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过去一无所有的你,现在是我的所有。

周襄抑制不住涌上心口,快要夺眶而出的冲动,吸了吸鼻子,从他掌心抽出手来,摊在他眼下。

“戒指呢?”

看着她藴蓄水光的眼眶,吴鸿生温柔的笑了起来,“我选了很久,都找不到满意的戒指。”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首饰盒,在周襄面前打开来。

“直到我看见,你公寓冰箱里的那罐啤酒。”

周襄愣住了,精致的绒缎里躺着的,是金属罐上的易拉环。

来自,那时候她用来拦住电梯门关上的那罐啤酒。

周襄微张着口,一滴眼泪从她还没回过神来的脸上滚落。

吴鸿生拿出易拉环,郑重地托起她的手,缓缓套上她白皙纤长的手指。

周襄蜷曲起手指,将手收回到眼下,易拉环是修改过的,本来稍有锋利的地方全部被磨钝了。

她低着头抿唇,喉间滚动,“这算什么戒指,20克拉的鸽子蛋呢……”

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吴鸿生伸手轻贴在她脸颊,指腹抹去她的眼泪,“你喜欢鸽子蛋?”

周襄一阵摇头,眼泪跟着掉落,深吸气后说着,“我喜欢它。”

没有抑制住哭腔,因为非常非常喜欢。

来不及先抬头看看他,周襄就离开了沙发跪在地毯上,吴鸿生顺势将她拥进了怀中,一手靠在她脑袋上。她发丝顺滑的像绸缎,带着他熟悉的味道。

奇怪的很,周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泪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按了启动开关,停都停不下来,哭的倒是一点也不费力。

这之后,他们将面对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就是整理客厅。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吴鸿生找来了箱子,周襄把蜡烛吹灭,一个个收纳起来。

客厅的水晶吊灯正璀璨的亮着,她收到一半,停坐在地上,看看左右手都是蜡烛。

周襄感慨,“这得停多少次电才能用得完啊?”

吴鸿生看着她的样子,就笑了出来。

周襄故意将手里的蜡烛,不重的抛了过去,“笑什么笑,还不都是你整出来的。”

厚重的窗帘布,将也已经阑珊歇息的夜景隔绝。

床头的壁灯衬得卧室里一圈圈宁静,吴鸿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她正背靠着床头,认真的翻看着书,垂眸间侧脸的轮廓美得像副画。

他走近才看清周襄手里的,是一本漫画书,便哑然失笑。

旁边有人掀开被子,周襄就合上书侧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扔了进去。

她钻进被窝后,吴鸿生伸手越过她的脑袋,把床头灯关上。

在黑漆漆的卧室里,被子悉悉索索的摩擦着。

周襄挪到他的胳膊下,抱住他精瘦的腰,耳朵贴近他的胸膛,在安静中能听见他的心跳,让她感到舒服安心。

吴鸿生问着,“在伦敦的时候,你用的是什么洗发水?”

“诶?”周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他说,“味道很像平装书籍。”

周襄好奇,“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确实,气味而已,他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吴鸿生想了想,“因为从这个味道开始,就觉得你很特别。”

周襄愣了下,随之闷到被子里,笑的连腿都缠到他的身上。

等她笑够了,再次冒出头来,“那是我住的酒店里提供的。”

吴鸿生还没出声,她先演技上来,委屈的说,“原来让你钟情的不是我,是那间酒店啊。”

当话音一落下,他就埋头吻上周襄的唇瓣。

她仰头接住这个温热的吻,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力将自己送给他。

客厅鱼缸里的角蛙似乎进入休眠状态,格外的安静。厨房冰箱里塞满的食材中,还有明天的早餐。床头柜上放着的首饰盒里,是她郑重其事收好的戒指。

床下是两双有大小差别的拖鞋。

周襄在入眠前,对自己说了句,再见,曾经漂泊无依的深夜。

36

屋外的光透过薄纱帘敞进来,周襄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差点没被亮到发白的光线晃瞎了眼睛。

她拉上被子盖过头,两手钻出来伸了个懒腰。手臂垂下来,摸了摸身旁的床,是空的。

撑起半个身子,迷迷糊糊的环视寂静的房间,找到清醒的意识之后,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过半。

这几天都是一夜无梦的深度睡眠,打破了周襄九点之前必然起床,逐渐老龄化的作息。尤其昨晚,郑温蒂跟她打了一通非常长的电话。

围绕着郑温蒂和她的青梅竹马ceo秦,几乎就是温蒂小公主深陷各种感情烦恼。

像什么“他说他爱我,可我对他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啊,最多就是在一起不反感,还挺喜欢他的,但是我怕最后耽误他啊!”之类的苦恼。

不需要周襄开解,只要她听着。

到最后,周襄打了个哈欠,眼皮黏住都快要睁不开,这时,郑温蒂问了她一个问题——要怎么把喜欢变成爱?

好难,周襄答不上来。主要是她太困了。

于是她翻个身,旁边就是也还没睡,正在床头灯下看书的吴鸿生。暖色的灯光描过他的侧脸,柔和的一塌糊涂。

周襄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主动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她把郑温蒂的这个问题重复了遍。

吴鸿生想了想,就笑了,“其实,想要为了谁把喜欢变成爱的时候,不就已经是爱上了?”

周襄愣住,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拿着手机,刚开口,“你……”

郑温蒂截断说,“我听到了。”

周襄哦了声,又开口,“我……”

她再次截断,“挂了吧,晚安!”

紧接着就是嘟嘟嘟的忙音,周襄有些茫然的将手机举在脸上,下一秒就被人夺走了。

“小心掉在脸上。”

吴鸿生把她手机放在床头柜,又说,“很晚了,快睡吧。”

她蹭过来,圈住他的腰,闭上眼睛说,“睡不着,你给我念段书吧。”

吴鸿生失笑,“Michelangelo的传记你要听吗?”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他低头看看周襄,人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合上手里的书,小心翼翼的侧身关上床头灯。

光影消失之后,静谧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此刻周襄放下手机,掀开被子,打开换衣间的门,随手抄下一件男士针织衫,往头上套。

她从卧室走出来时,正好听到楼下大门关上的震颤。她疑惑的微蹙起眉下楼,踩着楼梯又听见车子引擎驶过的声音。

走到客厅扫了一眼,茶几上摆着咖啡杯。

拿起杯子,洁白的杯壁上挂着一个口红印。周襄挑眉。

水流漱漱的声响从厨房传来,她拎着杯子转身走去。

吴鸿生将煮过粥的砂锅灌着水,在水柱下突然多出一个杯子,被一只纤白的手拿着冲洗。

他偏过头,倾下身去亲吻周襄的额角,“早安。”

“午安。”周襄抖了抖杯子里的水珠,把杯子挂放在原位,淡淡地问了句,“有谁来过了?”

吴鸿生关了水龙头,“Lucie,她刚走。”

边说话,他侧过身看着周襄走向餐桌,随即自己也跟了上去,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吴鸿生交环着手臂放在桌上,认真的看着她垂下的眼眸说着,“她想说的我听完了,而我想说的,也都告诉她了。”

说完,看她表情淡然的点点头,揭开已经不烫手的碗盖,拿起汤匙,拨了拨粥面。

周襄是想着,这都没什么要紧,既然选择用余生去陪他蹉跎,那就是无条件的信任。只希望这位‘失而复得’不要放弃治疗,祝她早日康复。

舀起一勺粥刚要送入口中,她手顿住,抬眼看着他,急忙解释,“啊,我不是觉得无所谓,是因为我……”

吴鸿生笑着打断她,亦是接下去说,“你相信我。”

周襄愣了下,“你这么了解我,我有点害怕。”

他往桌上凑近周襄面前,神神秘秘的说,“其实我昨晚在你脑袋里植入了一枚芯片。”

吴鸿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可以听见你的想法。”

周襄抿嘴摇头,点评着,“不好笑。”

“那你还笑哦。”

这是周襄一觉醒来,算不上早餐,也不像午餐的一顿饭。面前坐着的人从头到脚都是她喜欢的样子。池子里的砂锅载着满满当当的水,龙头滴下的水珠点出一圈圈涟漪。

看她专注吃饭,吴鸿生说着,“她本来想见见你的,但我说,我太太还在睡觉,如果还有机会遇见,再打招呼吧。”

周襄表面平静的舀着粥,但是在刚刚他自然的给她冠上‘我太太’这个称呼时,确实冒出了些悸动,又给按回心里去了。

他又歪头,说,“原来你喜欢日本料理?”

周襄差点呛到。

吴鸿生伸手抽了张纸,轻轻擦拭她嘴角,一边说着,“鱼片盖米饭,应该不难。”

“用心钻研,我等你好消息,吴先生。”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吴太太。”

吴鸿生站在水池前,袖子挽在小臂上,冲洗着碗具。周襄坐在流理台上,剥着橘子皮,一点点扔在脚下的垃圾桶里。

她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吴鸿生嘴里,听他含糊的说着,“快到过年了,不用回去看看外婆吗?”

周襄摘去橘子上的白线,“外婆不让我过年回去看她,她说晦气。”

吴鸿生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正是疑惑的表情,然后又被她往嘴里塞进一瓣橘子。

周襄平静的说,“外婆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去年夏天 ,就走了。”

说完才往自己嘴里丢了一瓣橘子。酸酸甜甜的果汁在口中溢开。

吴鸿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一时视线移下,像在搜寻着怎么安慰她比较好的话语。

但周襄看到他的神情,笑着转移话题,“我发现书房里多了几本关于心理学的书,前几天还没有呢。”

吴鸿生知道了她不想再去提起已经逝去的遗憾,也正好借她这个话题说着,“观察敏锐的吴太太,要不要听听我研究后的建议。”

周襄就猜到他平时都不提,肯定心里还记挂着她有抑郁症的事。

“你说。”

吴鸿生擦干了手,先捏下她嘴巴挂着橘子瓣上的白线,然后才说,“我想带你回香港走走。”

治病要找到根源,而周襄噩梦开始的地方,大概就是几乎每年都要被台风肆虐的西贡。

吴鸿生是对的,这几年她找不到理由回去,也不敢回去,因为本能的去躲避那里的一切,所以渐渐变成了恐惧的心理。

但是,“如果是你陪着我,应该就不怕了。”

吴鸿生拉近她的胳膊,轻吻她的鼻尖,羽毛般的吻又落到她的唇上。

有时候想用行动回应的心情,语言反而显得贫乏。

去香港的时间选在了两天后,还没有亮透的清晨,早一些可以尽量避开机场客流量大的时间段。

只可惜,连周襄都被镜头磨练出了一种自带的气场,更别说是吴鸿生了。

她正抬头看登机口的数字,就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

“诶诶诶!那不是吴鸿生吗!”

“真的假的!天,我男神啊!”

“旁边那是周襄吧?”

“卧槽,真人比电视里好看啊!”

……

听到有人很激动的在喊她的名字,周襄回头微笑了一下,尽量去躲开那些举着对准他们的手机,吴鸿生交完行李,很坦然的牵起她,往VIP休息室走。

在等候登机的时间,吴鸿生眼一瞥,突然扬眉,带着好奇的目光拿起手边的杂志。

周襄给她自己倒了杯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看到他手里的就是曾经在伦敦采访过她的那家杂志,封面上的小标题赫然写着《周襄:关于我的理想型》。

她没忘记那次采访时的问题是,你的理想对象是什么样?

而她回答是……

周襄飞快地夺过杂志,冷静的说,“多看点文学类的书籍,这种没营养的杂志不适合你。”

不过该看到的部分,吴鸿生也都看到了,“所以你一直想嫁给我?”

她啪的合上杂志,扔在一边,“怎么了,想嫁你的人多到能填海。”

吴鸿生点头,“嗯,我真厉害。”

周襄正打算切他一声,就听见他正经的说完了后半句,“能把你从海里捞出来。”

航班全程四个多小时,周襄喝了一壶茶之后,就精神奕奕的在飞机上看完了两部电影,都是惊悚片。连吴鸿生都皱眉头的画面,她看的目不转睛。

在等候他们的男人风衣里穿着正装,对吴鸿生笑,“您好,吴先生。”

对周襄的笑容更甚,“您好,吴太太。”

从陌生人嘴巴里听到这个称呼,还真的害羞了,她仰头瞪了一眼吴鸿生,真是会介绍啊。

陌生的男人只是车行的服务人员,把车钥匙交过去,看着他们上车就算结束任务了。

开往新界的路途很远,周襄却感觉距离记忆最初越来越近了。

近到仿佛能闻见海风吹来的腥味,和台风敲打雨棚的声音。她没察觉到自己攥紧的拳,而吴鸿生的掌心已经来到,包裹住了她的手。

周襄偏头看他。

也许,通过他的眼眸去浏览这些风景,就像把她潦草的生命,再工整的走一遍。

37

香港,西贡。

这里三面环海,是海鲜爱好者的胜地。

周襄还以为自己闻够了海风的腥味,再次回到这半岛,竟然还有一种眷恋的情愫。

岛在对岸隔着远海,考虑车子过海太麻烦,就停在按时收费的停车位。周襄走的那年,好像还没有开设这个停车场,越来越会规划了。

西贡不像香港岛那边繁华,又是高端大气的购物天堂,这里很小,很安静。而且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所以游人还是挺少的。

周襄蹦到沿海的石堤上走着,吴鸿生稳稳的牵住她。

她边走边说,“要快一点呢可以坐艇,想看风景就坐街渡。”

周襄看看蔚蓝的天空,自己想了想,转头对他说,“时间还早,我们坐街渡吧。”

毕竟是冬季,海风吹来是挺冷的,他们上了街渡就奔到二层有窗户隔着的位子,还是有游客的,所以周襄把围巾拉的高了些。