在御花园里神神秘秘不知捯饬什么。她本想绕开了走,谁知张郡主眼神极好,早早发现她,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请安问好。

张郡主像是在晒茶,却又不是,她手里可都是奇形怪状的物件,近看了才知,原来都是蝎子蜈蚣蛇虫鼠蚁,五毒齐聚,更有不知名花花草草无数,想想也不是什么好物。

顾南风忍不住犯恶心,真欲告退,张岁寒便不屑地瞄她一眼,见她一脸痛不欲生,更是趾高气扬,下巴扬向天,“看你那想知道又不敢开口问的傻样,本郡主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这是在炼毒呢,独步天下杀人无数无药可解的天下第一毒!等我炼成了,第一个塞进程牧云那小子的臭嘴里!让他浑身溃烂而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是是,郡主神功盖世,一统江湖,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张岁寒继续仰天长啸,但在她的内心深处,觉得顾南风这人还算上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本郡主封你为左护法!领五千教众为先锋,杀那程牧云个片甲不留!”

汗,原来张郡主的梦想是做魔教教主,果然,极其远大。

教主大人又抓三两只蝎子,一大把白兰草,塞进手中陶罐子,捣碎了,挑出来粘糊糊一大团,送到旁边一名小宫女眼前,“快,你,快为本郡主试药。”

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扑到在地上便是一顿狂哭。

张郡主指指两旁太监,“你们俩上去,把这贱人的嘴巴撬开!”

顾南风欲哭无泪,有心相帮无力回天,趁着张郡主教训人的当口,招呼也不打,一溜烟跑了。

却不知她的形象因此在张郡主心中大打折扣,险些丢掉左护法的光荣职位。

心底里无限同情程牧云同学,实在是……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表达顾南风对他的怜悯之情。

天来的真是快,顾南风还沉溺在长期冬眠的自然规律中不能自拔,外头便已是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另一番新天地。姑娘们一个个捏着轻罗小团扇花丛间追逐嬉戏赏花扑蝶。顾南风仍是穿一件半新不旧的暗蓝色袍子,在宫中疯狂追逐华丽风格的男男女女间,倒显得不伦不类不三不四——此乃顾夫人原话,晚间吃饭时她对顾南风的穿衣品味十万分地嫌弃,只道她穿得连府里二等丫鬟都不如,出了门,千万别提自个姓顾,免得给家里丢人。

顾南风默默扒饭,是是是对对对,胡乱答应一通。倒是顾文博一反常态地出声参与讨论,“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嗯?两个女人双双停下筷子,好奇张望。顾夫人志在必得,而顾南风却有不祥预感,顾文博从来道行高深,一开口便如洪水猛兽天灾人祸,当然,被灾难侵袭的人,永远是她。“如此更显得为父为官清廉,家人简朴自律,在皇上面前留个好印象。我儿想得周全,甚好,甚好。”

顾夫人一脸,看吧,其实我更厚道的表情,企图给与她些许精神安慰,顾南风本就穿得灰溜溜,在双重打击之下更显颓败,只可惜,在座诸位无人同情。

唉……

第二日她在顾夫人的勒令下不情不愿地套上一件嫩绿外衫,临出门时听顾夫人感叹,瞧瞧,多有春天的气息呀。

顾南风随即带着一身浓烈而鲜活的春日气息,扑向春得几乎要叫出来的皇宫。

最惨是遇见大长公主,取笑她,“我当是谁,浑身绿油油好似青菜埂子,原来是顾家的,昨儿瞧你可不是这样,我猜定是你娘亲逼的,她那人,打小就这样,不是穿红就是戴绿,这么些年了也不改改。”

顾南风心底里点头一万次,但面上仍要敷衍过去,为母亲辩驳几句。

大长公主掩嘴笑道,“得啦,我与你母亲从小一块长大,她什么样我能不清楚么?”

顾南风极其坏心地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顾夫人,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平日里素来以修养良好气度雍容为傲的顾夫人当即拍案而起,出口成脏,“去她奶奶的穿红戴绿,她以为她平日里穿得尼姑似的素净便是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美了?再没也跟挂孝似的,晦气!红的绿的怎么就不好看了?我偏偏就爱。”说着拉了拉顾南风,上下左右欣赏一番,“这绿得爽脆滴露,映着开春时节山花烂漫,怎就不好了?说得仿佛全天下独独她一人知何谓穿衣。她那人,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谁都甭理她,过不多久她便清净了。”

顾南风就此对顾夫人的彪悍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世上敢开口骂公主挂孝的,独她一人尔。

再说班集体新同学,不知是因为初来乍到需要保持低调,还是个人性格使然,李然小朋友在长达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一直保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发呆的游离状态,小眼神里装满了寂寞的腔调,大约是传说中的文艺男青年闪亮登场,行踪诡秘,飘忽不定,在顾南风死皮赖脸的搭讪下仍然保持着每天说话不超过十句,每句话不多于五个字的记录。

由于程牧云这死小子被他爹以权谋私外派到荒山野岭拉练,没有他捣蛋生事的日子里,李慕与顾南风是如此寂寞难耐,于是打起赌来,看看谁有本事有运气能让李然主动开口说话。赌注是张岁寒的一大把头毛——谁输了谁就要半夜潜进慈宁宫偏殿,把张岁寒剃成秃子。

这事听起来恶毒了些,全然是李慕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成果,顾南风这个老好人竟也点头同意,实在是因为这两人对张郡主的讨厌情绪在三天前双双达到了顶点,虽然原因和心态不同,但疏通同归,本质意思是,李慕与顾南风蛇鼠一窝,一丘之貉,终于聚在一起开始了邪恶的盘算。

事情的起因还要回到三天前,那日春暖花开,百花齐放,张郡主难得好兴致,梳妆打扮粉墨登场,为了达到一枝独秀的效果,甩开了众随侍,独自一人游园踏青。

张岁寒大约是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看得头晕,羡慕每每佳人出场时漫天花雨笑声泠泠,惊天地泣鬼神的惊艳比比皆是。张郡主自认是赛过西施,气死貂蝉,远胜昭君,傲视玉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代佳人,只可惜她震慑众人的标准最多只达到亲王级别,还未有机会来得及让皇帝为她疯狂一把。

由此,心机女宫斗女张岁寒打听清楚了李慕下课时将要经过的路线,特地在御花园小径里等着,眼前正好一块广袤青草地,绿意盎然,□繁茂,恰好衬着她今日胭脂红百纱裙,红绿对比,招摇而鲜明,再加上她的绝世容貌,任是瞎子都要睁开双眼以残缺人生中唯一一次复明的机会,瞻仰她那不忍淬读的美。

独孤求败一般的绝代佳人正想象着当李慕从远方走来,她轻笑着娇羞地奔向绿莹莹的草地,与花朵,与春风,与蓝天,与大地,与斑斓的彩蝶,与飞翔的小鸟,一同追逐嬉戏,一同感受这春的美丽与她的芳华——真是……她微微有些羞赧,捧着绯红的脸颊,娇羞地扭动着有些丰满的身体,头上琳琅发饰叮叮咚咚互相打闹。万一李慕就此深深将她爱恋,除了她,眼中再容不下别的女人,费尽心思排除万难地要立她为后,她当如何?而她,是决不愿将一生消耗在寂寞宫廷,她要展开自己的翅膀,如鸟儿一般飞翔,让更多的人领略到她飘渺如仙的美。但如果,李慕不愿放手,就此将她强行囚禁在宫中,该如何是好?不不不,她要的不是这样霸道而强势的爱,她不要——————

正想着后续发展呢,便听见远处爽朗笑声,李慕李然顾南风一行三人穿过月牙门,说说笑笑地渐渐走近了,这说笑的人里头自然不包括始终玩深沉的李然大人。

张岁寒心如擂鼓,一步步数着,近了,近了,就要到了。她心中大吼一声,来吧,土包子们,让你们看看眼界见识见识什么叫绝色美人!

而李慕自打进了园子一眼便瞧见了红通通的张岁寒,她盯着他的眼神如此痴狂,让人浑身汗毛倒数,回头看看顾小七,得到一个“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眼神,两人认为此处危机四伏,不宜久留,只余下李然,仍旧满含神情地望着脚尖,不知是看草还是沉醉在自己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的脚尖上不能自拔。

李慕拉拉顾南风的袖子,正准备回撤,还未转身便听见后头一阵瘆人的笑声,好奇地回头张望,立马骂自己犯贱,这情形鬼哭神嚎光芒四溅简直刺瞎众人双眼。

张岁寒手中挥舞着仕女图小团扇,血盆大口竟划出媚笑弧度,一手提着裙子欢快地往前奔跑,一路留下“呵呵呵呵——”银铃般娇羞动人的笑声。

可怜她拖着浑身上下数十斤的家当突然出动,没几步便气喘吁吁,但看着眼前茵茵绿草,她只觉胜利在望,忽然发力往前越出一步,抬头去看李慕,正是一副如痴如醉模样,深合她意,恰是春风得意,却发觉一脚踩空,冰冷的湖水霎时将身体浸透,她还未来得及呼喊救命,眼耳口鼻便都已经被水覆盖,死亡灭顶,无法呼吸。

顾南风呆了一呆,觉得张郡主真乃神人,她难道不知道前面是布满了厚重浮萍的人工湖吗?居然当做草坪就这样呼啦啦地飞奔过去。

这位姑娘的所作所为,每一次都那么令人惊喜。

李慕用拉着顾南风以看热闹的急切心情跑向湖边,蹲着,手拉手围观投湖自尽人员,李然也慢悠悠地踱步而来,蹲着,默默不语。李慕手肘撞了撞顾南风,“你看,她没力气扑腾了。”简直是禽兽,李然喃喃道:“可惜没有吃的。”禽兽中的禽兽。

他们三人自顾自玩,早把跟着的随从打发走,现今就就剩一个小六子在身旁听吩咐,这会已跳下湖救人。却被无时无刻不强大的张郡主死死缠住,远远看过去,两人抱成一团,大有殉情的架势。

顾南风心中暗道不妙,又觉得忽然间头顶光环眼冒金星,莫非考验她穿越女复活技能的时刻已经降临?

天将加大人与斯人也,她本应义不容辞,但方才小心翼翼试了试湖水,实在是冰冷透骨,即刻让人失去往下跳的勇气。究竟是多大的诱惑才能让张岁寒如此欢乐地去死啊!

可是眼看着那两人便要抱团死在一起,最可悲的是,因为张郡主是奔进去而不是跳进去,所以距离岸边只有不到一尺远,这样都能死人,也实在太丢脸了点吧。

顾南风拉着李慕,李慕拉着李然,三个孩子又一个拉一个地跑到张岁寒落水处,顾南风回头对李慕说:“你得用力拉住我,不然我也得陪葬。”李慕点点头,又用同样的话嘱咐李然,李然同学打了个呵欠,惫懒模样实在让人放不下心,“知道了,会努力的。”

李慕护短,“小七,拉不住就算了,死了就死了呗。郡主有百八十个呢。”接下来的话他觉得有些难为情,只好咽回肚子里——顾小七可只有一个。

顾南风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借着李慕的力,抓住张岁寒的头发猛地一拉,连带着那被她抱死的小六子,总算让她靠了岸。七手八脚地把人拖上岸来,张岁寒已经像死鱼一样,仰躺着,半点动静没有。李慕踢了踢张岁寒,咕哝道:“莫不是死了?枉费朕好心帮忙,小七你看,朕都出汗了。”

李然说:“力气用多了,有点饿,传膳吧。”

顾南风遵照急救手册,先排水后人工呼吸。

李慕惊诧难言——天哪,顾小七居然亲得下去!突然间惊觉,天哪,天哪,天哪,那是朕亲过的嘴,居然碰了张岁寒,有毒的!

李然——看起来很恶心哎。

张岁寒很配合地咳了一声,顾南风正准备接受喝彩与掌声,迎来的却是张岁寒彪悍而响亮的大耳瓜子,她一时被打得懵了,只呆呆地看着张岁寒不断开阖的嘴唇,唯一的念头是——张岁寒的脸被湖水泡过之后好像瘦了点,难道是热胀冷缩的原理?

“淫贼!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下作的奴才,竟然敢轻薄本郡主!来人哪,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顾南风瞠目结舌,张岁寒说得不错,在皇宫里,顾南风就是个被抽了耳光之后,只能捂着脸默默垂泪,最多再加上愤恨的眼神。尔后继续任人宰割。

可是她未料到的是,还未等李慕仗义执言,李然就已经默默地不动声色地一脚把张岁寒踹进了水里。

小六子认命地再次跳进水里救人。

李然摸摸顾南风被抽红的脸颊,感叹道:“真是个白痴。”

李慕一直很郁闷,他不可自抑地纠结于顾小七究竟为什么要嘴对嘴给张岁寒渡气,虽然知道此乃情急之下无奈之法,但顾小七实在太不自爱,那样漂亮的嘴唇,居然义无反顾地往张岁寒那个浑身散发着恶鬼气质的女人嘴上贴。实在太令人失望,辜负他对她一片……究竟他对她是什么样一颗心,他自己也闹不太明白。

最可恶是李然那小子,平日里装傻充愣,却深谙该出手时就出手的道理,趁他不备,一脚先出,轻轻松松做了惩奸除恶的大英雄!

再看顾小七被李然迷得那个傻呆呆的样子,想起来就要气破肚皮。顾小七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的,最多可以分给程牧云一点点,有他李然什么事?果然大家都喜欢小白脸,其实自己长得也挺好,唇红齿白,面目清秀,只不过有点胖,该减减么?大不了今晚不吃……还是吃一点点意思意思,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减肥呢。

李慕这厢脑子里千回百转,顾南风却处于放空状态,只觉得李慕像是看叛徒似的望着她。对于被抽之后不能还手的情形,她实在不熟悉,换了周倩,她早就抡起袖子扑上去,先两巴掌扇晕了再说,但现在可不是人人平等的世界,张郡主落水事件已经很难摆平,真打起来倒霉的还是她,现今而言,她身为男人,纯爷们,自然拉不下脸来同女孩子家计较,她已然具备做男人的自觉与风度。

只是被骂白痴,她还是比较郁闷。

由于脸被抽得没办法见人,顾南风同李慕告了假,对于张郡主差点淹死这件事究竟如何处理她心里没底,想破头也无法,不如回家好吃好睡的等死。

肿着脸回去,府里人各有盘算却又讳莫如深,几个姨娘面上虽是关切之色,但暗地里只怕是乐得敲锣打鼓满街招摇——瞧瞧,平日里人人都将她当做宝贝疙瘩似的哄着护着,尽赞她小小年纪才智过人,将来定能光耀门眉,可现如今这灰头土脸的样貌,看着真是大快人心,多半是做错事被皇帝掌嘴,想想便觉得痛快,不就是儿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该被抽还是被抽。

顾夫人此番倒是十分仗义,对着家中围观人群说:“谁再多看一眼,扣一个月月钱。妆缁丰厚的尽管来,我数着呢,绝不短了你的。”

三姑六婆们适才悻悻然散了,出门时交头接耳偷着乐,吃了蜜一样高兴。

顾南风无奈,浑身无力地瘫倒在软榻上,痴痴望房顶。

顾夫人一边为她上药,一边听她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通。顾夫人摸着女儿肿的老高的脸颊,一阵阵心痛,心道这张郡主好歹是个姑娘家,手劲怎么就那么足呢?真够恶毒。

“那张什么什么破郡主这辈子没救了。你看,一般来说,长的好看的姑娘,长辈们便夸她漂亮,长得不寒碜了点的呢,我们就夸她有气质,至于你呢?勉强算是个善良的孩子。可那谁,连善良都称不上,又丑又蠢脾气又坏又恶毒,她要是我闺女……不,这太可怕了,还是不要设想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总之呢,人贱自有天收,你且看着,她得意不了多久。兴许明儿就被蒙古野人看上,送过去和亲,你知道,番邦人的眼光都十分独特。”

顾南风笑得无奈,“您不是说只有失败者才喜欢说这些无用的诅咒吗?”

顾夫人点着顾南风的鼻子说:“你娘亲我同神仙佛祖私交好得很,要收了那臭丫头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顾南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牵扯着嘴角酸涩疼痛,这笑便变得有些狰狞,“我这才知道,原来母亲是天女下凡,那我岂不也是个小天仙了?找个空闲时候,咱们一块上天庭瞅瞅?”

“谁说你是仙了?你那小样就是做不了人也成不了仙,是个天地不容的小混蛋。”

看来,即便是在外头受了委屈,一样逃不过顾夫人的毒蛇,顾南风默默垂下头,小声嘀咕,“我是小混蛋,你就是小混蛋他娘。”

“小混蛋你可别太抬举自己,谁说你是我的孩子?你就是风雪天里仍在咱府门口的,我瞧着这孩子乌漆漆似一团煤球,我要是不收了她,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估计就要饿死在冷风里,阿弥陀佛,我便只好发发善心了,谁知到是这样……只恨自己手贱……”语毕幽怨地望住顾南风,仿佛全都是她的错。

顾南风在软榻上滚一圈,背对她娘,“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您还要折腾我,有你这样的娘嘛?”

顾夫人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亲,笑道:“还真是小气。以后这样的事你可别再掺和,死了就死了呗,能怎样?即便是她爹荣王爷也是个窝囊废,有什么可嚣张的?小时候还不是一样被我打得满世界哭鼻子告状?”

回头嘱咐张嬷嬷,“今日是柳桃家的出门采办吧?让她给镇国公府大长公主带句话,就说让她仔细着点,别把事情闹严重了,逼得我亲自上宫里头收拾那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狗屁郡主。”

汗,又说脏话。顾南风再滚回来,深深将顾夫人凝望,满眼皆是崇拜之情。

顾夫人很是不屑地摆摆手,“不要太崇拜你娘亲我,我实在很忙,没空估计你们这些狂热的追随者。”

就此,顾南风开始专心享受工伤假期,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听顾夫人唠叨训话,张嬷嬷收拾下人,还有谢先生像得了忧郁症,长时间呆呆喝茶,一言不发,这又让她深刻地领会到果然是春天来了,先生都开始明媚忧伤地思春。

张岁寒的事情似乎没了尾声,不见她大吵大闹也不见太皇太后降罪追究,五天过去了,一切平静安然,让顾南风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兴奋,镇日里上蹿下跳不消停。这日顾夫人难得好兴致,取了针线来绣个花样子,顾夫人的绣活并不十分好,可说是笨拙得很,她自己也觉着尴尬,一个劲把顾南风往外赶,顾南风好不容易发现女王的缺点,怎么肯离开,一定要看个尽兴,笑呵呵死赖着不走,见顾夫人收线,她便将剪子递上,谁知顾夫人发窘,眼神不知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抬手一甩,那剪刀尖就戳进了顾南风的手指,鲜血丝丝往外冒。

顾南风先是一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哇哇喊痛。

而顾夫人的第一反应竟是,太好了,终于找到事由做点别的事情。女王心底里还是有那么点愧疚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不能表现得跟后妈似的恶毒。于是顾夫人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为顾南风伤口包扎的工作里,一圈一圈不知疲惫地往顾南风中指上缠,最后缠到畸形,像是随时随地手里戳着一个大白馒头。

可是顾夫人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美不胜收,“怎么样?不疼了吧?”

顾南风看着母亲亮晶晶的期待夸奖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好吞回肚子里,点点头讪笑道:“挺好的,吃得很饱的感觉。”

顾夫人不禁赞叹,“简直是艺术品。”

顾南风实在受不了顾夫人如同看待亲生儿子一般狂热地盯着她手上的一大坨乱七八糟的白纱布,正准备开溜,门房就来报,宫里来人了,催她复工呢。

收拾行装,蹦蹦跳跳上班去。

幸而李慕已经想通,反正他是皇帝,要什么人没有,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漂亮的侍读多了去了,谁差她一个呢。

顾南风却是很心安,因为没有再被李慕当做叛徒对待。而她进到上书房时,李然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听见响动便起来,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小模样楚楚可怜,惹人疼爱。不知他这几天有没有受罚,她傻傻咧嘴笑,挥了挥手说:“你还好————吗————”

李然确突然抓住她手上的手,一口咬在纱布上,边咬边嚼,眼神里充满了怨念,“你带了棉花糖为什么不给我吃!顾小七你太坏了……”吧唧吧唧,津津有味,口水糊了一地。

她脑后一滴大汗,李然露出小虎牙,还在绝不退缩地啃咬,李慕小跑过来,惊奇道:“他干嘛呢?”

“吃。”顾南风已经从最初的惊诧转为无可奈何的淡定,“你说他刚才说了几个字?”

李慕想了想,“挺多的。”

顾南风面对李慕,定定道:“陛下输了,准备好今晚去给郡主剃头吧。”

李慕对依然迷惘的李然嗤之以鼻,“什么嘛,原来是个吃货。去就去,朕岂是食言而肥不讲信用之人?”又凑到她耳边,贼兮兮地说,“那晚上咱们可要睡一处啊。”

顾南风很想说,拜托,你到底是皇帝,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笑的这么猥琐。

李慕突然间有很开心,虽然今晚要冒险潜入慈宁宫,但是……嘿嘿……

李然终于把嘴里的纱布“呸”一声吐出来,湿淋淋沾满了他的唾液,他咕哝一声,“不好吃。”便就继续趴下睡觉。

留下顾南风捏着仿佛好像有那么点发臭的破布条,与李慕相顾无言。

李慕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吃过饱饭吧。唉……”

顾南风道:“是啊,咱们以后都对他好点。”

李慕深以为然。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子时更响,全体肃立。

因慈宁宫与上书房离得远,晚间在慈宁宫用过饭,李慕与顾南风便赖在李然房里不曾离去。李然早已经睡死在床上,子时一到,俩人抄起家伙,从窗户爬出,寻寻觅觅往张岁寒房里去。

要说夜里的皇宫,处处都透着一股阴森诡秘,让人不由得心颤,如芒在背。心里正发寒,突然耳际温热,那人,不,那东西无声无息贴上来,“是去御膳房偷吃的吗?”

顾南风被吓得面如纸灰,惊叫声还未出口就已经被李然捂住嘴,“嘘,把人都吵醒就没得吃了。”

她惊恐地望着他幽灵一般苍白的脸,点头如捣蒜。

李慕不耐地拉开他,板着脸训斥道:“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朕可没时间陪你玩,我们俩这是要去杀人,杀人哪!”

不知李慕是企图用杀人这样在他看来非常严肃的事情吓唬住小堂弟,还是他当真觉得,剃头不如杀人干净省事。

李然问:“杀谁?张小胖?”

李慕答:“不,是张大胖,张巨胖,张超级胖。”

顾南风默默无语,皇帝陛下,你自己也不瘦啊。

李然看了一眼顾南风,仿佛在说,又是你这个白痴想出来的白痴主意。她连忙往李慕身后躲,被个小屁孩鄙视再三,她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厚脸皮的功力还未修炼到家。

李然道:“我也去。”

李慕很看不起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立刻呵责,“不许去!”

李然抱着顾南风不撒手,“白痴,我跟着你。”

她将他从身上扒下来,回头对李慕说:“咱们不是说要对他好点儿吗?”

李慕郁闷地点头答应。

再后来,在三人的团结协作下,张郡主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