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周国忘忧宫侍奉韩笑的侍女,因为做得一手好点心,被韩笑特地带来的。当然这样的小事。就不一定非要启奏给韩复知道。 

“昨儿做的咸酥松饼。给你爹送去没有?” 

“送去了,巧儿姐姐”,笑嘻嘻脆生生的回答。 

“你爹吃了吗?” 

“吃了。当我的面就吃了好几个呢,一边吃一边夸,咸酥适口,入口即溶,要不是他突然有事走了,我就告诉他是巧儿姐姐你做地,让他好好赏你!” 

“吓!可不要说是我!”,巧儿脸色一白。 

“怎么了呢?”,韩笑一脸不解,扑闪着两只眼睛问。 

巧儿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把话圆回来,笑道,“你想,你爹要是一喜欢,就把我专门叫去服侍他了,你再想吃点心,就不方便了?对不对?” 

“恩!”,韩笑用力点了下头,“还是姐姐想的周到!那我就不告诉他!” 

“这才乖,今天姐姐又做了一盒,一会儿你给父王送去好不好”,女子变魔术一样突然又拿出一盒点心,色泽金黄,香气扑鼻,堆成玲珑宝塔的形状。 

韩笑伸手想去抓那塔尖,却被轻打了一下,“这是姐姐费心做的宝塔,你吃了一块去就不好看了,你若喜欢,姐姐再给你做新的。” 

“恩!”,小孩子很快又被哄得开心起来,嘻嘻哈哈地去向父王献宝了。 

巧儿在窗畔立有半晌,确定他走远了,突然转身,披上一件黑色长衣,围上风巾,从宫殿后门悄悄出去。 

寂静的桥头有另一个黑色地身影在等她,正是被韩复晾在驿馆的大周使臣。 

“那个,大人,能不能问下这是什么?”,她有点好奇,低声问递给她一包药粉地人。 

“不该知道的,别知道”,低沉而冷酷的回答。 

于是这次短暂的会面又匆匆分开,巧儿吐吐舌头,把药粉贴在胸 口,只听黑夜里自己的心噗通通地跳,向她自己地住处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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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欢这里么?能看到海…” 

… 

没有回应,自然没有回应。 

万素飞摩挲光滑地石碑,目光投向那片辽远的蔚蓝,浪涛一下下冲刷礁石,传来有规律的海潮声。坟前,新栽了两排柏树,还只有手腕粗细,却不减青翠,绿意欲滴。 

远远地,一骑驶近墓园,万素飞手搭凉棚望了望,嘴角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你的仇,八成是报了”,她拍拍那石碑,用净水洗了手,迎上前去。

“万大人,皇上叫大人回去!”,骑士下马,拜在她身前道。 

万素飞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墓园里大声喧哗,自己引着他向外 走,出了陵园才问,“韩复死了?” 

“是!现在皇上已经带兵拥立世子韩笑即位,就等着大人回去 呢。” 

“这韩复暴毙,韩国那边没人借机生事吧?” 

“怎会呢”,报信者笑道,絮絮说了一堆,“韩复是死在自己的华阳宫,死前发烧了好几天,好多大夫看了都说是风寒,没治好罢了。这死生无常,怪不得别人,世子即位,也是天经地义,谁就是想兴什么风浪,道理上也过不去呀!” 

死在华阳宫?万素飞眉头轻皱,难道周荣是收买了那里的宫人?可先不说敌方的宫廷深处极难渗入,怎么接头上那里的宫人?单说凡事有个远近亲疏,那里的女子大多都是韩复的侍妾,单纯为了银两而毒杀国君与丈夫的可能性有多大? 

而且,居然许多太医都没说有中毒迹象,难道真是韩复时运不济死于风寒? 

罢了,不管怎么死的,反正他死了,韩国将会名义上归属韩笑,而实际上听命于在后面操作这个木偶的傀儡师,江轩那样的事情将再不会出现,也可整合最大力量与赵魏联军的余部决战,再接下来,就是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复仇了! 

万素飞掸落一头问号,思绪奔驰出去,心潮也不自觉地有些澎湃起来。

第一三一章 阴谋

 州,华阳宫。 

“众卿平身”,尚显稚嫩的声音来自新近即位的韩国国主,他的双眼略带红肿,浅黄的蟒袍内是月白的孝色,顶上冠冕虽然已经是特制,还是显得大了些,看上去不太协调。 

臣子们默默地爬起来,那种沉默不是外界的钳制,而来自内心的动荡。

对先王暴毙的疑惑,对新国主的不了解,对个人前途的担忧,以及对局势的观望…汇成一片不安而隐晦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朝堂。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仪内监唱道,声音熄了,又是一片沉静。

就在韩笑环顾一下,想要开口之时,外头突然风风火火,撞进来一片热闹。 

进来的是陆涛,银亮的盔甲十分耀眼,带着几个随从,简单行了个礼,旁若无人地走到韩笑面前,“国主,上次商议的事情如何了?” 

一众目光落到他背后,全场静默,就算内心对这个国家再无期望的大臣,也被这样的态度隐隐激怒,刚才垂首的人们都抬起头来,互相间交递着眼神,无声的议论传遍金殿。 

“事情孤王已经仔细想过,还未最后决定”,韩笑回答,虽然他是这里的主人,论气势,竟像是比陆涛还矮上三分。 

“国主又不通军旅之事,还有什么可多想的,难为我主为您思虑这么周到”,签印就行。大家都省些事。” 

韩笑怯怯看着这位逼上前来的盟军将领。身体向后缩了缩。 

正这时,下面爆发出一声怒喝,“姓陆的,不要欺人太甚!!”,看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将军跳出来,正是佘牙。 

陆涛额上青筋跳了一下,转过去,肃色道,“佘将军。在下是代表我国皇帝,来与你国主议事,这里没有你插嘴地地方。” 

“你!”,佘牙被气得一哽,索性不管不顾地嚷出来,“你家那什么皇帝!先王好端端地就没了。瞎子都知道有他妈的猫腻!这就开始对少主指手画脚,你们爪子伸的也未免太急了吧!!” 

“你嘴巴放干净点!”。陆涛脸色也突然大变,“猫腻?听没听过什么叫死生有命?!你家先国主没在自己宫里,几十个太医围着会诊来着,都说是风寒,你怎么不提?要我看。还不知是你国什么人心存不 轨。意图拥立庶子作乱,要不是我皇出兵护驾,世子现在不知在哪里 呢!” 

两个人都是冲脾气。突然话就说到这份上,许多人都吓得白了脸,纷纷把二人往回拉住,一边劝导一边圆场,说都是误会什么的。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下边的乱,不等上边裁决,是止不住的,因此眼睛都余光去望韩笑。 

然而,韩国的臣众失望了,那张奏折动都没动,上面却已多了一块鲜红的印章,国主本人则一直没出声,两个腮帮鼓鼓的,眼中有些噙 泪,躲到司仪内监的身后去。 

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说地,争斗自动解除,陆涛拿过奏折,道一声“谢国主!”,扬长而去。 

临走前他瞄了一眼韩笑,心中却毫无同情。 

不止因为他仇视他们父子与万素飞的关系,而且,身为弱者,便无法选择别人给你的是同情还是鄙视,这也是他本人、海贼,乃至这个世界的法则。 

一殿重新陷入沉默的群臣中,朝议草草结束,韩笑摘了冠冕,回到玉帘之后。 

这里,他却突然发现一个身影,白衣飘动,站在那里也许已经很 久。

于是万素飞就看到,带孝的孩子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她地怀里,“素飞姐姐,你可回来了!” 

我回来了,作为操纵你的木偶线回来了,万素飞嘴里发苦,说不出话,只紧紧把他搂着。 

韩笑地话抽抽噎噎断断续续,“我爹,我爹他前一天吃我送的咸松饼,还夸好吃呢,好好儿的…第二天,第二天怎么突然就…” 

“这是命啊,国主节哀…”,万素飞苍白地安慰着,却突然,心里咯噔一声,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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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端着一盘八宝莲子糕,哼着小曲沿后花园的白玉河向韩笑的住处走去。宫荷装地大荷叶边翻卷着,是她特地加了手脚,俯身时两只饱满地蜜桃几可大半坦露出来。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算盘,她并不例外。 

男人在年纪还小的时候,也多半是单纯地,对美丑没有成熟的观 点,对异性又很好奇——她以前有个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大姐,姿色也是平平,可就是这样勾上了小少爷,专了三四年的宠,生了个大胖小 子,现在虽说宠爱减了,可至少在家里,说话腰杆挺得直直的。 

而她这边,情况又大不相同了,若是能成为韩国国主的第一个女 人,产下长子,那说不定,会是未来韩国的皇太后呢!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满面春风起来。 

只不过,世界上还有个词叫做乐极生悲。 

一阵冷风吹过,她只觉得背后一凉,就无可避免地栽进河里。 

被造型成朵朵莲花的点心散落满地,那花瓣尖端,特别用甜凉粉雕了几颗晶莹的露珠,此时在草丛里闪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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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一下”,万素飞看见几个内监抬着白布单子,心下敏感,便上去道。 

“哟,万大人啊”,有韩笑的随身内监认出她来,忙道,“大人小心,这新死的人晦气,千万别沾染了大人。” 

万素飞没应他,过去掀了单子看看,一惊,“这不是巧儿么?怎么在这里,又怎么没的?” 

“万大人也知道,她做得一手好点心,我们国主爱吃,特地把她带回来的”,内监絮絮说着,“这大概也是没福,今儿走到河边滑了脚 了,看那点心还撒在岸边呢,唉…” 

万素飞觉得一股冰水从下往上涌,难道她猜想的都将变成事实? 想着,她拜别送葬队伍,疾奔而去。

第一三二章 立场

 荣拖着沉沉的步子回到住处,陆涛在这天出发,带着 他为难不知道该给谁统率的火炮舰队——如今倒不用再为难了。辅助的是韩国名将莫言带领的水军,前去与赵魏联军最后的余部决战,因此一天事务冗繁,累到他此时话都不想多说。 

然而,暗影沉沉里,显出一缕纤细的白色,周荣一愣,“一天都没见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万素飞走出来,表情映照在幽深烛光中,莫可名状。 

周荣的心突然紧起来,强笑道,“什么事?朕累了,明天再说不 行?” 

万素飞却看着小喜子,道,“能让他们先下去么?” 

连小喜子都退避了,别的宫人自然不会留下,红光幽暗的房间里剩下两人,面对着面。 

“韩复是怎么死的?”万素飞开门见山,语声很轻,眼睛却直视周荣,让人感到压迫。 

“风寒啊”,周荣心里一凛,果然是这个问题,不敢看她的眼睛,去堆起笑容道。 

“皇上确定?” 

“他们太医不都说这么说么?” 

万素飞突然冷笑起来,拿出一个红绫的包裹,展开道,“只怕那是因为,他们太医都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妙用呢。” 

看清那东西,周荣整个人突然往后一仰,眼神一缩。 

那是半截雪参,祁连雪参,他的命令,用不完的材料都要立即销 毁,但也许。因为巧儿私图小利。偷偷留下了半颗,被万素飞翻出来 了。

而这种材料,对且只对他们两人,都不陌生。 

周荣一阵无言,知道这次风暴小不了,利用一个孩子,让他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亲手毒死父亲,如果说世人听了都会不寒而栗,那万素飞就绝对是会发疯地。 

“素,素飞。你听我说…我…就是担心你心疼那孩子…才想瞒着你些地…”,他觉得舌头打了结,一头冷汗地勉强解释着。 

“原来你知道…可依然这么做了,是么”,万素飞看着他,眼里像有两把刀。 

“当时的情况。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 

“哦,没吃的就去偷。没喝的就去抢,没老婆就去强奸,皇上是这个意思?”,万素飞的语气冷嘲热讽。 

被当面揭穿的尴尬、逼到角落的局促,以及自己心里本来也存在的惶愧不安让周荣也感到极端难受。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难道你是不知道的么?你还不是躲走了?韩复不死,江轩这样的事情,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地!” 

“我知道你要杀韩复”。万素飞也无法控制地爆发了,几乎是凄厉地喊出来,“可杀一个仇人,和通过一个无知孩子的手,让他亲手弑 父,这是一样的吗?!周荣你告诉我,是一样的吗!!?” 

她喘息着,看着对面的人,心里完全站到韩笑那一面去了,仿佛他所受的,就是重复一遍她地痛苦。 

而周荣也圆睁了眼睛瞪回来,这件事情按道理讲是不对,可世界上有那么多复杂的因素,选择却只有两个:做,与不做,我只不过是选了一个而已,没有奈何选了一个而已,你为什么不能明白这一点?韩笑又是你什么人?你至于为他,跟我发这样大地火?而你发火又有什么意 义,难道要我这个皇帝跟你当面认错?! 

两人争吵着,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声音也越来越高,终于,周荣大喊道,“你要朕怎样!当时要韩复死,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朕做一件事之前,连个敌国的孩子心里怎么想也要考虑,还能做什么大事!”

这句话出口,他停下来,准备着应对万素飞更加激动的驳斥,然 而,这一次,却像挥棒打在棉花上,久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万素飞低下头,许久才又抬起来,一脸怒容已经平复,只吐出 “好,好,好”三个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我怎么忘了,连杀人灭口你也精通了,还会在乎什么人伦道理,别人心里难过不难过!” 

 说道,语调似乎恢复了平常地冷静,可里面渗出地, 背发凉的寒意。 

周荣一愣,“什么杀人灭口?” 

“巧儿今天没了,别说你不清楚”,万素飞呵呵冷笑。 

“这个…朕真的不知道!” 

“就像不知道韩复怎么死地一样?”,万素飞哼一声,嘲道。 

周荣被这种冷嘲热讽彻底激怒了,拂袖而去,“你爱怎么想怎么 想!朕累了一天了,不想跟你多说,出去!” 

万素飞看看眼前的人,觉得陌生得像不认识一样。 

突然发现,一直以来,周荣的可爱,在他狠不下心那一瞬,在他单纯悲天悯人的热忱,在他有小促狭却无大阴险的个性。而如今,是他变了,还是自己从未看清? 

她犹豫了… 

以她的性格,很少跟人如泼妇一样大吼大叫,坦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可是破了例的人…“发现原来不值得”,她这样苦笑一下,退了三步,向周荣恭恭敬敬跪了安,遵旨退出去。暗暗的殿里,只剩一条模糊的影子拖得悠长。 

周荣背着她,直到她走出很远才转回来。 

可是他用余光是扫过的。 

最后万素飞眼睛没有那样愤怒了,可有冷冷的两个字,叫做失望。

他心里一紧,恨也好气也好,还都能治,只有灰心,才彻底的没有药医。 

但是罢了,失望就失望吧,她一向这样,自己认准什么事,全不管别人的想法,解释也不听,随她去好了! 

同样处于激愤中的周荣狠狠甩了袖子,带到一个青瓷瓶,摔在地 上,清脆的余音响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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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飞姐姐来了吗?”,伴着活泼的喊声,咚咚的脚步直入华阳宫承恩殿,是韩笑的住处。 

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因为身份的改变,本来无人记得的一个日子变得大张旗鼓,万素飞还不方便到前边去露脸,于是只在这里等着小寿星回来。 

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日? 

如果他将来知道真相,会不会变成一个标志:就在15岁 夕,我毒死了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