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力气并不大,秦筝完全可以挣开他,但他的手好冷,隔着衣袖犹能感受到他指掌间的冰冷,那不是情绪的关系,而是血气不足。她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没有挣扎,任他拖到三十步外的柳树之下。

“你都是这样说话的么?”秦倦低柔地问。

秦筝微微蹙眉,明艳的眸里掠过一丝不解。

她这样明艳的女子,当敛起了眉露出不解之色时,便像一枝微微含苞的蔷薇,妍丽而动人。

“你都是一开口便要把人伤得这么彻底的么?”秦倦的眸子乌亮得散发出侵略感和威胁性,低头紧紧盯着秦筝,他的影子投在她的脸上。

“我——”秦筝微微后仰,她不敢迎视秦倦的眼神,它们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说得不对么?”

秦倦冷冷地看着她:“秦大小姐,”他有意加重这四个字,语音如梦,极轻极轻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十年来,你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没有大哥,你会怎么样?你这一身娇纵的脾气,是谁惯出来的?就为他隐瞒了你一件小事,你便把他说得如此一文不值?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骗你,只是因为——他不能失去你。你对他如此重要,秦大小姐,你怎么忍心开得了口,对他这样说话?”

秦筝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秦倦那张苍白若死、一双眸子却分外乌亮的脸——及脸上的冰冷之色。

“你指责他不关心你的感受,你又关心过他的感受么?”秦倦深吸一口气,“一个相处了十年,认定了两心相许的女子,可以这样毫不留情地数落他,你明知道他自卑,你以为——大哥心里会怎么想?”

秦筝又退了一步,眸子里闪现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记得初见面时你问过的话么?他之所以到如今还没有一头撞死,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秦倦踏上一步,“他若失去你,他若失去你——我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他的语音飘忽,但字字句句,都准准地打在了秦筝心头上。

“我——”秦筝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她看着秦倦,却又似看见了秦遥,两张脸不停地转动,两张相同的脸,但又何其地不同!她分得出哪一张是秦遥,哪一张是秦倦。正因为如此,她才分外地累,好累,好累——到后来秦倦说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了——但在心底深处,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错了,只是脑中一片空白,她说不出口。

“至于我,”秦倦冷冷地道,“你又了解我多少?妄自替我打抱不平,筝,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从不需要人怜悯,我不是大哥,你懂么?”

秦筝明艳的脸上失去了颜色,变得和秦倦一样苍白,她过了很久才知道秦倦说了些什么,很困难地张开口,吐出一个字:“我——”开了口,才发觉声音早已哑了,“我——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她低低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替你打抱不平,只是——”她笑了起来,笑靥如花,眼泪也同时滚了下来,让她依旧明艳得像一支带泪的蔷薇,“我不忍心,明明——你才是最可怜的一个,为什么偏偏没有人愿意承认?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我没有资格去替谁不平——终究我是遥的人,我知道他并不是不好,是我太偏激,是我太天真,是我对不起他。你——你满意了么?”她的声音低弱,如梦一般虚弱。

其实她——天生是朵带刺的蔷薇,在愤怒的时候分外地艳丽,在快乐的时候分外地妩媚;看她失去神采的样子,就像蔷薇被折去了所有的尖刺——遍体鳞伤,令人心痛。她不该属于懦弱的秦遥,那种温柔会令她窒息,她会被那该死的温柔害死的!她应该像炸雷一般怒放,像烈日一般火红,如刀剑一般犀利!

秦倦侧过头去,不去看她苍白的脸。那种苍白分外刺眼,她是天生该晕生双颊,笑靥如花的媚妍女子。这一身白衣不适合她,她该着红衣——这么多年,秦遥不知道吗?只有他自己,才属于这死一般的苍白!

“我——会去道歉,你放心,我立刻去道歉——”秦筝失神地一笑,笑得像花叶落尽的蔷薇般惨然。

她转身离去。秦倦闭上眼睛,没有看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永远不会拉住她,因为,他永远不会是秦遥。

远远的,不知道秦筝对秦遥说了什么,只见秦遥一下子紧紧搂住了秦筝,像紧紧抓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看在左凤堂这种不解情滋味的人眼里,只觉得秦遥差不多要搂断秦筝的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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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助兄脱困

第一天回家,闹得天翻地覆,风云变色。

人人都哭了一场,发泄了堆积十年的感情,那一天夜里,也就特别地累,睡得特别地沉。

夜半乌云,暗云遮月。

四下无声。

院中“嗒”地一声轻响。

不久,又“嗒”地一声,前进了三丈。

“谁?”左凤堂一掀被子,自窗中跃了出去。他为保护秦倦,十年来和衣而睡早成了习惯。

“谁?”来人一身紫袍,似是对左凤堂在此现身十分震惊,竟也一声低叱。

“三更半夜,私闯民宅,你想干什么?”左凤堂不用兵刃,顺手抄起一枝蔷薇花枝,唰唰数点,直点向来人胸口大穴,这一招叫“兰香四射”,勉强应景。他功力深湛,而且蔷薇有刺,真的点中了,只怕要破肌人肉。

“三更半夜,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来人闪过他这一招,拔剑还击,同时喝道。

“好!”左凤堂见他轻功不弱,剑招甚佳,不由脱口赞赏,花枝一颤,花瓣陡然离枝射出,五六十片暴射而出,仍打紫衣人胸口。

紫衣人剑光一绞,花瓣被他绞成片片粉碎,落成一地碎红,剑法亦是不俗。

此时左风堂才看清楚,来人莫约四十来岁,相貌堂堂,目光微带混浊,该是酒色之故,却并不流于猥亵:“好!好剑法!你是什么人?”

“住手!”此时屋里的人早已惊醒,冲出屋来。

叫住手的是秦遥。

但太迟了!

左凤堂向来胡作非为,见来人剑法不弱,好胜心起,花枝一颤再颤,穿过来人的剑网,竟在来人额上画了一朵梅花!血迹微微,但只怕不是十天半个月就消褪得了的。他一击得手,心中得意,哈哈一笑:“三更半夜乱闯民宅,想也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留下点记号,回去再练十年再出来偷鸡摸狗!”

来人一手掩额,惊怒交集,惊得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血迹自指缝间渗出,看来左凤堂划得颇深。

“王爷!”秦遥脸色惨白,呆呆地站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王爷?”左凤堂犹自冷笑,“什么王爷半夜三更跑到别人家里,偷偷摸摸想干什么?世上哪有这种王爷?!”

秦遥见来人变了颜色,想也未想抢身拦在左风堂身前:“王爷,他不是有意的,我——”

敬王爷缓缓把手自额上放了下来,额上的鲜血滑过眼睫,令他看起来宛若魔魅:“你闭嘴!”他盯着左风堂,眸中似有魔光在闪。

秦遥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显然怕极了这位“敬王爷”。

“我担心你心情郁郁,夜出王府,专程来看你,你就在家里安排了这样一位高手来对付我?”敬王爷并不看秦遥,仍牢牢盯死了左凤堂,“很好,我记着,你很好!”

秦遥知道这位王爷是多么阴狠的角色,听他这么说,显已对左凤堂恨之入骨,不由悚然,恐惧之极。

“王爷?”左凤堂目瞪口呆,他真的伤了一位王爷?一位真的王爷耶!

“快走,快走,”秦遥推了左凤堂一把,低低地道:“你闯了不可收拾的大祸!叫二弟不要出来,快逃吧!让王爷招来官兵就逃不了了!”

“你傻了!”左凤堂全神贯注盯着敬王爷,“留下你,你以为他会饶了你?他当你是一条狗!你闪一边去!”

敬王爷一声清啸,他贵为王爷,纵使轻装出府,身边仍带着人。

“糟糕!”左凤堂一手把秦遥丢到身后去,“来不及了。”

几条黑影跃墙而入,拦在敬王爷身前,目光炯炯盯着左凤堂:“王爷!”

“统统给我拿下!”敬王爷掉头而去,语意阴森之极。

左凤堂花枝一晃,抢先向东面那人攻出一招。

但这几个黑衣人的武功可比敬王爷高过一筹,左凤堂仍是那一招“兰香四射,”来人不仅轻易闪过,而且一声低叱,剑光如练,把左凤堂的花枝斩去了一段!

左凤堂一招不成,被迫弃枝用掌,一掌向他劈了过去,心中暗暗叫苦。敬王爷显是回去搬兵,这几个人一味缠斗,一旦脱不了身,事情可就有些不妙!他一面东逃西窜,一面东张西望,却既不见秦筝,也不见秦倦,心里发急,不知屋里出了什么事。

叫苦归叫苦,这几个黑衣人着实不弱,几柄长剑挥来划去,剑芒隐隐,虽然他们都闷声不响,但左风堂心里清楚,有几次剑锋闪过衣襟,破衣而人,差一点便破皮见血!他若再一味闪避,必死无疑!

秦遥站在一旁,逃也不是,帮也不是,手足无措。

—名黑衣人见状闪身而上,挥掌向他拿去,手挥成半圆,在空中闪出十多个掌影,向秦遥腰间击去。

秦遥哪里躲得了?除了闭目待死之外,他还能怎样?

“该死!”左凤堂满头大汗地架开当头而来的数柄长剑,足下一点,倒跃到秦遥身边,抖手十三掌,把那黑衣人逼开,大喝道:“叫你走,你没听见么?”

此时那五六名黑衣人又已和左凤堂缠斗在一起,剑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衣袂带风之声满天飞舞。几人打到何处,何处便石崩木折,血红的蔷薇花瓣四下散落,在夜里幻成点点的黑影。

左凤堂苦于没有兵刃,单凭一双肉掌,着实打得辛苦,来人剑法即好,轻功又高,显然与敬王爷师出同门,彼此之间默契十足。左风堂单以掌力相抗,此刻已连发二百来掌,已有些难以为继。他自出道以来,除了与朴戾的那一次外,还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心中不由叫苦连天。

斗然一剑当胸刺来,左凤堂一掌拍向持剑的手腕,来人手腕一翻,剑刃插向左凤堂小腹,而同时左凤堂惊觉背、腰、腿、颈,同时有剑风袭来!

糟糕!左凤堂心中苦笑。他一手施空手入白刃的“点筋手”,拼着让那一剑扫过他的小腹,夺过一剑,大喝一声,剑光暴现,像一轮光球乍闪破空,剑光流散。

那五人同时低呼:“驭剑术!”

光球一闪而逝,流散而出,反噬其余五人。

一连五声闷哼!

黑衣人摔了一地,身上剑痕累累,不知受了多少剑伤。

剑光敛去,左凤堂披头散发,衣裳破碎,全身浴血,也不知受了多少伤,脸色惨白,以剑支地,摇摇欲坠。

他显然也身受重伤!

一剑之威,两败俱伤!

秦遥吓得呆了,他几时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一呆之后,他惊叫一声:“左先生!”他快步奔了过来,扶住了左凤堂,“你怎么样?”

左凤堂闷哼一声,秦遥才发现自己满手是血,显然刚才自己碰痛了他的伤处,他不由心惊胆颤。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只是疯狂地想着——秦倦呢?他在哪里?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没有秦倦,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场面!

马蹄骤响!

一辆马车自屋角转了出来!

秦遥呆呆地看着马车朝他奔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稀奇的事他都不会惊奇,刚才那暴戾的场面早让他整个人麻木了。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一个白衣女子自车上一跃而下!

风姿飒爽,娇艳如花!

她把左风堂自秦遥手中接了过去,疾声道:“大哥,快上车!”

秦遥看着她因动作而晕红的脸,在这一刻,他真觉得她是他命中的救赎仙子!他的秦筝啊!

秦筝和秦遥把左凤堂扶上了马车。马儿一声长嘶,拉着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这辆马车便是左凤堂和秦倦来时坐的那辆马车。左凤堂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辆他亲手买来的车救了,他的命。

秦倦依旧一身白衣,在前赶车。

秦遥为左风堂草草包扎了伤口。

“要紧么?”秦筝皱着眉,看着左风堂。

“不要紧,”左凤堂苦笑,“我身强体壮,这一点皮肉伤要不了我的命,只是一时半刻动不了手了。”他满身剑伤,一动就会崩裂伤口。

“我们要去哪里?”秦遥惊魂稍定,便想到此行危机重重。

“不知道,公子心中有数,信他不会错的。”左凤堂答得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秦筝也点了点头。刚才左凤堂误伤敬王爷,她和秦倦瞧在眼中,悄悄自后门出去,弄了那辆马车,甚至还草草带了衣物银粮,这才驱车救人。她听着秦倦指挥,不由得不佩服他的冷静清醒、应变神速。

马车奔驰如飞,径直奔出了京城,上了官道。

车子颠簸得很厉害,马是良马,但因奔得太快,整个马车摇摇欲散,人坐在里头东倒西歪。

前头出现了两个分岔。

秦倦似是想也未想,径自驱车往正前的道路过去。

—连整夜,他们没有转任何一个弯,也未减速,就这么疯狂地往前奔。

天色即明。

马车止。

车是渐渐停下来的。

外面曙色微微,看得出是到了京城远郊,周围林木绕远,鸟鸣水声不绝于耳,尘土之气扑面而来,带着林木的清新。

秦遥惶恐不已的心情亦渐渐宁定下来,撩开马车的帘子,跳下车去。

秦筝也挑开帘子往外瞧了几眼。

左凤堂被摇晃了一夜,早已昏昏睡去。

秦遥四下看看,不可置信自己真的逃出来了。手抚着马车,他叹了一声。逃出来了,就这么简单地逃出来了,需要的只是勇气,只要敢逃,就一定能逃出来的,为什么自己却始终没有这个勇气?

“你怎么了?”秦筝的声音传人耳中,却不是对他说话。

秦遥回头,只见秦倦把额头抵在马车前的横杆上,一动不动。

“二弟?”他吃了一惊,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秦倦的肩,“怎么了?”

秦倦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没事,让我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

秦遥惊悸了一下,他没有忘记秦倦告诉他命不长久,只是秦倦一直好端端行若无事,他也从未真正往心里去,如今——他握了握秦倦的手,那手冷得像冰。该死!他怎能让秦倦在外头吹一夜的冷风,赶一夜的车?

秦筝见秦遥乍然变了颜色,心下一怔,隐约掠过一阵不安。

但此刻秦倦已抬起头来,笑了笑:“我们在这里休息—下,让马匹养足气力,我们吃点东西,然后再走。”他自驱车座上站起,下了马车,四下看了看,“我们找个地方——”话还没有说完,他微微失神,一个摇晃,几乎没跌倒在地。

秦筝一把扶住了他,错愕地看着他。

秦倦一手把她推出三步之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脚,一咬牙,他走出去三步。

结果——他在第三步上跌了下去,扑倒在地,“砰”地一声,尘土飞扬。

秦遥与秦筝呆呆地看着他。

秦倦自地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今生最狼狈的样子莫过于此,但他还笑得出来,摇了摇头。

“二弟——”秦遥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心中一阵惶恐。

“我走不了啦!”秦倦轻笑,他心里清楚,元气耗尽,先令他失去行走的能力,死亡——无论他愿与不愿,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秦筝皱起了眉:“你走不了了?什么意思?”

秦倦笑笑:“我走不动了。”

秦遥摇了摇头,打断秦筝的追问:“筝,你扶着二弟走,我去牵马。”他知道此时该轮到自己来主持这个场面,他们四人,一个重伤,二个重病,一个女子,自己若再畏畏缩缩,实在——连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秦筝扶着秦倦缓缓往林子里走。

秦倦走得很辛苦。

秦筝扶着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每走一步几乎都会失去平衡:“不是腿的问题,是么?”她低低地问。

“不是腿的问题。”秦倦笑笑,当他发觉自己走不动之后,他就一直在笑,笑得很是耐人寻味,“是我头晕。”顿了一顿,他轻描淡写地道,“走路的时候晕得很厉害,所以站不稳。”

秦筝听在耳中,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呆了呆:“那你笑什么?”她想也未想,冲口而出,无端端地觉得他那张笑脸分外刺眼。

秦倦不答,四下环顾了一下,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黑?天色好暗。”

“天色好暗?”秦筝呆若木鸡,现在天色放晴,四下明亮,他——在说什么?

秦倦突然停了下来,听着鸟鸣,脸色微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秦筝过了很久才轻声回答:“白天。”

秦倦笑了,笑得分外灿烂:“是么?”

秦筝看着他的眼,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看不见么?”

“看不见。”秦倦就像在说他“走不动”时一般笑容灿烂,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他刚刚发觉了自己不能走,立刻又看不见,但他既没有惊恐,也没有害怕,他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一脸笑意。

这令秦筝分外心惊:“不要笑!”她低叱。

秦倦轻笑:“为什么不笑?难道让我哭么?只不过不能走了,瞎了,往后聋了,哑了,不能动了,我该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秦筝越听越心惊,“你只不过昨天夜里太辛苦,一时头晕眼前发黑罢了,怎么想到这么严重?不要笑,你想哭就别笑!”她压低声音吼了出来。

“筝!”秦倦笑出声来,“这算严重?那我若死了呢?我是就要死了,今天只不过是走不动了,瞎了,我不该笑么?我还未死!你懂不懂?今天我还未死啊!”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太冲动了。但他的情绪太激动,他控制不了。虽然他是明知自己命不长久,但是——像这样一点一点失去身体的能力,一部分一部分缓缓地死去——他完全不能接受!知道要死和真正面对死亡是两回事!他心里冷得很,他也害怕,他不怕死,却不愿受折磨,再如何冷静坚强,他也只是人,不是神!秦倦活了二十一年,背负了二十年的痛苦,以无比荏弱的身体,撑出千凰楼一片天,仗持的便是他的才智与骄傲!如今——绝世的才智救不了他,而这样的死法,却正是一步一步在剥去他的骄傲和自尊!他怎能不激动?哭?他是哭不出来的,他只会笑。

“你——”秦筝心里发凉。她虽不了解秦倦,但也知道他这样的人,若不是心里痛苦到极处,是万万不会讲这种话的。看着他一脸浅笑,她就从心里发凉,“倦——”她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想也未想,她握住了他另一只手,让他低头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希望可以减轻一点他的压抑和痛苦。

秦倦闭上眼睛,把自己冰冷的额头压在她肩上。秦筝可以感觉他的心跳得好快,然后他紧紧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肩上,良久良久没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