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俺看这里还能改一下”,他在鞋底磕了一下烟灰,用烟嘴指着图纸的一处道。 

“怎么说?” 

“既然这船不是要打仗,就不用载   

人,也不消包甲覆钉的,这儿拆了,能省一大块地儿 帆,船跑的更快,也省钱。” 

万素飞沉吟下,跟几个负责施工的官吏道,“老人家说的在理,你们去具体跟他谈谈。” 

这边刚交代清楚,又有一个身材敦实风尘仆仆的官吏出现在她面 前。

“鲁大人来了?”,万素飞面上显出几分惊喜,“你那边招募怎 样?” 

这位官员姓鲁,名鲁运。原是东齐负责海上贸易的官员,为人勤勉踏实,做事严谨,也熟悉海运,就被安排来为此次远航准备后勤工作。

“回禀大人,共有三千七百五十一人报名,经过三次选拔,留下六百二十七人”,鲁运说着,呈上一个牛皮册子,“详情请大人过目。”

万素飞打开册子,果然记载分明,目录上就标明了“水手”、“护卫”、“客商”、“异人”等项,最后一项则是“船首”。 

她粗粗翻了一下,最前面几页都是航海经验丰富的水手、渔民等 人,每个人名下有蝇头小楷的标注,简单介绍海上经历,从编号四百七十五到五百七十五,则是特意调来的水军,大约是以防路遇海盗、怪鱼等的袭击,再有二三十是在近海贸易中小有名气的商人,一眼扫过去,外号都叫什么“鹰眼张”、“王不赔”,令人一笑,“异人”则是重金请来,各有一定特殊的能力的人,例如一个目力几乎是常人的二到三 倍,一个通晓各种动植物,甚至一个号称能止风息雨的神巫,也宁可信其有的弄来了… 

万素飞看着,脸上露出笑容,连道,“鲁大人真是周密”,可翻到最后一页时,这笑容又突然凝重起来。 

“船首”,也就是整支船队最高指挥官下面,是空白的! 

她抬起头看看鲁运,后者则深深一揖,“恕在下无能,这个位置挑选许久,还未能定下来。” 

“此处事关重大,在下不敢敷衍”,他接着说道,语气平实到有点枯燥,但却非常中肯,“第一,此人不但必须非常负责,勇敢,还要有‘野心’,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也许就差一里就能发现新的国 家,在那里转了弯,回来了,就功亏一篑;第二,此人要有丰富航海经验,海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提督必须有判断形势当机立断的能力;第 三,此人还必须是个大将之才,否则,船上人出身各异,鱼龙混杂,水手性情更是粗野,他若镇不住这些人,别说兴我大周国运,连这船队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 

万素飞哦一声,眉头不自觉地轻蹙起来。 

她承认,鲁运所说句句在理,这三点缺一不可。她想过要自己来,可是第一第三点尚可,第二点上却还差很多,真要遇上飓风、冰山之类的东西,难道还有时间等她跟大副问明白了再决定怎么做不成?也想过江轩,但他在“野心”上显然不够,保守的作风不适合探索冒险。其实本来最好可以他俩搭配着去,现在却又是这个反目成仇的境地。总之,当真让人一筹莫展。 

“也罢,横竖这里船造好还要一段时间,你再物色物色”,她将册子交还鲁运,道。 

鲁运道声遵命,交割几句,辞别而去,万素飞舒一口气,眼看太阳已偏西,才去找个地方坐下,准备吃这天的第一顿饭。 

哪知道,筷子还没拿起来,突然来了两匹黄马,上头是锦衣的太 监,唱道,“万素飞接旨——” 

万素飞满怀痛惜地看了眼碗里的菜,心里长叹一声,“南边到底打起来了么?”,她还真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分几个身出来啊。 

第一零八章 会盟  

天色蒙蒙,整个云贺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 

云贺是韩国的都城,大夏时代,南方最大的行宫云贺宫建在此地,由是连城市也随着宫殿更名。 

世事无常,即便大夏已灰飞烟灭,这座宫殿却还在,作为韩国的王宫继续繁华着。 

此时,云贺宫外,兜转着一个少年。 

少年的身量已经长开得像个大男人了,但唇上淡淡的茸须和眼睛里的未脱的稚气出卖了年龄,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听说今天大周的皇帝会过来,在这里与本国的国主会盟,他在等 着。

这要从他的身世说起。 

少年叫佘牙,从小父母双亡,是由姨夫抚养长大的。 

而他姨夫的名字,说出去可以吓人一跳:韩国的第一名将,莫言。

莫言人如其名,是个沉默少语的将军,关于他的用兵,有这么一段不知真假的事迹流传:另一位年轻将领看到他的履历,不屑道,每一场胜仗都是在兵力、粮草、士气等方面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才打赢,从来没有奇兵制胜或是力挽狂澜的案例,为何可称名将?莫言只淡淡一笑,答道,我就是只能打胜该胜的仗啊。然而后来,那位质疑的将领因一次轻敌大意丢掉了性命,莫言却还是韩国的中流砥柱。 

佘牙又转了一圈。跑到大路上去伸着头看,路上还是空空地,等待的时光很难熬,小时的回忆不自觉地就浮上脑海,他咬着嘴唇,表情复杂起来。 

有这样一个姨夫,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不可否认,他小时候将莫言当父亲一样崇拜。更从他的言传身教 中,学习处事的道理,熟悉海战的技能,可是现在…他已经长大 了… 

过去的一年中,他跟着姨夫参加过十几次的海战,作战英勇。功勋卓著,一次带百余人奇登敌舰,竟然给他杀了魏国国主地妹夫——用一个魏国俘虏的话说,大人这样的,在我们国家可以封到上将军了。 

然而在韩国,只不过是姨夫摸摸头,留下一句惜字如金的夸奖“不错”。 

是的,无论他怎么表现,永远是“第一名将的外甥”。那些曾经天神一样地光辉,如今变成乌云一般的阴影。压迫着、包裹着他,让他喘不过气。出不了头。 

别人也就罢了,可居然连莫言本人。都还把他当小孩子看。 

这次韩周会盟,高阶一点的武将都会在场,他央求姨夫带他前去,却被硬帮帮的一句梗回来“大人的事,瞎凑什么热闹!” 

因为这事他怄着了,想出一个办法来:周帝前来那天,他从大早上就在宫外等着,待仪仗经过。就要求参加他们的会议,国主还是挺喜欢他的。再不行,听说那周帝比他也大不了几岁,说不定一高兴就发话让他进去了呢,他们要是准许,姨夫自然不能反对,到时让他好好看看! 

正想着,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女子的谓然叹息,“…也长这么大 了…” 

“谁!?”,他猛回头喝道,四下却空茫无人,只有宫墙两侧高耸的大树,浓绿地树荫在雾气中摇摆迷蒙。 

大约是听错了吧,他找一圈没有结果,也就放下这事,继续沉 于他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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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素飞一把捂住自己地嘴,将身体伏到树杈后头去,心里骂一句该死,居然出声了。 

好在佘牙没有细找,粗看两眼便转了头。 

她又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初听到南方开战消息时,她在继续筹备远航与随军南征两个选项中踌躇良久,最终还是选了后者,航行那边的准备就具体交由鲁运负责。

而随军前来,周荣想过亮明她地公主身份,打为晋国复仇的大旗,但被她迅速否定掉了,第一,乱世里打仗,大义并不那么不可或缺,大晋亡国已久,号召力也有限;第二,她手上无凭无据,拿什么证明是真的公主?第三,当初,韩国对外公布的是公主被歹人劫走,如果她现在与韩笑一起出现,岂不是要继续那场荒唐的婚事? 

听了这几个理由,尤其是最后的,周荣一阵咳嗽,再绝口不提这 茬。

所以她现在是以隐匿身份存在,连韩笑那里也千叮咛万嘱咐地封 口,让他不可说出去。自然也就不方便参与这次会盟仪式,与韩国君臣见面。 

而她还是来了,以这种潜行的方式,一大早藏在宫门附近的草木里边,应该说,她同样是在等待,所等地,是希望看看过去认识的人都变了什么样子吧。 

第一个见到地就是佘牙,乍一看时差点没认出来,当初比韩笑大不了两三岁的孩子,现在快赶上周荣高了。 

后来又过了颇久,远处传来喧天的鼓乐,是正主到了。 

韩复走在周荣前面,比六年前更胖,万素飞在高处,层层叠叠的黄罗幡伞挡住,人的脸面时隐时现,却始终能见着一个挺出老远的肚子,他不变的是皮肉上浮起的那一层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见了失散多少年的亲兄弟。 

而文武诸臣一个个看过去,也大多有些变化,轻一点的,鬓上多了几丝斑白,重一点的,仙风道骨的长者变成齿危发秃的老叟,甚至有 的,应在列却没来,不知是被贬,还是已经化为一堆枯骨… 

一时之间,心中颇有些酸楚,难怪恒温感慨,树犹如此,人何以 堪。

心神恍惚半晌,那条迤逦长龙将最后一点尾巴拖进朱红的宫门,早前的少年也不见了,不知是走了还是跟着进去。 

万素飞一直等到那大门沉重而缓慢的关上,才叹口气,从树上悄悄下来,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偷偷摸摸来这一遭是有什么意义,现在看到了想看的,心里却更不好受,可能她天生是个容易被过去困扰的人吧。

同盟仪式她虽然没有参与,但大概内容周荣是跟她详细商量过的。不出意外,第一块进攻的地方大概是魏国所属的闽中,闽中共有三郡,福阳、建安与泉州,前两者由地理考虑,韩周分开攻打正合适,至于第三郡泉州,大概就是先到者得了。 

她此时还不知道,在泉州,她的命运会像初入宫那个玉坠一样,再一次被微小的意外而随机改变… 

第一零九章 海战  

泉州,魏国最繁华的沿海都市之一,今天却被战争的乌云遮蔽得一片压抑。 

大周明黄的云龙旗翻飞在百丈惊涛之上,而与它间杂绞杀的,是赵国的玄虎旗与魏国的苍猿旗的大片铁灰,旌旗是如此之盛,阴影投下 去,将本来碧澈的洋面遮得墨无光辉。巨大的划桨声击破大海,溅起惊心动魄的水花。 

“左舵——!!”,江轩立在旗舰“苍龙”船头,吼声与其他十数名将校的吼声汇同一处,不意之间,赵军的旗舰“虎 ”已从左侧冲 来,尖锐的船头劈开波浪,直指“虎 ”脆弱的船舷,眼看躲闪已来不及!不过,他江家水军又岂是初出茅庐的孺子?在第一时间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喊声传到之处,风帆手的肌肉绷紧到极限,浆手也极为熟练地将身体倒向一边,舰船如灵活的巨兽,几丈的距离里,已将船头拨 转,以坚硬的铁甲迎击来敌。 

船头对船头,必然玉石俱焚! 

于是这一刹那里,两艘敌舰像最默契的伙伴,一个鼓起风帆拼死右转,另一个舵手整个伏在舵上地满打左边,巨大的舰体擦肩而过,在碧波上演出一场惊魂大戏。 

然而,没人有甩一把冷汗的时间,转瞬中攻守易势,“苍龙”上传来惊心动魄的“抛!”声,千百条带铁勾的大索便好像横空长出,勾住“虎 ”的船边,水兵呼喝着攀登,涌向敌方的旗舰。 

而赵军一样身经百战,遇此情形,丝毫不曾慌乱,随着一声尖厉入云的“斩——!!”,乱刀齐下,粗牛皮的绳子已经相当坚韧,却也经不住这样的劈砍,当紧绷的力道突然消失,都高高弹起,仿佛无数跃出水面的大蛇。 

当然,在一些断裂的同时,周军也在抛出新的,总有部分人马攻上敌舰甲板,一时间,勾索扣住船舷的金铁交鸣、利刀斩进骨肉的闷声钝响、鲜血喷射的滋滋水声、激昂尖厉的喊杀、声嘶力竭的惨叫,混合成一片人间地狱般的图景,令人心胆欲裂。 

最后,这一次的进攻以周军被打退而告终,两船错行渐远,各自暂且略略后撤,在洋面上荡漾稍作喘息。 

江轩喘着粗气,擦一把快糊住眼睛的血汗,这一仗已经打了几个时辰,到现在为止,还处在僵持的局面。双方的船舷上,都溅满敌兵的鲜血,一些斩下的肢体被船侧的钢刺挂住,随着舰船的颠簸,摇动得比在主人身上时还显兴奋。 

他有些焦灼地望向远处的城墙,其实说起来,己方的兵力略有劣 势,而能看出,敌方还没把家底全部拿出,城中还有一定数目的守军,如果他们打算孤注一掷,将那些军队也尽数派上战场,形势就相当危险了。

正想着,身边有人叫起来,“都督,都督!你看那边!” 

他一惊,忙拿了“千里眼”望去,镜片不知何时有道裂纹,连带着看驶来的赤蟒旗都是两半。

“是韩军”,他放下“千里眼”,表情有些复杂。 

“韩军!是同盟啊!”,副将声音里都透出振奋。 

江轩却没应答,而是扯开嗓子高喊,“传令下去,加紧进攻!” 

韩军是同盟,却也是潜在的对手,他江轩紧赶慢赶攻破建安,东进泉州,就是想先到先得,而韩军到底不甘落后,这一插手明显想要争 功。

出乎意料的迅疾,须臾,远方的小点已经变成眼前纤毫毕现的舰 船,映入眼中让他的瞳孔为之一缩: 

船不大,也不多,极为夺目之处却在,船头安着极尖锐的撞角,船身比一般小舰还要窄细数倍,一眼望去如刀锋一般,旗帜上血红色的蟒蛇在风中狂舞,分外狰狞。 

“在下韩国   

牙,来助江都督一臂之力!”,两船擦身过时,船头向江轩抱拳喊道,声音尚有童稚,却中气十足,从强劲的海风中穿透过 来。

话音未落,他的坐船已昂然跃起,伴随着口中两根手指打出的尖厉 哨,二十余艘快船似有一只无形而熟练的手操控,转瞬排出人字阵 列,动作整齐而迅猛得像能听到“唰”的一声。 

少年的船一马当先,后面的小舰呼喝着跟上,“人”字的两脚迅速收拢,化作一条长龙,利剑一样插入混乱的战阵中,刹那间,有北地来的周军看呆了眼,以为大海是蓝色的草原,而他们是漠北最精锐的虎豹骑兵,在进行千里奔袭。 

而那些小船也当真若有生命的战马一般,在水手们的驾驭下,于涛峰上忽高忽低、腾挪跳跃,每一个动作都看似惊险,却没有一艘倾覆。

“疾风,走!”,随着一个大浪打来,少年大声呼唤心爱的坐骑,顺着那水势高高跃起,一刹那,尖锐的撞角从大片纠缠不清的阴翳中刺出,铁刺钢鳞带着水色探向白亮的旭日,反射万道幻彩光华,犹如一种绝顶强悍却又绝顶美丽的花朵,盛开在碧空之中。 

当它从高处落下,魏军一艘大舰上响起末日般的哀鸣——火花四溅的一霎,铁皮被穿破和木板大块破碎的声音同时传来,而这还不止,出于巨大的势能和自身的重量,攻击他们的小舰开始坠降,已经深入船舷的撞角就登时变成一把利刀,摧枯拉朽地向下切割,金属间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巨响,转瞬间,船舷已是裂开一个大口,而海水一向最是落井下石,急速卷起鲜红的漩涡向里奔涌,将这个伤口扯得更大,整个船体发出吱嘎嘎的声音,仿佛一个人被腰斩时最后的呻吟。而其他二十多艘舰船,莫不如此,更兼小舰的水手们不用勾索,直接纵身跳上敌船,砍杀那些惊慌失措的赵魏联军,如同狼入羊群。 

这一切都发生得相当突然,不过江轩在几次眨眼的工夫内也反应过来,连忙传令,配合这次奇袭,发起稳定有序的总攻,一时间海面上鬼哭狼嚎,玄虎与苍猿的旗帜纷纷倒下,断了桅杆失去帆索的残破舰体四处漂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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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西面的山坡,茂密的丛林中。 

周荣头上顶着几片叶子,活像正要变身的狸猫,趴在土坡后面,手上却一直端着副千里眼,看海上的情况。 

“这是哪家的小将军?”,佘牙发挥勇武的时候,他不由赞叹出 声,转过头问道。 

“莫言的外甥,皇上不是见过么?”趴在一旁的万素飞也在密切关注战况,简短应道。 

“哦,哦,是他啊,那一天上百个人,哪里记得”,周荣才反应过来,又叹道,“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皇上是想让你夸你姜是老的辣吧?” 

面对万素飞不留情面的拆台,周荣只有嘿嘿傻笑,不答话,又向海上看去。 

这一次,他的神色紧张起来,低声掩不住兴奋,“出去了!终于出去了!” 

万素飞忙同样凑近镜片,只见泉州城下又扬起一片白帆,打着赵魏联军的旗帜,向交战正酣的海域驶去。 

不消说,这是城里见局势吃紧,不得已将压箱底的守军也投入战 场,泉州此时可谓是一座空城。 

而这,正是周荣所预谋的,兵法早有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声号令之下,草木中好像暴长出许多荷甲明枪的轻骑,带着蓄积已久的能量,卷起烟尘,从陆上向防御最为薄弱的泉州城西门发起冲 击… 

第一一零章 疾疫  

“这仗打得真漂亮!”,周荣在前厅处理完事情,走向后堂用膳的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步速都比平日快了三分。 

“皇上英明!” 

“你没看韩军那个,佘,佘什么来的,小兔崽子,瞪着朕,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似下雨天的青蛙,真笑死朕了…” 

“皇上英明!” 

“其实,那孩子也算不错了,可行军打仗哪能光凭蛮力,有道是 ‘上兵伐谋’么,他要想独当一面,还要历练个几年呢!” 

“皇上英明!” 

“你们就不能换句别的?”,周荣突然停了脚,开始回头环顾几个点头哈腰的内监,对牛弹琴的感觉真是让人大大扫兴。 

结果是异口同声的“皇上圣明!” 

周荣撇嘴叹一声,悻悻放弃了努力,这帮子内监本来不懂军国之 事,有的也许连他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又怎能接上话。 

这倒让他格外注意到能够交流那个人的缺席,于是怪道,“万素飞呢?” 

“万大人说身体劳累,早早回房歇息去了”,小喜子出列应道。 

“怪了,往常打下新城,她满场飞到半夜,也没见过叫累的”,周荣坐下来,向小喜子道,“去喊她来一起吃,说朕有话要跟她说。” 

小喜子去有片刻。带了人回来。 

“皇上找我,是为战利分配地事情吧?”,来人施礼,入了坐,问道。

“恩”,周荣目光全集中在手中的一只虾上,应着。 

“依我看,这城打下来韩军也算出了不小力。现成掳到的金银皇上不妨大半偏着他们赏赐。” 

几个小太监听见这话眉头都有点轻皱起来,大好的真金白银,干嘛要给别人。 

周荣却不说话,满脸都是笑,小心翼翼剥出珠圆玉润一段虾肉,放在万素飞碗里。 

“按说城打下来分配权在我们。韩军的军士现在一定在最失望的时候,若这时给他们赏赐,是意外之喜,一点金银就能收买到很大的人 情,何乐不为,对外头也显得咱们大度”,万素飞继续说道。 

“那咱们留什么?” 

“咱们留文书资料啊。这里的人口户籍、贸易往来、战备技术记 录,有了这些,还怕没有金银不成?” 

“你跟朕想一块去了”,周荣大笑起来。抚掌道。 

然而,那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渐渐地收束在脸上,变成一脸惊 惧。

因为他看见。万素飞地筷子不停戳在碗边缘的桌面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如果她不是想故意表现无礼,那就只能说明:她看不清楚,或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