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实在是担心多余。

程辉二字一出,别说是喜形于色的大猫整个人一激灵,就连樊小余都不禁愣住,一下子就被这个名字拉向久远的回忆。

既陌生又熟悉,多年没有人提,比alen出现在他们嘴边的次数都要少,几乎为零,恐怕再过几年就真的彻底忘了。

半响过去,时夜终于打破沉默:“程辉是谁?”

樊小余皱着眉,刚要张口,这时就听到外面一阵动静,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像是来了很多人。

就见陈峥带了一队人冲了进来,时夜走向陈峥,两人小声交谈了两句,做好了交接,陈峥便将alen捆绑结实,押上了车,并从时夜手中接过几个针管,记下间隔的注射时间,以确保alen顺利被送进刑事局特别申请的足以隔绝一切磁场和能量的特种监狱,那将是alen后半辈子的安居之所。

不过令陈峥意外的是,这次押解犯人竟然是一次大满贯,非但抓到了异能人alen,可以在他们这些探员的功劳簿上记下一笔,仓库的隔间里竟然还有几个大人物,一个传说中已经被秘密处死的兽人,一个黑市赫赫有名的女杀手及几个小喽啰。

临走前,陈峥将时夜拉到一旁犯嘀咕,还时不时看向一旁有点古怪的大猫,打从他刚才带人进来,大猫就掀起地上的一块破布裹住自己,只露出来一张黑漆漆像是被烤焦的脸。

陈峥本想追问时夜是怎么把这些要犯一网打尽的,可时夜却蜻蜓点水的一语带过,根本懒得给他交底,最后还反将了他一军。

“接下来半年,我什么案子都不接。”

陈峥:“不接?你做什么去?”

时夜:“休假。”

陈峥表示不满:“什么假休半年?”

时夜依然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连抓了几个要犯,我今年和刑事局签约的份额已经达标了,接下来我要办自己的事。”

一听这话,陈峥立刻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一眼樊小余,又问时夜:“私事,家事?”

时夜声色未动,唯有睫毛几不可见的轻眨了一下,将他出卖。

只听他仿佛不在意的哼出一个字:“嗯。”

那一瞬间,陈铮的神情就像是当场抓住时夜出柜,两只眼睛睁的犹如铜铃大,瞬间化作显微镜,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啧啧,你这是要成家立业了?”

陈峥边嘬牙花子边回头看向樊小余,心里还在奇怪,看那肚子也不显怀啊……

陈峥虽然怀揣着一肚子的好奇心,却没有时间寻摸,这边和时夜交接完,就得立马踏上回程的路。由于关押alen和其它要犯的监狱在两个不同的地方,陈峥和一队手下不得不分三队行动,一队赶往法医处,一队赶往重刑犯监狱,一队则由陈峥亲自带人赶往特种监狱。

等陈峥等人走后,樊小余也松懈了情绪,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正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一回头,却见时夜迈开长腿,又走回机关屋。

樊小余跟了进去,见时夜一路走到最里面的屋子,又坐进那张破椅子。

“你不跟我回家?”

时夜半睁着眼,一双大长腿也翘上桌子,声音懒散:“我在这儿凑合一晚。”

樊小余:“为什么?”

折腾了大半夜,天色已渐渐亮了,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时夜的侧脸上,半明半暗。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时夜的眼神一亮,仿佛盛满了流光溢彩,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漆黑如初。

只听他道:“后遗症还没退干净。我怕控制不住。”

一时间,两人都一片沉默,相对无言。

静了好一会儿,樊小余才眨了下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思想太过复杂,问道:“你说的副作用是……像上次一样,发情?”

时夜:“……”

若有嘴里没有在喝水,时夜真的会把自己呛死。

连他这么好的教养,都突然涌起一股用白眼看人或是骂脏话的冲动。

这姑娘真是……

怎么说,怎么形容呢,长相是真标致,身材是真惹眼,性格是真爽朗,还有那张嘴,是真欠堵……

时夜瞪了樊小余好一会儿,才终于垂下眸子,被打败了似的抬手捏着眉心,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经过了大半夜的厮杀拼命,他真可谓是前仆后继、鞠躬尽瘁。武器给人家姑娘准备好了,这叫投其所好;姑娘受伤了,他立刻为其疗伤,这叫体贴入微;姑娘一声令下要打人巴掌,他还巴巴的递家伙,这叫有求必应。

他心想着,姑娘已经被伺候到家了吧,总能换来一句软化熨帖一下他的心了吧,结果……

结果换来的只有两个字:发情。

哎,怪就怪他有个心高气傲的脾气,时常要和自己的思想做点小斗争,平日里都是姑娘家追着他跑,在樊小余面前只能他拉下点面子,希望能逗得她情窦初开,否则哪能碰壁?

哼,他要是真发情,以他的本事,还能等到现在,早把人办了!

春|药他不会做么?

助兴道具他不会做么?

他长得又帅,身材又好,腿又长,鸟又大……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到最后直落下那么两个字。

时夜一揉眉心,肢体语言也表现出一副他忍无可忍,对方无理取闹的态度,就是再粗的神经也能感受到他强烈的不满,何况樊小余又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做清道夫工作就属她吹毛求疵。

只不过人都有一长,自然也就有一短,偏偏樊小余就短在“情”字上,非但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懂风情月债。

这会儿,樊小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有时候真挺烦时夜这种说半句留半句的模样,好像意味很深长,需要她细细品味,可她就是懒得兜圈子的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呢?

就说刚才,时夜说他“怕控制不住”,樊小余就琢磨,控制不住什么,不就是上次那样亲了她一口么?

这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

不过眼见时夜这么意志消沉的,樊小余也自觉用错了字眼,遂走上前一步,碰了一下他的袖子。

“喂。”

时夜仍是纹丝不动。

樊小余也没和他计较,谁叫自己有错在先,便说:“我刚才说的不对,不是发情,是……哦,是动情。对么?”

话音落地,时夜本就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佛更加凝固了,几乎要成了化石。

樊小余也区分不出不动和僵硬之间的区别,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用了一个比刚才更不恰当的字眼。

时夜暗暗咬了牙,若非了解她的性子,几乎要以为她是故意的。

这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索性把心一横,再抬头时,笑容勾在唇角,声音清清淡淡:“哎,算了,要不是这后遗症,我也不会情不自禁。”

这心一横,脑子也就清醒了,方才被刺激的失常也烟消云散。

时夜这才忽然想起来,樊小余是个顺毛驴的脾气,硬碰硬他动手打不过她,嘴皮子也没她放得开,骂的那么彪悍,那就只能把身段放软了,把话放软了,凡事都顺着她,把毛捋顺了,自然就给面儿了。

果不其然,时夜把话不轻不重的这么一撂,樊小余立刻有些词穷,见他一副唇角挂笑的模样,加上她本就理亏,这会儿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抓住了那四个字。

“情不自禁?”

樊小余没受过时夜那么高的文化教育,虽然自小就在人吃人的生态环境里野蛮生长,刀山火海的闯了这么多年,却不是文盲,咬文嚼字的学问她也不是一窍不通,起码“情不自禁”这四个字掰开揉碎了当什么意思讲,她还是分得清的。

不自禁,也得有情才不能不自禁,没情没份的跟谁禁去?

樊小余又重复了一遍:“情不自禁,你说你情不自禁?”

她到底要重复几次啊?

时夜嘴角微微抽搐,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又差点憋回去,什么旖旎风月都能让她搅黄了,什么事老挂在嘴边都会变味儿。

樊小余却没注意到时夜的动静,像是被那四个字戳了一下,也不知道戳在心里哪个软处了,一扎进去就跐溜不见了,挖不出来,又像是没扎进来过,雁过不留痕。

樊小余皱着眉,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也没品出滋味,只觉得好像茫茫然的明白了点什么,仿佛那不过是隔了一道窗户纸的事,倒不像是之前那样隔着重重迷雾瞧不清楚。

总而言之,时夜恨不得用地钻撬开的那个窍,就被这无意间撩出的四个字,给拨开了。

只不过,樊小余自己一知半解,时夜也没读懂她微妙的微表情,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却谁也没品出来。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这一刻两人都晃了神,下一刻气氛就被打破。

樊小余又一次开了口:“喂,你说你情不自禁,你喜欢我?”

这要是换作别家的姑娘早就脸红害羞了,偏偏樊小余没羞没臊的,一连问了好几遍,还非要一捅到底。

她不害臊,时夜倒觉得耳根子热,别开脸轻咳了几声。

“嗯。”

这个字就夹杂在一阵咳嗽中。

樊小余没听清楚:“什么?”

时夜顿时有点急了:“我说,‘嗯’!”

樊小余立刻怔住,一是因他就这么认了,他竟然对她存了被包养以外想法,二是因为不知道他急什么。

最后,她还擅自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成语储存量将此定性为“恼羞成怒”。

樊小余的心理活动时夜自然领会不到,也幸好领会不到,不然非得气成灰看。

这“嗯”字一出,时夜就顿觉后悔,他怎么就喜欢这么个姑娘,一点不可人疼,不可人爱,还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透着可恨,就算他有心手把手教她领会什么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什么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这会儿也觉得多余了,这种没心没肺的姑娘就只能用武器和子弹喂饱,鲜花美酒都是浪费!

“这话我只说一遍。”

半响,时夜终于收拾好情绪,开了口。

“我是喜欢你。要是如果我可以选择心给谁,不给谁,我绝不会选择给个没心没肺的。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办法。我估计你也不会往心里去,等基地的事解决了,我找到弟弟,到时候你再给我个答复。当然,在此期间,咱们也可以试着处处……”

可话还没说完,那不远处就响起了一道声音,响在这仓库里还有回响。

“小余,你俩回不回去啊?”

是大猫。

时夜和樊小余同时一愣,不约而同看过去,就见幽幽昏暗处,大猫浑身冒光的站在那儿。

一瞬间,时夜简直从嗓子眼凉到了脚心,好一会儿才提上一口气,气若游丝的说:“算了,你们回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第64章 另一个我1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你吗?

不只是你,还有你身边的人,他们都有另一个版本。

这是月光城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

正值初春,万物复苏,相比过去的任何一天,这一天没有任何异常,最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dream社区是月光城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于整体面积而言就好比一颗米粒大小,它位于月光城的北边居中的位置,靠近中轴线,整体形状就像是被咬掉一口的牛角包。

南北贯通的中轴线将月光城一分为二,道路的两边是街心花园,也是dream社区的居民用来晨练的主要地段。若以贫富划分,月光城北富南贫,dream社区靠近市中心,是千金难求的黄金社区。

但在前些年,dream社区还是一片等待拆迁的老房子,有着几十年的历史,样式古旧,窜天的爬墙虎密密麻麻的罩在外面,住在里面的大多是腿脚不灵活的老人,年轻的一代都去北城闯荡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南城是穷的叮当响,北城遍地是黄金,中间地带不尴不尬的早就被人遗忘,没有人会认为这里是中心地带,只有钱在的地方才有人扎堆。

后来,还是几个本地的富二代资本家,联起手来搞新兴社区房地产,选中了这块尴尬地段,大兴土木,还请了专人来设置风水,接连几年的折腾,砸进去大把的钱才听到一声响,这才把这块被咬了一口的牛角包折腾熟。

最时尚的设计,最人性化的户型和装潢,加上媒体铺天盖地没日没夜的宣传,dream社区很快就成为月光城房地产金字塔尖尖的那一抹霞光。但凡住进来的人,自带三分优越感,得色的光圈顶在头上,分分钟化作名流人士。

初春的清晨,微风还透着冬日残留的一丝寒,中轴线的另一头就是南城地界,路灯还是老式的煤油灯,要靠人力每天点燃熄灭,而北城早就改成了电子控制,更不要说风格迥异的建筑风格,穿过中轴线就像是经历了一场穿越。

阳光洒下来时,dream社区的人行道上也响起“tata”的跑步声。

就见自远而近的跑来一道纤细的影子,呼吸节奏有序,脖子上挂着一条汗巾,一身紧身的运动服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头短发随着动作活跃的上下跳动,但见脸色微微透红,挺翘的鼻尖和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嘴唇润泽的像是果冻,然而整个人看起来却有一种疏离的冷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dream社区的房地产开放商合伙人之一,樊小余。

樊小余已经绕着社区跑了一大圈,脚下一转,放慢了节奏,余下的一小段路选择走回去,拐过两个弯穿过家门前的绿地。

窗帘敞开着,从落地窗可以看到里面正在忙碌的颀长身影,那是樊小余的丈夫,时夜。

时夜是dream社区最著名的五好先生,容貌好,身材好,性格脾气好,家事做得好,床上功夫好。

不过这最后一好评价的毫无根据,据说是邻里的家庭主妇们靠臆想投票选出来的。

相比樊小余早上唯一专注的晨跑,时夜的早晨是一天当中最忙碌的时刻。先是起床洗漱,做一桌丰盛的早餐,打开洗衣机将前一天换洗下来的衣服洗净,同时还要为樊小余搭配好这一天需要的套装并且烫好,在等待樊小余慢跑回来之前还要收发邮件,简单阅览社区报纸和准备下午烹饪课的教程,以尽到身为社区委员会主席和社区烹饪班老师的职责。

直到大门响起轻微的动静,樊小余回来了,时夜放下手边的资料,起身洗手,回来时出于礼貌和已经坐在餐桌边的樊小余对视一眼。

时夜唇角弯着,像是在笑,只是笑的微妙,并不走心,却又温暖暧昧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如同穿透冬雪的一抹斜阳。

相比时夜的笑容,樊小余表现的更加敷衍,目光彼此撞了一下便移向餐盘,专心她早晨的第二件要事,进食。

显然,这是貌合神离的一对。

不过相比那些没话找话说故做有话题的,试图挽救已经冰封的婚姻的夫妻们,时夜和樊小余更有默契——女主外男主内,互不侵犯,礼貌有爱,尽心做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按照以往的时间,八点钟一到,樊小余就会整装待发,先到车库里取车,开往北城的办公室。

现在时间,七点五十分。

樊小余就像昨天一样,已经戴上蓝牙耳机来到车库,而开放式厨房里的时夜也正在一边洗碗,一边听早间新闻。

一切都很祥和。

如果人行道对面的别墅里,没有突然发出那声尖叫的话……

“啊——!”

即使再隔两条街,那声叫声也不会被人忽略,它太有穿透性了。

樊小余和时夜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动作,一个走出车库,一个走出门口,彼此看了一眼对方,遂一起望向对面。

“毛家?”

“显然。”

一个问,一个答。

四个字,是他们这天早上仅有的对话。

不到两秒,嘶吼声再度传来:“救命啊,死人啦!”

这一嗓子,惊动了整个dream社区。

dream社区的中心心脏位置,有三套最顶级的户型,分别由三个地产开发商家族樊小余、毛杰和bill家占据,尖叫声就是从毛杰家传来。

毛杰,外号大猫。

相比樊小余家里淡色调的装潢摆设,大猫简直就是个品味向夜总会看齐的纨绔子弟,即使屋里的灯全部打开,整个屋子的光线也是昏黄的。

大猫在灯具上花了大工夫,还专门有个遥控器操纵各种颜色和特效切换,方便他夜夜笙歌,灯红酒绿。

前一晚毫无意外的,大猫又搞了一场party,在浴室里睡了个小明星,卧室的大床上还躺着两个记不清名字的。

不过这个party是以庆祝三个家族成功收购一块地皮为名目的,樊小余、时夜和宁家兄妹皆有出席。

只不过这个名目在party开始十五分钟后,就被大猫抛在脑后,他的前女友之一lili很快杀上了门,两人发生了一场争执,众人劝说无效,lili被扫地出门。

大猫喝的烂醉如泥,过了极其的一晚,也不知怎的就在客房的床上昏睡过去,直到翌日清晨,樊小余晨跑回来,毛家二楼发出惨烈的尖叫声。

叫声正来源于那个小明星。

樊小余和时夜来到毛家的大门前时,住在隔壁的bill也赶到了。

bill一身休闲装,皱皱巴巴的裹在身上,还是昨晚参加party的那身,看来他很晚才回去,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睡了个囫囵觉。

不过这没有丝毫影响到他的帅,事实上原来曾是某国立医院外科主任的他,是在最近几年才改行做了房地产,以前oncall36小时值大夜班是家常便饭,他早就练就了无论窝在哪里睡上一觉,或是熬夜三十几个小时还能维持住一定水准的帅气度。

bill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居家眼镜,镜片后那双因疲倦而映出深褶的眼睛,和立在门前的樊小余有一瞬间的交汇。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反观时夜,只是目不斜视的望着门板,平和的神情就像是例行公事的前来拜访邻居。

门板里很快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板应声而开,冲天的酒气窜了出来,糊了门外三人一脸,随即很快融入到清晨的凉爽。

门板内一片狼藉,前一天的战果引得樊小余微微挑了下眉,连时夜也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两人一起看向依靠在门边已经被吓醒,却双脚疲软不得不靠门板支撑自己的大猫。

大猫的身上半挂着足以晃瞎狗眼的花衬衫,露出一片比姑娘家还细白的胸膛,胸口连根毛都不长,脸上有些浮肿,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正努力睁开着,一张嘴就是成分复杂的气味。

“小余,出……出事了……”

月光城数一数二的败家子居然也有这么饱受惊吓的时候,真是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