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点病,这生活真是滋润的过分,他就像一只避世隐居不用对社会负责的寄生虫,早就实现了宅男们的终极梦想。

但事实上,没有一个主人会白养寄生虫,虫子养大了,就要放出去咬人。

……

大半年前,温言接到了第一份任务——接近一个女人。

乍一见到那个女人的照片时,窝在胸腔里那颗平时像是不存在,只有看小片时才怦然心动的家伙,竟然开始不安分了。

温言说不上那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有点小爽,有点小怕,爽点在于,那似乎是一种名为“悸动”的东西,怕是因为害怕自己心跳过速厥过去。

每个男人都有个梦中情人的模板,在遇到适合这个框框的女神之前,都会有那么一个轮廓存在脑海中,一旦“她”出现,脑子里自会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没错,就是她。

温言对梦中情人的定义十分具体,这源于他的高智商,源于他善于思考的脑回路。

三围不用太夸张,太大了也有点恶心,但最好是挺拔有弹性,这大概要经常运动的女生才能达到;五官也无需太潋滟,最好是精致中带着清秀,不是傻白甜,该有的魅力还是要的,这点听上去有点矛盾,仿佛性格善变的女人最适合,最好是一张带着世故和故事的童颜;大长腿,个子没有要求模特般的高度,小矮子也有比例好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性格。

凶一点,辣一点,有主见,会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但要有脑子。

当这些看上去诡异的条件拼凑在一起时,温言基本上也确定了自己抖M的本质,也极有自知之明这样的女神即便存在,也不是自己能讨好的了的。

当这样的想法一形成,温言顿觉失落,可转念又觉得,这样的女人大概只会存在自己的幻想中,用这样的方式被他独占着,又何必庸人自扰。

直到那个女人的照片撞进眼里,死了很久的地方一下子“活”了。

还没有细读的她的资料,温言就已经认定,她就是那个百分百符合他设想的女神。

……

女神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樊小余。

温言的任务是在短时间内接近樊小余,进入樊小余的团队,得到多疑的樊小余的信任,这个任务无比香艳,光是想想和女神朝夕相处的画面,都能要了他的命。

可兴奋之余,温言又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因为就在他像那些脑残爱情电影里的脑残男主一样对着镜子练习开场白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结巴了很久很久了。

温言并非生来如此,只是更擅长沉默,久而久之舌根似乎就变得僵硬,不太好使了,加上生活方式和性格都像极了喜欢阴暗胆小怕事的小动物,用语言和人正常沟通就成了一件可怕的事。

面对这世界上任何一台电子设备都充满着优越感的温言,随便给他一根网线,他就能窥翻全世界,这样的他却因为“不善言辞”而突然感到了强烈的自卑。

怎么办,女神会喜欢这样的他么?

——那一瞬间,温言并没有注意到他将“接近樊小余”这项任务擅自改成了“和女神谈恋爱”。

……

很快,温言就遇见了第二个让他自卑的人。

这是个男人,名叫时夜。

无论外形还是性格,无论谈吐还是智商,时夜都似乎是为了碾压温言而存在的。

事实上,在温言最初用飞行检测装置偷拍女神的局部特写时,时夜还没有出现,他是后来因为秦小楼和杜风的事才钻出来的。

那个叫时夜的家伙和女神站在一起,在任何人眼里似乎都可以称之为赏心悦目,他们配合默契,连吵架听上去都像是在。

可温言心里却堆砌起强烈的嫉妒感。

如果他是时夜,该有多好,如果时夜不存在,该有多好?

这样的念头很快破土而出,以至于当他甚至临时改变了接应Scarlet的计划,任由樊小余将他带走,将时夜留给Scarlet。

温言知道,Scarlet一定有机会杀了时夜。

但Scarlet最后还是失败了,樊小余救了时夜。

温言失眠了,他整个世界都像是夜幕降临后那片天空的颜色。

这之后不久,就是时夜被冤成为连环案凶手的事件,加上他从警局突然消失,很快就成为通缉对象。

樊小余四处找他,甚至毫无条件的相信他的清白。

那天晚上,温言面对着那一墙的监控设备,目光灼灼的盯着出现在不同大小的窗口中的同一幅画面。

那上面清楚地映出时夜在阳光城大学的实验室的画面。

夜深了,时夜和樊小余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吻了她。

顿时间,天塌了,温言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呆坐在椅子上,胸腔上有个黑洞正在吞噬他,泛红的眼圈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失恋了。

……

很快,上级又一次重申任务内容,并提示他下一步进阶任务的计划。

——帮助樊小余几人入梦。

——帮助时夜和Bill唤醒邬博士的女儿。

——窃取异能人开发计划的秘密。

进阶任务的内容几乎扼杀了温言最后一次激情。

他觉得他的心,正在一点一滴死去。

他在樊小余“入梦”时,怀揣着人生中最后一点雀跃,仿佛那即将熄灭的烟火,无声的凑近她。

颤抖的拉起女神的手,将冰冷的嘴唇印了上去。

这大概是他最靠近女神的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亵渎的机会了。

他的心要死了。

……

直到三十几个小时之后,樊小余几人从梦中醒来,温言冷眼旁观着几人陈述在梦中的遭遇,心里默默计量着最后的任务。

一切都似乎在计算之中,除了那个时夜。

温言想不到时夜居然会成了变量,怎么,梦里有什么事刺激到他,会让这样一个性格稳定的人发生突变?

甚至于,时夜对樊小余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一时间,好奇心开始在温言心里疯长,他在手术室里努力配合着时夜的步骤,旁观着Bill的分裂,渐渐地竟然感觉到了复活过来的亢奋。

是啊,亢奋。

他的心在跳,汗在流,他在专业领域上鲜遇能匹敌的对手,他的手速快的可以同时操纵二十几台电子设备……

根据他的预测能力,他绝对能做到在时夜发号施令之前,就预设出十几种可能性,并在第一时间超额完成。

可就是那短短三分钟……温言发现自己竟然跟不上了。

时夜跳脱出那十几种可能性,接下来他的每一个步骤,都像是为了要弄死邬博士的女儿,更像是在和那些波动不止的数据博弈。

更有甚者,温言发现即便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拿出来,都未必能紧跟时夜的步调,他的预设习惯思维简直害了他。

直到温言亲眼见到已经取代了Bill的阿坤,伸出手探入那女人的胸腔,用指腹按压她的心脏。

“咚咚”、“咚咚”……

温言似乎也听到了久违的心跳声。

然后,就听到阿坤说:“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难道阿坤不是在做心肺复苏么,怎么,竟然是在那女人的心脏里找东西?

温言明显一怔。

紧接着,就见到时夜抽出一指针,迅速在针管里灌上药剂,顺着那打开的胸腔,将针头探入,针尖顺着阿坤拇指和食指捏住的心脏一角刺入。

那女人的身体轻微的波动了一下。

温言一惊,立刻看到面前几台仪器上惊人的数字闪现,生命体征达到前所未有的活跃,有些原本不符合健康指标的数值竟然一瞬间爬上标准线。

“温言!”

这时,就听到时夜的吼声。

温言如梦初醒,手却突然不听使唤了。

他几乎僵坐在椅子上长达两秒钟,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也正是这两秒钟的间隙,温言错过了最佳操作的黄金时刻,由于这些设备没有及时跟上,那些数值很快就成了昙花一现,飞速下滑。

即便温言意识到这一点,已经伸出了双手,可再快的手速也不可能变成八爪鱼。

来不及了!

……

那一瞬间,温言再也顾不得其它,他的意念,远比手快得多!

于是,温言匆匆瞥向手术台那边的同时,选择垂下手。

就在“趁着时夜和阿坤没有看到”这个念头形成的瞬间,温言面前所有设备都飞快地运转起来,甚至发挥出比平时更高的转速,像是同时有十几个人在打配合,而且从始至终,他的手连键盘都没有碰到。

两秒钟算什么,他不仅能赶回来,甚至能超越!

温言瞳孔微微放大,眼球上布满血丝,速度之快只要眼睛第一时间看过去,意念就能跟上。

那些设备在他面前,宛如被摆布的玩具,就连远在十几步外跟着阿坤在进行手术最后一步的机械手臂,也纷纷活跃起来,听他调配。

最后半分钟,其中一只机械手臂即将耗完最后一丝电。

但转瞬间,另一只机械手臂就迅速捏起一块电池,打开前者的后盖,将电池换进去。

阿坤正专注缝合,没有看到这一幕。

直到收针,阿坤露出满意的微笑,仿佛正在欣赏眼前的艺术品。

温言也不由得看向屏幕——在那片苍白且发育不全的女人的胸脯上,原本就横梗着一条蜿蜒丑陋的疤痕,那是上一次心脏手术留下的,而这次新的缝合路线几乎严密的压着上一条。等时间久了伤口渐渐愈合,这两条交织在一起的疤痕便会长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这个女人曾经做过两次心脏手术。

温言看着看着,渐渐瘫回椅子中。

他的背脊一接触到椅背立刻觉得酸麻,他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样任由汗水流下来。

然后,他闭了闭眼,眼睛又刺又痛,连大脑也像是短路一样渐渐被空白取代。

温言知道,这是意念用力过猛的缘故。

异能人开发的副作用太多,接下来他还会有持续几天的头晕目眩,会呕吐,会智商下降,记忆还会出现短暂空白,但这些都没关系,要紧的事尤其是任务,早被他用特殊方式记录在心脏监控表中,会按时提示他。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像是给温言吃了一记定心丸,他叹了口气,苍白的嘴唇笑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皮。

眼前先是出现细小的色块,待渐渐看清了,他转过头,看向手术台。

奇怪,从刚才到现在,时夜都没有动静……

直到温言对上那双冰冷眸子。

时夜就立在手术台边,一手搭着台面握成拳,那拳头上高高挽起的袖子沾着血污和药渍,再往上是露在领口处的脖颈,绷紧的下颌线条,抿紧的唇。

以及那双眸子中清晰透露出的讯息——他看到了。

第84章

时夜看到了……

刹那间, 温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一秒、两秒,他几乎成了一尊石像, 瞪住时夜的目光仿佛穿了过去找不到焦距, 眼前再次布满色块。

这大概是和性格有关,有的人应激反应极强, 心里素质也高, 加上坏事做多了熟能生巧,遇到这样被当场撞破的情形也能立刻做出“反击”或掩饰。

偏偏温言不是这种人, 非但不是, 还恰好是那种心理素质不太过硬, 也没经过长期做亏心事被抓包如何反应训练的萌新, 这回还是第一次被组织派出来执行任务,心里当下一咯噔, 很快就陷入了空白。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像是一个世纪过去了, 自己都没能做出一点反应,除了着急和头上一直流汗。

紧接着, 时夜便有了动作。

他那眉头拧的挺紧,眼神也挺锐利,嘴唇却始终抿成一条直线, 没有半点要开口拆穿温言的意思。

片刻间, 待阿坤已经在洗手池前简单清理过自己, 还洗了把脸, 不慎碰掉了旁边的洗手液,制造出了清脆的声响,这才将时夜的目光吸引过去。

时夜侧过脸时,神情已恢复如常,在方才高度亢奋紧张之后,面上的疲惫终于渐渐浮现,眼皮抬起时露出一道深褶。

而温言却没有因为时夜这番云淡风轻而松口气,他更加害怕了。

在执行这趟潜伏任务的最初,温言就做好了一切功课,虽说中途杀出来一个不速之客时夜,他也没着急,因为组织很快就送来了时夜的资料,尤其是关于他的性格解读温言背的滚瓜烂熟。

按照时夜的本性和长年在心理案件上的处理手法,即使这会儿他不动声色,浑身肌肉放松,恐怕心里也正在进行着恐怖的分析推断。

温言如此想着,如此吓着自己,越想越害怕,不定时夜通过他刚才的“露陷”已经分析出了一整套阴谋,只不过是在等一个拆穿他的机会?

温言的想法刚成型,实验室的门就从外面拉开了。

……

樊小余和大猫走了进来,在大猫多次一问“怎么样”的同时,樊小余已经快步走到手术台前。

台上的女人,胸前的手术服已经合拢,脸色比刚才从实验舱里出来时红润了些,手腕上的导针尚在输血,另一边的仪器上她的心跳脉搏都十分稳定。

樊小余谨慎的看了她片刻,心里算是放下一半,这才望向时夜。

这一幕看在温言眼中,不免又是一个咯噔。

来了,来了,时夜要拆穿他了,他要告诉樊小余了!

静了几秒,时夜揉了揉眉心,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弧度,开口时声音略带沙哑疲惫,却只是简单四个字:“一切顺利。”

说话间,时夜的目光轻轻侧开了些。

温言一怔,并不十分确定时夜的目光是不是望他这边瞟了一下。

可是……仅仅这样吗?

仅仅是“一切顺利”?

没有其它,没有拆穿,没有“温言可以用意念操纵电子数据,却一直对此隐瞒,必然和sp基地有关”?

温言正在愣神,另一边靠着洗手池的bill(阿坤)接话:“术后观察二十四小时,尤其是今晚需要有人看着,如果没有意外,明天清晨会醒来。”

也就是说,明天清晨,很多事都会问出个所以然。

樊小余没有迟疑:“好,我值夜。”

随即就见到时夜捡起手边台子上的几支试管,随手就塞进兜里,轻描淡写道:“今晚我要开夜工,她身上的样本还需要进一步化验,明早五点之前不要打搅我。”

时夜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愣了一下。

大猫立刻问:“化验什么?”

时夜:“不知道。”

大猫:“……”

时夜仰了仰僵硬的脖子:“在没有结果出来,一切都是未知数,我最快明天能得到初步结论——证实我的猜测。”

大猫:“哈?有什么想知道的,明天等她醒来一问不就行了?”

然而时夜已经走向通往里间实验室的小门,头也不回道:“人会说谎,但样本不会。”

话落,小门打开。

大猫:“喂!”

“碰”的一声,小门合上,接着便是清晰的落锁声。

大猫一脸莫名其妙的转过头,看向樊小余,一副要她撑腰的嘴脸:“小余你看他!”

樊小余却道:“行了,你们抓紧时间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

七、八个小时一晃即过。

那个女人在实验舱里舒睡着,舱盖敞开,几台仪器的线路接在她身上,仪器上显示的生命体征各项数据持续了大半夜的稳定。

整间屋子只能听到几台仪器的“滴滴”声,没有电灯,黑暗中能窥见一些亮点,和坐在实验舱前椅子上的一道身影。

樊小余盯着那些数据,精神头挺足,脑海中飞快的回溯着过去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刨根问底的要将里面她觉得吊诡不合理的细枝末节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