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

朱迪好奇的问,“阿阳呢?”

这时,徐瑶正专心致志的挑起一缕头发,缓缓的卷上,轻轻吹着热气。

阿阳是周襄原来的助理,个子很高,性格很单纯,笑起来挺朝气的男生。

周襄说,“他辞职了,回美国念书去了。”

朱迪笑了,“都多大了还念书。”

周襄也笑,“活到老学到老嘛。”

“也是,要是让我重回中学时代,我一定好好念书。”

周襄认真的摇头,“你不行。”

朱迪停下手上的动作,问,“我怎么不行?”

她惋惜的看向他,“你脑子不行。”

“徐瑶,烫花她的脸,回去给你涨工资。”

本来很专注的人听到朱迪这么说着,吓了一跳,立刻竖起卷发棒。

周襄严肃的服软,“我开玩笑的,你在我心中一直是美貌与智慧并存,雅典娜什么样你什么样。”

朱迪扯了个冷笑送给她,又说道,“跟你提个事儿,到月底前我都没接到你跟妆安排,应该是放你假了。”

他话音刚落,周襄眼睛一亮。

来英国拍广告前在国内基本能推掉的通告,都推了。她忘了去看一眼接下来的工作日程,这突如其来的假期,就像从一件尘封许久的大衣口袋里掏出钱来。

朱迪看她乐不思蜀的捧着脸,立刻打掉了她托着腮帮子的手,轻轻抬起她的脸。

他一边装饰着这张脸蛋,一边说着,“18号我朋友在伦敦的somerset有场秀,反正你也有空,就过去坐坐。”

“什么朋友?”

周襄一挑眉,“要是普通朋友,那我就去睡觉了。要是朋友以上,我就考虑考虑。”

朱迪没有回答,反而从口袋摸出一颗糖,飞快的搓开包装塞进周襄嘴里。

出其不意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周襄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时间到了记得提醒我。”

她含着糖,一扬下巴说,“看在椰子糖的面上。”

他说,“到时候我来接你吧。”

收拾工具箱的徐瑶听了这段对话,有点好奇。好像明星都是要看公司,或者经纪人的安排,周襄却怎么自己就定了要去干什么。

在后来徐瑶和她算是熟悉的情况下,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周襄的回答是,一般情况下我都听自己。

此后,周襄的形象在徐瑶心里就变得,有点酷。

徐瑶当然不知道,每次周襄擅作主张后,都被骂到狗血淋头的惨状。

朱迪他们离开后的半个小时,Joey风尘仆仆的赶来。他看房门没锁,微微掩着,像是在等待他。Joey走了进去,反手关门。

周襄正盘腿坐在沙发里正翻杂志,精致妆容,一头蓬松的卷发。纯白的毛衣,牛仔裤,简约又慵懒。

房间里光线充足,落地窗外伦敦的风景一览无余。

Joey问,“你早餐吃了没?”

周襄一合手里的杂志,直了腰背,“没!”

“那就别吃了,把这个看一下。”

采访稿从天而降,落在她手里拿着的杂志上。

周襄十分难过的说,“我想阿阳了。”

有个助理的好处就是能有饭吃,经纪人简直无情无义。

听到她提起这个名字,Joey坐在沙发另一头,打开电脑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说着,“哦对,你的新助理……”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了很久,摇摇头,“叫什么我忘了。”

周襄扯了下嘴角。

他接着低头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边说着,“反正她下午两点之前跟你联系。”

周襄低头看手里的采访稿,扉页上的Valentine's Day,让她愣了一下。情人节的专题。

她漫不经心的说着,“现在才十一月,谈情人节也太早了吧。”

粗略的翻了一下,没有提及那位和她传绯闻的,当红偶像团体的成员。问的大概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页尾还有手写的一行大字,而且是用的红色水笔。

提醒她带上同公司男艺人情人节当日上映的电影宣传。

周襄看着这小学一年级的字体,忍不住说,“我小时候听人家说,用红笔写别人的名字,就是咒他死。”

他手一顿,抬头惊恐的说,“工作室没笔了,我写你名字也用的红笔。”

“算你狠。”

她突然想起了开会的事,就问道,“早上大老板说什么了?”

“Ski的代言。”Joey眼睛不离笔记本的回答。

Ski是一年前她代言的手表牌子,01年诞生于美国。去年是因为准备扩展亚洲市场,所以才找她当代言人,并在国内北上广深开了为数不多的专门店。

当时签的合约期是一年,见过一次Ski亚洲区的ceo,他们的理念是极简主义,因此只需要第一年向国内传递品牌信息的代言人。

Joey将屏幕与键盘分离,就变成一个平板,递给周襄看,并说着,“是论坛先有的话题,后来FB也开始了,动静很大,Boss才临时开会。”

开了有四五个新闻窗口,大意均是,Ski换海报,引发热议。

周襄看配图上的这座百货大楼,就是原本挂着自己代言照,那张巨幅海报的地方,换成了新款手表,没有人像,配色干净。

Joey说,“目前情况来看,今年再拿一次代言的可能性很大。”

她手指滑着屏幕,漫不经心的点头,“祝贺。”

“同喜同喜。”

“哎呦,最近中文学的可以啊。”

新闻中截图了事情的导火线——

某网友在论坛中发的一条内容为,“我每天上班都经过大楼,会和我的情人相识一笑,她是带给我幸运的,我的甜心!可是今天换成了一个手表,一个手表啊!去了哪里我的甜心!”

帖子竟然被回复成热帖了,下面的回复五花八门,让人忍俊不禁。比如,“她已经和我结婚了,我不让她再见别的男人了,你死心吧。”

类似这样的回复,带着逗乐大家的意图,成为了娱乐帖。

主要还是因为这座百货外墙,一年来都没有换过海报,每天路过的人大概都习惯了她的脸。突然间就不见了,难免引起关注。

她在欧美没有什么知名度,有一个她的粉丝,很认真的写了一大段英文科普周襄其人。得到的却是一句,“她不是周襄,她是我的爱人。”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周襄关了网页,怀疑的问道,“大老板要炒话题?”

“不会。”Joey斩钉截铁的说。

又补充道,“他能想到的永远只有明天再说。”

周襄想了想,表示赞同的点头。

就像爆出她在香港迪士尼和许欢哲的照片,疑似两人热恋的新闻时,大老板找他们开会。

愣生生坐了一个小时,几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大老板说,“冷处理,别回应。反正明天谁离个婚就能把这事盖过去了。”

接着大老板一搓手,说,“好了,散会吧,去吃饭,我看前面路口新开的粤菜馆子挺好的。”

绯闻风波后,Joey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周襄都没和公司解约的原因。

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他们在性格上,不能更合拍了。

想到许欢哲这个麻烦的根源,Joey抬头看了一眼周襄。她还是很平静的翻着杂志,好像被甩的人不是她一样。

Joey对她说,“还有点时间,我叫早餐上来吧。”

02

杂志派来采访的记者是个年轻英俊,一张东西方混血的脸,栗色头发的男人。

他对周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录音笔放在稿子上,在身上摸索出一支笔,又发现笔记本忘了从包里拿出来,慌忙的感觉像个新手。

酒店的会议室很大,设计简洁,光线透亮。

他们分坐在L字型的白色沙发两端,Joey搬了张椅子在不远的地方坐下。摄影师倒是个纯正的欧洲人面孔,托着相机,正调整焦距。

周襄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很亲和,采访开展的比较流畅,没有提及一些敏感的问题。原以为全程都能如此愉快的进行下去。

直到他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一怔,就走神了。因为曾经有人,问过她同样的一个问题。

也是还没有到深冬的季节,在香港亚洲国际博览馆举办了一场音乐盛典,是亚洲最大的音乐庆典之一,向五大洲90个国家进行现场直播。

如此规模浩大,当然不只有歌手出席,主办单位也请了许多大牌演员作为颁奖嘉宾参加盛典。前不久刚热播过的电视剧中,十分出彩的女二号周襄,也在邀请名单内。

周襄肤白貌美身材好,红毯挽着自家公司的刚出道的男歌手出现,闪光灯将夜色打亮,按快门的声音快要没有间隔。

从红毯到后台,陈逆僵直着身子走过。到了休息室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摊开掌心给周襄看,“周襄姐,你看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周襄飞快的穿上递来的外套,瞥了一眼他湿漉漉的手心,抽了一张纸巾放在上面。

“不会,新人嘛。”

他稍微放松了些,用纸巾擦着手,又听周襄说,“一开始都会紧张,怂着怂着就习惯了。”

陈逆刚拉拢下脸,没几秒又嘻嘻笑的说,“周襄姐也是这样怂过来的?”

她诚实的点头,“怂的我都不敢看重播。”

周襄觉得陈逆的名字起得好,陈逆,沉溺。开始她还以为是艺名,后来这小孩直接亮出了户口本,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随身携带户口本。

97年生的大男孩,身高181,还在待生长的年纪。就是偏瘦了些,不过今天挽着他的手臂,感觉他竟然是有肌肉的。他出道后粉丝也是疯长,凭空多了几万个妈妈姐姐,几十万个怪阿姨。

趁着Joey在和导播对颁奖词的空档,周襄躲在应急出口的楼道里吹风,天气还不算太冷,但是室内暖气开的足,有点闷。本来应该是只有她一个人才对,可偏偏多出了一个脚步声。

她拉上窗户,转身后视线停留在他的喉结上,未免离得也太近了。她下意识的退后,鞋跟却碰到了墙。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关于距离的问题,忙着往后退了一步。

周襄认识他,仔细点说,是在屏幕上的认识。红到不行的偶像团体成员之一,典型的小鲜肉,笑容很迷人。

她以为许欢哲也是出来透透气的,他们不熟,平时也没有交集,正预备客气的打个招呼就走时,他问了一句话。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措手不及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合适,更贴切的是莫名其妙。

周襄微笑,“我不信。”

他也笑,牙齿整齐又洁白,特别好看。他说,“没关系,我信。”

她愣了一下,保持微笑,准备离开。

在没有既定的台词下和陌生人沟通,不是周襄的强项。其实除了有点演技,她也没什么长项。

许欢哲显然看出她想逃离的急切心情,于是和她打赌,如果晚上他们组合拿了年度最佳组合的大奖,就给他一个联络方式。周襄敷衍的点点头,绕过他推门出去。

许欢哲目光注视着她匆促离开,随后伸了个懒腰。他完成了一项任务,却感觉更疲惫。

没走多远,周襄回过头来想,为什么要跟他打这个赌?

阿阳一路念着不好意思让一让,穿越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走到她身后,推着她往前走,“姑奶奶你别乱跑了,Joey差点宰了我。”

“别这么浮夸,他连杀鱼都不敢。”

这场音乐颁奖盛典从晚上八点开始,九点轮到周襄上台,她和老前辈一起颁了个最佳新人女歌手奖。其实颁完奖就没什么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但是她答应了等着看陈逆拿最受瞩目新人奖,没想到这个奖项安排的还挺靠后。

她在后台看直播,镜头偶尔扫过陈逆,小孩儿把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全写在脸上。本来周襄还抱着手臂想,这类的颁奖典礼水分多的可以养鱼,她早就听说公司已经买好这个奖了,只是没告诉陈逆。

但陈逆这副典型的新人忐忑不安的样子,倒是让周襄在颁奖嘉宾卖关子刻意放慢语速时,也屏气敛息,静待一个名字。

下一秒,尖叫与欢呼声沸反盈天。

陈逆明显有些惶恐,更多是欣喜,走上舞台时还被绊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获奖感言倒是发挥的不错,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周襄想起Joey对他的评价,这小孩一拿到麦克风,舞台就是属于他的。

盛典原定十点半落下帷幕,周襄抬手看看表,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临近尾声,该颁压轴的几个奖了。

许欢哲所在的组合一共六个人,粉丝多到端起整个博览馆跑都绰绰有余的地步,不出意料的最具人气组合奖,仅次于最佳组合。颁奖嘉宾念出他们的名字,阿阳眼疾手快的把音量调小了,却忘了他们身处在什么地方,尖叫的分贝还是震了过来。

九十年代火到不行的老牌组合,今年又合体发专辑,将年度最佳组合大奖收入囊中。意料之中,在国内跟谁争,都不能跟人脉广的老前辈争。后浪推前浪,前浪依然占据山头上。

周襄以为和许欢哲这段莫名其妙的插曲,可以翻过一页了,却没想到内部出现了叛徒。

陈逆捧着奖杯和花束回到休息室后,被工作人员围着夸了一遍。他一一谢过,看见周襄倚着墙对他笑的明艳动人,他就笔直的朝着她走去。

他开门见山说,“周襄姐,我刚才碰到许欢哲前辈了,就是C.omos的那个。”

她眼皮一跳,“然后呢?”

“他问我你的手机号来着。”

周襄疑惑,“你有我手机号?”

她用保护隐私为理由,拒绝了许多人要号码的举动。知道她手机号的除了她妈妈,就只有大老板经纪人和助理,以及两三个亲近的朋友。

果然陈逆摇头,“没有。”

周襄了然的耸肩,瞄到Joey给她打手势,站直了身子准备走了。

“所以我给了你的微信号。”陈逆笑的灿烂。

她脚踝一软,幸好陈逆及时扶了一把。

可真是卖的一手好队友。

后来事情的发展,有点偏离了轨道。许欢哲给她发了好友申请,她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同意。

他的目的很明确,攻势很猛烈,却不让人讨厌。

周襄的心理医生是个台湾人,每次视频里他都戴金丝细边的眼镜,衬衫纽扣一定全部扣着,不管他身后的背景是碧海蓝天的岛屿,还是游乐场里呼啸而过的海盗船。

她刚洗完澡,就接到Dr.林的视频邀请。于是,一边拿起吹风机,一边点开视频。

“我看了你的e-mail,你在对这个追求者的用词上,已经偏向对他有好感,比如,偶尔觉得他像一只巨型犬类还挺可爱的这种说法,偶尔是建立在你们极少的接触时间上,如果接触多了,会不会偶尔就变成了经常……”

周襄关了吹风机,一脸疑惑,“你刚刚都说了什么?”

Dr.林推了一下眼镜,“其实试着接受一段恋情,给你带来比较不同的感受,说不定对你的病情也有帮助。”

他说,“所以,我建议你和他交往看看。”

周襄思考了一个晚上,采纳了他的建议,也忽略了Dr.林有着感性多过理性的浪漫主义。

她对待这份感情是很认真的,凌晨三点把人约来她公寓旁边的小公园,月黑风高,也不怕狗仔拍。周襄说同意他的交往申请时,许欢哲愣了一下,接着抱住她,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她就懵了。

在他们交往的大半年里,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他忙着录制专辑,跑通告。她拍广告,筹备一部时装剧,这次很幸运是女主角。

许欢哲私下里和荧屏上的形象确实不同,拆去暖男的包装,他不会经常笑,大多时候看起来很倦怠。

他发脾气的时候会摔东西,会骂脏话,会情绪失控。却从来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对她说过最重的话,就只是,“我现在情绪不稳定 ,一会儿再回给你,先挂了。”

他和周襄说过一句话,让她至今难忘,他说,他的梦想是当歌手,但现在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还坚持在这个舞台,想做的事很多,可都力不从心。

虽然他与塑造的形象大相径庭,但周襄觉得这才应该是正常的。

照片曝光的那天,好像只有周襄一个显得猝不及防。她坐在公司策划部会议室门外的沙发上,Joey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起身从里头出来,看了一眼周襄,走去很远接着讲电话。

C.omos发新专在即,没有什么比绯闻跟能瞬间炒高热度。疑似曝光恋情的许欢哲在组合中人气最旺,那个擅长出偶像组合的公司,在尽量保持每个成员人气的持平,才能维系一个组合的长远上,一直有着自己的手段。

许欢哲的人气不会降多少,但肯定会有影响。最惨的当然是周襄,如果今天她是一线女星,那么或许也不会找上她。正因为是二线,才显得她高攀,她在抱大腿。

手机屏幕里是狗仔跟拍的照片,照片中是前几个月,她和许欢哲在香港迪士尼。她的微博评论像炸开的烟火,绚烂无比。

大老板亲自从下来,把她也叫进了会议室。紧急会议间他叹了三次气,沉默了很久,等到开口,却说,“冷处理,别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