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中,别无他法,唯有两眼一闭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外公救命,外公公公公公————”

下一秒外公已大人已高喊着,“有刺客,救驾!”一路解决左右随行侍卫,猛然间踹开门,满脸焦急,演技超群,对空气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贼子!看老夫来收拾你!”随即再对空气打完全套降龙伏虎拳,顾南风看得入迷,躲在被子里鼓掌喝彩,“好好好!外公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唯有李慕似二愣子,当真挡在顾南风身前,唯恐真有刺客前来伤人。

最后一节伸展运动,收——

贺兰老将军的卖艺表演终于结束,观众卖力鼓掌,观众顾因身无分文便将观众李的碎银子翻出来打发这年逾古稀仍要满大街卖艺的老人家。

老爷子神色如常,分毫不乱,拱手行礼道:“陛下放心,刺客已被末将一掌拍死,陛下可有受伤?”

李慕开始怀疑,这世界最不正常的其实是他自己。

老爷子完全不需要任何回应,自顾自演个过瘾,“时候不早,还请皇上早早休息,以免再遇上刺客叨扰,彻夜不宁。”

李慕默默无言,转过背流下几行清泪。

老爷子惊觉自己忘了台词,连忙补充,“朗朗乾坤,竟有贼子行刺,看身手极类蒙古人,只怕是敌军已知陛下驾临太原,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速速回京,以策万全!若陛下一意孤行,要留在前线督战,那末将便只有以死相谏!”语毕决然跪地,颇有粉身碎骨浑不怕之气势。

顾南风惊叹,影帝啊影帝。虽说台词有些突兀,但影帝的个人魅力完全可以掩盖剧本的小小瑕疵。

而李慕则纠缠于到底是他俩有病还是我有病的问题之中,不可自拔。

屋外整个贺兰将军府上上下下沆瀣一气,操起锅碗瓢盆乒呤哐啷过年似的热闹起来,一个个高喊着,“抓刺客啦,救驾啦,抓刺客啦,抓住有热闹看哟!”

一时间锣鼓喧天灯火通明,将军府里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欢乐劲。

顾南风的舅舅舅妈外加无数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小舅妈以强大的八卦精神以及强健的身躯突破侍卫们的层层阻挠,终于进入核心区域,眼见一扇破败的门就在眼前,却在咫尺之间被老爷子隔空一掌通通拍回来。憋得一个个乌啦啦大呼无趣。

他家七舅舅锲而不舍,扒着门缝偷偷看上一眼,回头兴奋异常,高喊着,“咱们家要出男皇后啦!”一家子人完全不觉得此话诡异,人人双眼放光,噼里啪啦放弃鞭炮,普天同庆。

七舅母仿佛亲眼所见,即刻说:“哎呀呀,我就知道咱们家小七不寻常,平日里不说话,谁知是闷声发大财,一不小心勾搭了……啊,瞧我这张嘴,是吸引了当今天子,你说,是不是皇上微服出巡,他俩一不小心看对了眼,一不小心把生米煮成熟饭,而正当奸*情发生的时候,公公突然冲进去棒打鸳鸯……”

各位舅母道:“公公就爱坏人好事。”

“你们都小声点儿。”舅舅们对亲爹极其畏惧,但摆在眼前的热闹没看着,着实遗憾。

舅母们异口同声地吐槽,“热闹不给看热闹,还要拆散一对好鸳鸯,啊不,鸯鸯!”

人人都苦恼,“公公什么的,果然最烦了啊……”

“谁敢背地里说老子坏话,都不想活了不是?”老爷子再次横空出世,叉着腰站门口,睥睨一家子三姑六婆碎嘴女王。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个个嚣张气焰瞬间扑灭,捂着嘴摇头,“咱可什么都没说。”

老爷子换双手叉腰为单手叉腰,扬起下颌,“哼哼,算你们识相!不是说了最多只许冲到院子里,越界者斩吗?还敢往里冲,老兔崽子们不把你们爹放在眼里了是吧?任务完成还不给我都滚回自己被窝里睡觉!”

公公太坏了!舅妈们一跺脚,泪奔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围观群众都散了,终于轮到主角们秋后算账,老爷子进门就是,“陛下,您还在呢?末将护送你回房可好?”

李慕不出声。

老爷子继续说:“或是陛下归心似箭等不急想要立刻启程?那也好,回程的车马干粮早已准备好,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即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顾南风适才发觉,从进门起到现在,老爷子半点笑容没有,已不似从前开玩笑时半推半就的乐呵,他是真生了气,连皇帝都敢冒犯。

李慕这样被半点情面不留地人赶着走,面色阴沉,却因理亏在先,不好发作,只转身坐在床沿,宣告似的强行把顾南风按进怀里,闷声说:“婚礼朕不看了,全交给将军去操办,明日天亮朕便启程回京。不再叨扰将军。”

老爷子铁青着脸,这下连客套话也懒得说,径直退到门口,“陛下,请。”

李慕临走前仍咬她耳朵,阴森森警告,“你等着,顾小七,有你倒霉的一天。”

顾南风没心没肺,胜利当前哪还想其他,笑嘻嘻摆手告别,“陛下慢走,有空常来玩。”

李慕道:“那是自然。”

顾南风甚是担心,“不然,我还是给陛下找个姑娘陪您一晚上?”

李慕冷笑,“好啊,你尽管试试看。”

不怕死的顾南风当即道:“试试就试试。”

“多说无益!”他被这祖孙俩气得简直要吐血三升,再说下去性命堪忧,还是早早撤退另觅他法。

老爷子在门口狠狠瞪她一眼,口型仿佛说:“白痴。”

好吧,她承认自己今天足够傻,如果不是老超人及时赶到,她只怕贞洁难保。明早周沐便要奉旨娶亲,方才被拖出去也不知是否健在,她想着要不要疯一把,明日效法赵敏抢亲,同新娘子大战三百回合,把周沐抢去孤岛,从此画眉对诗,做一对神仙眷侣双宿双栖。但哪有男人抢男人的道理,到时再加一个李慕,那该多混乱,最可怜她是天然受,一丝一毫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抢回来反而被人压,说出去多丢人,虽然传说中抢来的东西最最好,就是不知抢来的男人是不是也比从前好用。

梦里头李慕搔首弄姿大跳脱衣舞钢管舞肚皮舞,总之什么风骚跳什么,小眼神实在太勾人,猥琐女顾小七奸笑着一个猛扑,扑倒了胸膛半露的舞男李慕,坐在他腰上就开始手脚并用地扒衣服,李慕喊着“不要不要,女王饶命。”她便似打一通鸡血,愈发激奋,哈喇子流满地,“嘿嘿——老娘今天就然你尝一尝欲*仙*欲*死的滋味儿!”说完拉开他裤腰带往天空一抛,搓手笑,“宝贝儿,我来啦,e on,baby!我是技术帝王!”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小受风骚而隐忍的脸突然间变得严肃认真,这让嫖*客顾南风很生气,她花了钱出来玩,当然想干嘛干嘛,想说什么说什么,谁管?还敢不给好脸色,看她一会怎么折腾死这朵小菊花。

“说要让你欲*仙*欲*死呢,小美人!”

那人却冷笑,“朕倒要看看,你这死人妖要用什么东西让朕欲*仙*欲*死!”

她猛然惊醒,李慕讨债鬼一样的脸横在眼前,将她吓得一个激灵,想往后退却发现已经到底,背后贴着一面不断晃动的墙,而李慕的脸也在有节奏地左摇右晃。

她渐渐发觉,天已不是那个天,地也不是那个地,她正置身于一辆行进中的马车内。而比包青天脸更黑的李慕在对面,不,在下面。她如春梦中一样,此人已骑马姿势横坐在他腰上,可怜李慕衣裳被扯得惨不忍睹,腰带还攥在她手里,裤子都敞开,露出结实平滑的小腹,咦,此人居然有腹肌,啧啧,摸一摸,过把瘾……

爪子才伸出去就被李慕一把抓住,离目的地不过一寸,看得见摸不着,教人心痒难耐,李慕却仿佛饮过酒,声音沙哑,“你确定你要摸吗?死人妖。”

她适才知道怕,一边缩手一边讪笑道:“死人妖不敢,死人妖错了。”

李慕却死不松手,紧紧攥住她,令她疼,“跟朕回宫。”

“我不……”

“不然就把你扔在这,荒山野林的,你自己个走回太原城吧。”说话间就要掀开帘子将她扔出去,她未回过神来,人已经打了个滚子重重落在泥地上,原来大雨正滂沱,她衣衫薄,瞬间被淋了个通透,李慕的脸隐藏在重重雨雾之后,冷声问:“到底走不走?”

她呆滞,他已耐性全无,关山马车门,绝尘而去。

而她站在原地,雨滴疯狂,周身冷得发痛。

这可真是春梦了无痕,转眼间郎君已隔着千万重,不见,不见。

难道真的一二一一二一徒步走回城里?这下黎明前的黑暗真能冻死人,也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都体验过一回。

穿

冒雨做一次徒步旅行,或是惨兮兮原地待命,等他突然间良心发现救她于水火?雨下的壮烈,秋风凛冽,她不禁抱紧了自己,缩成一团,却仍是抵挡不住森森寒气。罢了罢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惹他无数次,总有一两回惹毛他,谁叫他是皇帝,她只当自讨苦吃,迈开步子一步一踉跄地往回走,迷迷糊糊也想,装什么装,就这么跟他回宫去,做个贵人昭仪有什么不好呢,人人都盼有朝一日栖高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运气好,再往上爬,到了皇妃皇贵妃,那荣华富贵更似百年一遇洪水猛兽,滔天扑来,谁不晕头转向敲锣打鼓疯狂庆祝。于她,于顾家,甚至于贺兰家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外公和母亲通通旗帜鲜明地反对,她倒是突然间伤感起来,这一次开始命太好,到处遇贵人,一生福泽似乎早早定下,但回头看,一时间却也觉得莫名害怕,仿佛命运的玩笑在远端招手,谁也躲不过。

这一场滂沱大雨倒是令镇日大脑放空的顾南风伤感起来,酝酿片刻,她胸中积郁,欲对天长啸,腹稿都已经打好,一定出口成章,文采风流,谁知一抬头,喊一句:“苍天啊————咳咳咳——”即刻被苍天灌一喉咙雨水,弯着腰,肺都要咳出来。

事事都爱凑一堆,不然哪有热闹看。外公大人正酣睡,周沐已被牢牢看管,有谁来披荆斩棘写童话?身后车轱辘声越来越大,一寸寸碾过来,黑衣禁卫缄默如一,肃穆似一尊尊修罗王,马蹄噔噔,溅一地水花。她被李慕抓出来时仍在被窝里翻滚,身上不过挂一件睡袍,此时早已被雨淋个透心凉,柔软的衣料紧紧贴在身上,纤毫毕现,那腰肢楚楚,不盈一握,李慕挑开车帘,便遇见她咳得通红的脸,他自然不会认为她是吟诗时不小心呛了水,风华绝代无人不爱的李慕同学坚信顾南风因为被抛弃而自暴自弃对雨狂哭,你瞧瞧那小脸蛋,哭得泪水纵横,恰是我见犹怜,他心疼,伸手相扶,谁知她丝毫不在乎,一抹脸,手上的泥水统统糊到脸上,脏兮兮越发可怜,面上仍是笑嘻嘻没脸没皮,“哟,才分手呢,怎么转眼又遇到皇上,人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臣前世往把脖子扭断才能与陛下如此有缘呀。”

她在雨中瑟缩,双手环胸,继续胡说八道,却任他伸出的手在雨中落了空,她面上虽笑,心中却不是半点脾气没有,任谁被半夜抓出来扔在大雨倾盆荒无人烟的驿道上都要被气得发疯,她还能和和气气同他说话,已经很给皇帝面子,不然换别人,早已经暴力反抗。

李慕完全不识相,皱眉,怒气冲冲,发号施令,“上来。”

顾南风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意图敷衍,“今天天气这么好,晴空万里无云……”云字尾音还在口中,老天爷极其不给面子的闪一道惊雷,轰隆隆像是嘲笑,但伟大的万能的老天爷显然没有料到顾南风的脸皮能厚到如此程度,睁眼说瞎话是强项,停都不停一下,任他天打雷劈,她自顾自说自己的,“呃……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如此怡人的风景,错过岂不可惜?我决定好好欣赏一番,散散步回家,有益身心健康。”

李慕扬眉,显然不赞同,一时烦心,懒得同她胡扯,陡然间觉得这人怎么就这么让人烦,恨不得一脚踹翻了她。甚至开始怀疑,之前他到底有多稀罕她,说到底他不过十几岁,能知道情情爱爱究竟如何?大抵不过是对年少时光的怀念,以及全天下唯独顾南风避他如洪水猛兽,令他无法释怀罢了。他爱她?能多爱?连自己都不清楚。

但顾南风认定了他不过游戏,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咽不下这口气,她以为她是谁?

这一回要让她受教训,他的耐性有限,容忍有限。

而顾南风想的却是早早摆脱他,这尊瘟神,一出现便令她头疼脑热家宅不宁。于是甩甩手,顶着疾风骤雨踏上归家路。李慕亦恼怒非常,留一句,“你喜欢走就走个够。”拂袖而去。

天边哪有鱼肚白,都是一层压一层的阴云,滚滚天雷闪,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她哼着《义勇军进行曲》往回走,天知道她东南西北分不清,还好至今未遇到岔路口,不然要扔铜板决胜负,可怜她身上一分钱没有,遇到抢匪可怎么办。

李慕这厮心眼太坏,诅咒他肾亏阳*痿勃*起障碍。

才走五百米,鞋就被冲掉一只,雨势有增无减,眼前的一切都被雨掩盖成模糊的一团,她落魄至此,应时应景地唱起了济公歌,头脑发热,坚持走完两三里路,太原城依旧遥遥无期。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倒下,不过此人安心,一般来说穿越女摔跤总有男主男配及时接应,无一例外地避免了头破血流的惨剧,但这事轮到她便失了准头,滑一跤不算,还一脑袋磕在石头上,看着眼前血流成河,还没来得及哭就晕倒在泥地里,人事不知。

醒来时在不知名客栈,床板硬得让人骨头疼。一张俊俏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细看了看,眼底一片青色的痕,十分憔悴,但一眼望去仍是惊艳,好一个堪比潘安宋玉的俊俏儿郎。

“你感觉如何?头还疼吗?”又回头吩咐人请大夫来,紧紧握她的手,“都是朕的错,朕当时实在气糊涂了,只想着等一等不管你是不是还嘴硬,朕都忍着,横竖依你就是,谁知一回头就见你晕倒,血流了一地,吓得朕心都要跳出来,万幸你终于醒了,睡了一天一夜,怎么样?饿不饿?早早让人预备好了饭食,就等你起来吃。”

这人真不是一般的啰嗦,这情形看着像是附身到某情感经历颇为复杂的小姐身上,看男主角这张妖孽的脸就知道是虐恋情深,两个人纠结来纠结去,巨没劲。

苍天啊,她只想低调地生活,你为何要赐她一张如此颠倒众生倾国倾城的容颜?哦,她可不想做红颜祸水。

见她不说话,那人却是急了,“还在生朕的气么?无妨,等你身体好了,想怎么打骂都行,现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晚些时候咱们再上路。”

她看着他,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茫然而小心翼翼,思虑许久,才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李慕陡然间放大的瞳孔显露他的惊惶,怎么也没料到她竟会如此,是不认他,或是真的脑子摔坏了进水了被雷劈傻了?

“你不记得朕了?”

她呆滞,眼神空洞无光,“你是谁?我记不起来了,我又是谁?请你告诉我,我是谁?”

李慕一愣,表情似活见鬼。

大夫来仔细诊治过,结论是风寒入体外加摔坏了脑子,一时间失去记忆,也许明天就能想起来,也许这辈子都别想恢复,这话听得李慕要把那老大夫拖出去就地正法,吓得六十岁的白胡子老头跑得比博尔特快,一溜烟已不见人影。留下李慕安慰道:“你放心,等回了京城,朕一定召集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诊治,相信朕,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而顾南风仿佛彻头彻尾地变了一个人,泪眼朦胧地望住他,“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将我所有记忆都剥夺,连一点点影像都不留,怎么可以这样,老天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甚至忘记了我的爱人,他若知道我已记不起他的姓名样貌,他的心会好痛好痛,我的心也好痛好痛。”

李慕抱紧了她,心里却在犯嘀咕,爱人,什么爱人?周沐现在已是别人的丈夫,鬼还记得你,你心痛个屁。失忆了更好,早早忘了前尘往事,老老实实跟着老子,严禁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顾南风在他怀里却不安分,哭哭啼啼,“不要,请不要对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提供如此温暖的怀抱,我会害怕,会难过,我的心会惊惧犹疑,请不要这样对我……”

李慕一头雾水。

她拭泪,低声问,“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呢?”

李慕想了想说:“你姓顾,名南风。我是你相公。”

顾南风的嘴角抽搐,好半天才恢复正常,“相公?哦,你就是我相公吗?你真的是我相公吗?”

李慕点头,再点点头。

顾南风却突然间开始疯狂地捶打自己的脑袋,“不,我怎么能这样,我怎么能够轻易就将曾经最爱的人忘却,我怎么能这样对待那些曾经美丽而纯洁的感情,难道这是老天爷对你我太过相爱的惩罚?还是老天爷羡慕你我如诗词一般美丽的爱情?哦,不!我不要,我不要如此残忍地忘记你!”

李慕抓住她的手,却抵挡不住雨点般的拳头通通落在他身上,“小七儿,你不要胡思乱想,兴许明天就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估计想起来就要抽死他。

但顾南风完全将他忽视,“苍天啊,为什么要让我遗忘相公?为什么要让我失去从前的美好?为什么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伤相公的心?为什么要夺走我们的幸福?为什么要将美梦摔得支离破碎?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李慕脑子里像回声一般不断回响着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余音缭绕,久久不绝。

而她突然擦了擦眼泪鼻涕,抬头看他,“对了,忘了问,相公你姓啥?”

“这个……你先休息,其他以后再说。”李慕落荒而逃。

最后,被呼喊了无数遍的老天爷表示自己很无辜。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雨一直下,可说是情意绵绵。

李慕道:“好诗好诗。”

顾南风扑过来,“相公说的是,淫一手好湿不难,难的是淫一辈子好湿。”

李慕道:“诚然如此,诚然如此。”

以上情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心碎心伤的女主角穿着暖融融的小棉袄,在行行进的马车上挑开帘子对雨吟诗,凉风带着雨嗖嗖往马车里灌,冷得李慕抱着炭盆蜷缩在角落,还要时不时赞美她,肯定她,不然就是变了心,移情别恋不再深深地深深地爱着她。

这一路上他被摔坏了脑子的顾南风折磨得如同怀孕,每天反胃三百次,眼看衣带渐宽,面黄肌瘦,她还要时不时变着法子折腾他,不把人逼疯不罢休,这回又靠近了,想不通她哪来这样多的眼泪,一转眼已经泪流满面,羞答答望住他,手指窗外,嗲声嗲气地说:“相公,你看那悬崖上迎风绽放的花朵,是不是仿佛你眼中的我一般,那么纯洁,那么美好,那么令人心生怜爱?”

李慕却是想,天哪,不会要我去摘吧。

谁知她下一句就是,“相公,你瞧,多难得才遇上与我相配的花,相公是不是能够亲自摘下来,为我戴上呢?”

她此时仍穿男装,头发只用一根带子束起来,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还要搔首弄姿故作骄矜,真叫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地。

而李慕简直要去撞墙,皇天后土,他只想一死了之。

那悬崖高得惊人,按说徐毅都攀不上去,更何况是他,去摘花那是完完全全找死。顾南风疯与不疯都一样心狠,横竖要把他往死里整。“这……实在太高……”

“相公!”她似饿虎扑食,猛地往前冲,牢牢抓住他的手,眼神凶狠异常,将他吓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往后退,而她已入戏,不不不猛摇头,“哦,不!相公!从前你是那么那么地爱我,那么那么地珍惜我,我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再从人生哲学谈到诗词歌赋,噢,可是现如今你却连一朵路旁的野花都不愿意为我摘下,是时光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时光!我的心好痛好痛!老天,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残忍,难道仅仅因为我摔坏了脑壳就要将一切统统改变?哦,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要要要要……”

“好吧,这就停车给你摘……”

“真的吗?相公,你是在太爱我了,去吧快去吧,我已经感受到你的爱了,让我们的爱情地久天长!”

再后来李慕一身泥泞落汤鸡一样爬回来,她正坐在客栈天字一号房享用美味佳肴清粥小菜,见他回来时手里还万分小心地呵护着那朵绯红六瓣花,脸上一两道划伤,这孩子老实得近乎傻气,当真为她神神癫癫一句话赴汤蹈火,果真是……有义气!

那花到了她手上,确确实实,顾南风终于承认,这张老脸有些许害羞,星点面红,这束花似烙铁烫手,她急得想将它扔出十万八千里,迫于舆论压力,万般无奈之下夹进一本《沧州异闻录》,当做馆藏珍品。

李慕自然不愿意白白吃亏受折磨,总想着要找回些福利来享用。正好趁着夫妻名义同顾南风挤一张床,夜半无人亲亲抱抱,为所欲为自不在话下。

但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谁输谁赢。

是夜,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压着她,口口声声心肝宝贝地叫着,按住了啃了个过瘾,不料她异常乖顺,不言不语地依着他,令他觉得自己瞬间高大起来,是个真真正正的爷们了。睡得香甜,她忽然将他摇醒,神叨叨说:“你听,有人在同我说话。”

他一惊,以为她撞邪,谁知比见鬼更可怕,神情诡秘地演绎,“是他,是他在呼唤我,他对我喊着,老天有眼,让我还能看到你!吟霜,为我珍重!为我珍重!听到了吗?要为我珍重呀!”

李慕茫然。

她自己个接下去,“不,皓帧!是皓帧!你我这一份心,这一片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鬼神万物都是我们的证人……生也好,死也好;今生也好,来生也好,我都是你的!永远永远都是你的……”

李慕挠头。

半夜三更,演出继续,“皓帧,我们生相从,死相随!午时钟响,魂魄和你相会!天上人间,必然相聚!”说完一个猛子扎进李慕怀里,“相公,我终于想起来了,你我前世已相爱相恋,情定三生,你就是皓帧,我就是吟霜。皓帧,我怎么忍心看着你身首异处,你生我也生,你亡我也亡!既然今生再相遇,就让我们这一对狗男女,哦不,让我们们这一对有情人光明正大地苟*合吧!”

说话间已将李慕扑倒,狂野地撕扯起他的内衫,李慕已然石化,死猪肉一块任她宰割,半晌才回过神来,以为她鬼附身,仓惶逃出去令人连夜去寻道士来,再进屋她却睡得正香,仿佛前一刻惊悚的咆哮不过是他的幻觉,他后半夜冥思苦想,决心再也不跟这个脑子有毛病的顾南风睡一处。

往后几日,摔坏了脑子间歇性发疯的顾南风倒也安生得很,大多数时候沉默,在车里闭目养神,实际上是终于折磨得够本,两厢扯平,直接无视李慕。

到了京城,将近顾家门口,李慕忽而开口道:“先跟朕回宫让太医瞧瞧脑子。”

她演戏演得腻歪,懒得再装,翻个白眼,态度极其恶劣,“看什么看,我脑子好得很。绝不会忘了是谁在雷电交加的夜里把我扔出马车。放心放心。”

李慕一惊,“你都想起来了?”

顾南风道:“时时刻刻把仇恨记在心间。”

李慕面色一沉,“所以说,前几日你都是在骗朕?”

顾南风点头,好不要脸,“是啊,逗你玩,怎么地?拖出去斩斩斩斩斩?皇帝最擅长不就是杀人,腰斩,炮烙,凌迟处死,五马分尸,怎么泄恨怎么来,一声令下谁敢不从?顾南风命贱,自然随你想丢就丢,想轻薄就轻薄,哪天不小心惹得烦了,直接拖出去一顿乱斩,还可以倒挂着当生猪肉卖。”

李慕咬着唇,低头不语。她便愈发得瑟,噼里啪啦一通乱说,“按说女儿家的名节多么重要,被你碰过的地方都该直接砍了,以示贞洁,我看倒不如直接把我抓去浸猪笼,省得麻烦。”

“我说……”

“你说嘛,你是皇帝,想说什么我还敢拦着不成?”

“你这个死人妖怎么也开始大谈贞洁,贞洁那是女人的东西,你一不男不女的死人妖,矜持个什么劲呢你?”

顾南风被反将一军,伤亡惨重,但斗志高昂,即刻回驳道:“你不还是死人妖的相公吗?敢问相公大人,您是什么性别?是男是女是人妖?”

李慕却笑得猥琐至极,欺近了悄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只在乎用得舒服不舒服,管她其实是男是女是前是后。”

她到底是女孩子,这下被说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一巴掌拍过去,“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