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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伦愣住:“什么?”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曾青青把一盘清炒芦笋放到严杨北面前,对方却不大领情地用手掂了片切得薄薄的熏肉,塞进嘴巴里。

她抿了下嘴巴,把勺子塞到他手里,然后才看向刘伦:“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她眨了下眼睛,强忍住那股酸涩感,“还是帮着人一起哄我?”

刘伦干笑了一声:“我哄你什么?你放我鸽子,我请你吃饭,我还错了?”

“那刚才在电话里,你怎么不说这话?”曾青青盯着他,眼睛一瞬也不瞬,“不问我去哪儿了,不骂我做事没规矩,客客气气地请我吃饭——你改行开慈善堂了?”

刘伦吸了口烟,站起身:“行,我走,你们慢慢吃。”

曾青青夹了片熏肉,蘸了点蜂蜜,塞进嘴巴慢慢地咀嚼起来。

刘伦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他瞥了眼严杨北,把烟头掐在烟灰缸里,身体微微倾向曾青青的方向:“你出来下,这里不方便说话。”

曾青青抬头看他:“怎么不方便了?”

刘伦瞪着他:“青青,做人要知道好歹。”

曾青青冷笑出声:“不知道好歹,我就直接去报案了。”

刘伦咳嗽了一声,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也知道…来,咱们去那边好好商量商量。”说着,他指了指楼上。

曾青青放松身体靠到椅背上:“在这儿不行?”

刘伦眼睛余光在四周扫了一下,“你是打定主意要闹大?”

曾青青不再看他,夹了根芦笋放到严杨北碗里。

严杨北一直在忙着折腾那个支勺子,顺势就抬了下手腕,勺柄撞到她的筷子,把芦笋撞掉在了桌面上。

刘伦看得不耐烦,又拉了椅子坐下来。

隔壁有小孩打翻了酱碟,吵着要换干净的位子,服务员忙碌地从他们桌旁经过。刘伦猛地站起身,赶上两步拉住已经走过去服务员:“小姐,帮我们换到楼上的包间去。”

第十二章、交易达成

包间里果然安静很多,刘伦皱着眉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曾青青就坐他对面小口小口地夹东西吃。

严杨北偶尔抬头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软塌塌的植物叶子,没有血丝的坚硬肉块,暗红色的叫不出名字的汤汁,味道古怪的浅褐色液体…

刘伦把烟屁股掐在烟灰缸里:“其实就是个误会,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误会?”曾青青停下筷子,几乎有些凶狠地盯住他。

刘伦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皱着眉头朝门口看了眼,压低声音:“青青,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了。钱或者是…或者是演出的机会,都可以提。”

曾青青握着筷子的手有一瞬间地紧绷,很快又恢复筷子头朝下的状态。

她边上的严杨北用勺子挖了一大块猪蹄冻,正微微颤颤地往自己的碗里放。滑溜的肉冻里混淆着不少黄豆和肉类,切口处平整地冻着写只剩下半边的豆子。

她沉默了一会,也去夹那个猪蹄冻。

刘伸手推了下转盘,把菜往她的方向转了转。

曾青青夹菜的手顿了下,微抬起头,正迎上刘伦的目光。那目光里似乎有同情,似乎有乞求,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曾青青微微动了下嘴唇,仿佛要咀嚼他那句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像是眼前切成块状的肉冻,一条一条,混淆着各种颜色,却仍旧带着点剔透的感觉。

越是不纯净的液体,就越容易凝固起来。至于滋味,那就各人自知了。

她夹了一筷子,清楚地看到对面刘伦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松弛,然后把微张开嘴,慢吞吞地吃起来。

钱,或者是演出的机会。

包间里安静了下来,刘伦这时才发现,坐严杨北边上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男人吃得比曾青青还斯文——他的嘴巴开翕幅度很小,动作生硬地用勺子把东西舀到嘴唇边后,快速而无声息地一点点蚕食进嘴巴里。

那动作、那神态,不像个大男人,倒是跟宠物店的仓鼠有的一拼。

刘伦觉得有趣,摩挲了下手里的打火机,笑着问:“你叫什么来着?”

严杨北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气氛有点尴尬,曾青青也没留意他们,只一个劲地夹着那盘猪蹄冻,连盘子里点缀用的生菜都没放过。

这算不算出卖呢?

曾青青摸了下肚子,又看了眼刘伦,有些用力地咽下嘴里的饭菜。

或者…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转身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之前吃下去的青草、大麦茶、米饭、熏肉…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刘伦和严杨北都有点慌了,一个拿水壶倒了杯温水,一个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焦急地看着。曾青青吐得眼泪都出来了,眼角余光瞄到桌边那一截很有些年代的衣角时,却有些心安。那个主意,也就在这股难忍地酸涩、恶心感中,渐渐地坚定下来。

呕吐之后,三个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思。刘伦结了帐,带着两人去商城买了几套衣服,连住宿的地方都帮着安顿了下来。

夜晚的小城并不宁静,关上门拉上窗帘之后才有了点与世隔绝的感觉。曾青青洗了澡,边吹着头发边瞅着紧闭着的浴室门看。

里面声响大的有些惊人,乒乒乓乓,不像在洗澡,倒似有一整支游泳队在训练。她关上吹风机,走过去敲了下门:“严杨北?”

水声一下子消失了,隔了一会,门被拉开了。严杨北湿漉漉地探出个脑袋,问:“怎么了?”

曾青青往里面张望了下,笑了下,“没事。”严杨北缩回脑袋,关上了门。

哗哗哗的水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曾青青撇了下嘴巴,继续吹起已经半干的头发。

刘伦说话还是很守信的,天还没亮,又把曾青青原先留在剧组的行李和包送了过来,甚至还给严杨北也办了个假证。

曾青青拿着严杨北的身份证左看右看,还伸手在“严杨北”几个字上搓了几下。

严杨北换了身新衣服,整个人气质都大变了样。漂亮的五官加上修长的身材,简简单单一件白衬衫硬给他穿出了点时下偶像剧里阳光大男孩的味道,连刘伦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曾青青干干地咳嗽了一声。

刘伦回过神,摸出个薄薄的信封递给她:“数目不算多,也不算少,至于机会——下个月有个新戏,等剧本敲定了,我给你送过来。”

曾青青接过信封,又说:“你明天再陪我去下医院吧。”

刘伦有一瞬间的愕然,很快反应过来,重重地点了下头:“好!”

第十三章 医院

看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曾青青并没有多么惊讶,倒是一边的刘伦表情有些小尴尬。

“你们确定不要?”医生看了他们一眼,刷刷刷地写着单子。

“不要。”曾青青答得飞快,跟怕自己后悔似的。刘伦跟边上一声不吭,等她说完话,才微微松了口气。

医生暗暗摇头——现在的男人和女人啊,啧啧啧!

刘伦很想摸根烟出来抽上两口,眼角余光瞄到一边站着的曾青青,又停住了。怎么说也是孕妇,要避讳下吧?

说实话。还真没见过比她更冤的倒霉蛋了。

那天下午曾青青突然失踪,他一直到晚上都没联系到人。钱包、手机、身份证、换洗衣物…东西全部都在,就是哪儿都没她的人影。因为当天已经没她的戏份,他也没怎么在意。

隔天一早,组里的方导演却却急冲冲来找他,说是有人想找李霏乐麻烦,结果找错了人,把那武替给带走了。

这“带走了”三个字,着实让刘伦愣了好一会儿。

他在这圈子里混得久,八卦也是听过一些的——李霏乐一出道就演女主角,年年拿大奖,因为靠山够硬,抢角色耍大牌更是家常便饭。要说有人来找她麻烦,他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的。

但是,这种事情找错了人…刘伦有点急了:“那能把她带哪儿去?我要不要报警啊!”

方导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拍拍他肩膀:“你现在报警也晚了,那些人知道找错了人,没准就把她放了。要真有什么…你不是说她想演戏吗?那就让她来找我,别把事情闹大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伦也明白过来了,这次的主演方导演本来另有打算,投资方属意李霏乐,给他施压了才又临时换角的。既然是方导演主动来找他,那么…

“走吧!”医生不知什么时候连药方都写好,曾青青拿起单子就要走。刘伦连忙跟了出去,脑子里却还回忆着方导演硬塞给自己的那个厚信封。

方信那老家伙想护着谁呢?刘伦瞅着曾青青有些削瘦的背影转过拐角,不禁有些唏嘘。

出了医院大门,曾青青很明显地摆出一副分道扬镳的样子。刘伦犹豫着问:“要不要送你回去?”

曾青青摇头。

刘伦到底有些不放心,说:“那让你男朋友来接你吧。”倒霉人遇倒霉事,在他看来,她那个“男朋友”不是人品有问题,就是智商有问题。

更不客气点说,简直除了那张脸就一无是处。

哪个男人知道自己女朋友吃了这种亏还能面不改色地蹲一边啃菜心的?除了吃,刘伦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能耐。

不对,就是吃,他也不怎么在行!拿筷子的姿势跟小儿麻痹症似的,夹个豆腐什么稍微有点难度的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刘伦边想边直摇头。

曾青青拎着那一小塑料袋药,已经无暇顾忌他的反应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地方单独待会,那些阴暗的回忆潮汐似的在她脑子里涨落着。尖叫声、嘲讽声、衣料摩挲声…甚至,还有那个胖男人睁着惊恐的眼睛去抓崖壁上沙石时产生的沙沙声。

那个眼神,她到现在都还牢牢记得。

是不是他的孩子呢?

还是其他人的,哪一个呢?

她回头冲刘伦挥了挥手,拦了车坐上去,手指头神经质地微微颤抖。一想到自己将要杀死那些人的孩子,她就不可抑制地开始兴奋。

司机问了她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报了地址。

车子缓慢地驶过拥挤的十字路口,拐进另一条支路,小城路面狭窄,还经常有行人横穿马路,司机咕哝着暴了几句粗口。

曾青青把手从塑料袋口伸进去,盒子上规整印刷的汉字和字母随着车身微微晃动着。

路边的白玉兰开了一树白花,光秃秃的枝丫稀稀疏疏地交错着,阳光下看来对比异常的鲜明。

第十四章、吃糖不吐糖纸

严杨北一早就醒了,穿着穿着崭新的衬衫和裤子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经过堆满被褥的床铺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酒店里的床垫和被子比山洞里的干草松软多了,舒服得让人想在上面蹭个几下。

严杨北强忍住那股冲动,学着曾青青的样子打开门,拔掉房卡——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他锁上门,打量了空荡荡的走廊几眼,走向转角处的楼梯。

楼梯口设置着服务台,前台的女孩老远就冲他笑了起来。

他也迅速地回笑过去,女孩打了个招呼:“先生要出去?”严杨北点了点头,临要下楼,又拐了回来:“你看到曾青青了吗?”

女孩手边就摆着一大盘当小礼品的单支装的口香糖,顺手就拿了一片递给他,“您是说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姐?她一早就出去了。”

严杨北“哦”了一声,接过口香糖,翻来覆去看了下,撕开外包装,就着印了英文字母的锡纸小小地咬了一口。

在前台女孩惊悚的眼神注视下,他边咬边转过拐角,踩着台阶一级一级走了下去。

前台女孩揉了下眼睛,一定是错觉,这位帅哥先生是不是把纸吃下去了?是不是…还蹦了一下?

严杨北三步一蹦地下了楼,不大适应地瞟了眼脚上的新鞋子,很想蹲下去用力地揉几下。他又咬了一小口口香糖,嚓嚓嚓咬碎,咽了下去。

很难吃,比早上吃的那些油腻腻的奶油还难吃。

严杨北在大厅里转了圈,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坚持着吃完整条口香糖,这才又一次站起来往外走。

来自不同人身上的各种气味,街道上不同车辆的尾气,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

严杨北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大踏步迈了出去。

他努力回忆着当年的情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那个时候,没有这么多车,他的“恩人”穿了一身比他皮毛还要松软的衣服,头发扎成两束,站直了也只比路边的垃圾桶高那么一点点…

一定不是在这里!

严杨北还记得那个地方的名字——它们十几只兔子给关在笼子里,足足在那块印着“西街菜市场”的牌子下蹲了好几天。

最先被拎走的是肥胖的灰兔子,然后是壮实的黑兔,然后…严杨北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胳膊,白色的衬衫都给他揉皱了。

那个冬天,可真冷!被从笼子里拎出来时,他已经快没意识了,那个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小兔子,小兔子…”

“喂!”严杨北吓了一跳,要不是站在墙角边,差点就一跃半米高。

曾青青也被他吓到了,瞪着眼睛看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严杨北抖了下耳朵:“找人。”

曾青青想起他说的“恩人”,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拉着他往回走:“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我们先上去吧。”

严杨北问:“你要生小…小人了?”

曾青青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不是‘小人’,是‘小孩’。”走了两步,又说:“我没有要生小孩子。”

曾青青这次带着他从电梯上去,电梯门一开,正对着服务台。

前台女孩听到声响,微笑着抬起头…看到严杨北时,那微笑稍微僵硬了一点。

曾青青只顾埋头走路,压根没注意到她,严杨北倒是很友好的冲她笑了笑,还自动自发地走过去拿了两支口香糖。

前台女孩看着两人的背影,犹豫着拿了支口香糖,撕开包装检查了一下。

里面确实就是普通的锡纸而已。

一回到房间,曾青青就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

严杨北靠坐在沙发上,听着卫生间哗哗的水声,有些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曾青青今天很不对劲,那神色,那表情…他站起来,走过去敲了敲门:“青青?”水声更响了,几乎要淹没他的敲门声。

他试着想要开门,手才轻轻推了一下门,就有东西从里面重重地砸在了门上。

“青青?”

水声持续地响着,过了好几分钟,曾青青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我没事,在洗澡。”

严杨北于是又坐了回去。

曾青青等到外面没了声音,才走过去捡起刚才砸到门上的沐浴露。药她已经吃下去两片了,但似乎没什么感觉,她用力地搓了几下肚子,细碎的白色泡沫从指缝间渗出,在水流下一冲就化开了。

从浴室出来,严杨北还在椅子上坐着。

曾青青走到他边上蹲下来:“严杨北,你真想留在这里?”

严杨北摇头:“我要去‘西街菜市场’。”

曾青青“哦”了一声,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那我帮你查查。”严杨北从兜里掏了两片口香糖出来,递了一片给她,另一篇剥了外包装纸,小口小口咬了起来。

曾青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咬碎了半片口香糖,“哈”的一声笑出来。

“这个不是这么吃的!”

严杨北停下咀嚼的动作:“什么?”

曾青青拆开口香糖,连锡纸也一并剥开,整片塞进嘴里,用力地咬了几下,“这么吃。”完了,还吹了个不大不小的泡泡出来:“或者,这么吃。”

严杨北沉默了会,起身走到垃圾桶边,把糖和纸屑都吐了出来,再剥出剩下的半片糖,也像模像样地塞进嘴巴里。

曾青青也跟了过来,半是好奇半是认真地凑过去,当着他的面吹了个鸡蛋大小的泡泡,然后整个吃进嘴巴里,“啪”的一声咬进嘴巴里。

严杨北看得十分认真,但要吹出泡泡却不是这么容易,他试了半天,也只吹出个拇指大小的泡泡。

曾青青看得直乐,连嘴里的口香糖似乎也香甜了很多。

第十五章、原始心管脉动

连着吃了两天的药,曾青青才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医生口中的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