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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就只留下了夜渺和夏蕊宁两个人,倒是十分安静了。

慧庐的餐厅在一楼厨房的隔壁,是间不大的隔间,装潢仍旧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维护和修缮,最大程度的保存着兴建初期的原貌,当然,部分家私在战乱中毁掉了,桌椅板凳不是古董,仿古而已。

窄窄的铁皮窗开着,是背对着海的方向,所以没什么风。从窗子看出去就是夜园的后花园,景色倒也不错。

如果对面坐的人不是夜渺,想必这对顿饭吃得会很舒服吧,夏蕊宁默默的想着,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他:他几乎没吃什么菜,连米饭都只是心不在蔫的挟了几筷。

她跟他之间已经变得如此陌生,又是谁之错。

“你看够了吗?”方才还心不在蔫的夜渺,此刻却抬了眼看着她,眼神锐利而凛冽。

六年前他不会这样,是还在恨着她吧,一桌子的江城特色菜像是瞬间变了味,夏蕊宁下意识瑟瑟垂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连虐N章…N大于等于四…

掐我也没有用哦,我是来自于存稿箱哦,嗯哼!

22号到28号某鱼去旅游鸟,不过会继续日更滴,一直到本月30号。至于5月会不会日更,俺不知道啊,俺更了一个月快累死鸟啊泪奔,狂泪奔,不过就算不是日更,俺也至少会隔日更滴。嗯!

第54章 明知道却不能说

“行了!”夜渺手中的碗重重的搁在了餐桌上,“夏蕊宁,这里没人逼你。”

“你一直在逼我。”夏蕊宁终于苦笑,声音悠悠的:“夜渺,我们都停止吧,停止再玩这个假装坚强的游戏好吗?”

夜渺看着夏蕊宁,一字一字的:“我所认识的夏蕊宁一直很坚强。”

“你所认识的夏蕊宁是六年前那个一无所知的高中生。可是现在回不去了,夜渺,你还不懂吗?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恨我也好、原谅我也好,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无约无束的相处。你非要让我假装吗?这里是夜园,是夜家,我知道我没资格请你离开,可是你留下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走了,是不是你就不用吃那个药了。”夜渺注视着夏蕊宁,他发誓自己想发怒、该发怒,该把六年来积累的、从没发泄过的怒气朝着夏蕊宁砸过去。可是如今的夏蕊宁…陌生的让他恐惧,他该怎么表达,那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也曾经打算一辈子不原谅的人,可那个人却自我放逐了,消失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只是一具相同长相的行尸走肉。

“你知道那个药是什么了。”夏蕊宁脸颊依旧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轻声细语的说着,就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是,我在疗养院住了半年,之后一直也没断过药,我知道长期服用不好,可没办法,我走不出来。”

“是因为…因为沈真找到的那本日记吗?”夜渺听到自己的声音问着,问着这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夏蕊宁点头,又摇头:“夜渺,你即然走了,何必又回来。”

“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你这个该死的问题的答案。如果你找到了答案,记得告诉我。”夜渺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他当然知道答案,可让他怎么说?他要说,夏蕊宁,我根本没办法忘了你吗?他要说,夏蕊宁,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痛不欲生吗?失去了长子的整个夜家都陷入了死寂你知道吗?他要说,夏蕊宁,那一切只是个意外,可你却是那个意外的导火索吗?他要说,夏蕊宁,哪怕…哪怕你真的是导火索,我还是办法…没办法恨你吗?

他明知道,却还是什么都不能说。

夏蕊宁没有午休的习惯,吃过饭直接回了工作室。

就像夜渺的感觉一样,从前的她不可能有耐心做修复古籍的工作,可现在她却是国内屈指可数的掌握了很多绝学技术的、最年轻的“大师”极人物。她爱上了这门技术,因为做的时候就像是爸爸夏斯年还在她的身边。

她首先修复的这本册子的确是札记,女人的札记。册子的主人名字中有一个眠字。

这是她在书叶里看到的,小小的毛笔正楷字,温婉秀气。

这本册子除了书皮有焦痕之外,还有水痕。几乎可以猜测出当时的场景:这一箱古籍上被点了火,而又被人以水浇熄,并手忙脚乱的扑扇着书皮,以致里面的书叶也有了损失。

其实如果从整个时代的历史价值来讲,这本册子应该算不上什么,可偏偏夏蕊宁却第一眼就被它吸引了。她没有急于立刻修复,而是轻轻的、仔细的逐页检看。这是父亲夏斯年教她的:每一本古籍都应该有属于它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承载、自己要表达的东西。而修复它,不是让它变成崭新的事物,而是让它的承载再次传承下去,让它继续安静的讲述它自己的故事。

所以,夏蕊宁现在就在认真的聆听。

这是一个夜家先祖的故事。

看得出,这个叫“眠”的女人应该是喜欢刺绣的,册子的最前面她记录了许多刺绣的技法。当然,夏蕊宁并不懂这些,便给自己做了便签提示,随后需要这部分的原始资料才好对册子破洞的、关于绣的部分做出粘补。仅仅是翻看了最前面的四页,就已经用掉了夏蕊宁几乎整个下午的时间,书页的字迹还算比较清楚,所以她并没有用现代的仪器去分辩,只是用了自己随身的放大镜。其实西陵大学的考古研究所里有国内顶尖的专业古籍数字化扫描设备,但夜家的这个邀请是针对个人,古教授为了避嫌,是不会肯用研究室的仪器的。好在夜家财大势大,再加上一直以来也做了很多有助于国内考古事业的推动的捐赠,那些仪器就算借不到、购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谷教授却知道夏蕊宁的禀性和能力,知道她得了夏斯年的修复真传。并且,夏蕊宁跟着谷教授读研的这两年又学到不少知识,如果是民间修复的话,通常先要检查收到的书籍,按破损程度、珍贵程度来报价和商讨修复时间。可夏蕊宁当然可以直接跳过这一步,省了世俗上的麻烦,就直接到了考验她心性、心境、品味的这一步。

古书的各种破损、污渍等被称为“书病”,修复古书的人将书视为子女,所以修复如看病,也有“望、闻、问、切”。望,字面意思,检查古书表面情况;闻,通过气味判断,如是否发霉等等;问,就是要先确定古书的来历,这部分非常重要,比如古书是南方所出,那么通常用白芨作为浆糊,而北方所出则要用面糊作浆糊,按说海城地处国内东南沿海,应该是用白芨的,可为了保险起见,夏蕊宁还是决定先问问清楚,毕竟稍有差池毁的就是一件宝贝。

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工作室下楼,到了一楼客厅。

客厅很安静,门和窗都敞开着,带着咸味的海风穿行而过,显得格外清凉。而楼上的工作间为了防风自然是不能开窗的,慧庐是老屋,电力上考虑也不可能安装空调,夏蕊宁工作的时候过于忘我,完全没意识到房间里有多闷,此刻站在楼梯下吹着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早就一身的汗,活像水里刚钻出来。

夜渺果然还坐在沙发上,侧对着她的方向,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应该是在处理工作,眉头轻皱,神情专注而果断。跟六年前相比,他变了太多,认真的样子让夏蕊宁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已经完全陌生的男人。可陌生也要去克服,夏蕊宁硬着头皮轻咳了一声,夜渺立刻侧过头,看到了她,脱口问着:“怎么了?”

一句“怎么了”,竟问得夏蕊宁眼睛湿润了。

曾几何时他就是那个替她解决麻烦的人,从第一次被沈真弄坏卷发筒、到为了帮她完成赌约放□架在广场上卖羊肉串…夏蕊宁高中时期所有的记忆都和夜渺有关,直到…直到那场恶梦。

“什么事。”夜渺问了第二次,语气已经恢复了冰冷。

“关于那箱古籍,我要问一些具体细节好制定修复办法。”夏蕊宁平静的回答。

夜渺想了想,站了起来,电脑搁在了沙发上。屏幕上来不及关闭的页面,他的邮箱忽然接到了新的邮件提醒,发件人:高帅…

夜渺跟着夏蕊宁上了楼,第一感觉就是这间屋子太闷了。想去开窗,被夏蕊宁制止,轻声解释了句房间要保持干躁而且也怕海风吹坏了书页。夜渺皱了皱眉,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坐了下来等待夏蕊宁的发问。

夏蕊宁逐一将列在便签上的问题问着,并认真做着记录,用的是铅笔,笔尖落在厚厚的记录纸上沙沙的轻响。

“大概就是这样了,总之,这本册子的主人是夜家第代嫡传夜玄的爱妻,可惜也死于非命,是抗琉匪的时候为了保全夜家。”夜渺答完了,靠在椅背上无奈的冷笑,“总之,她的死让外界的人更坐实了关于夜家的诅咒,所爱的女人都不得善终。”

夏蕊宁点点头,“嗯,记下了。”

想了想,又问:“你知不知道她的闺名全名是什么?”

“微眠。”夜渺回答。

“姓氏呢?”

夜渺停顿片刻,“夏。”

夏蕊宁怔了下,“哦”了声,低下头继续记录,“是怎么去世的?”

夜渺沉默了许久,简直回答了两个字:“跳楼。”

“啪”的一声,夏蕊宁的笔尖在纸上折断了。

夜渺看着夏蕊宁,她垂着头,唯一可以表达出情绪的眸子也完全隐藏了,屋子里静得可怕,唯一的声音就是墙角的落地钟滴答滴答。

“好的,我暂时没有问题了,关于进度…”夏蕊宁的声音仍旧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关心进度。”夜渺打断了夏蕊宁,他说的是实话。

夏蕊宁不想跟他针锋相对,夜渺留在这间房间里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近乎于煎熬。

“急着想我出去吗?”夜渺注视着夏蕊宁,问着。

无论回答什么都是错的,夏蕊宁索性沉默。

“我出去了,又会吃那个药吧。”

夏蕊宁不想否认,也没承认。

“长期服用会导致…”

“夜渺,我知道后果。”夏蕊宁微笑,笑容苦涩。

第55章 不和谐音符

“你当然知道,你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夜渺似乎专注的、用近乎于“审视”的目光,堂而皇之的看着夏蕊宁,“如果你肯听…”

“如果我肯听,我妈妈就不会坠楼、夜凛就不会被车撞,我爸爸也不会…你就想听我亲口承认这点吗?夜渺,那一切都是我的错,六年前我已经被扒了骨头认了错,放过我吧,即使我十恶不赦,我也将一生一世都活在自己的地狱里,不是吗?”夏蕊宁一字一句的说着,能够平静的说出这一切,其实已经被心里的火油烧了六年。

“这六年,你是怎么过的。”

“夜渺,你问的真的有点迟。”夏蕊宁忽地笑了,“别问了,好吗?不管我是怎么过的,对于夜家来说我应该只是个永远不被欢迎的人。我跟你坦白,这次我没拒绝谷教授的项目完全是因为夜园,因为我妈妈的那本日记里说海平是她最怀念的地方,所以我替她来看看。而你…如果你在这里是为了刺激我,目的完全达到。那个药,我已经很久没吃了,放在包里只是备用,我怕,我现在什么都怕,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夏蕊宁,我只想活在安全的地方,恨不得拿着哆啦A梦的百宝袋,下雨立刻有伞、刮风了立刻有衣服披。你看,那个药没有白白带着的,关键时刻它的确可以控制我的情绪。”

“夏蕊宁,你…”

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夜渺的质问,夏蕊宁无奈的想,或许该感谢外面的这个人,让她不必再回答。

“进。”夜渺的声音也直接表达了他的情绪:不悦。

是巧蓉,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茶壶和茶杯。

“巧蓉,谢谢你,不过我不喝茶…”夏蕊宁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有些意外,也有些抱歉,她的确没有喝茶的习惯。

巧蓉笑着摇了摇头,“这茶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薰眼睛的,防止疲劳,蕊宁姐,你别总用那些眼药水,不好的,有依赖性。”

“茶还有这个作用?”夏蕊宁感激不已,“我还真的不知道,谢谢你,巧蓉。”

“不用谢我,我只是负责泡了茶而已,这个办法的提供者是…”巧蓉的眼神看向夜渺,又故意俏皮的跳开。

“巧蓉,放假就不用学习了是不是?”夜渺冷冷的警告。

巧蓉吐了吐舌头,“遵命,我马上就撤!”

说完,立刻只拿走了托盘,表情是明显的:我什么都知道了我马上就撤你看我多聪明多有眼力是吧是吧。

她又怎么会想像得到那些往事?夜渺心里黯然了下。

夏蕊宁却在专注的研究着那杯茶,方才巧蓉说是用来薰眼睛的,怎么薰,盯着茶水看?还没来得及问啊,正犹豫着,脑后一热,一只温暖的手将她的头轻轻按了按,让她的眼睛对够对上茶杯的杯口。

杯子里的茶已经不是滚水,温热,带着茶叶清香的水汽轻轻慢慢的袅袅升起,似有若无的湿润着夏蕊宁的眼睛。原来是这样…原本的确因为使用过度而开始干涩的眼部瞬间舒服了很多,究竟是因为这茶叶的确好,还是因为那只手…

“抗抑郁的药也好、眼药水也好,都不要常用。”夜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平静得像个普通医生就好,他的手轻轻的触碰着夏蕊宁的头,他知道自己此刻该放手了,引导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可是…六年了,心上那个巨大的风洞在重见夏蕊宁之后不但没有弥补愈合、反而愈加扩大着,伴着咆哮和呜咽,越舍不得放手就会越疼,可越疼,越舍不得放手,喃喃的说着:“夏蕊宁,我…”

搁在桌上的手机在此刻不安的震动起来,是夏蕊宁的。这震动好像是一道清醒符,让两个人都回神。夏蕊宁低着头,偷偷用力咬了下嘴唇,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显示,清了清嗓子,接听:“喂?”

语气平静温婉,夜渺怔了下,不想偷听,可是夏蕊宁的话却仍旧一字不漏的落入耳中。

“嗯,也没什么不习惯的,还好…有人照顾我,你放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尽快,好的,晚上再通话…我也想你,记得帮我的花浇水,嗯,好的…好…”夏蕊宁放下电话,工作台对面的夜渺已经在方才离开,当他听到那句:我也想你。

离开的夜渺却站在工作室的门外,许久许久。

是啊,六年了,六年没有联络,彼此间互相漠视的陌生人,事到如今难道他还有权利问一句,你在跟谁通话,你说的…是想谁?他一厢情愿的、莫明其妙的跑到海平,就因为他在谷教授的助手名单上看到了夏蕊宁三个字。他对她摆尽了冷脸、用尽了挖苦,不过是想证明他不在乎她。可是如果“不在乎”是需要用什么来证明的,他已经输了。

她的身边…果然不再是他。

工作室再次陷入死寂,这才是夏蕊宁所需要的,不是吗?不再胡思乱想,夏蕊宁命令自己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她做得到,一定可以。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短信息,上面是一行字:你怎么了,有谁在?

呵呵,聪明如他,当然可以听得出她的伪装。强行压抑着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颤抖着手,就像当初死死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输入回信:我又开始服药了。

足足五分钟,对方回信:等我。

等我…他要来吗?他的到来是让局面更加的复杂,还是会带给她平静?如果夏蕊宁知道答案,她会在此刻做出决定。可是生活从来没有答案,也没有选项,你只能往前走,哪怕做错了。夜渺问她六年时间是怎么过的,她没办法回答,她宁肯缺席。

夜渺也宁肯缺席,或者说,宁肯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夏蕊宁的生活里。

他回到楼下,无意识的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新邮件提示总算引起了他的注意,是高帅的信。

他知道高帅会回信给他,因为一个月前,他决定来海平重见夏蕊宁之前就跟高帅通了很久的电话,他问了高帅跟方才问夏蕊宁一样的问题:六年,夏蕊宁是怎么过的。

高帅在电话里很犹豫,并说要考虑一下,迟些再答复。

现在答复来了,又迟了吗?还该不该打开看?方才夏蕊宁接的电话已经说明了一切吧,不管六年来她是怎么过的,现在已经有人陪在她的身边,好好的陪着,又还关他夜渺什么事,他为什么还不能好好的面对夏蕊宁、为什么还这么痛苦。

在删除和打开信件之间,夜渺选择了删除。

夏蕊宁的工作出乎意料的顺利,因为没有人再打扰她。

第二天,她的工作间里被摆上一个大大的木桶,装了满满的冰块,旁边还摆了个大功率的风扇对着冰块和她猛吹,这么原始的方法,显然是用来给她的工作间降温之用。对此,夏蕊宁并不领情,甚至跟靖声发了脾气,这样的设施只会不利于她的修复,本就脆弱的古籍纸张又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办法。靖声为人虽然温和,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冰桶再搬下去,夏蕊宁立刻明白了这又是谁的主意,刚想去亲自声讨,夜渺却自己出现了,二话不说,随便拿了箱子里的一本古籍就要往冰水里扔。

“夜渺,你疯了!”夏蕊宁气的太阳穴都开始跳,“这些都是文物,虽然是你家的东西也不能这么损坏,你你你,你还有没有一点历史责任感!”

“很明显,我没有。”

“你这是犯罪!快放下!”

“放哪儿,水里?”夜渺似笑非笑。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冰桶留下,留下可以了吧?”

夜渺板着脸扫了夏蕊宁一眼,转身对着怔怔的站在一旁的靖声吩咐了句:“把楼下的屏风搬上来,挡着风扇和冰块。”

“对嘛对嘛,用屏风挡着就不会吹到古籍了,房间也能降温,我怎么早没想到!”靖声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古籍?谁在乎,夜渺在心中冷笑:我只是不想凉风直接吹到夏蕊宁而已。

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在乎夏蕊宁?夜渺给自己的回答,只能让自己更难过而已。

第三天的晚上,夏蕊宁忙完了工作,步行回夜家的别墅,和靖声一起。

短短的一段路程,难得的安静和平静,妈妈的笔记本里也写过这条路,不过这条路对妈妈来说却代表着思念。

“对了,蕊宁,今天别墅来了新客人。”靖声说着:“而且是你认识的人,和你是高中同学。”

“同学?”夏蕊宁回过神,有些诧异。

“嗯,现在也是夜氏集团的董事长助理。”

“董事长助理不是你吗?”夏蕊宁明明记得靖声的职务。

“助理有四个。”靖声笑了,“我是负责夜煜城先生交办的具体生活事务,今天来的这位主要是负责夜夫人…哦,就是纪丛碧女士的。”

第56章 如果你不嫉妒

“哦,这样…”夏蕊宁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纪丛碧的名字,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笑了笑,“也对,夜氏集团那么庞大,是需要很多员工。不过,我的高中同学?名字叫什么?”

“夏大小姐,好久不见,你好吗?”夜家别墅的大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车子,开车的人已经下了车,此刻正倚着车门站立,笑意吟吟的看着夏蕊宁。

果然已经不再需要靖声的答案,她的高中同学,能进夜氏当助理的,呵,又能有谁,还能有谁?

是沈真。

夏蕊宁不想对沈真说:你好。可是看得出来,她很好。与六年前相比,此刻的沈真已经可以用美丽来形容。长长的卷发吹烫得宜,化着精致的可以直接去演韩剧的淡妆,开的那车子已经价值不菲,再加上一身LOGO的裙子和限量手袋,应该又是一辆车子的价钱。

“老同学见面也不打个招呼。”沈真对夏蕊宁的沉默并不感觉意外,为了能像现在这样出现在夏蕊宁面前,沈真已经等了六年,准备了六年。

而此时此刻,她认为这六年值了,非常值!瞧瞧夏蕊宁变成了什么样子:没有一点款式的长衬衫、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背包连牌子都看不出,头发直的可怕、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脸色苍白、嘴唇也苍白,像是从哪个古墓里刚爬出来。哈!

“好像没什么可聊的,叙旧就免了吧。”夏蕊宁平静的说完,直接朝着门里走。

“等等。”沈真快步走近,伸出手臂挡住夏蕊宁,似笑非笑的表情,“当然,我也不是来叙旧的,我在这儿等你也是为了你好,有些话是夜夫人让我转达给你的,我不想进去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多少给你留点自尊。”

“我的自尊是我的,跟你留不留没什么关系。”夏蕊宁疲惫的叹了口气,“有什么话,说吧。”

“你这次来只是做为谷教授的助手,即然夜先生也批准了,那么夜夫人也不会专门反对。不过她请你恪守本份…”

“她请我恪守本份,离夜渺远一点,不要再缠着她儿子,因为我已经害死了夜凛,她不希望我这个狐狸又出现会害到夜渺。在夜家别墅及夜园里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跟靖声和你沟通,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只呆在工作室,上楼下楼路过客厅也最好当自己是哑巴或者瞎子。还有别的吗?”夏蕊宁慢条斯理的打断了沈真,“没有给你一张什么支票之类的用来打发我?沈真,夜夫人出手太小气了。”

沈真仍旧在微笑着,可唇角的那抹抖动却仍旧骗不了人,尤其骗不了面前这个跟她一起长大的夏蕊宁。

“还有事吗?没事我要进去了。”夏蕊宁转身离开。

“夏蕊宁,你凭什么这么嚣张。”沈真看着她的背影,“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夏家大小姐?”

“我当然是。”夏蕊宁回头面向沈真,“难道你以为我改姓了?至于我凭什么嚣张…我想你可以去问一下夜先生,我指的是夜煜城先生。请我来这个项目的是他,而在古籍方面,国内可以达到我现在的修复水平又恰好有这么多时间的,仅我一人。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教授,他请我也未必请得到。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嚣张?”

“你害死了…”

“我害死了夜凛,他是姓夜的没错吧,姓夜的都没说什么,你站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有意义吗?还是你觉得当上夜夫人的助理就真的可以管夜家的家事了?”夏蕊宁笑了起来,“很好很天真。”

“咳,你们两个…真的是同学吗?”久候一边完全插不上话的靖声无奈的轻咳一声,总算打断了这针锋相对的刀光剑影。可是,事情果然变得越来越复杂,不管是夜家别墅还是夜家老宅,起码有几个月是不会再平静了。虽然他不清楚夜夫人为什么会派沈真助理来这里,看样子,他也只能用来者不善来形容了,唉,今晚跟夜先生做的汇报又要为难了,想了想,只有先劝沈真:“沈助理,你长途飞过来一定也累了,还是先进去洗漱一下,然后好好用个晚餐吧,想吃什么?我安排。”

“就按你们平时的准备吧。”沈真回答了,眼睛却看也不看靖声,仍旧对着夏蕊宁,又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语气稀松平常的补充着:“或者应该问问夏家大小姐想吃什么,靖声,你要提醒厨房夏大小姐是有忌口的哦。”

“忌口?我还真的不知道,抱歉了蕊宁,都没问过你…”靖声有些意外,夏蕊宁来了之后也的确没说过关于餐饮上的要求。

“这不怪你。”沈真轻描淡写的回答着:“你问了她也不会说,嗯,不过我也的确不太清楚,住过精神病院的人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什么。唉,晚上我负责查一查吧,可千万别让好不容易才康复出院的夏大小姐,旧、病、复、发!”

“我看旧病复发的人,是你。”夜渺从草坪的暗深处走出来,注视着沈真,一字一句的说着。

一直朝前走的夏蕊宁停住了脚步,就如沈真所见。她当然听得到沈真对靖声说的话,而此时此刻让她停下的却仍旧不是沈真,而是夜渺。夜渺,他果然已经知道了,没有震惊、没有难过、没有难以置信、同情,总之没有随便什么情绪。可夏蕊宁却仍旧在面对这一刻的时候心痛的无以复加,其实她不想隐瞒什么,无论如何也没必要隐瞒,因为她和夜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她早就跟他说过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夏蕊宁,是他一直不信。早就不是了,再也回不去了。她以为自己不会因为住过疗养院而自卑,而此刻夜渺帮她解围却让她瞬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如同身处冰窖里的六年前。巨大的痛苦和阴霾像个拥有无穷尽吸力的黑洞,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旋转着、旋转着,不断的让时间倒退。她按住开始如针刺般跳痛的额角,想找到个可以让她躲起来的角落。可空空荡荡的草坪,不管是沈真、靖声,还是夜渺,全部都在注视着她,同情也好、厌恶也罢,那不是她想要的,她要躲到哪里去?

汽车的喇叭声忽然然响起,又是一辆陌生的车子,停在夜家别墅的大门外。夏蕊宁下意识看过去,透过车窗的挡风玻璃,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可以带给她平静的面孔。她没有再犹豫,踉跄着朝车子跑过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快步进了车子,然后绝尘而去。

而夜渺和沈真仍旧站在楼下的草坪上。

夜渺看着夏蕊宁离开,没打算拦她,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知道开车的人应该是谁。

“你还真大方。”沈真的唇角轻轻上扬着、却仍旧克制不住轻微的颤抖。她看着夜渺,看着这个自己从高一就开始暗恋、又转为明恋的男人一点点的成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一直帮着照顾他妈妈的人,是她;从大学时期就进了夜氏集团、一点点学习、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夜氏集团的人是她;陪着他商务谈判、让他被董事局那群老家伙从不屑再到首肯的人是她!

可是她得到什么了?在她只是说出一个事实的时候,夜渺的反应却说:旧病复发的人,是她。

“你怎么知道的,她自己说的?”沈真忽然笑了,是啊,一定是夏蕊宁自己先说了,因为怕被自己揭发,“没错,她一直有办法让自己的境遇得到提升,从前利用你。你走了她就另外找了男人。”

“如果你不嫉妒。”夜渺忽然打断了沈真的话,抬起手臂,似笑非笑的捏住了沈真的下巴,认真的打量着沈真的这张脸,许久,方才一字一句的说着:“这张脸应该尚算及格,可是现在丑陋无比。你来就来了,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不管我妈让你做什么,都不要去招惹她,明白吗?不要去招惹夏蕊宁。”

他的确知道了,因为那封信,高帅的信,高帅写的、被他删到垃圾箱的信。可是就在下午,他又把信从垃圾箱恢复了出来,信上的每一个字他都反复看了、看了数遍,因为那是属于夏蕊宁的六年,没有他的六年。如果他早就知道,他会怎么办?能怎么办?六年前,他最亲爱的哥哥死去了,而妈妈还没从悲伤中清醒过来就成了嫌疑犯,因为夏蕊宁的爸爸夏斯年,指控宁沫的死是谋杀。因为宁沫跳楼的那个房间是双套房,夜煜城住一间,纪丛碧住一间,中间隔着一道门而已。夏斯年坚信自己的妻子不可能自杀,尤其不可能在夏蕊宁的面前。而从监控录像来看,唯一有可能接近那个房间的就只有纪丛碧。

第57章 这只是开始

夜渺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状况,警察介入调查,也的确从监控录像上看到了纪丛碧进入了属于她自己的房间之后没有再出来。夏斯年抓住这点不肯松口,直到找到证人:事发后第一个进入到那间房间的服务生,她注意到通往纪丛碧房间的那道门是反锁着的。换句话说,纪丛碧不可能进入到夜煜城的房间,并推宁沫下楼。

纪丛碧洗脱了嫌疑,可也因为夜凛的离世近乎崩溃。夜煜城嘱咐他先带妈妈离开西煌这个伤心地,他别无选择,更何况连他自己都沉浸在永远失去哥哥的巨大痛苦中。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夏斯年会指控他的妈妈是凶手,那简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他的妈妈是那么温柔善良,可是在最后一次爸爸与夏斯年的争吵中,他知道了夏斯年为什么会这么恨夜家,因为爸爸竟然…竟然和夏蕊宁的妈妈之间…

他带着妈妈离开了西煌,埋葬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信任。而回到江城的妈妈仍旧没有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在夜家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着哥哥夜凛的痕迹和气息,于是夜渺决定,带着妈妈提前出国。

在国外这几年,他经常忽然想起夏蕊宁,想起那个可怕的夏天。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怨不怨夏蕊宁,应该怨的,不是吗?因为她的任性和冲动才铸成了两家人的悲剧。可是有多怨、就有多想念,所以他来了夜园,来到这个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夜园。但这只是他的六年,他用了六年的时间去修复自己和妈妈心上的伤口,而高帅的信,却是完全不同的六年,属于夏蕊宁的六年。夜渺宁肯那只是一封信,只存在于平面的信,可此时此刻他的眼里、脑海里,投射的都是那样的一份让他剜心般疼痛的内容…

“我不知道你会来的这么快,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准备准备。”夏蕊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刻意对着开车的人扯出笑容。车子沿山而下,跟来的时候不同,夏蕊宁没办法再假装看海,除非视线越过他。

开车的人扫了她一眼,视线便仍专注于前面的弯路,眉头却皱了皱,“真丑。”

夏蕊宁怔了下、已经懒于再分析自己是气急败坏还是无奈,“这个时候安慰我一下你会死啊?陆非弦!”

“会。”陆非弦终于笑了,如果唇角勾起的那一点算是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